邪熊（转载）

fly12 · 发表于 2013-12-11 20:40

注册/登录后可以看到图片

您需要登录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Register/登録メンバー/회원가입/การลงทะเบียน）

x

邪熊正传
第一章
我心情愉快地把第五碗康师傅大碗的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嘴里，甚至没有仔细咀嚼就咽下了肚。看了看纸碗里剩下的泛着浓浓人工作料味的汤，我歪过脑袋思考再三，还是难以决定是否应该消灭得那么彻底。同志们，浪费和贪污是同样严重的犯罪呀。我头脑里蹦出了杜大肚那一句慷慨激昂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的话，想到这句话，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终于下定决心把汤全喝光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眼光，我站起身伸了个造型巨夸张的懒腰，拍拍屁股上沾到的台阶上的灰土，再一次毫没来由地感觉到后背粘上了一道目光，而且，似乎是盯了好一会儿呢……,看我的人多着呢，一定是因为我太帅了。男人哪，帅到我这份上也是一种悲哀啊~~所谓高处不胜寒嘛……像俺这样身高172体重180的标准身材地球上应该是很罕见的了……多年来作为所有目光的焦点，我早已习惯被人围观羡慕并崇拜了。不过，这道目光绝对有点不一样……
猛回头，视线却对了个空。我有些懊丧地抓了抓脑袋，不怎么甘心地再向四周逡巡，却还是没发现目标。难道……难道俺像小李飞刀他爹那样例无虚发的第六感居然也有料错的时候？来不及仰天嗟叹，那边喇叭已经呜哩哇啦地叫唤起来：“旅客们请注意了，旅客们请注意了，开往兰州方向的K418次列车即将到站，请搭乘本次列车的旅客朋友们到5号门排队检票……”
我最后一次扫视了候车厅一眼，仍然是一无所获。正当我失望地收回目光，却看到5号门门口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迅速回头向后瞟了一眼，看方向正是我这所在。没错，就是他！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正是我要寻找的目标，看体型应该还是头不错的壮熊熊，至于长相就不得而知了，门口那边灯太暗看不清。没工夫等我再仔细打量，那背影一晃就已经不见了。我追！嘿嘿，哪有那么容易让你跳出我的手掌心？我立刻箭步如飞杀向5号门，却被后发而先至的汹涌的人流阻住了，气得我差点翻白眼。
等到我检完票那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了。我奋力挤出重围冲向站台，一看之下不由得傻了眼：外面的站台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两盏昏黄的站台灯像迟暮的老人，基本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叫我哪里去找那胖子！唉，罢了，就算找到又怎样？我暗暗安慰自己：萍水相逢的路人甲乙丙丁太多了，再说了，第一，他不见得很U；第二，他不见得是同道中人；第三，我徐州已经有约了，而且这当口正等着我赴约呢；第四……去他的第四吧，车都到了，我还是省省心去抢个座位好睏他一觉实惠，到徐州还有四个小时的光景，我可不想站成一根木桩，再说了，到那还有“体力活”要干，呵呵呵呵……
我一溜烟小跑向后奔去。根据我不算丰富的搭火车的经验来判断，后面的车厢有空位的可能性远大于前面车厢n倍。等我一脚踏进倒数第三节车厢一看乐了：还真有一张座位空着呢，看来就像专门为我留的一样。我一屁股砸在座位上，心想先把座位占了再说。俺这尊臀落了座就等于在这座位上盖了章，也就等于这座位上已经写了“丁骁专座”四个大字，任谁也抢不走了！
刚美美地舒了一口气，旁边一个站着往行李架上揣包的朋友背朝着我“哎”了一声：“我说胖子，你抢座还真利索啊……”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我脸不红心不跳笑呵呵地抬头大咧咧地望过去，却一下子楞住了：这位朋友穿一件黑色风衣，背影宽阔，貌似十分雄壮，敢情正是我刚才在大厅里苦苦寻觅许久的那只熊啊！
嘿嘿嘿……我低低地笑出声来：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第二章
胖子磨磨唧唧在行李架上折腾，好大一会儿还没转过身来，看情形他倒真是不急不躁，我心里也乐了，心说胖子你不急我就更不急了啊，我倒要睁大了眼睛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脾气。
总算忙完手里活了，胖子缓缓转过脸来，我正眼一瞧，心里一咯噔：哟嗬，上品中年U熊啊！发际高挺，额头光滑，眼睛黑亮，笑起来眼角有两三道鱼尾纹，嘴唇鲜红，下巴胡茬刮得铁青铁青的，看模样三十六七的光景，有种政府官员的派头；再一路往下看去，小腹微凸，臀部紧绷圆翘，正是我最中意的类型……
我正在那遐想无限，那头熊笑眉笑眼地看着我开了口：“兄弟，你屁股底下有我晚上的宵夜呢……”
“啊……”我张大了嘴巴，半晌才会过意来，这才觉到屁股底下果然搁着什么软绵绵的物事，刚才我落座的时候心里还真夸了这铁路部门座位改进得不错呢，闹了半天还是人家口粮在这垫着呢……
我脸皮再厚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袋面包，不过被我刚才那么一砸，现在已经变成面饼了。顿时我脖子以上的部位感到一阵热辣辣的。
那熊还是慢条斯理地把那袋面包的尸体拎了起来，甚至笑嘻嘻地顺手帮我擦了擦座位，然后温文有礼地说道：“兄弟，现在你可以坐了。”
这家伙！怎么TMD这么好脾气？既然你请我坐我也不客气了……哎，等等，旁边已经有n个旅客摆出对我一脸鄙夷的表情，还用指头指指点点……其实别人说什么我是从来不在乎的，可是面对眼前这么U的一只熊，俺怎么地也不能太掉价了是不是……俺要把一贯高素质的做派表现给他看看，绝不能让他看轻！怎么表现呢？噫，想起来了，俺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说过一句让我刻骨铭心的话：作为新时代的少先队员，乘车时我们要主动让座……对，就这么办……
我还没开口，U熊又笑模笑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兄弟，已经给你擦干净了，可以坐了……”
他的话越是客气我越是浑身血液直往头上翻涌，脸部温度急剧升高，真没想到我还会害羞，大概是因为他是U熊的缘故……不行，不能就这么就范，还是再跟他假客气一番，这样可以博取他的无限好感，在推推搡搡的同时还能揩一把油……当然，他要是再推辞我就顺势坐下来了，这样不就既有里子又有面子咯？哇卡卡，还是我聪明……
想到这里我连忙堆出一脸笑容：“嘿嘿，老哥你你你你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浑人一个，刚才那什么……你多担待，这座位还是物归原主吧，我一边站着就得嘞。”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他肩膀把他往座位上摁。
哇，这只熊的肩膀抓起来手感很好啊，看不出来这么斯文的样子，肌肉还挺有质感，享受啊……手上感觉到这只熊要站起来，我双臂一使劲又把他摁了下去，借机又捏了一把。爽啊……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微笑着睁开眼睛，却看到U熊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由愕然：“怎么了老哥？刚才把你座位坐脏了么？”
“那倒不是。”斯文U熊举着手里的袋子说，“你总得让我把这玩意儿扔了吧？”
“别介！”我一把抢过来，“这么好的美食，糟践了多可惜！”说着撕开塑料纸吧唧就是一口，边啃边说，“好吃，嗯，味道very good！”
斯文U熊张大了嘴巴，半晌打了个寒颤：“兄弟，我说你……你还真是好胃口……”
“嘿嘿，”我龇着牙冲他一笑，“隔着塑料袋呢，没脏，还能吃！”
U熊也笑了：“我不是说这个。刚才在候车室台阶上坐着的那是你吧？如果我没数错你吃了五桶康师傅了吧？看来你还真是饿得厉害啊……”
“呃~~嗯~~这个~那个~~其实呢，俺也不是饿得那么厉害，主要是我牢记杜大肚的名言呢，他常教导我们：同志们，浪费和贪污是同样严重的犯罪呀。所以我这人吧就见不得人浪费。”我又冲他嘿嘿一乐。
“杜大肚是谁？”斯文U熊饶有兴味地问。
“嘿嘿，俺一哥们，姓杜，腰围保守估计有三尺五。”说着，我夸张地比画了个杜大肚挺胸凸肚的样子。
“呵呵，真壮观。”U熊也被我逗乐了，他眯着眼朝我微微一笑，“你挺逗啊，兄弟。”
“哪里哪里。”我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手不知道该往哪搁。俺打幼儿园起就这毛病，不禁人夸，一夸我准犯傻，这不，现在毛病又犯了。
一转脸看见左手上还有半截面包，我好歹找到了点能做的事，埋下头吭哧吭哧消灭起面包来，腮帮子正撑得鼓胀鼓胀的，看看手里最后还剩鸡蛋大一块，索性一并塞进了嘴里，却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急得我直挠嗓子眼。
“快喝茶把面包顺下去！”面前递过来一只茶杯。顾不上客套，我抓过来咕咚咕咚一通狂灌，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这才满怀歉意地笑了笑把茶杯还给他。
“兄弟，将就着挤一挤吧。”U熊往里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座位道，“我叫……肖天翔。”
第三章
早就等这小子说这句话了。既然他已经这么诚恳地邀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说到底还是咱心肠软呐……我一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砸在座位上，把座位先占了四分之三，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太好说话了。肖天翔？唔，名字怪好听的，我就暂且称他肖U熊吧……这么快就告诉我名字，摆明了是要泡我嘛……其实……我好像应该再矜持一点点再坐下来才对……算了吧，别让他再改了主意，我哭都来不及咧……
还有，跟肖U熊共座一位也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呢，两个人体积都这么庞大，难免会摩摩擦擦的了，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揩他的油了，哇哈哈哈……
等等，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含情脉脉地瞪着我？咦，还用他饱满结实的的臀部顶了我一下，难道……难道他真的在挑逗我，对我有意思……
这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望了望他，憨憨一笑，心想着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点回应是不是？于是瞅着他端起茶杯正要喝，我一个大力臀槌还击过去，哎呀不好，有点用力过猛了，肖U熊被我顶得差点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他好像有点恼了，回头望了望我，一使劲又顶了回来。
嘿嘿，跟我比臀部力量啊？你找错对手了吧，这可是我的强项啊，哈哈……
这么想着，我不待他坐实了，一个臀槌又把座位夺了回来。就这样，我们你来我往展开了一场臀槌大战，嘿，您甭说，还真有情调……
里面靠窗口的一位正在看报纸的大叔瞅了我们半天，忍不住好奇地问：“哎我说你们两个，看上去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都是在干嘛呢？”
我吐了个舌头，立刻稍息立正坐坐好，肖U熊很有默契地和我同时停止了战争，异口同声地对大叔展颜一笑：“没啥，什么事也没有。”说完我们还相视一笑。
那位大叔无比郁闷地转过头去，我趁这机会正打算和我的肖U熊打个招呼，谁知他突然板下脸来，恶狠狠地说：“喂！一人一半，谁也别多占！”
汗~~~原来刚才会错意了，一直以为他在挑逗我，敢情是在跟我抢座位啊……汗，真是无比汗，幸亏刚才没来得及向他表白，要不然还不被他笑死……
这么想着，我也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借此掩饰自己的窘态：“一半就一半，你别占我的就行！”
人啊，真的不可以太善良了，本来俺是本着慈悲为怀（当然，也打算顺便找头过得去的熊熊揩揩油以打发旅途寂寞）的想法把已经到臀的座位给这家伙，没曾想竟然造成了引狼入室、鸠占鹊巢的结果，以后俺真的不能再这么善良下去了……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糟了，现在肖U熊对我的印象一定差透了……我正想着怎么改头换面，以全新的形象占领他的心房，腰间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打开一看，原来是约好的那叫熊无极发来的：“我已在赴徐路上。何处见面？”
昏！差点忘了正事！这才想起今晚早有安排了。抬头看看肖U熊，他也正在低着头发短信。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隐隐酸痛：“他爹的，要是今晚约会的是眼前这头U熊该多好啊……那什么叫熊无极的家伙还指不定长得有多么菜瓜呢……”
“呸！”我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丁骁啊丁骁，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撒泡尿瞧瞧那鸟样，你配得上这头U熊吗？别忘了今晚正经事……”
这么想着，我狠狠心不再理会眼前的肖U熊，回了条短信给熊无极：“嘉年华宾馆，419房间。”
发完短信，我背对着肖U熊望着车窗外的夜空发起楞来。正出神，忽然感觉到身后肖U熊身子在微微颤动，仔细一听，居然还在低声偷笑。
别是在笑我吧？我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妥。可那肖U熊仍然笑个不停，还越发大声了。我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喂，你笑什么？”
第四章
“我笑我的，干你鸟事？” 肖U熊没好气地说。
靠！态度这么差？我好心问候一下嘛，万一你哪根神经短路了我好帮你拨打120啊？他爹的，既然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我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继续逗你玩吧。想到这里，我也毫不客气、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你笑的声音那么大，严重影响我睡觉，怎么不干我的事？”
肖U熊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紫，由紫转青，最后返璞归真又变得煞白煞白地，呵呵，U熊就是U熊，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我喜欢……
口水刚要流下来，肖U熊指着我的鼻子气急败坏地低声吼道：“我把我的座位让一半给你，你不但不感恩，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
“你的座位？”我纳闷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明明是我学习雷锋发扬风格让给你的，居然就成你的座位了？好啊，要比谁会强词夺理是吧？那可是我的另一个强项呢，肖U熊你还真是衰诶，又撞到枪口了嘿嘿……我这么想着，便也毫不示弱地反击道：“这个座位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吗？没搞错吧？这是火车上的嘛，谁都可以坐的是不是？噢，被你这么一说就成你的了？那好啊，下车的时候你把座位扛回家去，你看乘警让不让？”
整个车厢的人都望向我们。这正合我意，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了成为目光的焦点。于是我得意洋洋地一边伸出右手小指挖着鼻孔一边乜斜着肖U熊，等待着他暴跳如雷。想不到的是，明明他已经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却忽然间偃旗息鼓，不再理会我了。没劲！我这吵架瘾刚被他撩上来，他居然就把我撂在一边不管了，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恨了。我拍拍他肩膀，他不理我。我再拍，他还是低着头摆弄着什么玩意不吭声，对我的骚扰完全没反应。在干什么呢？我好奇地把头凑到他的肩膀上，顿时我的眼睛瞪成了两颗鸭蛋：姜！虎！东！
我最喜爱的姜！虎！东！
真是妒忌死我了，这家伙手上居然拿着姜虎东！呃不对不对，115公斤的姜虎东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拿在手里，是他手上的MP4里正放着姜虎东的节目啦……再仔细一瞧，MP4里放的原来是《X—MAN》，我忍不住把脑袋又往前递进了15公分，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现在播放的是06《X—MAN》新年特辑，郑恩实正炫着曼妙的舞姿向我最喜欢的虎东轻摇而来，然而……然而……然而我所有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虎东吸引，一坨口水不知不觉滴了下来……正神魂颠倒间，肖U熊忽然道：“你这人有完没完……”说着向后一甩胳膊，肉乎乎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左眼上，那MP4差点掉在座位上。肖U熊楞楞地看着我，看上去挺紧张的样子。我顾不得跟他计较，讨好地赔着笑脸，指了指他手里的MP4，满怀期望地问道：“这个，我能一起看吗？”
肖U熊有如看到了火星来客，脸上的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仿佛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当然了嘿嘿，我丁某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就是永远让人意想不到，呵呵~~~~~），半晌，他终于转过身来，什么话都没说，把一只耳机递给了我。我如获至宝，一把抢过来塞在耳朵里，脑袋直接粘到了MP4上。MD，有钱人就是NB，等咱哪天攒够了钱，乘火车时也带个MP4……不不不，那还不够派，干脆扛着彩电乘火车……
这么想着，俺眼睛可也没有闲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姜虎东继续流口水。
“呵呵 ……呵呵呵呵……”姜虎东的国标跳得好像还满专业的，连后面上场的亚洲舞王张佑赫都完全被比下去了……
“嗬嗬……嗬嗬嗬嗬……”这个POSS好看，我喜欢……
“嗬嗬……嗬……”还没等我笑完，肖U熊一个肘捶把我剩下三个“嗬”硬生生地打回了肚子里。
“干什么？”我满脸不解地看向他，他该不会是吃姜虎东的醋了吧？
“你看……”他朝四周努努嘴，向我挤眉弄眼。
干什么？又想挑逗我？我莫名其妙地朝四周环顾一圈，看到车厢里乘客有些暧昧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呵呵，你越担心我越让你下不了台，干脆我再变本加厉点，我索性一爪子搭在他肩上：“那有啥？我们看我们的，他们爱看我们就看呗。”
本以为肖U熊要拼命挣扎，没想到这次他非但没有拒绝，反而顺势搂住了我的腰，还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
“哎，别介，我怕痒……”我浑身一激灵，寻思着他这么做的用意，“哥们，你的手抓别的地儿好了……”
肖U熊笑了笑，把头凑了过来，眉梢向上挑了挑：“哎，你叫什么名字？”
“啊，问我啊？”我放下MP4，冲他咧嘴一笑：“我叫丁骁。”
第五章
原来肖天翔也是到徐州的。真好，又可以和U熊多相处一会儿了。说不清为什么，想到马上要和他分别，我的心里竟然有点怅然若失。算了吧。我暗暗劝自己，首先这家伙是同道中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退一万步讲了，就算他是，也不可能看上我这样的混混。我帮他提着包，和他一前一后下了车出了站，肖U熊站在站台上，举目向北，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肯定是看到什么妖娆的MM了吧？我满怀醋意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远远看到车站广场北边“好吃水饺”霓虹灯招牌不停闪烁，顿时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肖U熊闻声向我看来，我强自镇定，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无辜表情，脸上却热辣辣的，心想：幸亏天黑他看不到我脸红的样子，希望他莫把我当成饭桶才好。
我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掩饰自己的尴尬，顺便再多挽留肖U熊一会儿，于是假装漫不经心地道：“兄弟，这一路上沾了你的光，又是抢了你的座位又是白看了你的MP4，让我挺过意不去，要不这么着吧，赏脸让我请你吃顿水饺，你不会拒绝吧？”
本以为肖U熊会跟我客套两句然后推辞，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欣然应允了，几乎以冲锋陷阵的姿态大步流星地杀向水饺店。
我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心说好嘛，敢情这也是个看见水饺不要命的主儿，这下咱算是又找到共同语言了。不待他掏钱，我抢先一步跨到吧台前，边掏口袋边歪过头问他：“兄弟，你能吃多少？”
“60个吧。” 肖U熊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笑眯眯地说。
60个？我吓了一跳，真没看出来他这么斯文的样子也能吃60个。我捻了捻手里五十块钱，看了看标价牌咬咬牙笑着说：“好啊，我也吃60个，一共给我们上120个。”
真要命，口袋里就剩这么多钱了，本来想多吃一点，谁知道他也这么能吃，早知道让他请了……我心痛地想着。
“先生，这么多？就你们两人吗？”服务员探出头来看了我们一眼说，“要不先上60个，不够再……”
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她这么一说就更冒火了：“叫你上就上，他吃不了有我呢。”说完回头一看，肖U熊正在后面嘿嘿乐呢。
“那……好吧，吃不完我们可以给你打包……”服务员边低头开票边继续罗嗦。
“得了，你快点吧，我还有事咧！”我不耐烦地扔下五十块。
“那……您要什么馅的……”服务员继续不厌其烦地唠叨。
“随便随便，快点就行。”我心想就五十块钱您看着办吧，我不信你还能给我上120个蟹黄虾米馅的？
看着肖U熊还在那发愣，我一把拖住他就往里间走。他的手肉乎乎的，皮肤细滑细滑的，感觉像抓了一只刚出炉的大馒头，我忍不住又暗暗捏了一把。真希望这大厅有二万五千里那么长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一直抓住大馒头……不不不，是抓住肖U熊的手啦……可惜最里间的座位也只有二十五步就到了。看着肖U熊落座，我厚着脸皮挨着他身边挤在一张凳子上，再揩一把油。可怜的凳子立刻“咯吱咯吱”地发出抗议。肖U熊还是笑眯眯地朝我看了看，没表示反感。真是好脾气的家伙。不知道今晚要见面的那个叫熊无极的有没有这么好脾气，搞不好已经等急了吧……呀，糟了，得赶紧联系一下，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想到今晚的正经事，我抱歉地向肖U熊一笑：“你坐，我联系一个朋友。”立马掏出手机捣鼓起来。肖U熊在看着我。我虽然背转了身子，但例无虚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的确正在看着我。我发完短信，正想半开玩笑地问他这么看我是不是打算泡我，手上的手机一震。我掏出手机一看，熊无极回短信来了，六个字：“在吃饭，马上到。”想到这个今晚要倒霉的叫熊无极的家伙，我的心里也不禁萌生了一丝同情，打算跟肖U熊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了。是不是该放过熊无极呢？想了想还是狠狠心回了一条短信：“嘿嘿，我也在吃饭，过二十分钟我们见面吧。”
“好。”回信立刻到了，看样子这熊无极还有点迫不及待哈。我低低地阴险地笑了一声，心想：小子，今晚你惨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就认命吧，谁叫你这么爱玩419呢，今晚就让我来给你留下人生中最惨痛最难以磨灭的印象吧……
正想仰天大笑一声，服务员端着水饺上来了。我顾不上笑，立刻抓起筷子虎视眈眈，准备以饿虎扑食之势杀向水饺……咦？谁的身手这么敏捷？居然已经对我心爱的水饺下了毒手……不好，又是一个……我马上展开绝地反击，左右包抄，双手齐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以无比钦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肖U熊。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高手就在身边呢……
服务员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我们豪迈的气势震慑当场，嘴巴张成了O形，一分钟之内楞是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等小姑娘回过神来，我和肖U熊已经把水饺扫荡一空。我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瞪着肖U熊嘿嘿地笑了：“兄弟，饭量不错啊，可惜比我差点儿，我能吃120个呢，今儿个有事就不表演了啊，以后要是有缘分再见让你观摩一下。现在我真的要走了。”肖U熊也站起身，伸出手和我握了握，带着一贯温文尔雅的微笑说：“认识你很高兴啊，希望以后我们会再见面。我也有事先走了。”
“是哦是哦，我也很高兴。那就再见了？”说是高兴，眼见着肖U熊就要和我各奔东西，心里哪里还高兴得起来？想到这里，我越发不舍地紧抓住肖U熊的手。
“再见。”
“再见。”
“我先走了。”
“好，你先走吧。”嘴里说着让他先走，手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呃……丁兄弟，你能不能放开手哇？”
“啊……噢噢噢，你看你看，我都忘了这茬了，那我松手了，你走吧。”实在不能再握下去了，我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又恋恋不舍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再见！”肖U熊拦下一辆出租车，隐约听到他向司机说道，“嘉年华宾馆……”然后转身向我挥挥手，拉开车门，一头钻进车里。
“嘉年华……”我头脑里“哄”地一声响：“不会真的那么巧吧……”
第六章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等肖U熊的车一转过街角，我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我劈头盖脸地叫道：
“歪头强，你给我约的什么人啊？”
电话里传来歪头强的怪笑：“什么人？帮你约的当然是个男人喽，咯咯……”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正经的事，”我不客气地打断他那类似被掐住鸭脖子发出的笑声，急吼吼地问，“我问你，那个叫熊无极的是哪里人？”
“盐城人，人家可是很诚心要见你这头邪熊呢，所以特地从盐城赶过来的，应该和你是同一班列车吧，咯咯……”歪头强又发出自以为动听的笑声，“现在你们见面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快别耽误时间了，哈哈……”
没心思再听他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我挂了电话，心里也不知应该欢喜还是难过。
原来，一路同行的肖U熊就是千里赴约的熊无极……
原来，我暗恋了一路的肖U熊就是素未谋面即将419的熊无极……
我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电话，我真不知道应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见他吗？或是不见他？心里激烈地斗争着。
见他？让他成为419的牺牲品？
可是，他那么U，那么好脾气，我已经有点喜欢上了他，所以，我总觉得于心不忍……
不见他？可是我如果放弃了这次见他的机会，只怕从此也休想再有机会一亲“熊”泽了。
还是不见了吧。既然真心喜欢一个人，应该为他考虑才是……
见吧见吧见吧，懂得享受眼前的才实惠。丁骁，瞧你那鸟样，难道他会真的喜欢你这种混混不成？本来人家就是来玩玩而已的嘛，你居然开始幻想与他天长地久的童话故事，呸呸呸，丁骁啊丁骁，亏你三十好几的人了……
心里乱极了，头脑里乱糟糟地想着，像是被人倒了一盆糨糊，再用搅拌机开足了马力搅着。忽然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是熊无极的电话，想必是他已经到了嘉年华敲不开门发急了。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手机屏幕闪着蓝光，一阵阵震动，发出低闷的瓮声，手指怎么也无法按下接听键，似乎坠着千斤般沉重。
整整震了一分钟，手机终于安静下来，乖乖躺在我手掌里。我茫然地抬头再一看，自己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就在刚才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居然已经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嘉年华宾馆。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这是上天的安排吧。肖U熊，对不住了！我狠了狠心，跨进打开的电梯门，双手合十喃喃念道：“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希望熊无极不是肖U熊……”
“叮——”电梯门开了，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来，转脸向东看去，走廊昏黄的灯下，一个胖胖的身影正站在419门口，我的心沉了下去……
“邪熊，是你？！”他诧异地伸出手指向我，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外星人。
我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他，熊无极，不是别人，正是一路同行而来的——肖U熊。
第七章
真的是他！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先是一阵欢喜，但转瞬这一点点欢喜就迅速被悲伤吞没了。
就这样，我哀伤而开心地看着他，既为再见U熊而感到莫名的兴奋，又为今晚将会发生的一切而感到难受，甚至有那么一点愧疚。
可怜的肖天翔，可怜的肖U熊……想到今晚将要上演的剧情，我心里忽然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像是掉落进一个千万丈的深渊，空落落的不着边际。
这么U的熊，可惜了……有缘无份呐。我叹了口气，咬咬牙掏出房卡开了门。
“这样热爱419的家伙，活该他倒霉，就当作是他的报应罢！”我暗暗劝慰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又对自己说，“也许他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随便吧？如果……如果他不那么乱来的话，那……那我就放了他一马！”
于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肖天翔，不动声色地说道：“进来吧。”
他会进来？还是选择转身离开？我猜度着。
如果他进来，这一定表示他是喜欢我的……
……可是……他更可能只是把这当作无数次逢场作戏中的一次呢……
没错，就是这样的。丁骁啊丁骁，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当然只是他寻欢作乐的无数次419当中的一个过客而已，过了今晚，他再也不会记得你的，更丝毫不会有爱上你的可能，你居然还在这里天真地自作多情？！
我偷偷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这才停止了胡思乱想。我摆出招牌微笑看向肖天翔，发现他竟然也有点愣神，似乎有点犹豫不定。
肖天翔，你赶快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我看着他的神情心中顿生不舍，不由得又暗自萌生出一个念头，暗暗希望他不要进来。
……可是，我真有那么巴不得他离开吗？如果他真的走了，那岂不是说明他对我完全没有兴趣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还是进来吧，至少可以满足一下我小小的虚荣心……我左右为难地想着。
肖天翔终于慢吞吞地跨出了右脚，提着包，皱着眉头走进了房间，每走一步似乎都经过了艰难的考虑。
终于还是进来了……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地看着木头一样地站着的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兄弟，站在那干嘛？像根木头，坐吧。”
肖天翔老老实实地依言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我，目光中有些渴望，似乎，似乎还有些紧张。
紧张？笑话！像他这样久经沙场的家伙怎么可能紧张嘛，迫不及待了还差不多。我坐在这里呆呆地想。
果然，肖天翔站起了身，缓缓除下外套开了口：
“……喂，丁兄弟，我们开始吧……”
原来他真是头色熊，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吧……我有些遗憾地转过身子看着他，然后眯起眼睛邪邪地笑了：“这就迫不及待了啊？”
肖天翔也笑了，笑得像一只狐狸。他也学着我的样子眯着眼睛坏坏地笑道：“出来玩么，不就是这样喽？兄弟，抓紧时间吧，都快两点了。”
419的老油条！哼哼，既然你自己这么决定了，那我也决定了！
等等，还是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吧，如果他说喜欢我，我就放过他，如果他不回答，我再下手不迟……
我再一次微笑着问：“喂，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我么？”
“喜欢？呵呵呵呵……”果然，肖天翔转过头顾左右而言他，“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啊，都是来419的，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问题，你不觉得幼稚么？”
“那你总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的家伙上床吗？”不知怎的，听了他这样的回答，我的话突然变得很尖锐。
肖天翔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怔了怔，有些勉强地笑道：“是啊，出来玩嘛，当然要放开一点罗。”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晌没再说话。不要怪我，肖天翔，我已经给了你三次机会了，今晚的事情，你就当作是你419的报应吧。
偷眼一看，肖天翔正背对着我。于是我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粒淡黄色的小药丸，轻轻一捻，小药丸碎成了粉末。我不动声色地把它洒在茶杯里，然后倒上开水，接着一边脱衣服一边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是啊，出来玩的，本来就应该这样，你说的很对。我去洗一下，你喝杯茶等等我。”
大概是听到我脱衣服的声音了，肖天翔转过了头。看到我脱得精光的裸体，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目光里显然有一股火苗在升腾。
我很满意他的表现。老实说，我对自己的身材是爆有信心的。哼哼，肖天翔，如果不是计划需要，如果不是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你休想有这等眼福！我一边不慌不忙地拿起浴巾搭在肩膀上，一边故意大摇大摆地晃着身子走向浴室。
美熊计成功。第二步计划继续！我拧开水龙头，等待着他药性发作。
从他看我的那直勾勾的眼神来看，他很明显地已经被我的身材诱惑住了，此刻一定理智全无，欲火中烧，口干舌燥，最好一口把茶全干了……
可是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他以后恨我该怎么办？
傻瓜！一定会对我恨之入骨了！我苦笑着仰起脸，任瀑布一般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脸颊。
一个已经没有了未来的人，还在乎多一个恨自己的人吗？
估计着他的那杯特制的茶也该喝得差不多了，我裹着浴巾“咣”的一声推开了浴室的门。
果然，肖天翔已经睡得昏昏沉沉了。可能是开门的声音太响了，他又一次努力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眼睛已经毫无神采，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丝愤怒的光芒。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肖天翔，微微叹了口气：“姓肖的，你认栽了吧，这样的挣扎注定是没有用的……”
第八章
这家伙保养得真不错，一定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我从他的包里翻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了火，吐了个烟圈，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今晚的猎物。
皮肤白皙滑嫩有光泽，身材厚实匀称，腹部壮胖而不肥腻，臀部肌肉紧绷有弹性，唔，居然跟我有得一拼，真完美！
此刻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熟睡了，微微地打着鼾，胸膛一起一伏，抱在肚子上的双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肥白浑圆的腹部顿时袒露在我眼前，从脐部往下一道黑油油的毛向下延伸，一直隐没在他的内裤中，更加撩拨着我的想象力。
我垂涎欲滴，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顺着他的小腹轻轻抚摩起来。
手感真是爽呆了。我指尖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喝醉了酒似的亢奋起来，手掌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了，怎么也舍不得从上面拿开。
他的内裤里面会是怎样的风景呢？看一下吧，只看一下就好，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我像是着了魔，手不由自主地向下游移。
还有多少时间？十分钟？还是五分钟？管他呢，哪怕只有一分钟了，我也要看一眼，这么U的一头熊放在我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我暗暗说道。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我终于颤抖地伸出手去，将肖U熊的内裤缓缓褪了下来。
塞外风光，果然别有洞天。这里是一片辽阔的草原，杂草丛生，比我想象的更加茂盛，卷曲油亮的原始森林密密地布满了肖U熊的三角地带，黑色的丛林中一支加农炮一柱擎天，还微微地颤动着，好像在向我示威。
看着看着，我忽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这么跩？我有点不服气地一把攥住了他的家伙，肖U熊似乎有了感应，我的手心立刻感觉到加农炮一涨一涨地跳动。
嘿，哥们，逗你玩来着，你还来劲了？我好气又好笑，手上加了点力道握了握，没曾想他的加农炮也随之产生更激烈的反应。
嗬嗬，这么硬，吓我啊？我一把按住他越发坚挺的家伙，刚一松手，这门加农炮立刻反弹回去，打在他的肚皮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好玩，再来一次！
我又一次按住，加农炮再次“咚”地一声反弹回去。
还要再玩……“咚咚咚”，这次不是加农炮，是门响了。
“先生，免费赠送消夜。”门外传来歪头强鸭子般的叫门声。
“来了。”我怏怏地放了手，恋恋不舍地把被子盖到肖U熊的身上，转身去开门。
如果……如果能再给我二十分钟那该多好啊……我叹着气打开了门。
“怎么了，钉子？看表情不顺溜啊，别是今天做饵给人家强奸了吧？”刚开了门歪头强就嬉皮笑脸地把头探进来。
“怎么样，今天这只羊肥不肥？”见我不搭话，歪头强又追问。
“进来自己看不就知道啰。”我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不知为什么，今天丝毫没有往常得手后的那种兴奋，相反，我觉得有点失落，甚至还有沮丧。
“钉子，什么态度你，今天老大还有朱哥特地来看你，你就这态度啊！”歪头强嚷道。
“老大！”我这才看到门外朱哥还有杜大肚的身影，连忙转身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朱哥！”
除了朱哥，杜大肚竟然也来了，今晚还真TMD隆重啊。我站在一边楞楞地想着今儿个是不是又过年了。
“进去把衣服穿起来，MD，以为你身材真那么诱人哪，也就这些同性恋的爱你这口，我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杜大肚跨进门就一拳头捶在我肚子上。
“是，老大。”我连忙陪着笑脸，“我这就穿衣服去。”进卫生间之前，我又转身瞄了肖U熊一眼，不知为什么，心里怪难受的。
等我衣服穿齐备了，歪头强也已经把肖U熊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将近五千块的现金，龙卡一张，牡丹卡一张，手机一只，MP4一个，苏烟两包。
“是头肥羊。”一直不吭声的朱哥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这家伙是个有钱的主儿，外套是阿玛尼的呢，一并带走了。”
“外套给老大，T恤和皮鞋给朱哥，裤子我要了，钉子，就剩一条裤头了，归你吧，哈哈哈哈……”歪头强放肆地大笑起来。
“今天钉子立了头功了。这么着，钉子，你选一样作为奖励吧。”杜大肚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道。
“大哥，给人家留点吧，全都拿走了，他怎么回去啊？”我看着还在熟睡中的肖U熊，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哟，钉子发善心了？别是当饵当久了也变成同性恋了吧？”歪头强一脸不正经的样子。
“去你妈的，要搞同性恋我第一个搞你！”我忍着对歪头强的厌恶，抓住他的衣领佯作要亲他。
“大哥救命啊！钉子，你做饵也太投入了吧，都弄假成真了，我不知道原来同性恋也会传染的……”歪头强一边躲开一边谑笑。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干活要紧。”朱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拍立得，又拿起MP4丢给我，“钉子做饵是辛苦了点，这玩意就当是奖励了。现在咱们来加班给这家伙拍几张裸照，也许以后还能发一笔财也说不定。钉子，把衣服再脱光了。”
“不用这么绝吧？”我绝望地看向杜大肚。
“叫你脱你就脱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杜大肚脸色一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脱光了衣服，挽住肖U熊烂泥一样的身子摆着POSE，心里默默念叨：“肖U熊，实在对不住了。”
“好了，收工。”拍了七八张照片后杜大肚站起身子一挥手，“钉子，快穿衣服一起喝花酒去庆贺庆贺。”
“大哥，我能迟点走吗？”我紧攥着右手吞吞吐吐地问。
“干什么？”三个人立刻警觉地问，歪头强又补了一句：“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面做？难道说，你真想上了这胖子？”
糟了，他们以为我藏了私要独吞呢，怎么办呢？
“朱哥，借我支笔。”我想到个借口，来到朱哥面前磨蹭着。
“嗯？干嘛？”朱哥皱着眉头问，“你这辈子不是最不爱写字的么？”
“嘿嘿，给我就是了，我是想学着人家那什么‘到此一游’的，也写俩字留个纪念。”我一把夺过朱哥手里的笔，转身在肖U熊的臀峰上尽量工整地写了四个大字，左臀上写了“谢了”；右臀上写了“肥羊”。
“哈哈哈哈，钉子，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坏，这下行了吧，一块走吧！”杜大肚、朱哥、歪头强笑着向外走去。
“大哥，等等我啊。”我一边叫着，一边趁他们转身朝外的工夫把刚才偷偷攥在手心里的二百块钱悄悄塞到肖U熊的枕头下。
第九章
今天手气真他爹的不错，大半天下来诈金花就赢了将近六千。
正在诈得最起劲的时候，在后边看牌的边六子随口说了一句：“钉子，今儿个哪来那么多钱啊？宰到肥羊了啊？”
“肥羊？”我一怔忡，头脑里忽然就蹦出了肖U熊的身影。
肖U熊醒了吧？他发现被我洗劫一空了是不是正暴跳如雷？他有没有发现枕头下面的钱？他回盐城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像一个又一个闷雷微微炸裂，却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乌烟瘴气的棚子里那些吆五喝六的声音忽然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肖U熊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还真有点担心他……
“钉子，咋的啦？一把豹子两把顺金都不跟牌？你头脑坏掉了吧？还是嫌赢的钱多了啊？”后面看牌的边六子和左方忍不住捶了我一拳头，我这才如梦初醒。
“哦哦哦，我跟，我跟……”我一边应着一边随手抓起面前一把筹码扔到桌子中间。
“你个猪头三！”边六子又是一拳捶在我头上，庄家一色红桃金花：4、J、K，我手里一把杂牌：2、7、Q。
一把输了一千五，周围一片叹息。
“不诈了，我推28去。”我一把将桌面上剩下的筹码全撸进怀里，挤开旁边抢着上场子的一群赌棍，到隔壁房间里找朱哥了。
朱哥见我来了，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答话。
坤哥挪了挪屁股，拍了拍凳子，给我腾出个空位。
我坐下来，“哗”的一声把筹码全部倒在桌面上，笑嘻嘻地向场子上的朱哥、坤哥、侯二爷分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朱哥眯着眼看了看我，笑了：“钉子，就这么点也敢找我血拼啊？我可有言在先了：赌场无兄弟，你输的钱我会照单全收的，别指望我还给你。”
我也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得嘞朱哥，还不定谁赢谁的咧，不过我要是赢了至少请你吃碗阳春面，谁像你那么绝情哦。”
说实在的，弟兄五个里面，我既不怕杜大肚，也不怕歪头强，最怵的就是朱哥。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其实为人最阴险的就数他了，而且做事情还忒绝，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杜大肚称他是小诸葛，因为几乎所有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坏点子都是朱哥想出来的，甚至从策划到实施他都是一手包办，滴水不漏。平时我跟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那块不在意开罪了他，也只有在一块玩的时候才敢偶尔跟他开开这样的玩笑。这句话我说得半真半假，半捧半损，也不知他听出了没有。
朱哥没再接话，捻了捻发到手里的牌，看也不看，把面前五百块的筹码推上前，微笑着看着我说：“钉子，你是跟还是跑？”
我眯着眼睛捻开第一张，红桃8；再捻开一张，方块8，竟然是一对血8！嘿嘿，看来今天真是捡到狗屎运了，输王之王今天想不翻身都难了，哈哈哈哈……
我偷眼看了看朱哥，他正悠闲自得地喝着毛尖，微笑着看着我。
坤哥翻开牌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似乎难以作出决定。想了很久之后说道：“我跟了。”说着也把五百块筹码推上来。
朱哥左边的侯二爷捻开牌，狠狠吸了几口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跟了五百块筹码：“呵呵，大家牌都这么好啊，那我也来捧个场吧。”
嘿嘿，敢情三位都以为自己的牌不错啊，这下有得赚了，至少能赢他个几千，本来我还担心他们把这牌PASS了呢。对了，三位，慢慢钻我的套吧，这样才有搞头嘛。想来想去，我都觉得自己赢定了。不过为了钓到更大的鱼，我想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兴奋才是。于是我故意沉吟了一下，再把一千块的筹码押了上去：“牌这么好，多跟一点吧。”
“哦，钉子，看样子牌不错啊，我跟了。”朱哥扬了扬眉毛，随手扔出了一沓筹码。我瞥了一眼：一千。
坤哥犹豫了一下，一推面前的牌：“算了，这把我跑。”
“没骨气，钉子的话你也信？他说牌好你就跑路啦？”侯二爷阴恻恻地笑着，也扔出一千。
我心里一阵欢喜：哈哈，这么算起来眼下已经有三千五的进帐了啊，比诈金花快多了，两位最好再多跟进点啊……想到这里，我逼真地蹇起眉头，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迟疑了半晌，直到侯二爷都不耐烦了，才战战兢兢地捏了两张五百的码子扔上去：“那……我再跟跟看吧。”
朱哥终于看牌了。看完后头也不抬，不置可否地又扔出两张五百：“我再跟。”
这回侯二爷迟疑了，他看看我，又盯着朱哥琢磨了半天，可是朱哥的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表情。
“算你狠！”侯二爷一捶桌子，也把面前的牌一推，“怕了你们两个，我也跑路。”
这下只剩下了我和朱哥。我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看着朱哥的眼睛，再捏出四张五百：“朱哥，我想……再加一点点。”
朱哥也笑了，笑得有点莫测高深，不过他没有一丝犹豫，跟了四张，又甩出两张：“那我就再跟，还要再大你一点点。”
朱哥的笑容让我心底里开始感到有点慌了。他很少会笑，尤其是像这样的笑。这种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成功捕获猎物时他总是这副笑容。
现在他就是这么笑的，就像那天在徐州把肖U熊搜刮一空时一样的笑容。
汗，这时候怎么又想到肖U熊了，头脑已经够混乱的了……不行，我要定下心来好好想想，看朱哥这把究竟是玩虚的还是实的。
使劲甩了甩头，还是有点乱，肖U熊……肖U熊他现在好吗……
不能想肖U熊了，这牌已经堆到七千五了，七千五啊……
我的头上开始流汗。对血8的确够大的了，可是还不能算最大，也许……也许他朱哥手里正好是对9或对10 呢？
想到这里，我抓筹码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抬头瞪着朱哥的眼睛，他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
朱哥又喝了口毛尖，异常笃定地问：“钉子，跟还是不跟？”
不像是装出来的啊，端茶杯的手那么稳……
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我沮丧地一推面前的对8，终于败下阵来：“算了，我跑。”
朱哥笑了，笑得很甜蜜很灿烂，他亮起手里的两张牌，笑得更像一只老狐狸：
一张黑桃6，一张方块4，加在一起是——鳖10。
第十章
奶奶的，在棚子里闷了一夜，乍一见太阳，还真他妈觉得晃眼睛。
我伸了个懒腰，冲着天空长长地嗥叫了一声，再懒洋洋地从兜里掏出那最后的家当——一包一品梅。
两千多块钱一晚上的工夫输了个精光，这包一品梅是最后一个五十块的筹码换的，当时我还顺便抢了一罐可乐，也不管左方老婆难看得能挤出水的脸色，就当她是买一送一了。
想想左方老婆还真不是玩意，五十块的筹码换她一包十块钱的烟居然还给我脸色，下次找机会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让他们这对绝配夫妻狗咬狗好了。
唉，只剩最后一根了。我从皱巴巴的烟壳里抽出最后一支烟，惋惜地摇了摇头，揿亮打火机点着烟，顺手就将空烟壳揉成一团，朝着河面砸了过去。
烟壳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轻轻落在水面上。现在已经是上午八九点钟的光景，春日里暖洋洋的太阳光给河面镀了一层金，煞是好看。从我的角度看去，只看到碧青的水面上漂着一团宝蓝色的纸球，顺着水波一晃一晃地起伏，还真他妈的有股诗情画意的调调，嘿嘿……
不知道那姓肖的U熊怎么样了……我微微叹了口气。
噫，丁骁，你有病吧？居然还有那门子歪心思去想那头肖U熊？得了吧，像你这样的混混，那家伙一百年都不会正眼看你一眼的。何况这次你还把他整得这么惨……
我苦笑一声，重重地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掌踩住狠狠地捻，直到地上被我捻了个不大不小的坑。
还是填饱肚子要紧，赶快看看口袋里的钱够不够吃一顿早饭的……想到这里，我紧张地搜刮自己的每一个口袋，生怕自己穷困潦倒到身无分文，要是那样我可就得饿死街头，这会严重影响盐城市的形象的……
吁，还好，翻遍上衣、裤子、衬衫口袋，甚至连鞋袜都搜查了一番，最后居然凑了二十二块五角钱。
二十二块，吃什么好呢？既要口味又得实惠，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必须填饱我的肚子。
那么……就去大牛吃水饺吧，能点到五十多个白菜猪肉馅的，基本能凑合着对付肚子了……
想到水饺我忽然就又想起在徐州好吃水饺棋逢对手居然和我拼到不分上下的那个肖U熊……
呸呸呸，又想到肖U熊了，是不是到了春天这个季节每个人都这么容易发情啊……我边胡思乱想着边顺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迎面走过来的那个家伙看上去胖胖壮壮的，身材怎么那么像肖U熊？
错觉，一定又是错觉。我低下头继续东歪西倒地往前走。
“喂，老乡，请问这里是不是丁庄村五组……”
嗯？连声音都很像……
错觉，还是错觉，熬夜之后果然是有后遗症的。我甩甩脑袋打算绕开眼前的幻像。
刚从幻像身边绕过去，有一只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上。
力道这么沉，应该不是幻像吧？我疑惑地转过身来看个究竟。
吓？肖U熊？！真的是肖U熊？？！！我恍如雷击，看着眼前的胖脸楞住了，既而咧嘴笑了，也亲热地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嗬嗬，肖兄弟，真是你啊，可把我想……”话刚说了一半，我忽然回过神来：天啊，前天我才将他洗劫一空的啊，居然还这么大条地和他叙旧，我真病得不轻呢我……
这么一闪念，我转身撒丫子就跑，就听到身后肖U熊在咆哮：
“邪熊……丁骁……姓丁的……站住……今天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第十一章
我忽然发现自己天生是个当运动员的料，而且至少应该是省短跑专业一级运动员，这个秘密是我一分钟之前刚刚发现的。
我的那个脚板底啊，根本就没沾地，飕飕飕飕跑得像一阵风似的。要把我搁八百年前，那我毫无疑问是梁山第一百零九好汉了，那神行太保戴宗算啥呀，再加他两条腿也追不上咱。要不有啥伯乐挖掘一下咱这棵好苗苗，推荐俺参加明年北京奥运会，那咱给国家这光是挣定了。据保守估计，目前俺的短跑成绩绝对已经远远打破世界纪录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自鸣得意起来，情不自禁就回头望了一眼，心想别把肖U熊甩得太远了，我还想再看他一眼呐……
哎，这肖U熊怎么就在我身边跟我并驾齐驱呢？看那表情还悠哉得很，就像吃饱了晚饭之后闲庭散步那么轻松，看来明年奥运会要拿金牌还得在他饮料里整点兴奋剂先把这家伙撂倒喽……
“想什么呢？专心点跑！”肖U熊和蔼可亲地向我微笑着，“使劲点，你挺能跑的嘛，不过还要拿出点专业逃跑的素质来！”
“专业逃跑？你说谁是专业逃跑的？”这话把我给气的呀，顿时一口气不顺，我的脚步就踉跄起来，“咚”的一声撞在了河边的一棵白杨树上。
“哎呀——”我心疼地揉了揉树干，看看这树有没有被我这脑袋撞坏了。
肖U熊也停下了脚步，他奇怪地勾过身子瞅着我：“喂，你头脑被撞坏啦，要揉脑袋你胳膊朝里摸啊，揉那树干做什么？”
“嘿嘿，我给这树检查一下，毫无疑问，刚才这一下肯定给它造成了严重的内伤，搞不好还有心理阴影，我还得花一阵子工夫给它做一下心理辅导，您有事先去忙吧，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中午没空跟你去吃饭，改天再请我好了……”我善解人意地冲肖U熊微微一笑，耐心地给他解释道。
“没事，我不急，这两天我专门请了假陪你玩来了，你慢慢给这树做心理辅导吧，缓过气来再继续逃，我就当陪你散步好了。”肖U熊操起双手好整以暇地倚着树干，笑眯眯地冲我说。
“还跑啊？你还真变态……”终于撑不住了，只觉得心慌胸闷腿打颤，胃子里一阵阵泛着恶心，敢情是刚才用力过猛跑岔气了。我捂着肚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抱着白杨一边干呕一边说，“不跑了，打死我也不跑了……”
“德行！才跑这么二百来米就成烂泥了啊，我还以为你真能跑哩。不想跑了就跟我回去吧，跟你有笔帐咱得好好算算呢。”肖U熊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有帐要算？我不记得你借过我钱啊？”我抬起头非常诚恳地看着他那张可爱的胖脸，“不过你既然这么诚心要还那就还吧。支票我不要，我只收现金的……啊——”
末尾这个“啊”是因为姓肖的用两根手指扯住我的耳朵把我从地上拎起身来。真过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U熊……
“跟我装熊是吧？”我听出来这句话是肖U熊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什么装熊，我本来就是‘熊’嘛，还要装什么装？”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说。
“你还真是没脸没皮啊，想跟我装到什么时候？”肖U熊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恼了，他一边往怀里掏什么物什一边说，“看来不给你上纲上线是不行了……”
“这就掏钱还给我了啊？兄弟，你真够爽气！”我嘿嘿笑着伸出手等着接钱。
“啪”，我的右手腕上多了个东西，白晃晃银亮亮，怪好看的。我再仔细正眼一瞅：嗯？怎么是手铐？！
“兄弟你警察啊？”我看着眼前笑模笑样的肖U熊直抽冷气。别怪我胆小，咱这行的看到警察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职业习惯嘛……
“警察？呵呵，我脸上写着我是警察了？”肖U熊把另一个圈扣在自己手腕上。
“不是警察？那这玩意……”我指着手铐说道。
“哦，这个啊，一块钱在菜市场门口买的，特地送给你。”肖U熊再次笑容可掬地回答。
第十二章
“兄弟，你的发型真不错，在哪理的啊？”
“兄弟，你到底是不是警察啊？”
“兄弟，你别走那么快啊，我头好晕呐，能不能休息一下……”
我踉踉跄跄地被肖U熊拖着，一路找机会跟他套近乎。走了半里路，我说了有两箩筐的话，口水都快干了，他倒好，整个鲁肃进曹营——一言不发，我要不知道他会说话还真把他当作哑巴了。
以我三十余年混迹江湖的人生阅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心软，看来今天只有动之以情我才能逃过这一劫了。
“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不理我？我偏挑逗你，看你怎么忽略我。
“哼。”他终于用鼻子哼了一声，却正眼都不瞧我。
嘿嘿，肖U熊啊肖U熊，你吭了声就好，只要开了头，俺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兄弟，把这玩意摘了行不？”我打蛇随棍上，抓着肖U熊的胳膊苦着脸哀求。
“不行。”姓肖的回答还真够干脆，不过，显然他已经开始上我的套了。
“大哥，求你了啊，这里乡里乡亲的那么多，被熟人看到我没法混了……”我死打滥缠，继续开发他的恻隐之心。
“呵呵，在徐州把我洗劫一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么多？现在知道害羞了？装的吧？” 肖U熊还是不为所动，不过……嘿嘿嘿嘿，他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不是装的，真不是装的，大哥，打徐州回来的一路上我心里就那个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你不知道，我那肚子疼得跟刀绞似的，眼泪汪汪地悔了一宿，这下你看出来我后悔得有多诚恳了吧……”咱这句话倒确实没撒谎，那天和杜大肚、朱哥他们喝了一晚上花酒，也不记得后来又吃什么吃坏了肚子，疼的我楞是一上午没睡着，我是真后悔那天没多喝两碗醋消消毒。我无比诚恳、痛心疾首、幡然悔悟、追悔莫及地说：“那晚上是我见财起意，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你也是有责任的呀……”
肖U熊霍然停住脚步，转身回头，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我有责任？我有什么责任？呵呵，敢情是我叫你抢的不成？”
对了对了，肖U熊，你还真好逗啊，这么容易就上套了……我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假装避过头，搜肠刮肚找词讷讷地为自己辩解道：“大哥，说真的，哪有你这样的啊，出来见陌生人穿一身名牌，兜里还揣那么多钱，简直就是在招蜂惹蝶……哦不对，是蓄意勾引……呃也不对，反正就是太招摇了吧。本来俺那么天真纯洁的一个人，楞是被你诱惑得走上了歧途，伸出了犯罪的小手，在我白纸一样无暇的人生画卷上留下了一个污点，这么算起来，怎么的你也算犯了引诱罪吧……”
“哦？”肖U熊睁圆了眼睛，“我的罪过真的有那么大吗？”
“是啊是啊！”我连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所以说现在你把这铐子松喽，我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给我带来的心灵创伤，咱们这就算两清了吧。”
“真的？就这么两清了？你还真是有肚量呢……”肖U熊看着我的脸上写满了崇拜敬仰兼佩服的表情。
“那是那是……”我一边应和着，一边伸过手去，等着他打开手铐。
“嘿嘿嘿……”肖U熊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为了骗取肖U熊的欢心，我不得不强装出笑脸赔笑。
“你还真以为我白痴啊……”刚听到这半句话，眼角余光就看见斜刺里一条腿横踢过来。
MD，白浪费我这么多表情，原来肖U熊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蠢……顾不得再多想，我赶紧向河边油菜田扑去，以冀躲过肖U熊的这一记熊腿绝杀……
嗯？胳膊上怎么拖着条胳膊？糟了，我忘记跟肖U熊栓在一起的了……来不及多想，肖U熊那一具肥壮的身躯直接扑倒在我身上。
“娘哎——”我的肚子遭到猛烈的一撞击，痛得我蜷成一团。
过了很久……咦？肖U熊怎么还不从我身上爬下去？这么重想压死我啊？真没人性！
我忿忿地睁开眼，看到肖U熊那张脸紧贴在我眼前，他的呼吸似乎有点粗重……不好，我好像从他那双色咪咪的眼睛里看到了……欲火……
第十三章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明亮的眼眸，直挺的鼻梁，铁青的下巴，还有微微翕动的红润的嘴唇……我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渴望从小腹以下的部分升腾上来，火辣辣地瞬间就窜到了胸膛，然后这欲望就急切地、争先恐后地、迫不及待地要奔涌出来。
我很想轻轻地吻一下他的嘴唇，而且准确地说，是很想很想吻他。
可是……他会允许我这样吻他吗？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自己说：我的吻只给我爱的人，我的爱只给能与我相守一辈子的人，他会是我期待了三十多年的那个人吗？
是的，我喜欢他，从第一眼看到他起我就狠狠地喜欢上了他。如果……如果他会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该有多美妙……
真幼稚！我马上在心里狠狠地嘲讽自己：丁骁啊丁骁，你太天真了，也把他想象得太纯洁了，若是你就这么要了他，他想必也不会拒绝，甚至会求之不得吧？难道你忘了吗，他本来就是一个游戏风尘的玩主儿，也许早已阅人无数，难道还要期望他跟你玩真感情？这种人，充其量也就只配当个玩物罢了。
可是，这么U的一头熊，哪怕只是当做玩物也会感觉很幸福吧……头脑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让我自己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么做的话，他岂不是会把我看成像他一样随便的、视感情为草芥的419狂人？
有什么不可以？不要白不要，送上门来的好菜你不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心里两个声音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心里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却只见肖U熊忽然向我伸出手来。
吓！干什么？难道是他饥渴难耐主动出击了？那就怨不得我了，这可不是我决定的，so后果我一律不负责任的……就当是天意吧……
这么意乱情迷地胡思乱想着，我微闭起眼睛等待着肖U熊自投罗网……
肖U熊的手指在我的眼角轻轻刮了一下，我的眼睛微微有一阵痛感。我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肖U熊笑嘻嘻地看着我，手指间捏着一小块淡黄色的、看上去有点恶心的不知名物体。
“喂，你的眼屎。” 肖U熊冲我微笑着。
天，竟然有眼屎？！糗死了！我的脸刹那间一阵火烧火燎，脸皮剧烈发烫。
“嘿……嘿嘿，昨晚熬夜的……”我憨憨地笑着，讷讷地为自己找着理由，并且四处张望，看地上有没有一条裂缝可以让我一头钻进去。
在心爱的人面前居然发生这样不可饶恕的丢面子的事，实在逊毙了……
“你打算赖到什么时候再起来？地上不冷吗？”肖U熊蹲在我面前继续笑呵呵地看着我，“咱们还得抓紧时间找个地方算帐哩。”
“找个地方？你不是要把我送派出所吗？”我闻言一楞。
“派出所？你很想去吗？诈骗一万以上要判三年的……”肖U熊咧了咧嘴道，“其实我的损失也不是很大，我也不是很在乎。我倒想多给你一个选择，可以让我们的帐一笔勾销，而且也免了你牢狱之苦，嘿嘿……”
有这样的好事？这肖U熊该不是傻子吧？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肖U熊向四周望了望，缓缓转过头来，原本慈眉善目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奸诈极阴险极恐怖极色情的表情，他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顿时，我从脖子一直冷到脊梁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这句话一共有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平淡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是那么惊天动地，令人闻风丧胆，胆颤心惊。
他说的这句话是——“我……想干你！”
头脑嗡嗡作响了半天才算清醒了些，我伸手托起差点掉到地上的下巴，眨了眨瞪得发酸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老兄，你做1的啊？”
“废话！”他显然对我的智商感到不满。
“那……那什么……老兄，拜托你还是送我去派出所吧……”我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嘿嘿，已经迟了，派出所下班了！”没等我站起来，肖U熊迎面一个熊扑将我扑倒在地，我的肚子被一根长圆形条状物体顶得很痛……
“救命……谁帮我打110啊……”我竭力抵挡住这头色熊的侵袭，一边声嘶力竭地呼救，凄惨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那么无助……
第十四章
竟然跟我来霸王硬上弓？NND，看来不反攻是不行了。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势，立刻拟订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
论身材，肖U熊和我都属于壮熊级别的，不过显然至少我在体重上具有相对优势。混战中，我抽空用手攥了一把他的腰，立刻得出结论：少说咱也得比他多出十斤肉来着……
怎么把这十斤肉转化为俺的优势呢？一个字：转守为攻！
啥？是四个字？您就别那么计较了，情况紧急，谁还有那工夫去数字数哇……
我一个鹞子翻身……嗯，也许叫狗熊打滚更形象，立刻把肖U熊压倒，反骑在他身上。
“嘿嘿嘿，肖U熊啊肖U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白送过来，既然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就别怪咱辣手摧熊了，你就顺其自然，自叹命苦吧……”我得意得差点把这番话脱口而出。刚准备仰天狂笑一声，只觉到身下的肖U熊一抬熊腿，重重地踢在我后背上，踢得我一个马前扑，啃了一嘴油菜花。
大意了！我挣扎着要反转过身子，右胳膊却一阵剧痛，半转过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肖U熊正好整以暇地拧着我右手呢。嗨，我的手还跟他铐在一块儿呢，怎么忘了这一辙了？
“去你的！”还好我左手没被他铐住，我一个肘锤撞向他的脸。
嗯？小臂竟然落了个空？还被一只手给一把托住了？不好！没等我缓过神来，我的左臂被肖U熊顺势向上一推一架，顿时肩关节连同肘关节一阵剧痛。“哎呀，痛痛痛……”我疼得大叫起来，完全顾不上维持自己在肖U熊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了，翘起屁股就顺着肖U熊拧的方向向上拱，以缓解肩肘关节的疼痛。
“啧啧，姿势还真不错……”看不见肖U熊的脸，却听得到他那一贯温和的声音，只是此刻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恶魔。
“我缴械投降行么？”这是朱哥教我们的，出来混的，千万别硬撑，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死不如赖活着，先认个错总能少吃点苦头。
“这就投降了啊，没情趣！”肖U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失望，不过立刻他的话音又变得很暧昧，“也就是说，我下面可以为所欲为了？”
没等我搭话，一根圆形条状物体不怀好意地顶在了我那宝贝的臀部上，隔着三四层裤子杵得我后面一阵隐隐酸痛，接着肖U熊将我的左臂轻轻换到他铐着我右腕的左手托住，他那只罪恶的右手顺着我的腰滑下来，毫不迟疑地解开了我的皮带……
“哎，等等……”我慌张地叫道。老实说，我曾经做过许多非常非常厚颜无耻的有关和U熊ООХХ内容的春梦，不过即使在无数次这样不可告人的梦境中也从来没曾想到过这样的情况：我竟然会被别人做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想到接下来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幕，我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一定要想办法……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搜索在这千钧一发、火烧眉毛之际可以救我于危难之中的锦囊妙计……
金蝉脱壳？不行，压根脱不了身啊；走为上？我能走那就不用费这脑筋了；李代桃僵？这不没人来代替我吗……要不暗渡陈仓？苦肉计？哎呀来不及了，外裤拉链已经被他拉下来了，赶快最后一计——美熊计……
嗯？美熊计？貌似可以冒险一试……
我忽然停止了所有反抗，完全把自己放松下来，转过头，竭力向肖U熊抛去一个媚眼，把我的破锣嗓子压低八度，用尽量柔和的、带着无比诱惑色彩的声音说道：“U熊，让我主动为你服务吧，可以吗？”
肖U熊楞住了，脸上的表情仿佛鼻子突然被人揍了一拳般，甚至连正褪我裤子的手都忘了动作，半晌才一脸戒备地吃吃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第十五章
我继续扭转过身子，忍住胳膊被他拧得针扎似的疼痛，尽力用更平和更诱人的声音说道：“U熊，难道你想拒绝我如此诚恳的请求吗？”
显然肖U熊对我态度在瞬间五百四十度的大转弯的现实还难以接受，他虎着脸沉声道：“姓丁的，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我压低声调暧昧地笑了，笑得极有挑逗性：“花样？那得看U熊你有什么样的需要啊……我保证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花样……”
肖U熊似乎有点动心了，低头踌躇着，左手上明显地放松了力量。
初战告捷！我心里狂喜。色欲薰心的熊熊的判断力果然很弱的说。我察言观色，趁热打铁：“不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么？你不给我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那咱们今后的交往会有阴影的……”
“呸！”肖U熊被我逗乐了，“谁还稀罕跟你交往不成！”
“别这么绝情嘛！”我笑嘻嘻地挑逗他，“我可是真的很仰慕你啊，能被你这么U、这么壮的熊做，我心里可是求之不得呢！”
“真的？”听了我这话，肖U熊的眉毛向上一挑，脸上的表情喜不自禁。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连肖U熊都会着了这道，朱哥的兵法果然有效。
“U熊，解开我的手铐吧，让我全身心投入地为你服务一次，让你知道销魂的滋味……”恶，若不是为了骗取肖U熊的信任，我才不会说如此作呕的话哩，听到我自己都快吐了。
“你再跑了怎么办？” 肖U熊仍然不怎么放心地问。
“安啦——”我拖长声调安慰他，“你看，我跑也跑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智商也比不了你，你担心个啥劲啊……”
“那倒是——”肖U熊若有所思地说，看表情已经完全被我说动心了。
“快点吧，U熊，我都等不及了——”我见机行事，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好吧好吧。” 肖U熊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他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嚓”的一声开了我手腕上的铐，然后又把钥匙放回了口袋里。我瞄了一眼，暗暗记住了钥匙的所在，心里一阵窃喜。
“开始你的花样吧。” 肖U熊大剌剌地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摆出个“天”字造型。
我咽了一口唾沫。要是撇开其他原因的话，肖U熊的这种造型真的极具诱惑力，勾引得我差点就准备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不行不行，丁骁啊丁骁，你可不能犯糊涂，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再不趁他欲火焚身意乱情迷判断力下降的工夫逃跑，你会做出你人生中最悲惨的牺牲的……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嘴唇，竭力抑制住了被他勾上来的火，媚笑着说道：“别急啊，咱们慢慢来……”
我的双手从两侧缓缓挑开肖U熊衬衫的下摆，灵蛇一般钻了进去，在他饱满而结实的腰部轻轻挠动。肖U熊的皮肤保养得实在不错，仅凭指尖的触觉我就能感觉到他的皮肤有多么细滑诱人。肖U熊轻轻哼出了声，看来爽得很。嘿嘿，叫你爽！呆会儿叫你哭都来不及！我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将手指渐渐向上游移，慢慢接近了放钥匙的口袋……
为了彻底麻痹敌人，转移起注意力，我再次牺牲色相，用我的小肚子顶住身下肖U熊那硬挺的一根，轻轻蹭动着，缓缓摩挲着……
肖U熊“哦”地轻叫了起来，身子忽然绷紧，过了稍顷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呼吸已经粗重得像一架风箱。时机到了！我用肚子重重往下一顶，趁肖U熊一分神的刹那，小指迅速在他衣兜里一勾，钥匙瞬间就转移到了我的手里。
“唔？……” 肖U熊若有所觉，他一抬头，想拗起身子察看状况。糟！千万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扑倒在他身上，张嘴叼住他的耳垂轻咬了一口，冲耳孔里轻轻哈着热气。
“哎——” 肖U熊的身子立刻软下来，不过身体的某个部位却更硬了。他的呼吸已经不只是风箱，分明已经接近拖拉机。他完全放松了警惕，手也极不老实地从我后背一路抚摩下去，还顺着我刚才被松开的裤腰钻了进去，一直向红色警戒地区侵袭……
情况十万火急！！我抓住他向雷区潜进的肉乎乎的一双肥手，一把掰第十六章
我心满意足地坐在瓢城粥店，看着面前的满满一桌子早餐。早餐品种还算齐全，内容还算丰富，计有无锡汤包一笼，烧卖一笼，虾仁蒸饺一笼，素蒸饺一笼，六色点心一笼，另有南瓜粥、黑米粥、皮蛋瘦肉粥、发菜鸡丝粥各一碗。唔，熬夜熬得这么辛苦，特别是早上这番斗智斗勇着实费了我不少劲，就当是犒劳自己了。我摸了摸咕咕叫唤的肚子，左右手一齐开弓，大快朵颐起来。嗯，好吃，嗯，好吃，嗯，好好吃……除了好吃这个词以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词了，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哇，只怪俺字识得太少了，早知道上学的时候至少应该研究一下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么爽的感觉……
的确够爽歪歪的，一想到那头U熊被我整得那个惨啊，我更是抑制不住地要乐。
肖U熊一定被我给气疯了吧？这件从他身上扒来的夹克质料真不错，可惜小了一号……看肖U熊那模样应该有点来头，搞不好还真是条子来着。他在徐州已经翻过一次船了，恐怕今天做梦都没想到还会再上我一次圈套吧？现在会不会还铐在树干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到钥匙……
想到这里，我忽然开始有一点点担心起他来：肖U熊会想出办法够着面前手铐的钥匙吗？放在离他三步的地方是不是远了点儿？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比如油菜田里忽然窜出一条蟒蛇？或者跑出一头野猪……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纯粹是我瞎担心……不过也许情况会更糟，比如说恰巧有一个壮汉路过，他那么U，又被铐在那里毫无反抗的能力，那壮汉没道理放过他的，搞不好肖U熊现在已经被那壮汉给OOXX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我顿时如坐针毡，连美味的发菜粥喝起来都如鲠在喉。去救肖U熊吗？我忽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不过马上被我给否决了。救他？那不等于是农夫救蛇么？救完了他他再把我给QJ了怎么办？我找谁去喊冤呐？不管他，继续吃我的早饭好了。我夹起一只虾仁蒸饺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这虾仁水饺的口味怎么那么熟悉？哦，想起来了，记得在徐州和肖U熊一起在好吃水饺馆吃的就是这口味的。恍惚间我又回到好吃水饺馆，那晚和肖U熊谈笑风生，将120个水饺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得像在放电影。不能想了！我呻吟一声，放下筷子，重重地捶了捶脑袋。不管了！就算要被他QJ了也要去看一下，否则我会不得安心的！我抓起椅背上肖U熊的那件夹克，准备顺便完璧归赵。对了，把剩下来的烧卖蒸饺的打个包带给他，被铐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我冲到服务台前，打劫般地抢了两个快餐盒，三两下将剩下的点心全撸进快餐盒，用塑料袋兜着，一溜小跑就向河边奔去。等到我气喘吁吁地来到河边的时候，眼前只有一大片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油菜田，肖U熊早就不见了踪影。走了？原来走了啊……走了好，走了很好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被蹂躏过的油菜地安慰自己：他走了我就不用请他吃早饭了，所有剩下的点心我就可以独享了。我呆呆地抓起汤包丢进嘴里，继续自欺欺人：“幸好他走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放过我？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居然想上我，就算是U熊也未免太嚣张了吧？所以，还是走了好，要不然我的人身安全还真是没有保障了哩……”
“铃~~~~~”电话突然响了，我吓得一激灵，手里半个蒸饺一个抓不稳被我甩了地上。我非常之不爽地按下绿键，恶狠狠地吼道：“我靠，大清早的，催命啊？”电话里传来一阵鸭子叫般的笑声：“我说钉子，十一点五十六了还算大清早？你也太能掰了吧？”
是歪头强。我没好气地说道：“十一点五十六又怎样？没过十二点对于我来说都是早上。别告诉我你打算请我吃午饭，我随时随地都没空！”
“请你吃饭？我没考虑过啊？那会把我吃得倾家荡产的……”歪头强又自我陶醉地笑了半分钟之久，忽然笑声一顿，道，“不跟你开玩笑了，有生活做呢。钉子，今晚到淮安麒麟大酒店419房间去见一头熊。”
上来按在头顶两侧的地上，笑嘻嘻地说：“别急嘛，还有最后一招不想领教了吗？”
“哦？” 肖U熊饶有趣味地侧过头，满脸期待地等待着我下一步动作。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身后的大树铐住你的手……”我轻轻哼着串了调改了词的张学友的歌，再次俯下身去，不待肖U熊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将手铐绕过他头顶的白杨树铐在他的手腕上，然后像踩着弹簧似的一脚跳开。
“U熊，再见了！”我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弯下腰来，摆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上。
“去吃早饭咯——”我系好被肖U熊解开的裤带，捡起肖U熊放在一旁地上的夹克披在身上，还笑嘻嘻地掏出他的皮夹子当着他的面数起钱来。
“邪熊，我饶不了你——”被铐在树干上的肖U熊看起来像一头困兽，正气急败坏的咆哮。我耸耸肩，向他摊了摊双手，转身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
“丁骁！丁骁！！丁骁——！！！！！”身后传来一头熊愤怒的嗥叫，叫声煞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悦耳动人。
第十七章
一样昏黄而暧昧的灯光，一样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酒店房间，甚至一样充满诱惑与欺骗的419房间号。不一样的是我的心情。一直以来，我每一次的“419”约会的心情都是错综复杂的：有几分鄙夷不屑，有几分玩世不恭，有几分幸灾乐祸，甚至，似乎还有些期待与幻想……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在期待着什么，但是今天忽然没有了这种一直以来的期待。我曾经以为我的期待就是报复这些酷爱419的熊熊后的那种快感，但后来发现不是；我也曾经以为我的期待就是每次完成“任务”后从杜大肚手里接过缴获的战利品时的那种喜悦，后来发现也不是；也许是……也许是一直以来，我还在不死心地期待一份感情的降临？？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狠狠地吓了我一跳。不可能！难道我的那个初恋把我伤得还不够吗？难道我那么快就忘了他给予我毁灭性的伤痛吗？那灼烧一样的感觉，至今让我仍撕心裂肺。我为了他背弃了整个家庭，远离了所有亲人，而他呢？给予我的是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谎言？一次又一次背着我的偷欢？或者是被我捉奸在床时那满不在乎的嘲讽的眼神？
“我们分手吧。”那时候他说得多么云淡风清啊，轻得像天边飘过的一朵云，完全无视我眼角奔涌的泪。
“别傻了，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做0的是我，你又没吃亏，哭什么？”那时他是那么冷酷地扒开了我紧抱他的手，斜视着我的眼神像是一块千年寒冰，“你竟然以为同志间会有真爱吗？真幼稚！”
他就这么走了，急匆匆地去到另一个酒店去赴约，骄傲地捕捉他的下一个猎物。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不哭了。我站起来，洗了把脸，然后抬头看了镜子里面自己的脸，足足看了一个钟头，然后嘿嘿地笑了。是的，我真傻，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哭泣！竟然相信同志间会有真爱！！我一拳头砸向镜子，镜子立刻碎裂成无数片，像我的心。然后我抓起外衣，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了那个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甜蜜”的小窝，带着滴血的拳头，还有一颗滴血的心。不久之后，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奔走于每一个酒店的419房间，捕捉着我的一个又一个猎物。是的，同志间没有真爱，他们都只是在寻找三秒钟的快感麻醉自己的灵魂而已，而我，会让他们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几乎每一次我都会得手，每一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猎物洗劫一空，那时候，我有短暂的快感——一种复仇的快感。我会把所有战利品统统交给杜大肚，然后看着他眯着眼睛大笑着拍我的肩膀：“钉子，行啊你，这还真是条发财的捷径，哈哈哈哈……”
这时候，我仿佛也会感到一丝丝快感，然而转瞬即逝了。同志间真的没有真爱了吗？夜深人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时我的心会突然剧痛一下，这时我会立刻安慰自己：
“没错，当然没有，他不就是个例子吗？别再不切实际地幻想了，睡吧。”
于是我就这样沉沉地睡了。偶尔有几次，睡梦中有一个影子向我缓缓走来，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微笑，他告诉我：“你错了，同志间还有真爱。我就是你的真爱。”然后转身翩然离去。我立刻从梦中醒来，翻身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内衣都湿透了。可是醒来后，怎么也想不起梦中人的影子——直到我遇到肖U熊。见到肖U熊的第一眼我就有种恍如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徐州回来后我才猛然想起，他就是我梦中见过的影子。可是，这也太荒唐了吧？而且，他不是也只是去寻找419的吗？难道我的真爱就是又一次的欺骗？我苦笑着摇摇头。正想着肖U熊出神，忽然有人敲房间门，很有节奏地三长两短，稍停片刻后，又是三长两短。我笑了，又一个猎物上门了。我挂上职业微笑打开门，向门外的人问：“啼血无痕？”门外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胖子也歪着头打量了我片刻，然后也眯着眼笑了：“邪熊？”
第十八章
娃娃脸进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反掩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坐在床边嘿嘿地笑了起来。有很多人看到我都会笑，有人笑得很暧昧，有人笑得很色情，有人笑得很花痴，有人笑得迫不及待，但这个娃娃脸的笑声听起来却有点特别，或者说是有点奇怪。他的笑声显然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类型，而且听起来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仿佛是一个胜券在握的垂钓高手看到一只贪婪的鱼儿正咬住了他手中的钓钩。哼哼，小子，你以为谁是上钩的鱼？等明天太阳照到你那光溜溜的屁股的时候我来看你怎么哭吧。
“我先冲一下。”我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冲他一笑，转身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诱熊上钩绝杀——全裸诱惑，此招向来例无虚发，意乱情迷率百分之一百。果然，我听到了背后娃娃脸吹了声口哨：“果然好身材啊。”
“谢谢。”我不动声色地顺手把早准备好的茶递到他的手里。数十次成功诱敌的经验告诉我，此刻他的血压一定已经急剧上升，大脑供血严重不足，思维迟钝，判断力直线下降，口干舌燥，然后他会顺手接过茶一口喝干，五分钟之后——嘿嘿嘿嘿，他就是我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任由喷头的水哗哗地流淌。我从浴巾里拿出从肖U熊那里剥削来的MP4，随手翻看着存在里面的一些肖U熊的图片出神，心情乱糟糟的。肖U熊，肖U熊。肖U熊……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三番五次地戏弄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其实也怪不得我，今天如果不这么做，我早被他给上了。肖U熊啊，难道你也和其他所有419的家伙一样，追求的只是那三秒钟的快感吗？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肖U熊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因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我能从他的眼神的最深处看到一抹忧伤，正如我深藏在心底的一样。这种忧伤只有深深爱过，深深地被伤害过的人才会拥有，也只有曾经受过这样伤害的人才能懂得，才能体会。肖U熊，谜一样的U熊，我们还会有第三次相遇的缘份吗？你会是我无数次梦中出现的真爱的影子吗？唉，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痴人说梦罢了。我这样的混混、骗子、小流氓，有什么资格再去向往真爱呢？难道我曾经追求的真爱给自己、家人带来的伤害还不够吗？我痴痴地看着自己镜子中的脸，忽然看到我的眼角居然有两行潮湿的泪痕。我吓了一跳，连忙抓过毛巾使劲擦，直到完全看不见。羞死人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躲在浴室里流眼泪，这也太离谱了吧？我丁骁是那么脆弱的人吗？还是别去幻想了，什么真爱，什么肖U熊，统统扔到一边去吧。我现在只是一个复仇的魔鬼，所有419的熊熊的噩梦！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披上浴巾，拉开浴室门。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娃娃脸已经歪倒在床上鼾声大作，茶杯空空如也，里面被我下过料的茶一滴不剩。我看着娃娃脸嘿嘿地冷笑了。又成功捕获一头猎物，先看看这趟的收获吧。我咧了咧嘴，一把拿过他的包看看有什么内容。嘿，又是一头肥羊，几乎和肖U熊那一把不相上下，现金、银行卡、手机，加起来这一趟又赚了两W了，爽！咦，等等，底下还有一本通讯录一样的小本本，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打开来一看，不禁打了个哆嗦：警官证！
姓名：宫千傲；性别：男；警衔：三级警督；职务：响水县交巡警大队副大队长。我的手不由自主抖得厉害，像抽风似的。我悄悄抬头向娃娃脸看去，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娃娃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POSE，他斜倚在床头，左手托着下巴，冲我友好地眨了眨眼睛，右手捏着今天上午我刚见过不久的东西得意地朝我摇晃着：
——那是一副手铐。
第十九章
我看着娃娃脸手上那不停晃荡的手铐，差点就哭出声来了：我这是犯了啥太岁啊，一天两家伙要给我戴这玩意儿？再说了，这娃娃脸我以前肯定没得罪过他啊，干嘛要跟我这样一老实人过不去哇……对了，他是警察来着，别是专门抓我来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团伙诈骗、抢劫最少要判五年，数额巨大、情节恶劣的甚至会判无期……天啊，如果他真是来抓我归案的，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我这双腿情不自禁地就顺着墙边往门口挪去，准备着夺路而逃。娃娃脸笑眯眯地看着我从窗口挪到电视柜前，再从电视柜挪到门口，却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我心头一阵狂喜，正准备拉开门就往外冲，只听到他和和气气地说道：“喂，邪熊老兄，你光着身子就准备跑路了啊？想裸奔吗？果然够胆识，佩服，佩服！”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连忙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瞧，可不是么，我这全身正光溜溜的一丝不挂，简直就是一刚出炉的北京烤鸭。再一抬头正看到娃娃脸一双色咪咪的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着我，尔后，目光渐渐集中到我身体的某一点上……
“喂！”我又羞又急，连忙用双手捂住关键部位缩在墙角，“啼血无痕……啊不，宫大队长，拜托，请将我衣服丢过来呃……”
“把衣服丢给你？”娃娃脸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既然咱们来happy了，干嘛还要穿衣服？那不是太多余了吗？”
“啊？敢情你不是来抓我归案的啊……”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一瞧见他手里的手铐，又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可是宫大队，你……你拿这东西出来是啥意思嘛？”
“这个啊？”娃娃脸偏过头瞧了瞧手里银光闪闪的手铐，轻轻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地说，“噢，这个嘛，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嘛咱就公事公办，直接把你铐回局里，告你诈骗、抢劫外加袭警，然后先把你拘个十天半月后再找俩熟人给你判个无期；二嘛咱们私事私了，可以用这工具增添一些寻欢作乐的情趣，只要你服务周到，童叟无欺，质量三包，让我满意而归，咱们的帐也可以一笔勾销，你看咋样呢？”
“嘶——”我长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喂！还真没看出来，这家伙长着一副娃娃脸，看着挺斯文，居然还好这调调？
“宫队长，还要来SM的啊？那我亏大了……”我拉长了苦瓜脸哼哼唧唧地咕哝道，心里盘算着是给他SM一顿还是直接逮到牢房去划算。
今天真是邪门了，百试不爽的绝杀居然失灵了，难道那包药是伪劣产品？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暗暗把那奸商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天啊，菩萨啊，我不要进牢房吃牢饭啊……一想到我最黄金的壮年将在牢狱里度过，我禁不住冷汗直流。那就咬咬牙让他SM吧，大不了我的第一次被他夺走罢了……刚要准备跟娃娃脸私了，忽然肖U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又“倏”地往下一沉，刚到嘴边的词顿时再也说不出口。
“快选择吧，你那贼眼滴溜溜乱转想啥歪点子呢？”娃娃脸一骨碌从床上站起身，一边缓缓向我逼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单项选择，答案是A还是B？倒计时十秒钟开始：三、二、一！”
“啊？这叫十秒钟？”我看着娃娃脸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
“少废话，没选择我替你选得了：答案是B！”娃娃脸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咔吧”一下铐住了我的右手，另一边顺势铐到了床头上。
“啧啧啧，真是标准熊熊身材啊，果然劲爆，让我想想是先来顿皮鞭大餐还是先来滴蜡呢？”娃娃脸轻抚着我的后背，他那阴丝丝的话音让我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开我，不要啊，我要选择A ……”我哀哀叫道，不知怎么的，此刻我的心里想到的竟全都是肖U熊，想到接下来的悲惨遭遇，我心里那个后悔莫及啊，早知道上午就把自己给了肖U熊了啊……
“你说什么？”娃娃脸可能没想到我会选择这个答案，凑近我扭曲的脸又问了一次，“你要进局子？”
“是……”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娃娃脸怔了半晌，忽然仰天狂笑不止：“我靠，你这样一个凭借色相出来419骗钱的家伙，居然宁愿进局子也不肯被SM？我听错了吧？”
我渐渐恢复了一点镇定，冷静地看着他说：“宫大队，你没听错，送我进局子里吧，求求你。”
“为什么？”娃娃脸好不容易停住了笑，好奇地问。
“因为……”我咬了一下嘴唇，迟疑了半晌，轻轻说道，“因为前天我喜欢上了一头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他留住我的第一次……”
“前天喜欢上一头熊？为他留住你的第一次？”娃娃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恐龙。
“是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我说的话的确是真的。”我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少有的郑重其事，甚至我自己都感到很严肃。
娃娃脸瞪了我半晌，突然问道：“你跟他很熟吗？”
我摇摇头：“前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他很喜欢你吗？”娃娃脸紧追不放。
我的眼前出现了上午肖U熊愤怒得要吐血的脸，苦笑了一声：“不，我想他一定恨我入骨才对……”
“你喜欢他？”娃娃脸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很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沉思了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娃娃脸眼里的光芒忽然暗淡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两张老人头，缓缓递到我的面前：“所以，你在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了这个？还在上面留了你的联系方法？”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两张钱，突然，我看到了上面的两行字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天啊，那不是我前天塞在肖U熊枕头底下的那二百块钱吗？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我一把抓过钱，又惊又疑地颤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章
娃娃脸用一种空旷而茫然的眼神看着窗外浩淼的星空，用梦游般虚无缥缈的声音吟诗一般说道：“我姓甚名谁？这不重要。我来自何方？要去向何处？这也不重要。我的目的就是唤醒一个人灵魂深处沉睡的爱，并为他寻觅一份真挚的爱情，让这份爱意温暖他那颗看似坚强其实软弱的心灵。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我在传说中的外号之一——”
说到这里，娃娃脸刷地一声侧转过身子来，左手撑腰，右手单手顶住前倾的额头，摆出一个帅绝人寰的POSE。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他，等待他吐露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半晌，娃娃脸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几乎看得我脊背上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显然很满意我无比期待的表情，沉声缓缓说道：“你可以叫我……红娘……”
“砰——”床头柜重重地倒在地上。我挣扎着爬起身来，恐惧地看着他那活脱脱樱木花道般白痴的狂笑中的脸，颤声自语道：“原来……原来我遇到个神经病……”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说我神经病？！”娃娃脸倏地收敛住笑声，大为光火的眼神剑一般投向我。天，没想到这个白痴的樱木耳朵还挺灵，竟然听到我夸奖他的话了……糟了，我还被他铐着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别惹火了他，引爆兽性大发，把我XX了可不太妙……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照朱哥教的办法先度过一劫再说吧。想到这里，我连忙堆起一脸微笑，打着哈哈道：“哈哈，英雄你听错了，我刚才看到你那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帅到掉渣的身姿，情不自禁地赞美你真是我遇到的幸运星……”
“哦？”娃娃脸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那是，完全是发自肺腑，苍天可鉴、日月为证、不吐不快啊……”我点头哈腰地顺驴卸磨。
“呵呵呵呵……”娃娃脸眯着眼睛看着我笑了，看起来一副很开怀的样子，他应该被我的马屁拍得晕头转向了吧？
于是我也笑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嗯？不对，娃娃脸的笑声忽然好像有点变了味道，表情更加不对：“哼哼哼哼，邪熊啊邪熊，你的演技也忒烂了点，要巴结我迷惑我也至少拿出奥斯卡的水准好不好，你以为我真是这么容易就被你马屁拍晕的人么？”
我怔住了，原来就强挤出来的微笑渐渐僵在脸上，看来，我的处境相当不妙啊……
“你不用动什么歪脑筋了，有向哥前车之鉴，我没那么容易再被你骗倒。”娃娃脸微笑着看着我，让我稍感安心的是，他的目光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凶恶的毒辣的淫亵的色情的意味。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我看着娃娃脸吃吃地问。
“别介意，哥们，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好奇能把向哥迷得七荤八素的美女究竟能有多国色天香，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原来美人竟然是一头熊，而且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真可惜，要是我能早半个月知道这个秘密该有多好……”说到这里，娃娃脸的脸色忽然有些黯然。
“那你现在打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先把你抓去，交给向哥发落，以解他徐州被你扒光之恨。你最好先去烧柱香，乞求上天保佑你。”娃娃脸狡黠地一笑，冲我挤了挤眼睛，“不过也没准能成就一桩好姻缘呐，向哥好像有点喜欢你。如果我判断够准确的话，我会在背后助你一臂之力的。”
我被他一口一个向哥搞得有点糊涂：他说的应该是肖U熊吧，可是怎么成了向哥……我憨憨地问：“娃娃脸……啊不，宫大队，向哥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只是个混混、骗子而已，难道你不怕我再一次骗了你的向哥吗？”
“赌一把好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娃娃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从这里可以感受到你的内心，你的本质应该不坏，我不会料错。”
我呆呆地看着娃娃脸微笑的嘴巴，忽然间我感到鼻子酸酸的，很想哭。已经有多久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三年？五年？不，也许更久。可是今天终于又听到人说我不是个坏人，而且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能不让我感慨万千？
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也顾不上搭理娃娃脸。娃娃脸见我没吭声，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歪过头，轻描淡写地问我：“邪熊，你真的爱向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呆呆地看着他。本来嘛，他说的向哥到底是不是肖U熊都还不确定，我又怎能回答他？
“多问你一句，前天在徐州你那么做是迫不得已吗？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娃娃脸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
“这个……”我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正在我犹豫不决间，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外伸进来歪头强半个脑袋，只听他嚎道：“钉子，得手了没有，今天咋这么磨蹭？大哥都等急了……”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到了娃娃脸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又看到我被铐在床头的凄惨模样，顿时下面的话全咽了回去。楞了三秒钟不到，歪头强朝门外杀猪一般大叫起来：“大哥，出事了……”
第二十一章
门“咣”地一声被踢开，肚大肚挺着庞大的肚子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我又惊又喜，挣扎着向杜大肚叫道：“大哥，今晚的事穿帮了，我中了圈套，快救我啊……”
杜大肚狞笑一声：“安啦，钉子，马上就搞定。歪头强，二号计划！”说话间，袖筒里无声无息地滑出一把铸铁扳手，同时歪头强也刷地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猫着腰向娃娃脸缓缓逼近。
听到二号计划几个字我心头不由得一凛，这是朱哥制定的行动方案，也就是在下药抢劫失败之后三个人一起操家伙上，不论对手死活，甚至杀人灭口。只是几十回419以来第一方案从未失过手，我都几乎忘了这一辙了。我偏过头向娃娃脸看去，心情极其复杂。刚才娃娃脸的话的确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可是我不能不担心跟着他去见肖U熊的后果，相形之下，还是赶紧脱身跟着杜大肚闪人比较保险。可是刚才娃娃脸说要撮合我和肖U熊的话又让我怦然心动，也让我刹那间对他产生了十二分好感。看眼前的阵仗，今天娃娃脸很可能要凶多吉少，我又不禁为他揪起心来。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最终还是倒向了娃娃脸这一边，眼见得他形势凶险，情急之下，我冲正向前逼近的歪头强喝道：“歪头强，别动刀子，这家伙是个条子！”
“哼哼，都出动了？好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了。告诉你们，今天我就是奉命来把你们这个作恶多端的抢劫团伙绳之与法的！”娃娃脸顺着我的语气威风凛凛地说。
听了这话，杜大肚和歪头强一下子震在原地不敢上前了，但也就一刻工夫，歪头强又恢复了嚣张，他咯咯笑道：“就凭这娃娃细皮嫩肉的样儿，怎么可能是警察？假冒的吧？就算是吧，你一个人又能奈何……”说着，又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起来。
“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败类，还是赶紧认清形势，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吧！”娃娃脸一脸正气地喝道。
“自首？嘎嘎嘎嘎……你小子以为我歪头强是被人吓大的吗？小子，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先把你这个娃娃脸警察送进阎王府吧……”歪头强边说着边张牙舞爪地挥着刀，眼看着娃娃脸已经被逼到了房间的死角。
“别动手，千万别动手！他真的是警察，我都看过他的证了！歪头强，团伙抢劫加袭警我们就死路一条了，只要他肯放了我就算了，千万别动冲动……”看来歪头强真准备对娃娃脸下毒手了，我急得不行，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
歪头强又一次停住脚步，歪过头看向杜大肚，杜大肚的脸上阴晴不定，他犹疑不决地看向娃娃脸，手中的扳手渐渐握紧，也缓缓欺身逼向娃娃脸。娃娃脸的脸色也变得非常凝重，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正在此时，远处的街道传来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在这半夜时分显得格外刺耳。杜大肚和歪头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满脸紧张的娃娃脸却立刻露出喜色，他忽然抬起左手，冲腕上的手表说道：“秋风秋风，我是闪电，目标已经全部出现，立刻调集警力火速向三号地区进发，务将猎物一网打尽……”
我一眼看到了娃娃脸的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顿时明白了眼前的形势。我用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做出了决定，用极其糁人的声音火上浇油道：“惨了，这下我们死定了，大哥，你们快逃啊……”
听到了越来越逼近的警笛声和娃娃脸的话，杜大肚和歪头强早已魂飞魄散，再听我这么一嚷，本来就高度紧绷的神经刹那间完全崩溃，杜大肚一把扔下扳手，转身就夺门而逃，歪头强更是慌不择路，一纵身窜上了窗台，从四楼直接跳了下去。
娃娃脸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从窗口探出身去看了看，笑骂道：“他爷爷的，命还真大，居然正好落在沙堆上，算了，今天就放他们一马了，不过，好歹这里还剩一个，也够我交差了……”说着，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
“宫大队，看不出来，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随机应变想出这个办法，够冷静！够奸诈！佩服佩服！”我抬起被手铐铐住的手，轻轻鼓了鼓掌。
“你知道我耍他们的？”娃娃脸有点错愕。
“嘿嘿，我可没听说过交巡警大队还需要抓捕抢劫团伙的，这好像不是你们的工作职责范围内该管的事吧？还有，这么先进的手表形对讲机目前还没配备到普通警队吧？给詹姆斯邦德去拍007还差不多……”我继续微笑。
“邪熊，行啊你，幸亏刚才你没说出来……哎，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没说破吧？”娃娃脸看我的眼光里充满了笑意。
“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挂了呢？我还指望着你给我介绍对象呐。”我笑道。
“快离开这里吧，用不了五分钟他们就该回过神来了。”娃娃脸边说边给我开了手铐，“我这就给你的梦中情人打个电话。”
第二十二章
离盐城越近，我的心里越发慌张起来，心如撞鹿般嘣嘣嘣乱跳个不停。这种感觉已经久违多年了，依稀只记得小学一年级期末得了三好生奖状时，我捧着奖状一路往家飞奔，当时似乎也曾经这么激动与急切。只是这一次除了激动与急切之外，我的心里还有疑虑重重，更多的还是不安和担忧。我看着一旁心无旁骛地开着车的娃娃脸，七上八下地揣摩着他这么做的用意。他为什么这么热心地要为我和肖U熊穿针引线牵线搭桥？为什么偏偏选中了素昧平生的我？明明知道我绝非善类，他又为何如此笃定？他和肖U熊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肖U熊？难道是肖U熊授意如此？一路上，娃娃脸始终如鲁肃进曹营——一言不发，我也不便多问。我揉了揉想得发痛的太阳穴，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我想：该告诉我的他迟早会说，不想说的问他也是白搭，算了，见肖U熊之前我还是好生睡上一觉比较好。
正想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车“嘎吱”一声停住了。我半睁开眼，瞪着娃娃脸，估摸着他该告诉我些什么了。果不其然，他转过脑袋瞪了我半天，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妈的，邪熊，你还真沉得住气啊！”我笑了，知道他该回答那些一路上差点让我想破了脑袋的问题了，但是我仍然竭力沉住气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娃娃脸，等他公布标准答案。
“大哥，I服了油了！我知道你沉得住气，可是还是没料到你会这么有耐性。好吧好吧，我投降，趁还没见到你的肖U熊，把所有该让你知道的现在就告诉你吧。”娃娃脸终于还是举白旗缴械投降了。
“唔……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吧，向哥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是‘朋友’也许还不是很贴切，或许应该这么形容：我和向哥是很要好、很亲密的老朋友。我和向哥在盐城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打拼了这么多年，好歹还算混得人模狗样吧。”娃娃脸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眼前袅袅的烟圈，目光看起来很深邃。“向哥交际、应酬的朋友不少，但我们其实都清楚，这些朋友可以说完全是冲着他的身份、地位、权力、金钱来的，充其量也就是狐朋狗友吧，当然，这一点向哥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对于这些‘朋友’，向哥一直仅止于酒桌上的交情，他知道：绝不能指望可以跟他们倾吐心事，分担痛苦，那只会成为被他们出卖的上好的筹码而已。你也许会羡慕我们人前背后把酒言欢、觥筹交错，会觉得我们风光无限，不胜快意，可又怎会知道我们人群散尽后的孤独与痛苦？这一点，也许只有我能深深体会，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又何尝不是这么度过的！幸好除了这些朋友以外，我的身边还有向哥，而向哥身边也还有我，所以，我们活得还不算太寂寞。这些年来，我们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总是会挺身而出，默默分担着彼此的喜怒哀乐，相互搀扶着走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这么多年来，向哥是唯一的一个可以分享我心事的人，几乎所有的喜怒哀乐我都会向他倾诉——除了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勇气让他知道，我把它深深埋藏在心底，独自承担，独自享受。”
听到这里，我隐隐猜到了娃娃脸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心里忽然有点酸溜溜的。我抬眼向他看去，他正倚靠在座位上，嘴角微微上翘，眼里流露出一种宁静而幸福的光芒，我的心头忽然一阵羞惭，愧意忽然潮水般涌上来。
“我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我可以鼓足勇气告诉他这个最大的秘密，可是我终究还是不敢，我有太多的顾虑，我怕，我非常害怕：如果我一旦不顾一切地告诉了他，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该怎么办？于是我总安慰自己：没关系，再等等，也许下次就有机会告诉他。可是这个下次一下子就是几年光阴过去了，我仍然还是没有找到这个机会。而不久之前，我要鼓起我最后的勇气表白时，我忽然发现，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告诉他的机会与资格，于是我又想，就让我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悄悄珍藏吧。
“有时上天总是会和人们开一些残酷得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就在我下定了这个决心，并且做好了带着我的秘密永远离开向哥的一切准备时，我忽然又发现了向哥的秘密——一个让我无比震惊、无比懊悔、无比自责、无比伤感的秘密：原来我错过了一段可以为自己争取幸福的机会，我让自己的感情和心仪已久的人儿擦肩而过，而且是无可挽回地永远擦肩而过了。
“我狂笑，我痛哭，我哀叹，我愤恨，可是一切的悔恨都已经太迟了，我的选择让我已经走上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不归路，而这时候再表白我的秘密，也只会为向哥徒添无限烦恼而已。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向哥这么多年来，每一个夜晚，都和我一样寂寞难耐；每一次开怀的笑容背后，都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所以我在痛苦、懊悔了一整个夜晚以后，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在按既定的计划离开向哥之前为他寻找一个可以像我一样照顾他的人，把向哥托付给他，而我，会在遥远的他乡祝福向哥，为他的幸福而幸福，为他的快乐而快乐，我希望：所有我不能实现的愿望都能加倍地补偿给向哥，所有必须承担的苦果都让我一个人品尝。”
“你还真伟大啊！”我忍不住略带讥讽地接了一句，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了看娃娃脸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地水波不惊。他恍若未曾听见我的话，继续不急不徐地说道：
“向哥这个人啊，内心比他的外表还要U得多。不熟悉他的人乍一见他，会觉得他这个人不怎么好说话，其实他是面冷心热，不爱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在脸上。这次你去见他，如果他见了你不哼不哈，也不多言语，完全无视你的存在，或者一见到你就冲你大发脾气，那他一定对你有感觉。这么多年了，我很清楚他的这个特点。相反，如果他一见面就格外热情客气了不得，拍着你的肩膀称兄道弟直嚷嚷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那你就完全没戏了，那是他对待外人的一贯作风。他呀，对真正喜欢的人，不管有多少好感都难得表现在脸上，但是处得越久，你越会发现其实他的脾气很不错，善良，心肠软，标准的扑克脸豆腐心，就是有点死心眼，爱钻牛角尖。他对自己认定的朋友会一百二十个好，而且毫无保留，全心全意；不过要是他看着谁不顺眼，那也绝对不会假以颜色。我这个红娘这次只负责把你送到向哥面前，至于向哥会把你小子当成他的朋友还是眼中钉，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娃娃脸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说着，我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流露出半是欢喜半是黯然的光。
“你对他了解得挺深啊。”我勉强笑了笑说道。直觉告诉我，小宫喜欢肖U熊，而且绝对不是普通的喜欢。不知咋的，我的心里隐隐有些酸酸的。
“向哥很少把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告诉朋友，我想是他不想让他的朋友分担他的痛苦和寂寞吧；不过如果他有什么开心的事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和朋友分享，他总说一份快乐分给两个人就成了两倍的快乐。可是作为朋友，其实我真心希望能帮他分担痛苦而不只是分享快乐，可惜，恐怕我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真希望以后你能成为他倾吐心事的对象，能多少帮他派遣心里的郁闷，那样我也就放心了。最不放心他这个人太好面子，凡事爱死撑，有什么心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扛。要不是徐州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他的心底里还有个这么大的秘密。可惜啊，我知道得太迟了……”
“你一直在喜欢他，对不对？”我忍不住插嘴道，“你不用否认，从你的言语中我能感觉到你对他爱得很深。我想，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有如此深入透彻的了解，才会如此无私地为他着想。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又把他拱手相让给我？你为什么不尝试去争取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娃娃脸怔了怔，眼里的光愈加落寞而黯然。他沉默稍倾，坦然说道：“在你的面前我不想掩饰，也不打算否认我的确很喜欢向哥。不过我很清楚：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向哥心目中，他始终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弟弟来看的，要逾越这个界限，恐怕难如登天啊。”他苦笑着摇摇头，“现在我也认了，把一相情愿的单相思转化为亲情，让自己永远有这样一个哥哥也挺好，不是吗？”说到这里，娃娃脸微侧过头，向我咧嘴一笑，然后迅速转过头去。在他转头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娃娃脸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眼圈也似乎有些发红。
“原先我在他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倒是可以多多少少帮他分担一些，一直以来，我是那么心甘情愿地照顾他，默默地分担着他不肯言说的心事，帮他做一些他不便出面处理的琐事，从未感觉到苦和累，反而甘之如饴，心里还有无限的成就感。可是也许明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这一切了，因为我已经作出了一个选择，要永远地离开他，从此以后，恐怕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临走之前，我只希望你能在他的身旁代替我照顾他，这样也算了结我的一椿心事了。”他分明是想笑，可是这次他的眼泪终于决堤，泪痕纵横交错，布满整个脸庞，令我感到不知所措。
“自己这么喜欢的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托付给我呢？我们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你认识我甚至还不超过十二小时，凭什么这么相信我、看得起我？要知道，我可是个五毒俱全的小混混。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你把他托付给我，我只会把他的骨头都吃得一点都不剩！你现在考虑其他人选现在还来得及！”我强自冷笑着说道。
娃娃脸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向哥的朋友是不少，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的酒肉朋友，我不信任他们，更不会把向哥托付给他们。至于你，也绝没有必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十恶不赦。直觉告诉我两件事：一、你非常喜欢向哥；二、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尽管你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堕落。因为我相信：一个曾经为了真爱而不顾一切的人，心里永远都不会放弃对爱的憧憬和希望的。”
“你知道我从前的事？”我倒吸了一口气，吃惊地看着娃娃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当然。给我心爱的人找对象，怎么能不精挑细选，把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娃娃脸看着我的眼睛像一只骗到乌鸦嘴里肥肉的狐狸。他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现在你就到绿柳居见向哥吧，他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第二十三章
九点差一刻，我仍然在绿柳居的楼下徘徊不已。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我始终无法鼓足勇气上楼去面对肖U熊。
曾经被我完美地欺骗过两次的肖U熊再见到我时会怎么样？在楼下我设想了一千种和肖U熊见面后可能发生的状况，每一次眼前闪现出来的镜头都是他暴跳如雷，将我K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摇摇欲坠的恐怖场面，尽管娃娃脸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了N次向哥的脾气如何如何的温和大度，我还是踌躇不决。躲得过初一也逃不了十五，算了，反正终究要见面，迟见早见都是见，大不了K完了回去多贴几张狗皮膏药而已。想到这里，我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狠心，咚咚咚咚就上了楼。肖U熊正背对着楼梯口，面前的桌子上杯盘狼藉。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电话，不过看情形始终没有接通。肖U熊把手机“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焦躁地望着窗外，看起来脸色很差。
“先生，您吃完了吗？请到吧台结帐。”一个小丫头很不识时务地凑过去问。
“吃完了？谁说我吃完了？我不是才吃了一笼三丁大包、一笼烧卖吗？这就吃完了？你打算把我饿死啊？再来两笼蒸饺！对了，先给我添茶！”果然不出所料，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的肖U熊一股脑儿冲着小丫头发作了。
可怜的姑娘！可怜的替罪羊！让你不明不白无缘无故地替我挨了一顿臭训，真是罪过啊罪过！阿弥陀佛……我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看着肖U熊像发怒的狮子一般端坐在那边，我的小腿肚又隐隐开始抽筋了。
“先生，您打算来点什么？”正在迟疑着，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原来正是刚才挨训的小丫头。她手里托着一笼三丁大包、一笼烧卖，正是刚才肖U熊要的点心。她眼圈还隐隐有点红，看来心里挺委屈。
“啊……不用了，我吃得很饱了……”想到小姑娘是代我受过，我不禁感到一阵心虚，支支吾吾地答道。看着她手里的一笼三丁大包、一笼烧卖我忽然有了主意，指了指肖U熊的背影悄声说，“那小子脾气挺大啊，要不要我帮你送过去？”
“啊？真的吗？那……谢谢你了！”看来小姑娘对肖U熊心有余悸，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喜出望外，把点心直接塞我手上说道，“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我是好人？惭愧啊惭愧，要是小丫头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想。我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举起竹笼挡住脸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头暴怒的狮子，随着对肖U熊的缓缓接近，我越发嗅到死亡的气息，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死了就死了吧，为了梦想的幸福，我就赌了这一把！咬咬牙，我终于来到了依依不舍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肖U熊身旁。
“你的两笼蒸饺。”我尽量捏细了嗓门自我感觉无比温和地说道，边说边背对着肖U熊放下点心，然后垂下双手站在他身侧。
“噢，蒸饺啊——” 大概是看到喷香的点心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得一片大好，肖U熊的话音听起来很愉快，这种心情我相当能够理解。不过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顿时感到胃子空落落的难受。
“你是新来的——” 肖U熊笑眯眯地抬起头来跟我搭讪，话刚说了一半，他才看清是我，脸色顿时晴转多云，多云转阴，然后阴转阵雨并雷雨、大到暴雨外加龙卷风和冰雹。他看着我的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对小巧玲珑的扬州汤包……啊呀，怎么又扯到点心上了，这时候他这么生气我怎么能还是光想到吃的，也忒不道德了吧……
“肖U熊，啊不，向哥，您好，我就是那个……那个宫队长说的朋友……”我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和声细语竭尽全力地讨好他，十根手指拧麻花般地使劲绞着，搓着，心里充满无限期待……
“打是亲，骂是爱，假如肖U熊要打要骂，我只当是他对我因爱生恨好了……”我非常阿Q地喃喃自语安慰着我自己。
肖U熊瞪着我楞了一分十二秒四三之后，“咣”地一声掀了桌子，扔下一百块钱，大步流星地向楼下冲去。我的心“咚”地一声掉到了冰窖的最底层。果然，他对我完全没有感觉，甚至连臭骂我一顿的欲望都没有。我心里忽然酸酸的不是滋味，看着楼下肖U熊的背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下去。肖U熊正在车行道里逆向疾步前行，一连撞到了几辆车，引起一连串的指责叫骂声，他恍如未闻，依然勇猛无比地咬着牙往前冲锋，我只得不住地点头哈腰替他向被冲撞的车主打招呼：“不好意思您呐，我这哥们喝多了……”肖U熊显然听到了我的话，他霍然站住，转过身，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凶光毕露，恶狠狠地说：“你丫的别给我装好人，干么要跟在我后面？再跟信不信我废了你？！”看那意思他已经作好了暴扁我一顿的打算。
我闭上眼睛。扁吧，扁我才是正常的，骗了你这么多，被扁一顿也是应该的。我开始琢磨哪个牌子的红花油疗效会比较好一点。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电话响了。肖U熊看了看手机，狠狠按下绿键吼道：“宫千傲，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打了你十三次电话你不接，你这么安排什么意思？故意的吧？想看我笑话吗？如果很好笑就躲在一旁偷笑吧，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我叹了口气。宫队啊，你在这紧要关头打什么电话啊，就让他狂K我一顿好了，说不定这么一来他对我的气就消了，然后我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滚出来，我知道你就躲在附近看我的洋相呢，快给我滚出来！” 肖U熊边听着电话边四处张望、咆哮着。
我和肖U熊靠得很近，隐隐约约听到听筒里仿佛传来一声叹息。街上很吵，我也听不清接下来宫队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废话好像挺多，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喑哑了。肖U熊听着他的话，脸色渐渐阴转多云，多云转晴，紧蹇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抓住我胸口衣襟的手也缓缓松开。过了半晌，他收起电话，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丁骁，跟我来吧。”
第二十四章
我饥肠辘辘地跟着肖U熊穿大街走小巷满盐城溜达着，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肖U熊还是没有停下来歇歇腿的意思，看情形他刚逛得兴起，正在意犹未尽的当口。我担心地想：他不会打算就这样一直走到晚吧？的确，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逛马路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问题是我和肖U熊压根不像是在甜蜜地散步的情侣，倒更像是国土局派来丈量盐城的农民工，而且肖U熊一直黑着一张脸，完全把我yy中散步的甜蜜气氛扼杀在萌芽状态。更要命的是，我的肚子已经一再向我抗议示威，我能感觉到我的脚步越来越踉跄，小腿肚也越发酸痛，虽然勉强亦步亦趋地跟着肖U熊漫无目的地转悠，心里已然苦不堪言。
再苦再累都忍着吧，本来给肖U熊的印象就够恶劣的了，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雪上加霜了。一想到这里，我暗暗咬了咬牙，把压在大脑最底层的、那些快发霉的、当年小学老师给我们励志的格言一股脑翻了出来给自己鼓气：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雷锋董存瑞；黑暗过去就是黎明，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咚”，光顾着背台词了，一个不留神撞在一个做煎饼的大妈插在路边的招牌上。我顾不得脑袋上渐渐隆起的大包，眼光立刻被锅里金黄油亮散发着喷香喷香味道的煎饼给俘获了过去，嘴里的哈喇子差点倾盆而下。我好像有一个世纪没吃东西了吧？善良的肖U熊啊，可怜可怜我的胃吧，哪怕给我一分钟的工夫也行啊……我哀怨地抬起头，却发现肖U熊的身影已经远在一百五十米开外，于是我强自吞下汹涌澎湃的口水，运足力气依依不舍地离开煎饼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拔脚向肖U熊追了过去。惩罚得够了吧？气也该消了吧？亲爱的肖U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带回家？当然，回家之前我要来一顿饕餮大餐——在社会主义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如果我被活活饿死街头，那将是严重有损国家形象滴政治问题，你不会顽强到要与政府为敌吧？……
十分钟过后，我的这些天真烂漫的想法早已经抛到爪哇岛了，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煎饼，豆浆，油条，小笼包子，烧卖，寿司，南瓜饼，蒸饺，豆沙包，火烧饼灌鸡蛋……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我对肖U熊大发善心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我总算看出来了，他压根没有原谅我怜悯我把我带回家收留我的意思，看来他还是牢牢记恨着我骗他两次的陈年旧帐，根本就是打算用天下最毒辣的一招报复我：那就是准备极不人道地将我活活饿死累死！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拔凉拔凉的，禁不住悲从中来。
——看来肖U熊心里到底还是没有我，我如此辛苦满腔热忱满怀希望而来，看来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正要号啕大哭，肖U熊忽然转身一拐弯钻进了一家“开心杯”里面。哇噻，难道真是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肖U熊这块大石头莫非也被我感动了不成？我连忙收敛悲声，喜孜孜地跟着肖U熊屁股后面进了店。肖U熊叫了一份冰镇红豆粥，我暗想：这也太少了吧？根本都不够塞我牙缝的啊？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至少表明肖U熊还是挺爱护我的是不？粥端上来了，我刚打算接过来说声谢谢，肖U熊却一言不发地抢先接了过去，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我的心里那个冷啊——屋外虽然将近三十度的高温，我却仿佛在隆冬季节的冰天雪地里，从身到心凉了个透。
——原来自始至终肖U熊的心里都完全没有我。
我暗自苦笑一声，心想：丁骁啊丁骁，肖U熊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你竟然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会是你期待已久的缘，实在是可笑啊可笑……是的，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错了。我是谁？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街头小混混，成天除了招摇撞骗就是吃喝抽赌，简直根本就是一堆垃圾，我凭什么爱他配他？而肖U熊是什么？看模样也能猜出七八：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大U熊，他当然会鄙视我防备我，这完全是我自己自取其辱。越想心越往下沉，越比较越心酸，也越来越怀疑这次匆忙间的选择是不是一个错误？不过，至少我真的不想再回杜大肚和朱哥那边了，我早已经厌倦了那样无耻的生活方式，借这次机会跳出来也未尝不是个很好的选择。那好吧，我应该郑重地向肖U熊道歉，然后就该向他道别了，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他，他的世界原本就不属于我这样的人。我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作出了一个决定。可是还没等我开口，肚子却极不争气地“咕——”地叫了一声。我满怀愧意地瞪大了眼睛，正巧肖U熊抬起头来，他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样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喂，你没吃早饭啊？”
我掰着指头数了数，老实巴交地说：“是哦，我没吃早饭呢，算起来已经有十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肖U熊再次叹了口气，招招手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三碗粥、十根烤肠、二十根羊肉串、一大份比萨饼。一分钟工夫这些点心就上齐了。我迟疑地望着肖U熊，生怕欢喜落空，刚才一幕重演。这次肖U熊把点心轻轻推到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向我点了点头。我一阵狂喜，甚至连感动都来不及，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忘我地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直吃得开心杯大厅内风云变色，食客们全部震慑当场。
“吃完了？”肖U熊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吃，他仍然摆出很严肃的样子，不过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
“向哥，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吃饭一无是处？”我低着头消灭最后一块比萨，头脑里忽然闪出刚才的那些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
“呃，倒也不是……” 肖U熊支吾着。从他闪烁的言辞中我越发肯定了原先自己认定的配不上他的判断，心里再次发酸。
“其实你也不要太把宫队的话当那么回事。我知道你不怎么看得起我，老实说，你被我骗了两次还能让我坐在面前，并且还请我吃饭，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次之所以跟宫队过来，一来是想诚心诚意向你道个歉，二来我在黑道上也混得厌了，想出来找份正当的事做，也算重新做人吧。”我把最后那块比萨塞进口中，放下筷子在内衣夹层里摸索出那张银行卡。我的话显然让肖U熊感到非常意外，他好奇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这张卡里大概有十万块钱，三万算还你的，其余的钱想拜托你帮我买辆车，我打算先去考张驾照，然后开出租。”我把自己的全部家当伸手递给了肖U熊，并向他莞尔一笑。
第二十五章
挥手曾经的喧嚣浮华，日子渐渐归于平凡。不再有酒池肉林，不再有灯红酒绿，不再有尔虞我诈，不再有勾心斗角，不必再孤独狂欢，也不必再深夜买醉麻痹自己。逃离那些充满刺激却又沾满罪恶的风月场所，我的内心似乎一下子得到了久违的宁静。是的……一片难以忍受的宁静。
就像一个深陷毒潭不可自拔的瘾君子，忽然彻底地断了他熟悉已久，依赖颇深的鸦片和海洛因，那滋味的确是难以忍受的。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日子过得极其单调而无聊。每次出车回来进了家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和房间，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寂静的夜，对面的人家传来极其诱惑的洗麻将牌的声音，伴着主人高声的喧哗、客人肆意的大笑，在我听来，宛如天籁一般。我使劲关上窗户，拉起窗帘，掀开被子，和衣钻了进去，笑闹声依然如无孔不入的毒蛇一样从窗缝中袭来；我呻吟着拿起枕头压住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却越发往心底里钻去。
“呼——”我一把将被子踢到地上，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
算了，去看看，只是看看，绝不上场子！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无形的遥控器指挥着我，我仿佛鬼附身一般开了门，下了楼，来到对面的楼下，在楼梯口徘徊迟疑。只是看看，绝不上场。我又一次安慰自己。正要举步，忽然间仿佛看到了肖U熊正站在对面，很生气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的是很失望的神情。我的心头一阵悸动，即将迈上楼梯的脚步又迟疑地收了回来。我不能辜负肖U熊，不能。让我下定决心和过去拜拜的，不是其他，正是源于肖U熊。我不否认，我对他仍有想法，仍不死心，仍然有所期待。是的，如果我一直是一个品质低劣的小混混的话，我是不配拥有这些想法的，甚至连这么想都是奢侈的事。所以，第一步，为了改变在肖U熊心中对我的既有恶劣印象，首先我要变成一个好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这样，也许我还会有机会更加接近他。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形势一片大好，他对我的好感一定正在与日俱增：比如说我本以为考到驾照就可以开车养活自己，后来才知道，至少要再过两年才有资格开出租车。正在我沮丧不已的关头，我的肖U熊挺身而出调动关系帮我摆平了这事；再比如说我买了车以后一穷二白，衣食无着落，住的地方都没有，我的肖U熊再次英雄救U熊于危难之中，毫不犹豫地将他在锦江冠城购买的一处闲置套间——也就是一分钟前我呆的那屋子也借给了我住；甚至每个星期我都会接到他的一两通电话，说的虽然都是些不疼不痒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毕竟说明他心里有我。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我对灿烂的未来美好的生活充满无限的遐想？哼哼，肖U熊啊肖U熊，你别在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了，从这一切迹象表明，你肯定是对我有所图谋，否则，你又怎会如此帮我？可是，既然你对我有心，又为何迟迟不向我表白，展开你如潮的攻势？真是急死人了，唉~~~~~~~~~~要不然就让我来个反客为主吧？哎呀，不行不行，，那样我岂不是倒贴了？亏大了亏大了，不划算不划算，我得再考虑考虑……
我在楼下小区花园里幽灵一般漫无目的地乱转，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头脑里越来越像糨糊般搞不清。忽然感觉小腹有点发涨，这才想起刚才收工以后啤酒好像喝多了点，现在得解决一下了。我蹭到花园中央那棵大银杏树下，掏出小弟弟，正要嘘嘘，忽然口袋里的电话振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连尿都被吓回了膀胱。妈的，还真会挑时候，我刚打算嘘嘘之后再顺便sy一下下，这下刚培养出来的情绪全没了。谁会这时候打电话叫车？想必是供电局的老张吧，要不就是城西的大李，不过这都凌晨两点了，谁还耐烦出车送客？我极为不爽地冲话筒嚷道：“靠，哪个王八蛋半夜三更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对方似乎没料道我这么火大，楞了一楞，然后劈头盖脸山呼海啸般地吼道：“姓丁的，紧急状况，限你十分钟赶到世纪花园！还有，给我把超市门砸开扛一箱康师傅方便面过来！！”啊？咦？嗯？哦？竟然是肖U熊的声音！！！他还从来没有半夜三更打过电话给我，这电话来得好蹊跷……紧急状况？紧急状况……等等，莫不是……也许……大概……可能……对了！一定是长夜漫漫，不胜寂寞，他对我的欲火再也无法按捺伪装，急不可耐想要和我XXX……对，一定是这样！呃，可是，我还没有思想准备诶……第一次会不会很痛啊？要不要带点润滑剂什么的……还没等我想清楚这些问题，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一溜小跑上了车。去，还是不去，真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第二十六章
时速八十迈，方向世纪花园，目标D栋408室。去？还是不去？这个高难度的问题我还是没有考虑清楚。不能去，哪能那么容易便宜了他？即使他是肖U熊还是不行。让他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多没面子啊，不去不去不去，坚决不能去。可是情况紧急啊老大，不去要是憋出了人命怎么办？人命关天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唉，为了正义和理想，就让我光荣而伟大地牺牲一回吧！对，我这么做绝对是从国计民生的大局来考虑的，绝无私心杂念，真的，我以明天中午第三碗第六个水饺的名义保证：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一字虚假，明天改吃馄饨。就是这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终于坦然而舒心地出了口气，美美地点燃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哎呀，差点忘了，肖U熊吩咐我顺便给他捎一箱方便面来着，这深更半夜的，到哪去抢劫呢？对了，上次看到在世纪花园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永源便利店，里面应该有康师傅吧？正这么想着，世纪花园已经遥遥在望了。我“吱——”地一个急刹车，拉开车门，饿虎扑食一般向便利店扑过去。便利店老板正昏昏欲睡，猛然看到我如狼似虎地扑上门，急忙拿起电话狂拨110。太迟了！我眼疾手快掐断了电话线，一声狞笑，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人民币。
“呔！”我一把将人民币拍在收银台上，大喝一声，“给我来一箱面霸120，要快！”
老板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哆哆嗦嗦地接过钱，战战兢兢地从货架上搬面霸。等等，光吃面怎么行？让我想想还应该买点什么……对了，上次开车跟肖U熊去苏果超市购物时依稀记得他满推车都是火腿肠、高邮咸鸭蛋、南京盐水鸭、绍兴坛子鸡，没错，就是这些！想到这里我双手叉腰又是一声大喝：“再来点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情急之下，这些物什的名称统统都忘掉了，我只好瞪着眼睛伸手乱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像段誉一样六脉神剑失灵了。好在老板机灵，竟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样也不差地全部送到。
“客官你还有何吩咐？”店老板一着急把水浒传的台词都说出来了。我警惕地扭转脑袋向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嘴巴凑到老板耳朵旁扭捏地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个油？”最后那个油字弱不可闻。
“噢，你要的是润滑油吧？有有有！”老板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在这寂静的深夜，估计方圆十里都能听见。我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火辣辣的，情不自禁地半蹲下身子就要往柜台下钻。
“别害羞嘛小伙子！”店老板一把将我薅了出来，“食色性也，这有什么可害羞的？我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不如都给你推荐一下：印度神油、老虎油、金枪不倒油、色拉油、花生油，要不要都带一点回去试试？”
“不用不用不用，谢了谢了谢了……”我惶惶然败下阵来，接过润滑剂塞进裤子口袋里，搬起一大堆箱箱袋袋，逃命似地钻进车就跑，连店老板哭着喊着找钱给我都没敢要。
终于来到肖U熊的楼下了，我伸手一看手表：七分零一秒。我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四楼，深吸了一口气，义无返顾地端起箱子噔噔噔走上了一条未知的不归路。
“丁冬——”我按响了门铃。门应声而开，肖U熊穿一身极具诱惑的睡衣出现在我眼前。他有点惊疑地看了我手上的东西一眼，眼睛立刻转移方向，无比色咪咪地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把我打量了个遍，看得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看来我邪熊丁骁今天九成九要失身于肖U熊了，幸亏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不然看到他这样直接的眼神我会落荒而逃的。怎么还不让我进去？难道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金钱啊，从现在起算到早上六点钟怎么的也能折价一万六千两黄金呢，真是的。见肖U熊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我不惜代价转守为攻道：“向哥，我……我可以先进来吗？”肖U熊总算会过意来让到了一旁，他伸手笑容可掬地说道：“请请请，小丁，里面请……”
肖U熊的笑看起来很不怀好意，唉，今晚我这只小绵羊大概是尸骨无存了。我搬着手里的东东抬脚进了门，索性单刀直入更加主动地挑逗道：“哎向哥，这么晚了叫我来不只是叫外卖送快餐面这么简单吧……”
“你说对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肖U熊缓缓关上门，搓着手，发出一连串的“嘿嘿嘿嘿”的淫笑。
兴奋，紧张，期待，惶恐……我的心七上八下，能听得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我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肖U熊，眼里充满无限期待。在我的超级火辣的眼神勾引下，肖U熊终于期期艾艾地说出了他酝酿半天蓄谋已旧的情话：
“小丁啊，刚才我一不小心写了篇小说……噢不，只是一部小说的开头，想请你来帮我商榷商榷、指导指导、修正修正、润色润色……”
“咚——”快餐面从我的手里滑落在地上。
“啪——”火腿肠摔了下来。
“哗——”接下来跳楼的是南京盐水鸭。
“咣——”最后一个牺牲的是绍兴坛子鸡……
肖U熊一个疾步冲上前，伸手托住了我即将掉下来的下巴，把我按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抚前胸，捶后背，揉太阳穴，掐人中，折腾得我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深更半夜写小说？还打电话把我大老远地叫过来？并且还一再强调是紧急情况？他大脑缺钙了吧？我稀哩糊涂地瞪着肖U熊，半天还是没回过神来。
“看看，感觉怎么样？” 肖U熊兴致勃勃地朝电脑努努嘴，示意我看小说。我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还是不能从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中苏醒过来。
“快看啊！” 肖U熊忽然把嗓门提高两个八度厉声喝道。我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转过脸去看着电脑屏幕。
一分钟过去了……这不是真的……
五分钟过去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八分十六秒……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十一分五十三秒……这一定是我在做梦……
肖U熊有点不耐烦了，蹲在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脸，急切地问：“小丁，怎么样？怎么样？给点意见？”
我缓缓转过脸来，惋惜地摸了摸裤子口袋中那支润滑剂，神情呆滞地看着肖U熊，用无比微弱的声音说道：“水……给我一杯水……”
第二十七章
一杯水。
两杯水。
N杯水喝完了，我仍然感觉到心里无比失落，口渴得紧。于是我再次把茶杯递过去，呻吟道：“水……再给我一杯水，谢谢……”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电脑屏幕，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却始终无法看清楚。我正要努力睁大眼睛，忽然从头顶传来一阵冰凉彻骨的感觉，我吓得“嗷”地一声窜了起来，蹦到了两米开外，瞪大了眼睛惊疑而愤怒地看着肖U熊。没错，就是他把一杯水从我的头上淋下来，现在想必我的模样比落汤鸡好不到哪去。肖U熊不愠不恼，笑容可掬地放下了茶杯，和和气气地冲我问道：“嗨，小伙子，清醒点了吗？”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他是肖U熊呢？看着他的笑脸，我心头的怒气霎时消散了百分之九十九。怒火退去，欲火却又被他的笑容给勾了上来，我的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我借题发挥，大着胆子挑逗道：“靠！想谋杀还是挑逗啊？我可是一没钱财二没姿色，别告诉我你在打我主意要泡我啊！”我的话虽然貌似在警告他对我不要有非分之想，可是语气却按捺挑不住挑逗的意味。我眯缝着双眼看着肖U熊，竭力隐藏里面的火焰，却又希望他能看出来，心里煞是矛盾。
肖U熊板着脸啐了我一口：“美你的吧！泡你不如去泡赵本山！正经点，到底看了我的文章没？”
原来……在他心目中，我还不如赵本山？！我备受打击，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变得有气无力。我磨磨蹭蹭地挨到电脑面前，伸出袖子擦了擦屏幕上的水，强打起精神看起来。我的天，这不是肖U熊在跟我开玩笑吧？这篇文章是他写的？？！！！！太不可思议了，看上去又成熟又稳重的肖U熊竟然会写出如此天真可爱幼稚有趣的文章？好玩，实在是太好玩了！！！我偷眼看了肖U熊那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似乎对这篇文章相当重视哩，无论如何也要以鼓励为主，免得挫伤一个未来的儿童作家的积极性，让我先斟酌一下词句……
我沉吟半晌，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向哥，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然是真话！” 肖U熊露齿一笑，眼睛里是无限期待的目光。
“呃……我们先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好了……”考虑到人身安全要紧，我期期艾艾地提醒了肖U熊一句，并且迅速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一个安全距离，我才放下心来迂回旁敲侧击：“向哥，以前不常写文章吧？”
“是啊，这是我近十年来除了年终述职报告之外第一次写文章。” 肖U熊看起来有些腼腆。
“噢，怪不得。”我点了点头，“敢问向哥初中作文一般得几分？”
“那个啊……”肖U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说起来我初中时期的作文成绩还是相当稳定的，一百分的作文得分一直维持在五十分左右，几乎从未突破过六十……哎我问你这篇文章怎么样，你给我东拉西扯初中作文个啥劲啊？！”
“噢，就说正题，就说正题……”我哆嗦了一下，搓着手打着哈哈说道：“向哥你这篇文章写得真不错喂，比起你初中时期的作文水平显然已经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要是你在初中能写出这么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的文章来，说什么也要得六十五分以上吧，我在这里先给你恭喜了……”
“客套话免了，快说重点，说说这篇文章的内容究竟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肖U熊看起来很急切。
精彩？天啊，这样的文章叫精彩，那电风扇的说明书简直就是经典了。我搜肠刮肚寻找着词，可以让自己既不违心说假话，又可以让他听着受用。“啊，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向哥你这篇文章中最精妙之处毫无疑问当属标点符号的运用，可以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全文一共一百三十二个逗号的连续使用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使全文内容紧凑、结构严谨、环环相扣、充满悬念，而结尾那一个句号的使用，更是感人肺腑、委婉动人、荡气回肠、妙到毫颠哪！”夸张的语言配合一脸赞叹不已的表情，肖U熊果然中招了。“继续，继续！”他听得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更难得的是向哥这部悲情小说的构思充满了童趣，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人，却拥有十四岁那么纯真烂漫的思维方式，真是很难得呀。”我边说边辅以动作击掌叫好，肖U熊听得喜出望外，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了。
“就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肖U熊谦虚地问。
看到他那么真诚的目光，我竟然昏头昏脑地说了实话：“只有一点点地方似乎可以商榷商榷：如果能把除标点以外所有的文字全部删掉后重新组织就更完美了。再次构思时，向哥你一定要扬长避短，切莫和人家比拼那些感伤颓废的文字表达能力了，还是发扬你天马行空飞扬跳脱的想象力比较好，这样或许还可以拉拢一部分十周岁以下的小朋友……哎向哥，刚才忘了问你，这篇文章是打算投稿给儿童故事画报吗？还是儿童文学？少年文艺？……”
肖U熊楞住了，仔细品味着我的话。糟了！我吐了下舌头，情知不妙。正想找个借口躲进洗手间避难，肖U熊已经冷笑一声，缓缓向我逼近过来：
“姓丁的，有胆你把刚才那些话再说一遍？”
第二十八章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看着肖U熊缓缓逼近的身躯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有苦头吃了……哎慢着，貌似这正是色诱肖U熊的绝佳良机，不如我将计就计半推半就和肖U熊成了那好事吧……
一念及此，我当即拿定主意，迅速在心里制订作战方案，不动声色地龟缩在屋角，稍稍斜坐在沙发上，仰着脸，看似惊恐实则无限渴望地看着肖U熊，用我的眼神不露痕迹地勾引着他。我摆出诱熊时惯用的、经受无数次实践证明绝对百试不爽的、可怜兮兮、无辜至极的表情，甚至还故意让自己喘的气稍稍粗了一点点。肖U熊楞了楞，不过还是逼近过来。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甚至凑近了我的脖子，鼻子微微翕动着，似乎是饥饿的叫花子嗅到红烧肉的美味。渐渐地，他的呼吸不再四平八稳千板不乱，也开始乱了节奏，看模样肖U熊根本已经被我迷人的汗臭味吸引住，彻底忘了他是来找我算帐的。
“果然上钩了，嘿嘿……”我暗暗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个“V”字手势，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耶！”不过我的脸上依然装出一只楚楚可怜的羔羊应该有的表情，哀怨地瞪着他。
肖U熊，我不信你的定力有那么强，难不成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圣贤？嘿嘿，就算你是神仙，今天我也要让你下凡。想到这里，我把呼吸调整得更加急促，越发充满挑逗的意味.
唔……貌似表演得太过火了，会不会让肖U熊以为我很淫贱？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肖U熊的表现立刻让我放宽了心，他下面轻轻抵住我小腹的一阳指已经悄然有了反应，渐渐变得硬挺。看来他很喜欢这样的调调啊，假正经的家伙……
不过肖U熊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来个顺水推舟，看起来他的心里正在踌躇挣扎，犹豫不决。
夜深人静，孤男寡熊同处一室，我在努力引诱，他分明已经意马心猿，说不朝那方面想绝对是假话。我对自己的身材有着绝对的自信。现在我都主动送货上门了，肖U熊你还等什么呢，竟然还不赶快就范？我急得就差没有扑上去把他剥光了骑上去，可是他依然还是一副迟疑的样子。肖U熊，你究竟在顾虑什么？难道怕我会怀孕不成？我心里颇感委屈，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他。肖U熊终于采取了行动，不过他的行动与我所期望的大相径庭。他双手一撑沙发靠背，缓缓抬起身来，看来是打算鸣金收兵了。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情况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我的脸色想必难看得很，就差没哭出来。肖U熊啊肖U熊，我都牺牲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是这么不给我面子，叫我情何以堪啊……唉，算了，看来今晚没机会了，真可惜。肖U熊仍在呆呆地看着我，我也不无遗憾地看着他，正打算回家睡我的春秋大觉……且慢，请稍等，为什么肖U熊的眼里满是惋惜的表情？啊哈，我知道了，看来他并不是不想，只是有所顾虑……既然是这样，貌似我还有机会最后一搏，今天反正已经犯贱了，干脆就一贱到底吧，不管你肖U熊会鄙视我也好，憎恶我也罢，今天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就让它统统发生了吧……
我再不犹豫，奋不顾身地跳起来扑向肖U熊，双臂一圈，紧紧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腰，头紧紧地抵住他的肩膀，咬着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向哥，不要走……”
不要走。
这是演戏，但不仅是在演戏；这是诱惑，但也不仅是诱惑，我真实地知道：这是我埋藏在心底里数月之久的一句话。
向哥，不要无视我的存在，请用心感觉我，为我打开你心灵的枷锁。
不要走。
不要走……
我低声呢喃，下巴在他的肩头摩挲，我的眼中有热辣的液体流淌过脸颊，当然，我不会让他知道。
我必须竭尽全力，为我一厢情愿追求的幸福，哪怕那只是海市蜃楼。
我动用了一切我引以为豪的身体武器：壮硕的身躯、粗壮的手臂、饱满的胸膛、圆滚结实的熊腰，甚至用我胯间的那一包也在紧紧顶住肖U熊下面膨胀的加农炮，一切的诱惑只为了把此刻留驻。肖U熊还会拒绝吗？我不知道，这是一场完全未知的赌博，我的赌注是一颗为爱而复活的心，这场赌博我只有全力以赴，没有退路。肖U熊仍然在奋力挣扎，他低吼道：“小丁，别胡闹……”边说着，边试图向后面退去，挣脱我的熊抱。不能放手，我绝不会放手，我不管自己一厢情愿得有多么可笑，就是不松开我的手。我不依不饶地顽强纠缠住肖U熊，十足的  无赖一般。他退到哪，我就缠哪，就这样一直退到了床边。床？好机会！这可是情欲的绝佳催化剂！我心头一动，伸脚一勾肖U熊的腿，他顿时站立不稳，“吭哧”一声摔倒在席梦思上，我也顺水推舟将一百八十斤的身子重重砸向肖U熊，生米，终于要煮成熟饭了！
“向哥，什么也不要去想，我不会要你对我有任何交待，今晚我们只是两个孤独的人互相慰籍，释放我们寂寞的灵魂，如此而已，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让我们把这一切都忘了吧……”我知道肖U熊的心里仍有不甘，这让我不免感到一丝沮丧，我忍住心头的苦涩，在他的耳边用轻如鸿毛的声音柔声劝说。
床的催化剂功能果然神奇，加上呢喃耳语的撩拨，肖U熊的挣扎明显已经不再那么激烈。我微微张开温暖而湿润的唇，颤抖着轻轻吻上了肖U熊的耳际，肖U熊浑身剧烈地一颤，稍一迟疑之后，抱着我的手臂瞬间收紧，勒得我几乎呼吸困难，那一刹那间我确定了一件事：他所有的理智与矜持在我的一吻面前已然统统崩塌，溃不成军。吻，从来只给最心爱的人，肖U熊，此刻我不是在蓄意勾引，那只是真情流露，可是这一切你又怎会明了？两大颗泪珠滚落下来，砸在肖U熊的发丛间，可是此刻，他绝不会知道。是的，他不知道，有一个人，现在真的很爱很爱他，而他给予的，仅仅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肖U熊，我不介意明天你会如何轻蔑于我的主动和淫荡，我只想此刻真实地拥有你，哪怕，为了你我第一次尝试着去扮演0号的角色。滚烫的唇沿着耳廓游弋到肖U熊胡茬密布的铁青的下巴，再顺势而下经过脖颈。我轻咬着他不住滚动的喉结，再顺流而下来到胸膛，贪婪地亲吻着他胸口那一撮油亮动人的护心毛。同时我的手轻巧地掀开他的睡衣，如灵蛇般钻进去，握住他那具坚硬如铁，火热如炭的加农炮轻轻套弄。肖U熊的身体已经一丝不挂，在我的眼前毫无保留，一览无余。他的脸色赤红，他的呼吸急促粗短，他的反应渐渐热烈而主动，手已经在我的身上不住游走，所经过之处，衣服一件件被剥落。在他的努力下，我终于和他彻底坦荡相对，裸裎相见。他的手在我的胸脯、腹部、后背摩挲，掌心传来的温度叙说出他内心的无限渴望……
“噢——”肖U熊猛然嘶叫出声来，这是我使出了杀手锏，用我的唇一举侵犯到他的大本营，毫不留情地擒贼擒王，把他的加农炮俘为我的唇下之臣。
“嗯——”肖U熊激烈地扭动着身躯，似乎想要挣脱我对他加农炮发动的猛攻，又仿佛迷恋而依依不舍。我索性张开大口，把他的加农炮更加用力地咬住，吞得更深入，也吐得更迅疾。同时我调用舌尖对准他的加农炮口裹挟套弄，轻舔慢舐，渐渐肖U熊已经亢奋不已，不能自持，反客为主，一翻身将我反压在身下。
“想要了吗？”我笑了，笑得阳光灿烂，虽然看到他那高耸粗壮的加农炮时其实我心惊胆战，恐惧不已，但是我没有一丝犹疑。我轻轻推开他，站起身，缓缓褪下内裤，露出我浑圆饱满的熊臀。我仍是满眼含笑地看着他，心里有紧张，有期待，更有自己即将被心爱的人所占领而感觉到的幸福。我慢慢跪在床沿，身体向前趴下，翘起的熊臀间露出从不为人所见的最隐秘地带。
我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放松两腿间紧绷的条形肌肉，喃喃安慰自己：“不痛不痛不痛，忍一下就好忍一下就好哀——”话未说完，我哑着嗓子低低痛叫出声来，屁股中间遭到圆形棍状物体重重一击，虽然完全没有侵入进来，却也是痛不可当。还好还好，还能忍受……我刚要再次安慰自己，后面又是一痛。“嗷——”我再次惨嚎出声来，原来肖U熊不待我缓过神来就连续发动了第二次强攻，这一次比上一次疼痛更甚，然而肖U熊同样无功而返。肖U熊有点恼羞成怒，眼看就要第三次挥戈而上，我连忙半转过身哀哀求饶道：“向哥，先上点油吧，拜托——” 说着，摸出准备好的那管润滑剂递了过去。肖U熊有点意外地接过润滑剂，稍顷，哈哈笑出声来，笑得我面红耳赤。他这么笑的意思摆明了是笑我不但主动送上门来，还早就作好了献身的一切准备，一定是在笑我贱吧，看来我今天丢人算是丢到家了……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两句，后面突然由外及内传来一阵涨痛，低头一看，原来是肖U熊将涂满润滑油的食、中二指轻轻探进了我的黄龙洞，随着他手指的不断深入，涨痛的感觉越发难以忍受。我轻哼一声，眉头皱了皱，半张着嘴巴想低声哀鸣，却哪里还发得出声音。
好半天工夫，这种涨痛的感觉才逐渐缓解一二。肖U熊轻轻抽出手指，试探着问：“现在可以进去了么？”我早已痛得没有答话的力气，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肖U熊挤出所有润滑油，全部涂抹到他那加农炮上，然后我感觉到他的身子渐渐贴近了我后面，在试探性地轻触了黄龙洞口两次以后，忽然尽力一挺，这一支加农炮一下子直捣黄龙，长驱直入，一竿见底。剧痛。尖锐得难以名状的痛楚刹那占据了我浑身所有的神经，后面仿佛突然被狠狠撕裂开来，比刚才的涨痛更不知要疼出多少倍。我的身子晃了晃，臀部肌肉一阵剧烈地痉挛，竭尽全力才让自己坚持住没有退缩；我想惨叫，我要哀嚎，我要狂吼，然而我却听见自己齿缝间低低地挤出一个“好”字。肖U熊没有开始进一步的动作。他伸手擦了擦我额头疼出的汗水，目光中满是疼惜。他在我耳边轻声道：“邪熊，如果太痛，还是不做了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痛，我正爽得不行，怎么能就此打住？别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来吧！”不做了？这怎么行？！肖U熊啊肖U熊，我都已经光荣就义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白白牺牲啊！想到这里，我竭力把嘴唇向上翘起，表现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还努力地“哈哈”大笑出两声来。
“兄弟，太难为你了！” 肖U熊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很柔和的目光，那种目光里似乎有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半晌，他慢慢俯下身，用他温热、柔软的唇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我仿似遭到电击一般楞住了，缓缓抬起脸来看着他，眼里再次蓄满热辣辣的液体，但是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微笑——这一次我是真的笑了，从心底里笑了。
疼痛远远超出了我预料的程度，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肖U熊，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甘之如饴；有你这一吻，我付出的一切都有了超值的回报。春宵苦短，还等什么呢，来吧，为了你，我愿意。
第二十九章
整整一宿我都没睡着，啊不对，说是一宿，其实也就只有三个多小时的工夫。
痛，火烧火燎的痛。但这并不是我不能成眠的原因，其实这三个多小时，我压根没空睡觉，我正侧过脸用我生平最温柔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一个人，已经整整看了三个小时。与U熊同塌而眠，我怎么舍得睡呢？那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肖U熊看个够吧。他正在熟睡中，脸庞红润，胸膛一起一伏，一条肥腿霸道地勾住我的腰，不由分说蛮不讲理地重重地压在我的肚子上，而且我的右胳膊枕在他的头下，麻木得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然而我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幸福，这种幸福的感觉多得让我几乎难以承受，从心底里漫溢出来，四处流淌。身体是痛楚的，心灵是愉悦的。我终于把自己给了最想给的人，尽管他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但从三个小时前那些疼惜爱怜的语言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来判断，他应该还是很在乎我的。也许，这样一来，我就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成为他的伴侣了吧？我得寸进尺地胡思乱想起来。即使肖U熊不会选择我，哪怕只是让我每天陪伴他，为他解除寂寞，那也会让我感到很满足了。我只想每天都能这样躺在他的身侧，安静地看着他，听闻他的呼吸，感觉他的气味，触摸他的心跳，这样一来，我就了无遗憾了。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百看不厌的脸庞和结实完美的超熊身材，不知不觉天色就已经大亮了。快六点了吧？再过几十分钟肖U熊该起来了吧？对了，我应该趁现在给他煮好早餐，让他好好感动一下。
想到这里，我悄悄从肖U熊的头下抽出胳膊，恋恋不舍地把他的大腿从我的肚子上搬开，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溜到厨房准备给他熬粥。脚刚跨出去一步，后面突然剧烈地一痛，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挪到了厨房，哪里还有心思熬什么粥，干脆我把昨天带来的泡面撕开十几袋，加上火腿肠、高邮咸鸭蛋、南京盐水鸭、绍兴坛子鸡，打开煤气灶煮了两大锅。后面越发涨痛得难受，我急不可耐地打开卫生间的门，掀开马桶盖坐了下去，随着一股半流质物体被排出体外，涨痛感消除了很多，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拿过一卷卫生纸清洁的时候我楞住了，纸上一片殷红。低头朝马桶瞧去：吓，里面的水竟都是红的！我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冲了马桶，又手忙脚乱地继续清洁后面，却还是一片刺目的殷红。转眼间用了半纸篓的卫生纸，后面却还是没有止血的迹象。
天啊，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血尽人亡的！我差点哭出来，打开门正要向肖U熊求救，却和肖U熊撞了个满怀。我呐呐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肖U熊先发问了：“你在干什么？”很快他的目光聚焦到纸篓，立刻瞪得铜铃一般。我在一旁尴尬地笑着，不知该怎么说出口。肖U熊沉默稍顷，把脸一板朝我严肃地喝道：“转身，扶着马桶边，把屁股翘起来！” “啊？！”这头大色熊！！太过分了吧？我绝望地看着他，发出一声悲鸣，“向哥，不会吧？我是伤员诶……”
“滚你的！” 肖U熊转身麻利地端来铜盆，倒满热水，从柜子里拖出一条新毛巾，“我有那么禽兽吗？蹲下，给你洗一洗，赶紧先给你把血止住！”
“哦——”听了这句话我才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又要……”
“又要什么？还不是你自找的？一个人躲在卫生间捣腾，出这么多血也不吭声，想死啊？不处理好当心伤口感染……” 肖U熊板着脸凶恶地说着，我却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虽然肖U熊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他还是舍不得我的咧……想到这里，我立刻忘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忍不住偷笑出声来“嘻嘻……啊——”笑了一半，我又忽然吼叫起来，原来是肖U熊趁我不备一把将滚热的毛巾捂在我的屁股沟里。
我发出绝对糁人的惨叫，不过楞是没动，我知道，肖U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忍着点！自作自受！” 肖U熊还是冷冰冰地说，不过在说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尾音有点颤。
“没关系，我不后悔。”我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哼出七个字。
“真的？那再来一次？” 肖U熊听了我的话，抬头看了看我，冷笑一声，毫不拖泥带水地褪下短裤，掏出那支让我吃尽苦头的加农炮。
“啊，别别别，向哥，行行好，让我先休息两三天吧！”我看见肖U熊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想到这个玩笑的后果，吓得连忙求饶。
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丢人了点，但总好过再受二茬罪。先向你讨饶得了，免得再节外生枝。
“算了，我还没有sm的特殊爱好，先放过你一马吧。” 肖U熊拉起短裤，右手又是一个热毛巾捂了过来。
敢情是在耍我啊？我差点晕倒，一本正经的肖U熊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开这些国际玩笑？我咬着牙没有吭声，心里恨恨地想怎么才能讨回这笔帐。毛巾洗过几次以后，铜盆里的水都变红了，不过我的后面的疼痛明显减轻了许多，血也止住了。
“别动！”我正要抬起身来谢谢肖U熊，他一把按住我，从箱中翻出云南白药撒在我的菊花台上面，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示意我可以动身了。
真没想到肖U熊粗犷的外表后面也有一颗如此细腻温柔的心。我抬起身，转身看着他，眼睛湿湿的，对他轻声说了句：“向哥，谢谢！”
“谢个屁啊，只不过我犯了过错我自己补偿罢了。你给我上床休息去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下楼买去。”他仍是恶声恶气地说道。不过在我听来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听。
“不用了。”我咧嘴一笑，“我已经把昨天带来的方便面煮出来了。”说着，得意地朝厨房一努嘴。
肖U熊呆了一呆，瞬间像旋风一般冲进了厨房。当他看到了我的杰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间煤气灶上两口大锅里正热气腾腾，青烟袅袅，左边的一锅面里有双汇火腿肠、绍兴坛子鸡，右边一锅面里有高邮咸鸭蛋、南京盐水鸭。
“看来你真的很想死嘛，刚添新创，就想着吃香辣牛肉面，还掺了这么多料，你自虐狂啊？” 肖U熊继续摆出扑克脸冷冰冰地说着，顺手把一锅面倒进了泔水桶，然后抓了两把糯米，一把红枣，重新放到煤气灶上。
小宫说的一点也没错：肖U熊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绝对是属保温瓶的。即使在关心我，却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看着他忙上忙下，心里温暖极了。
二十分钟后，糯米粥褒好了。肖U熊亲手盛了一大碗放到我面前，然后面无表情地端过那锅泡面，心无旁骛地猛吃起来。肖U熊煮的粥……真难吃，米还是半生的……我捧着碗，为难地看着他。
“怎么了？”吃了一半，肖U熊看到我一直盯着他，于是很不爽地抬起头。
“粥太淡了，我想吃泡面……”我小心翼翼地说。
“不想吃是吧？那就别吃好了。” 肖U熊脸色一变，劈手夺下我的碗，准备直接扔到厨房。
碗没扔出去，因为我已经扑过来抱住了碗，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么有意义的一锅粥倒掉。想到这里，我一迭声道：“我吃，我吃，我最爱喝粥了……”
“不嫌淡了？” 肖U熊斜着眼冷笑。
“不淡不淡，刚刚好，嘿嘿……”我无可奈何地冲着他笑，端起半生不熟的那碗糯米红枣粥“吸溜吸溜”大喝特喝起来。
第三十章
今天我没有出车。
这绝对不是我缺乏职业道德，而是肖U熊坚决不允许。我放下碗，刚说了“我该出车了”几个字，他就凶巴巴地瞪着牛眼把我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他先是不怀好意地干笑了一声，眯缝着刚才瞪得过于夸张的眼睛凑过脸来，和和气气地说道：“原来现在你还能出车啊，敢情我昨天太温柔了……”话说到这里突然又来了个川剧大变脸，倒竖着眉毛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你三天之内胆敢跨出这大门一步我敲断你的腿！”
真是个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的家伙。我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乒乒乓乓地打仗般收拾着碗筷，整理床铺，也不敢插手帮忙，生怕又挨他的训斥。总算收拾完了。肖U熊穿上外套，夹着包就准备上班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我还是呆若木鸡一般坐在餐桌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身来架起我往床上拖。我好气又好笑地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却哪里挣得开他铁钳般的双臂？我半是不满半是甜蜜地嗔怪道：“行啦行啦，肖U熊，我还没有被你折磨到生活不能自理好不好？”肖U熊像扔包裹一样把我扔到床上：“别叫我肖U熊，我叫……算了，以后再告诉你吧。”他边说着边把电视机遥控器和一大包影碟“哗”地一声倒在我面前，还是那么凶巴巴地说道：“喂，我去单位请个假就回来，你给我窝在床上看影碟就好。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一起包水饺怎么样？”不待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好，就这么定了。”说着急匆匆地“砰”地一声摔上了门扬长而去。这这这……这哪里是在跟我商量？分明是他自作主张嘛！也忒霸道了吧？！不过……我喜欢，嘿嘿……想到向哥今天特地请了假陪我在家包水饺，我的心里不由得像塞了一个热水瓶般暖洋洋的。难道……难道肖U熊对我动了真情？只是这么想想，我就已经觉得幸福得不行，抱着枕头傻笑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肖U熊能这样体贴我，关心我，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看来我昨天的牺牲实在是物超所值。尽管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在肖U熊心中我有多么重要，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至少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也许、大概、可能、说不定这就是我向他发动爱情总攻的绝佳良机。想到这里，我的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打铁要趁热，我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战果，即使是继续牺牲色相也在所不惜！我在头脑中开始构思下一步的诱熊计划的伟大蓝图，可是由于实在是太兴奋了，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再去想。我暗道：大不了到时候见机行事见风使舵好了，眼下还是找点事打发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吧。随手翻了翻床上的影碟，种类还真是齐全，电影类的大多是欧美的文艺片，什么《勇敢的心》、《修女也疯狂》、《第六日》、《BJ单身日记》、《春风化雨》，甚至还有像《魂断蓝桥》那样的老影片；音乐的也不少，恩雅、汉默、鲍顿、小田和正、西城秀树、张学友、齐豫、陈昇、信乐团的都有，不过最多的是童安格的，也不知道肖U熊是迷上他的歌还是他的人；综艺的有《X-MAN》、《情书》、《黄金渔场》、《康熙来了》……等一下，天哪，我不是看错了吧？竟然还有卡通片：《灌篮高手》、《海贼王》，还有……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竟然还有《哆啦A梦》……
我笑得在床上直打跌，肚子痛得不行，真看不出来肖U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看《哆啦A梦》……再次笑翻……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我揉着差点笑抽筋的肚子，随手抓了一张碟塞进DVD里，然后滚回床上继续偷笑。这家伙，没想到还这么有童心哩，真让人越来越爱死他了……我吃吃地笑着，心里是满满的甜蜜和满足。想到下半辈子也许会和这样一头又U又MAN又超可爱的熊熊携手共度，我幸福得快要醉了。一阵舒缓而凝重的音乐从音箱里流泻出来，轻轻扣击着我的耳膜，这歌曲我曾经听过，是陈淑桦的《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
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音乐渐渐平息了我喧嚣躁动的心，不知不觉间，我的耳朵被声音吸引，我的心也渐渐沉浸到了歌词当中。
我和肖U熊胶着的情缘将何去何从？他的心至今还是那么捉摸不定，我和他会有缘份成为滚滚红尘中的一段传奇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争取自己的幸福，除非肖U熊的心另有所属。
另有所属？想到这里，我的心头猛地一跳，是啊，从肖U熊一直以来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来判断，他也许心中真的另有所属吧？如果是那样，我一切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心头的不快也渐渐越发浓重起来。是的，肖U熊的心里一定有一个让他放不下的人，不过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小宫。从肖U熊对待小宫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们绝不会是情人的关系。那么，这个驻留在U熊心头挥之不去的他又会是谁？想到这个潜在的极具威胁的情敌，我的心里顿时像吃了仙人掌般很不舒服，巴不得立刻钻进肖U熊的心里去揪出这个人看看究竟是谁。对了，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肖U熊的家里总应该有他的蛛丝马迹吧？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趁肖U熊不在，掘地三尺找出这个家伙！不好吧？我忽然又想到：如果肖U熊得知我擅自翻弄他的物品，会不会以为我另有所图？不管他了，手脚利落点就是了，反正我绝不会拿他的任何东西，即使是一百万的存折我发誓也绝不会动心！我双手合十起誓。
下定了决心，我便立刻展开了搜索行动。床头柜，没有；衣橱，没有；电脑房，没有；卫生间，也没有。一圈捣腾下来，一无所获，最后只剩下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没有翻。怎么办？要不要看？这种锁也就防那些正人君子，压根就防不住我这样的小人，八年前朱哥就教会我用两根铁丝开防盗锁了，打开它那实在是小菜一碟。看不看？看不看？心里矛盾极了，既怕肖U熊知道了会生气，又不甘心刚才的一无所获。管他呢，开吧，反正我绝不拿任何东西就是了。说不定那个家伙的照片什么的就在这个抽屉里面呢？我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心里越难熬，终于还是忍不住找来铁丝捅开了锁。抽屉里东西并不多。首先是一本警官证平躺在抽屉中央。原来肖U熊真的是警察？尽管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令人吃惊，我还是感到很激动，颤抖着手不由自主地翻开了警官证。没错，就是肖U熊。照片上的肖U熊身着笔挺的警服，威武雄壮，英气勃发，令人不敢逼视。我的目光向照片下方移去，嗯？向天啸？原来肖U熊的真名叫向天啸么？我的心头又是一跳。肖天翔，向天啸，原来他告诉我的名字颠倒过来才是他的真名，可是他为什么一直都没告诉我？知道肖U熊姓向是因为小宫叫他向哥，不过我一直没主动问过肖U熊的真名，他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包括年龄、工作单位，他似乎一直都对我讳莫如深，我想，他始终对我还是有戒心的吧。
想到这里我有点沮丧。放下警官证，我又翻开了另外一个皮包，里面是身份证和一张定期存折，存折上赫然写着：人民币1000000.00元。一百万？我的头“嗡”地响了一声，刚才发誓即使看到一百万的存折也不动心，那时只是假设而已，根本没有料想到竟然会真的有一百万摆在我面前。顿时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心底多年来已经习惯的贪欲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有了这一百万，这一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我拿着存折的手像秋风中的树叶抖个不停。当然，人财两得是最好不过，只是在肖U熊……不，向U熊的心里，我究竟有多重要呢？也许我只是他玩玩而已的一个伴吧，那个神秘家伙才是他最终的选择吧？如果是那样，我是否应该不亏待自己，带着这一百万离开他？不，不可以，向哥这么信任我，明知道家里有一百万的存折，明知道我有过那么灰暗的过去，还让我独自一人留在家里，我怎能辜负他的信任？他信任你？见鬼去吧，他若是真的信任你，又怎会直到今天都不告诉你他的真名？我的心里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交锋，让我摇摆不定，难以抉择。拿，还是不拿？从道义上说作出决定很简单的事，可是当你的手里真正握住一百万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决定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终于，我还是作出了决定——虽然艰难，但很坚决：我把那张存折放回了抽屉。作出这个决定，我感到身体极其疲惫，仿佛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我一屁股瘫坐在电脑椅上，重重地喘着粗气。电脑没有关机。哦，想起来了，昨晚向哥本来是找我看文章来着，当时只顾着色诱他了，文章压根没看，现在有闲，趁他还没回来，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我抬眼一看，小说的名字叫《笑红尘》，正文前面是一段歌词，接下来是正章，大致写的是某天向哥因为堵车绕道，误打误撞认识了一个叫老虎的家伙，而且看起来还是一头超U的熊熊……
噫，等等，这部小说莫不是向哥的爱情回忆录？这么说来，这个叫老虎的家伙就是他一直难以忘怀的情人？哇咔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刚看完小说，门锁响了，向哥推开门，满头大汗地拎着饺皮、馅心站在门口。我正满心欢喜地站起身要过去隆重拥抱兼迎接向哥回来，旁边冷不丁闪出个衣着光鲜的中年胖子直往门里闯。他抬头看见我，不禁楞住了，讶然转过身看向门口的向哥。
向哥有点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那胖子，勉强笑了笑说：“小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老虎，一个我很好的朋友；老虎，这是小丁。”
第三十一章
老虎讪讪地进了屋，不怎么自在地坐在沙发上。显然我的存在让他觉得有点意外，我甚至感觉到他还有些懊恼。我琢磨着好歹他也是个客人吧，怎么地我也得帮向哥尽一尽地主之谊，于是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拿起一只大个的苹果用刀削着。我本来想找两句打趣的话来个开场白，可是寻思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合适的台词，于是只得闭紧了嘴巴保持沉默。老虎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低着头同样沉默着。偶尔抬起头来和我对望一眼，嘿嘿地干笑一声，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头错了开去。
“给，吃个苹果。”我终于削好了一个苹果，尽量斯文有礼地站起来欠了欠身，把苹果递给老虎。
“呵呵，谢谢，我不怎么爱吃苹果。”老虎接过苹果，随手搁在茶几上，这句话让本来就不怎么融洽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和谐。
“是吗？那我不客气了，省得浪费了，多可惜啊。”我笑眯眯地说着，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
奶奶的，还不领情？不就是向哥暗恋着你吗？这么跩？我颇为不爽地想着，从茶几上拿回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不是……那个……我真的不喜欢吃苹果，我的话是无心的，不好意思啊小丁……”老虎显然感觉到了我话里的火药味，有点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难得两位贵客一起大驾光临，这下我这寒舍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啊哈哈哈……”向哥见势头不对，连忙插过话来，还努力地笑着，试图调节尴尬的气氛。
听到向哥的话，我和老虎立刻转过头去竭力配合着应和道：“是啊是啊，呵呵呵呵……”巧的是我们的台词一模一样，连笑声都是同样的频率。我悄悄侧过脸来看了老虎一眼，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向哥憨憨地笑着，那眼神让我有点捉摸不透，既不是像看情人那么热烈痴情，却也不像陌生人全然无动于衷，只是我莫名地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有一些刻意讨好的意味。
“来来来，咱们把桌子收拾喽，呆会儿一起动手，丰衣足食！”向哥把毛主席语录改了俩字，“我去厨房和馅去，你们聊着先！”
老虎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我去我去，这活计我拿手。”我也急忙爬起身来，想抢着拿表现，可还没等我说话，屁股却极不争气地一阵疼痛，疼得我“哎哟”叫了一声。向哥立刻一把搀住我，温柔却坚决地把我摁回沙发里，关切地说：“你就别来添乱了，给我好好歇着。”说着又转头朝老虎说道：“我来吧，好歹你也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这么忙活的。你们先聊会儿，馅心一会儿就好。”也不等我们回答，撇下我和老虎就钻进厨房。向哥这么一搀一摁，我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暖洋洋的，好生受用，就像用熨斗熨过似的服帖。我听话地倚坐在沙发上，目送向哥的背影走向厨房，嘴角轻轻流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老虎有点懊丧地重新坐回沙发上，顿了顿，转过头看了看我。他看到我半倚半坐的奇特坐姿，好奇地问：“小丁，你的腿怎么了？”我不怎么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尽量显得自然，然后用自己听起来觉得尽量温和的声音开口说道：“啊，没怎么，昨天打球不小心扭到了腰，所以不能坐得太正了。”
“哦——”老虎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上下打量着我，用探询的口吻说道：“你是老向的……”他的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分明在等待着我揭晓答案。
“哦，我是向哥的一个朋友，普通朋友。”我还是笑眯眯地说道，只是在说到“普通朋友”四个字时，心里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
“哦——”老虎点了点头，重重地靠在沙发背上，不再理会我，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趁这个机会我认真地打量了老虎一番：他穿着一条挺刮的西裤，上身是一件笔挺的衬衫，看起来价格不菲。今天他还扎了一条暗红的丝质领带；头发梳理得清爽整齐，胡子也刮得清洁溜溜，衬着他那壮硕浑圆的身躯，看上去挺有派。只是他脚上的袜子露了怯——那是一双现在很少有人穿着的尼龙袜，大概是十年前的吧。
我在心里一阵暗笑：敢情老虎今天外面这一身行头是特意为了出客准备的，我敢保证他平时一定不常穿这档次的衣服；甚至我可以猜测到他的内裤上有两块或者三块补丁。
——向哥念念不忘的情人还真是朴实得可爱……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
老虎听到我的笑声，有些奇怪地偏过头看看我，忽然又问：“你真是老向的普通朋友么？他好像很关心你呀……”
我一楞，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向哥端着一盆饺子馅施施然出场，边走边吆喝：“饺子馅来喽，大家开工了喂……”
第三十二章
一间空荡荡的房子，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奇怪，不，应该是诡异才对。我们围坐在餐桌前一起包着水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丁，你成家了吗？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给老向当全职保镖的……哎，把饺皮递过来一些，我这边用完了……”
“哦，我粗人一个，开出租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倒是想挂靠到向哥这里做全职保镖旱涝保收，可惜啊，向哥看不上，呵呵……老虎哥，听向哥说你在一家大酒店餐饮部负责后勤？这差事很肥啊，哈哈……”
“呵呵，哪里哪里，比不了你们，我们在人家手底下做事毕竟不自由，哪像你们自己当老板的，不用听人吆喝，赚钱又多，多自在啊……”
“什么老板，我也只是穷混的而已，其实开出租也就几个月而已……哎老虎哥，把饺子馅挪过来点，我够不着……”
“向哥，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水饺都捏成汤圆了！”
“啊？哦哦哦，没什么，听你们谈得这么投机，我听得出神了。对了老虎，听孙局说你有好几天没去森林了？”
“唔……这个，呃……”听向哥这么一问，老虎支支吾吾了半晌，眼睛瞟了瞟我，欲言又止。
切，这神态分明在暗示我回避么，嘿我今儿个还就装憨了，偏不走，看你有什么话不能当我的面说。
“没事，小丁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只管当他的面说就是了。”向哥也看出了点端倪，忙替我说好话。
自家人？向哥的话听得我心里好生温暖，这个久违了的称呼听得我心头一阵悸动，我的眼眶陡然一热，鼻子有点发酸。
“啊向哥，我去厨房再拿双筷子来，三个人两双筷子来不及夹馅心。”我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向哥嫣然一笑，然后冲老虎微微点了点头，其实我心里在说：“若不是看在向哥打圆场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给你台阶呢。”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关上门，耳朵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客厅里。
“嗯，那个……老向，森林那边……我不打算再干了……”客厅里传来隐约的声音，这是老虎在吞吞吐吐地说话。
“为什么？”向哥显然感到很讶异。
“我老婆说了……在人家手底下干事始终还是没出息，她叫我出来单干，所以……我打算筹措一些资金自己开一家酒店……”老虎的话听起来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不便直接说出口。
“哦？你有这个把握自己另立门户？资金也全都到位了吗？”向哥饶有兴味地问。
“这大半年来在森林学到了不少，对酒店的操作运转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上星期和老婆看好了城南的一家店，打算盘下来，只不过资金……呃，有那么一点吃紧……目前还缺五六十万……”老虎的声音越来越弱下去，似乎是刻意不想让我听到。资金有点吃紧？哼哼哼，老虎啊老虎，我总算猜到你今天登门的用意了，看来你今天是打算跟向哥借钱来了，却还在向哥面前装纯情……我本想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过去，故意把厨房翻得叮当响，嘴里念念有词：“奇怪，筷子呢？都藏哪儿去了……”客厅里一阵沉默，向哥应该也猜测到了老虎的来意。顿了半晌，他干巴巴地笑了笑，缓缓开了口：“五六十万啊，这可不是小数目，那你打算到哪里筹措这笔资金呢？”老虎也沉默了稍顷，终于他开了口，满怀希冀地说道：“老向，五六十万对于别人来说是笔大数目，可对于你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听说孙老板刚把森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退给了你，要不，你就帮帮我的忙吧，要不算我酒店的股份好了……”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向哥笑了笑：“是么？可是我怎么知道你的酒店值得我去投资？我怎么能肯定我的钱不会打了水漂？”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打水漂的，我现在有经验哪，森林那一套管理方案我已经很熟悉了，再加上老向你在社会上这么多的关系，随便从森林挖一小半客户过来就足够了呀……”老虎的声音听起来既迫切又亢奋。
“哦？看来我不仅要借钱给你，还要帮你拉生意？老虎，真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一套啊，哈哈……”向哥仰天一阵大笑，然后忽然收敛了笑声，“让我挖老孙的墙角，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老向，你傻了啊？森林是你辛苦打拼出来的，没有你就没有森林的今天，可是那姓孙的一来就把你撇到一边，看森林走上道了，打算退了你的股份独吞，这口气你能忍得下吗？”老虎的话有些煽风点火的意味。
“我能忍。”向哥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老虎的预料，他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老孙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不义。而且我在市局能混到今天这个样子，也全仗了孙局的提携，所以你说的挖墙角的事恐怕不能如愿了，对不起。”向哥冷冷地说。
“那……那可不可以在资金上帮我一把？要不然我回去没法向我老婆交待……”老虎讷讷地说。
“这个……我得认真地考察你所投资的酒店的状况，如果我认为有投资前景的话，我会联系你的。”向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那得多久啊？”老虎显然意识到了不妙，但仍抱着一线希望问。
“项目论证不是三两天的事，我想最少得有十天半月才行吧。”向哥慢条斯理地说。
“啊？”老虎发出绝望的哀号，“这让我怎么回去和老婆交待啊……老向，求求你了，这次的事我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都必须办成，否则在我老婆眼里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这件事你求我也没有办法，哎……”向哥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中断，客厅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筷子找到了……”我堆出一脸笑容推开厨房门，却一下子僵在那里，我看到老虎正拉着向哥的手按在他的胯间，看到我出现，向哥“倏”地抽回了手，看着我的脸涨得通红通红。
第三十三章
我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向哥和老虎尴尬地看着我，向哥似乎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客厅里安静极了，只听见楼下传来的喧哗声。我忍住内心的酸楚，打了个哈哈：“向哥你还真是细心啊，其实老虎哥裤子上那一根线头我早就看到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老虎哥说哩，呵呵，呵呵呵呵……”
听见我开口说了话，向哥和老虎立刻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向哥勉强挣出个笑脸说道：“是啊，我帮老虎摘线头呢，原来小丁早就看到了啊，哈哈……”
老虎也接着向哥的话笑了：“真是谢谢老向这么细心周到，裤子上拖着这么长一根线头是怪难看的，幸亏向哥帮我摘了，要不出去肯定会笑死人，小丁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极了，实在是太对了……”我也接着老虎的话大笑着走过去。我眼睛的余光告诉我：向哥在看着我，于是我偏过头竭力表现得更加愉快，似乎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
真的可以不在意吗？刚才那一个动作分明已经在我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我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真的好辛苦……一张宽大的桌子，两堆小山般的水饺，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我们继续包着水饺，仍然说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我始终微笑着，客客气气地回答着老虎无比无聊的问题，我的脸笑得很酸很痛，但我依然笑着……
“水饺包好了，我去下水饺喽——”老虎乐颠颠地端起盘子向厨房跑去，我也起身要去，却被向哥一把拉住按坐回沙发里。
“好好歇着吧，忘了你的伤了？”向哥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体贴。
我的伤？你说的是哪里的伤呢，向哥？昨晚的伤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刚刚在心里留下的创口真疼啊……
“是么？我有受伤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努力调整了心情转过头去，脸上仍然挂着招牌微笑，我想，向哥不会看出我心里的想法吧。
“小丁，我不是故意的，昨晚让你伤身，现在又让你伤心……”向哥满怀歉意讷讷地说。他那温柔的话语和真挚的表情几乎让我难以自持，我勉强笑了一声道：“向哥，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诶，我还是帮老虎下水饺去吧。”说着我又试图站起来。向哥又伸手一把按住，但这次我早有防备，一甩肩膀挣脱了他的手，终于站了起来。
“小丁……”向哥使劲掰过我的肩膀，他的脸正对着我的脸，我恰好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全是不舍和怜惜。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我的眼泪几乎失控地流下来，但我竭力忍住，忍住……
“对不起，小丁，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向哥轻轻抱着我的头抚摩着，在我的耳边喃喃絮语，他的声音几乎要让我融化了。
我是多么享受此刻向哥的爱抚，这是我期待了多么久的温柔和感动，我的心里是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可是不能，我必须从中抽离出来，因为我知道此刻向哥的心里不只有一个我。向哥也许会为昨天的事愧疚吧，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他因为对我愧疚而把怜爱作为补偿；我知道，他的心里同样倍受煎熬——自己暗恋了那么久、那么深的人投怀送抱，这样的好事谁能拒绝？我不能成为他爱情道路上的超级电灯泡——虽然我也这么深地爱着向哥。想到这里，我一把推开向哥，轻轻却很突兀地笑了起来，嘴角努力挂出一抹玩世不恭的邪邪的微笑：“向哥，昨晚的事你真的别放在心上，我说过了，那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现在我已经全忘记了，你也该忘了，我们还各有各的生活，不是吗？”
“你说的不是真心的……”向哥看着我的眼神很失落，失落得让我心痛，失落得让我无法再对视下去，于是我朝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真心的对不对？向哥，只是玩玩而已，你又何必那么当真呢……”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留下向哥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
我笑得很愉快，可是他不会看见我转身时流下的泪。苦涩的泪让我自己吞咽吧，向哥应该拥有的是甜蜜的爱。我要让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尽管我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我肯定、必须、一定、绝对要这么做，为了我的爱人。水饺终于出锅了，我扒出柜子里的脸盆装了满满一盆，和老虎合力抬到了客厅。老虎忙着调作料，我忙着分筷子，向哥想帮忙却插不上手，楞楞地呆在一旁，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老虎……”向哥终于张嘴说话了，却被老虎夹着一个水饺堵住：“吃！”
“小丁……”向哥咽下水饺，把头转向我刚要说话，我也依葫芦画瓢一个水饺堵住了他的嘴。
“嘘，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乖……”我把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再也不看他们，埋头大吃起来。
水饺好吃吗？不知道。
我吃了多少水饺？不知道。
水饺是什么味道的？不知道。
我微笑着吃了半盆水饺，却没有任何感觉。
“我饱了，该工作了，你们慢慢吃。”我知道是该告辞的时候了，于是微笑着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小丁，你胡说什么，这三天你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先歇着吧……”向哥急忙站起来，试图劝阻我。
不用了，向哥。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希望得到你的爱，可是，我从未想借你的怜悯和同情来获取。
我轻轻拨开向哥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有我的正当工作，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向哥，别为我担心，再见。”说着，拿起外套出了门，“噔噔噔”下了楼。
关上了车门，发动了汽车，借轰隆隆的马达声的掩盖，我趴在方向盘上低声、压抑地恸哭起来，为自己放弃了这样的爱情。我不知道我做的是错是对，但为了我爱的人，我不后悔……楼梯口忽然传来向哥急切的呼唤“丁骁——”，还有“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我慌忙抬起头，胡乱抹了把眼泪，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还好，在向哥出来之前，我正好来得及发动了车向门外逃去。这样很好，的确很好，至少免除了面对面的各种困扰。若是向哥来到我的面前要我留下，我真的能狠心拒绝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逃。我留下做什么？像傻瓜一样做一支巨亮的灯泡夹在向哥和他爱慕已久的U熊老虎之间左右为难吗？与其那样，我还不如趁早逃避。离开的刹那，恰好看到向哥从楼梯口冲出来，还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挥舞着双手命令我停下。我能停下吗？是的，只要脚尖轻轻一点，我又可以留住一段虽然不属于我、但还能短暂拥有的幸福，但我应该为这样的幸福停下来吗？
算了吧。这样的幸福，即使拥有了，也不会长久地属于我，也许那时只会带给我更深的伤痛。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一了百了不好吗？就当是成全了向哥吧，我知道，现在他比任何人都为难。
我知道向哥是个很会负责任的人，他想为昨晚的事、为我负责，这一点我何尝不清楚，甚至昨晚我把自己交给向哥的时候心里也曾有过这样不可告人的期望。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心还留在老虎的身上；他要留下我想来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对我感到愧疚而作的补偿，这样我即使勉强留下了向哥的身，带给他的却是失落、煎熬和痛苦，我真的应该为这样一份让三个人都得不到快乐的虚假幸福而停留吗？
不！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忍住内心的酸楚，加大油门逃逸。车“呼”的一声从向哥的面前驶过，冲出了大门，后视镜里只看见向哥呆呆地高举着手越来越远的身影。车拐出了世纪花园的大门，向哥的身影消失不见。在心里命令了一百遍不能回头，我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回望了一眼。没有了。看不到向哥的身影了，应该上楼了吧，那里有他一直想要的幸福啊。我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打开CD唱机，想用一首声嘶力竭的摇滚来调整我悲凉的心绪，CD里传来的却是王杰孤独而伤感的声音：
为了爱，梦一生，
这是疯狂还是缘份？
爱你有多深，
就是苍天捉弄我几分。
不能想，不敢问，
是我太傻还是太真？
狂乱的夜晚，
又能留住多少个春天？
为了爱，宁愿不醒来；
再多苦，我不在乎；
为了爱，这场梦吹不散，
情愿用一生等待……
为了爱，梦一生，
游游荡荡几番浮沉？
梦里的余温，
够我抵挡那世间寒冷……
每一句歌词都在重重敲击我的心，让我疼得不能呼吸，终于我的眼泪奔涌而出。是的，向哥，我爱你有多深，就是苍天捉弄我几分。也许像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本来就没有资格得到所谓的爱吧。昨天那个狂乱的夜晚能为我留住多少个春天呢？也许留下的只是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创伤吧？不过，我绝不会后悔我昨晚所做的一切决定，是的，身体的痛苦犹未平息，心灵的创伤接踵而至，可是，我不后悔。向哥，为了你，我愿意；哪怕你留给我的伤痛我也甘之如饴。昨晚那一刻缠绵，可以幻化为我生命中痛苦却甜蜜的回忆，抵挡所有寒冷和孤独的侵袭。再见了，向哥，我想我该继续孤独地回到我人生的轨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收工以后睡睡懒觉听听音乐看看色情小电影，闲暇时看看别人斗地主打麻将诈金花推二八，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心情不爽的时候也可以独自喝得烂醉如泥。当然，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陪你聊聊天打打球下下棋，变着花样烧几道菜逗你开心；如果你情场失意寂寞难耐，我仍然可以不需要你任何承诺，与你互相慰籍。就这么辛酸而甜蜜地想着，伤感而留恋地回忆着，不知不觉回到了锦江冠城。停下车来，拖着疲惫而酸痛的身躯上了楼，边开门边考虑是先泡个热水澡还是先美美地睡上一天一夜……噫，怎么房间里的电视开得那么大声？是我昨天临走时忘了关吗？不对呀，我分明是关了才走的啊；那么是向哥先我一步来我家等我了？这房子除了他还有谁有钥匙呢？是了，一定是他……我的心里陡然激动起来，充满了欢愉，我迫不及待地脱下鞋子推开房门，正要开口却一下子楞住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咯咯笑着道：“钉子，怎么才回来呀，想死我们了……”
第三十五章
噩梦。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为什么我的梦中还是摆脱不了歪头强那仿佛切割铸铁般刺耳的声音？呃，似乎我的梦中出现的远不止如此，甚至还有杜大肚痴肥的身影，还有朱哥那永远深不可测、让人心底拔凉拔凉的微笑？我低垂着头，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再睁开眼，期望眼前的幻象如风吹一般消失。噩梦还是噩梦。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歪头强叼着香烟抄着胳膊嘎嘎地笑着；杜大肚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瞪着我；靠在窗前的朱哥悠闲地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我，眼光中却仿佛有把锐利的刀，让我心头顿生不祥之感。
我用了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在心里叹了口气，四分之一秒的时间把脸上的表情换成惊喜之极的模样，再用四分之一秒的时间从眼睛里硬生生挤出一滴眼泪，然后张开双臂急切地给了歪头强一个有力的拥抱，嘴里用最动情的声音亲昵地说：“弟兄们，好久不见，真是想死你们了……”
“呵呵，是啊，好兄弟，我们也想死你了……”床上的杜大肚缓缓坐起身来，笑呵呵地说道。
“大哥——”我一副泫然欲涕的表情，张开双臂转向杜大肚。
肚子猛然一阵剧痛，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六七步，直到后背撞到了墙我才稳住了身子。睁眼一看，是杜大肚给了我小腹狠狠的一拳。忍住翻涌的血气，我摆出一副惊愕的表情颤声叫道：“大哥——”
“大哥？你管谁叫大哥？你的眼里还有大哥吗？”肚子又是一痛，这是歪头强用膝盖给了我重重一击，然后我的脖子又是一痛，这是他用右手小臂架在了我的喉管上，压得那么用力，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大哥……朱哥，阿强，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什么……意思……”我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竭力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不知道？你小子还敢跟我们装糊涂？”杜大肚狞笑着逼近过来，又重重给了我一拳。
我的胃像针扎一般，疼得我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我还是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哇……”
“真的不知道？嘿嘿，你小子日子过得挺滋润红火啊，都自己开车当老板了？你哪里还记得穷得叮当响的兄弟们哪，早把我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杜大肚用手掰起我的头恶狠狠地笑着。
“冤……冤枉啊大哥，我……我哪里敢忘记了弟兄们哪，上次在淮安出了点事，我也一直惦记着弟兄们，可是一时半会又打听不到弟兄们的消息，就只好先流落盐城暂时开车混混生活，打算等稍微安定一点，打听到弟兄们的消息就立刻联络你们，今天终于见到你们了，真是老天有眼哪，咳咳……”歪头强架在我脖子上的手臂松动了些，我立刻抓住机会无比诚恳地说道。
“哦，真的吗？”一直没作声的朱哥忽然开口道。
“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朱哥明鉴！”我唱做俱佳的表现显然让杜大肚和歪头强迷惑了，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半信半疑，都把目光转想朱哥。
朱哥听了我的话，沉默稍顷，然后轻轻笑了一声，对歪头强扬了扬手道：“先放开钉子。”歪头强闻言立刻松开了手，我“咕咚”一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停咳嗽着。歪头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钉子，刚才没弄伤你吧？要不是上星期郑三喜看到你开出租一路跟你到这，我们还真不知道去哪找你呢。你的防盗门质量不坏啊，我捣鼓了五分钟才弄开呢。对了，钉子，这次大哥和朱哥找你是有笔大买卖要做呢，嘎嘎……”
“什么大买卖？”我警觉地抬起头问。
朱哥轻轻咳嗽了一声，歪头强闻声立刻噤若寒蝉。我转头看向朱哥，只见他坐在床边悠闲地嘬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钉子，还记得春天在徐州钓过的一头肥羊吗？”
春天？徐州？肥羊？我的天，莫非他们说的是向哥？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我尽量让自己不露声色，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道：“好像还有点印象，怎么了？”
朱哥和杜大肚相视一笑，这次换作了杜大肚开口说道：“你还记得那次我们给他拍了几张裸照吧？昨天我和你朱哥到森林假日去吃饭洗澡，碰巧的是我们居然遇到了那只肥羊，当然，他完全不认识我们。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听那里的员工竟然叫他老板；再一打听，我们有了更惊人的收获，保证你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是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科长，哈哈哈，真是天赐横财也，这下我们可以狠狠赚他一票了，哈哈哈……”
“是吗？那真是太棒了，哈哈哈……”我也跟着又惊又喜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我的心里却犹如遭受雷击，五内俱焚，暗暗叫苦不迭。我的头脑高速运转着，思量着怎样才能帮向哥消除这天降横祸，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要以你这里为据点，完成一项伟大的计划，只要这个计划实施成功，我们下半辈子就都吃喝不愁了。”杜大肚笑眯眯地说，那神情仿佛已经看到大捆大捆的钞票在他面前堆成了小山。
“我知道这个计划了，我们可以利用那几张裸照狠狠地再宰那肥羊一次，凭他有单位有工作有组织有领导，不怕他不就范，对不对，朱哥？”我也笑嘻嘻地接口说道，然后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么现在咱们手里的照片可是无价之宝呢，大哥，那照片搁在哪，可得当心哪！”
“放心，搁在我那乡下破屋东厢房抽屉里呢，没人知道。”杜大肚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那可不成，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随便放在乡下家里，大哥，我去帮你拿过来吧，这不现成的车吗，放这里至少比放乡下保险吧？”我立刻竭力鼓动。
“说的也是，那钉子就辛苦你一趟去把照片拿过来吧。”杜大肚显然被我的话说动了。
“不，这么重要的照片，我们还是一起回去拿比较好吧？”我正为自己得计而暗自高兴，朱哥却插嘴道，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朱哥好像信不过我钉子？咱们十几年的兄弟，这么点屁大的事你也担心哪？这样吧，我和大哥一起回去拿，这总行了吧？”我心中暗暗把朱哥咒了个狗血喷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回去，要不然销毁照片的计划就全盘泡汤了。
“钉子，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照片事关重大，这么着，你和大肚再加阿强一块回去，我留下来琢磨琢磨下一步计划。”朱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好，那行，就这么着吧。”听到朱哥说他不去我心头一阵高兴，就凭杜大肚和歪头强那么简单的头脑我还是有摆平他们的把握的。快点吧，事不宜迟，我心爱的人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了，我只需要两个小时……不，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周旋，我就可以让我的爱人摆脱险境了，尽管他可能一无所知，但我却是义不容辞。
“那我们快走吧。”我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拿起车钥匙就直奔楼下，杜大肚和歪头强紧随我的身后上了车。
“呼——”我发动了车，急打方向盘向左拐弯驶出了锦江冠城，无意中回头看见阳台上朱哥正向我们注目，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我的心头不觉倏然一紧。
没关系。我安慰着自己：只要他没跟过来就好，等他发现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向哥，我会让你安然度过这次劫难的……
第三十六章
一切都还算顺利。
从锦江冠城飞奔到杜大肚的老家只用了四十分钟，现在已经来到了村子口，杜大肚那青灰色的两层小平楼矗立在村子最北头，遥遥在望，我暗暗松了口气。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还好目前事情似乎都还在掌控之中。我偷眼看了闭目养神的杜大肚和歪头强，心里暗自欢喜不已。毕竟，我最担心的朱哥没有过来，仅凭这两个家伙的智商，想要骗过他们拿走照片似乎还算不上很难办到。村子里面全是很窄小的碎砖铺成的巷道，看来车是没办法开进去了，我左右逡巡着，打算找个地方停好车。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杜大肚的电话陡然间叫了起来，车厢里的三个人都被这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尤其是打瞌睡兴致正高的杜大肚显得更加不爽。杜大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对着话筒劈头盖脸一顿好骂：“娘希匹，你他妈的要报丧还是要催命啊，不知道老子昨晚没睡怎的……”他的话刚骂了一半忽然顿住了，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脸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嗯？什么情况这么紧急？你说……嗯？嗯嗯嗯，嗯……嗯嗯，知道了，好，就这样……”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眼皮一阵乱跳，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无端地觉得这通电话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我停了车，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大哥，谁的电话？这么急？”
杜大肚侧过脸看看我，似笑非笑地说道：“左方跟我借钱哩……真是好笑，我自己的钱还不够花的，哪有闲钱借给他……”
听了杜大肚的话，我微微放宽了心。在弟兄们面前，杜大肚从来不会撒谎，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既然他说是左方跟他借钱，那想必不假，看来我刚才是多虑了。
“大哥，走过去吧？这小道车没法开了。”我笑着指了指村子里面七弯八拐的小巷说道。
“好。”杜大肚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跳下车，顺手从兜里掏出香烟，叼了一枝衔在嘴里，然后又上下左右口袋摸了个遍，喃喃自语道，“奇怪了，打火机呢……”
我正要回头把车上的打火机拿给杜大肚，他却冲我摇了摇手，掏出钥匙丢给我说：“钉子，你先去开门。”说完又转身冲后面的歪头强道，“歪头强，给我点个火。”
我接过钥匙，心头一阵狂喜，暗道这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乐颠颠地道：“那好，我先拿照片去了大哥。”说着一溜小跑直奔杜大肚老家而去。在巷口转弯的地方我转头瞄了一眼，歪头强还在给杜大肚点着火，而杜大肚正在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似乎在给他下什么指令。不管了，现在夺取照片要紧，只要朱哥没来，想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更不可能怀疑到我……正这么想着，就已经来到杜大肚家门口。打开门锁，屋子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顾不上多考虑，我一头钻进东厢房，拉开五斗橱的抽屉一层层翻找起来。找到了！拉开最底下一层抽屉，一叠拍立得照片赫然映入眼帘，最上面的五张正是我和向哥摆着各种姿势的裸照。太好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着照片刚要站起身来，后面传来杜大肚的声音：“钉子，找到了？把照片给我吧。”
靠！来得还真快！我心里转着念，随手把照片揣进上衣口袋里，转身拍着胸脯笑了笑说：“大哥，还是放我这口袋比较保险，瞧你那兜也太浅了，万一丢了损失可就大了不是？”
“是么？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杜大肚似乎的确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妈的，怎么肚子有点痛……看来昨晚那什么手抓龙虾不地道喂……大哥你们等我一下，我上楼方便方便……”我从抽屉里抓了一卷卫生纸，一手捂着肚子就往楼上厕所冲。
“钉子你可要快点啊，不会掉进厕所里出不来吧，哈哈……”身后是歪头强张狂的笑声。
“去死吧你！”我啐了一口，噔噔噔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打算甩掉他们带着照片跑路。虽然这么做挺不仗义，不过为了向哥我也就顾不得考虑其他了。我站在楼梯上面转身偷眼看了看杜大肚和歪头强，他们正坐在堂屋的木沙发上说笑着，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动静，看来对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好极了。我松了口气，不过立刻又开始犯愁了：大门是绝对不可能任我通行的，那么我该怎么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呢？
我把头探到东墙外看了看，东墙边有一个生锈的花架，底下是一小块荒芜的菜田。没有别的路了，就从这里跳下去吧。我目测了一下高度，大概三米五的光景，于是咬了咬牙，伸脚跨到了花架上。
“咚——”我重重地落在菜田里，砸出一对深深的脚印，五脏六腑一阵隐隐的坠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第一次觉得长得太胖的确是有所不便的，若是我只有一百斤多好，就可以像燕子李三那样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了。揉着肚子悄悄站起身，听着里间的动静，还好，他们似乎仍然一无所觉，趁这机会赶快溜吧，赶快找个地方销毁了照片，向哥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我顺着河边的田间小道一溜小跑向村口停车的地方跑去，很快，我的那辆爱车就近在眼前了。我冲到车门前，哆嗦着手掏出钥匙，刚拧开车门，忽然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一阵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我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了两双熟悉的皮鞋。
“大哥，真没想到，钉子居然有私心……”这是歪头强的声音。
“哼哼，我也没有想到哩，幸亏朱哥打电话来提醒我，要不然还真被这小子溜之大吉了……”这应该是杜大肚的声音。
“怎么办，大哥……”头脑开始嗡嗡作响，声音开始模糊。
“先扔上车，找条河丢了喂王八……”杜大肚咬牙切齿的声音，然后只觉得两双手抬起了我的身子重重扔在了后座上，然后有一只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掏照片。
不，不能让他把照片夺走，我要保护向哥，这五张照片生死攸关，绝不能被他们夺走……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口袋不松手，企图作最后努力。
“妈的，还真费劲，再给他一板砖好了……”歪头强骂骂咧咧地抽回了手，朦胧中有什么向我砸来，头又是剧烈的一痛，我呻吟了一声，意识逐渐模糊，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恍惚中那只手伸进了我的口袋，终于夺走了照片。我紧闭的双眼流出两滴温热的泪，我的心也在哭泣：向哥，对不起，原谅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第三十七章
双臂反剪着，整个人被捆绑得像粽子一样随便丢在后座上。头脑一阵剧痛，感觉昏昏沉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耳畔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从水声传来的方向判断，车似乎是停在了一座桥上。有人粗鲁地扯着我的衣领将我拖下了车，应该是歪头强这个王八蛋吧。他毫无怜悯之意，像拖一只麻口袋一般随意，我的头又一次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疼得我再次发出低哑的呻吟。但我的呻吟没有博得任何同情，立刻有一只脚踢在我肚子上，同时传来的还有杜大肚冰冷无情的声音：“钉子，怪不得弟兄们，是你先背叛了我们，你知道规矩的。”
旁边传来歪头强有点犹豫的声音：“大哥，真的要做了他？”
“废话！”杜大肚恶狠狠地吼道，“趁四处没人赶紧动手吧！”
一个很重的物件栓在我的腰上。我情知不妙，拼命挣扎，却哪里反抗得了？只听得杜大肚阴狠地笑着：“钉子，回头宰了那头姓向的肥羊，我会给你多烧纸钱的！”接着我的身子悬空而起，被两双手抬过了栏杆向河心丢了下去。耳旁轻轻呼啸的风声，身体瞬间的失重感，还没来得及挣扎，我的整个身体就砸在了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浸入了冰凉的水中。在冷冷的河水的刺激下，我的大脑忽然清醒了很多。出于求生的本能，我试图张嘴呼救，但河水立刻向我的口腔灌来；我挣扎着要向水面游去，腰间沉甸甸的物事坠得我根本无法上升；我想要挥动我的双臂划水，双手却牢牢捆在背后丝毫动弹不得……
又是一大口水呛进了肺部，我感到我的力气正在急速地流失。完了。我心头充满了悲哀的情绪：看来我注定今天命丧于此矣！我死尚不足惜，只是向哥将要面对他们如狼似虎的敲诈勒索盘剥和身败名裂的危险，我又怎能安心撒手而去？没错，我还不能就这么死去，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向哥，我要忍受一切煎熬活下去！信念的力量是极其神奇的，我已经濒临崩溃几乎决定放弃挣扎的身体忽然间仿佛又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气力，支撑着我在绝境中求生。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带着这样从未有过的强烈意志，我强迫自己在河底站起身来。右脚试探着横向踩去，凭感觉认定这正是河床斜斜伸向岸边的坡度。赌了这一把！用我的性命作赌注！！我认定了方向，再不迟疑，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气力，连滚带爬向着目标挺进。又呛了一口水，大脑严重缺氧，我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边缘。就在我几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我的鼻子忽然呼吸到了氧气的味道——原来，我终于跋涉到了浅水地带，头已经探出了水面，这一盘赌局——我赢了！
大口地喘息了一下，振作起最后的精神，我脚步蹒跚地挪上岸，一头栽倒在岸边，蜷着身子，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氧气，心里莫名地直想哭。这是因为绝处逢生的激动而哭，这是为了死里逃生的喜悦而哭。可是我没有时间去哭，因为我争分夺秒的每一刹那，都有可能解救向哥于危难之中，所以，我没时间哭，我要尽快赶到向哥身边，和他一同面对危险，一起承受劫难。我咬咬牙，坐起身来，看到河边有一块废弃的石头，边缘薄而锋利，便挣扎着挪过去，背转过身来，将反捆着双手的绳子挨在石头边不住地磨蹭。约莫蹭了七八十下，绳子终于被磨断了，左手臂也一阵火辣辣地疼，翻转过手臂来一看，原来左臂上划破了一道十公分左右的口子，鲜血淋漓。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我忙解下栓在腰间的麻口袋——靠，里面码了五块青砖，怪不得那么死沉！我又掏出衣袋内的手机，期望能尽快给向哥通风报信，可是再一看，手机被河水泡了这半天工夫，早就报销了，变成了一坨废铁。
再摸摸口袋，还好，大概还有一百多块钱，够我拦车回盐城了。可是我忽然又想到：我回去该怎么对向哥说照片的事？他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即使告诉了向哥，他又能拿这些人渣怎么办？我这样冒冒然行事，搞不好只是又一次自寻死路罢了。对付人渣，就得用人渣的办法，向哥过于温和善良，显然做不到，凭我一己之力也做不到。倒不如我另外找个帮手背着向哥帮他把事情解决了吧，这样反而比较妥当。找谁呢？小宫当然是首选对象，只可惜他远在响水，鞭长莫及。那么还有谁可以考虑呢？我思忖半晌，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关键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身边值得信赖的朋友竟然如此之少。谁才会像我一样为了向哥赴汤蹈火不惜余力？这个人至少应该是深爱着向哥的……忽然间我的头脑里跳出一个人的名字——老虎！没错，拯救向哥最后的希望——老虎！
第三十八章
回到盐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光景。出租车司机把我丢下车，狐疑地看着满脸杀气的我，犹豫着从我手中抽了张二十的钞票就一踩油门立马溜之大吉了。我抬着依然昏沉的头看了看眼前的小区，不由皱起了眉头：天哪，没想到盐城还有这样的贫民窟，真让人开眼界：破败的残垣断壁满目创痍，几十幢楼房横七竖八地排列着，中间本就已经不太宽裕的道路又被十几户下岗职工违章搭建的棚子毫无章法地占据了。小区地面随处可见垃圾，在下午的烈日曝晒下散发出刺鼻的异味，一阵风吹过，废纸和塑料袋漫天飞舞。倒是一些孩子浑然不觉这里的破落，在楼下三个一群五个一党玩得正欢，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好歹给这个小区增添了些许生气。
“四号楼506……”我边轻声念叨着，边四处转头寻找着难以辨认的楼号。这是向哥昨天的小说里写到的与老虎第一次邂逅的所在，幸好我记住了地址，如果属实的话，我应该马上就能找到老虎了。
终于在班驳的水泥墙上勉强辨认出一个N年前用红漆刷出来的“4”字，我顺着楼梯“噔噔噔”急吼吼地向上冲去，每在台阶上跳跃一步，我的脑袋就一阵炸裂似的痛。不管了，时间无多，抓紧找到老虎，说服他做我的帮手一起来拯救向哥于水火之中才是王道，我这点小伤痛算不了什么……这么想着的工夫，我已经来到了五楼。屋子里好像正在发生激烈的争吵——啊不，严格地说是一个女人在泼妇一般叫骂，内容不详，不过偶尔可以听懂诸如 “你真没用”“窝囊废”等刻毒的话，但始终没听到老虎的回话声。
叫骂的大概就是老虎的婆娘吧？还真他妈的泼。照情形看老虎十有八九是在家了。我心里一宽，等不及喘匀了气，伸出拳头“咚咚咚”擂响了门。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嗲声嗲气的女人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脸上搽着厚厚的粉底，嘴唇涂得很红。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警惕地问：“你是谁？”
“少废话，给我叫老虎出来！”我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联想到刚才屋里的叫骂，觉得一阵反胃，没好气地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哎哎哎，庄虎不在家，你怎么擅自闯进别人家里呀？我可要报警了……”女人扯着我的袖子叫道。
“报警去吧，现在就拨110，拨通了我来讲！”我一把甩开女人的手闯进房间。
房间里一股烟味。老虎正蜷在床边埋着头抽烟，脸上的神情显得非常沮丧，看起来完全没有了上午见他时的那番风光，简直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当看清是我之后，非常惊讶地站起了身，呐呐地说道：“你不是小丁吗？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有什么事吗？”那表情看起来惊慌失措，似乎刚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小偷忽然看到了警察似的。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居然在瑟瑟发抖。老虎啊，你还真是窝囊，向哥这么喜欢你，可你在老婆面前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吧。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琢磨着他家里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便一把捉住他的手往外拖，边拖边说：“老虎，有件事找你，咱们出去谈！”
老虎的脸变得绿了：“小丁，你想干什么？我知道我做的事对不起老向，不过你可千万别乱来呀……”
他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向哥？我听得一楞：“我找你纯属私人事情需要你帮忙，跟向哥没有任何关系。”
“跟老向没有关系啊，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老向派你来找我要……”听了我的话，老虎松了口气，话说了一半，忽觉失言，忙闭上了嘴尴尬地朝我笑着。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我看了一眼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老虎婆娘，拽着老虎下了楼，只听到那女人在背后叫骂：“庄虎，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胆敢出去就别再给我回来！老娘跟你过这种穷日子过够了！六点之前你借不到五十万我跟你离婚……”
老虎犹豫着停下脚步，打算回头上楼，我哪里能放手，不由分说把他拖到楼下，看到一家小吃部里面没有半个顾客，老板也在对面的商店和风骚的娘们眉来眼去聊得正欢，便一把将老虎拖了进去坐下。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老虎有点不耐烦了。
“老虎，你喜欢向哥吗？”我打断了他的话突兀地问。
“噢，你是担心我跟你抢老向这件事啊，大概是你今天看到我和老向之间一些亲密行为有些误会了吧，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的一些做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跟你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放心吧，我绝不会抢走你的老向的……”
“你说什么？”我听得楞住了，这真是意外收获，原来老虎并不是要和我争夺向哥，照他所说，他今天和向哥的一些亲密行为另有隐情。若不是现在插了照片这么一档子事，我准会兴奋得翻上十七八个跟头，可是现在我完全没心情去高兴，只是瞪着他追问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向哥吗？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是向哥有麻烦，你会不会帮他？”
“这个不是一回事嘛。虽然我绝没有可能和老向发生感情，但是我一直把老向当作我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只要需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如果是很大的麻烦，去帮他的同时自己有可能遇到危险呢？”我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
“放心吧，我不会退缩的。”老虎淡淡地说道，然而目光却越发坚毅，“说吧，看样子你不是在开玩笑，老向一定遇到大麻烦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仍然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对了，的确是大麻烦……有一帮人知道了向哥喜欢男人的秘密，并且掌握了很致命的把柄，现在打算狠狠地敲诈向哥……”
老虎闻言呆了呆，有点不信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毫不躲闪地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回答道：“因为……我本来是他们这个团伙中的一员……”
老虎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这件事可能会给老向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我垂下眼睛，缓缓答道：“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身败名裂。”
老虎的脸上不再有一丝笑容，他掏出怀里的香烟，哆嗦着手点着，可是还没吸一口又狠狠地掐灭了，然后抬起头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我！”
我把所有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说给了老虎，除了个别比较隐私的地方之外，其他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等我说完，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对，要不是我当时和向哥拍了这些照片，向哥现在也不会面临这么大的危机……”我重重地捶了桌子一拳，想到向哥现在可能已经被朱哥他们敲诈勒索，我恨得简直无地自容。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老虎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抚着我。沉默了半晌，老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垂下头低沉地说道，“其实，我们都对不起老向，今天，我也做了一件让我懊悔难当的蠢事……我偷拿了老虎一张存折，一百万啊，想起来我他妈真不算个人……”
“啊？”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今天到老向家本来就是有目的的：老婆嫌弃我们住的地方不是人呆的，执意要在城南买一幢上下两层的商住楼，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在今天借足买房的钱款，否则就要和我离婚……这些天我奔东走西，求爷爷告奶奶，所有亲戚朋友同事家跑了个遍，也只借到了个零头，眼看着今天老婆说的最后期限到了，不得已我去找了老向，希望他能帮我这个忙……
“说实在的，我自己也知道这的确让老向很为难，所以今天我甚至连下下策都使出来了，打算凭借老向对我的喜欢来达到我的目的，可是我错了，老向的思想境界远比我想的要高，他的话让我感到非常羞愧，也非常感动，之前对你们同志还保留的一些偏见也因为老向完全改观。可是在老向下楼追你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抽屉里有张一百万的存折，竟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了口袋，打算暂时搪塞一下老婆，算是对她有个交代。
“回到家里我越想越不是滋味：老向对我这么真诚，我却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和信任企图达到我的目的，实在是亵渎了他对我的这份美好感情。思前想后，越想越羞愧，最终没有把存折交给老婆。我正打算晚上再次登门把存折交还给老向，你却来了。现在我已经亏欠了老向这么多，所以这件事无论有多么危险，我都一定要帮老向到底！”
“太好了！”我激动地一拍桌子，“那么我们就一起为了向哥精诚合作吧！我已经有了个初步计划：现在的关键就在那五张照片上，我打算和朱哥他们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再来个调虎离山之计虎口拔牙，夺回照片……对了，你那一百万的存折暂时不要还给向哥了，在这个计划里还真得借用到它哩……”
“为了向哥，我们合作无间！”我向老虎伸出了手。
“为了老向，我们合作无间！”老虎的手紧紧握了过来。忽然，他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小丁，你的鼻子怎么流血了？”
“是么？”我毫无所觉，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滴在桌面上，滴了一小滩。
“小问题，现在就向哥要紧，老虎哥，我们上楼拿存折吧？”我随手从餐桌上拿起一卷面巾纸撕下几张，胡乱塞进鼻孔。
“好，我们现在就去拿存折，然后立即出发！”老虎站起身，转身朝楼上走去，我连忙也跟了上去。
到了五楼，老虎刚开了门，他的老婆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手里拿着一张存折娇嗔地对老虎说：“阿虎啊，你真坏，原来你已经借到一百万了，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都错怪了你，你可不要生气噢……”老虎身体有点僵，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说：“那笔钱不是我们的，现在把存折给我……”
“给你？做梦！”女人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是等待宠幸的乖乖猫咪，听到老虎的话后一下子变成了母老虎。
“快给我！”老虎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许多。
“就是不给……”女人也不甘示弱，眼看又要双手叉腰开始耍泼。
“啪——”老虎的手重重地掴在女人的脸上，她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老虎趁势一把夺过了存折。
“你这个爱慕虚荣、只知道见钱眼开的臭女人，我早就想给你这一巴掌了，真他妈的痛快！”老虎仰天长笑，我不由得呆住了。
第三十九章
站在马路边，我一手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穴，一手拿着老虎的手机，拨通了朱哥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但是立刻被掐掉。再拨，又一次被掐掉。朱哥为什么要掐掉电话？我的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也许朱哥正在和向哥谈判吧，搞不好向哥已经见到了那些照片。天呐。我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我已经开始设想向哥看到我摆布着他昏睡中的身体而拍摄的各种姿势的照片时无限震惊的表情，他甚至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策划操作的吧？向哥对我日渐上升的好感一定会因为这些照片而荡然无存……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向哥有多么震惊不重要；他怀疑我也不重要，哪怕是对我恨之入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个人该怎么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该怎么面对这些卑鄙下流无所不用其极的混蛋的敲诈勒索？希望是我料错了……希望一切不是我想的那么糟糕，希望向哥还没有看到这些照片，还来得及等我赶到他的身边和他一同面对……第三通电话又被掐掉；我咬咬牙，忍着剧烈的头痛，再次拨通电话。
终于，电话接通了，听筒中传来朱哥不怎么耐烦的声音：“喂，哪位？”
我笑了。头脑嗡嗡作响，我狠狠地掐了太阳穴一把，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朱哥，你好，我是丁骁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一顿，显然朱哥完全没有猜想到我还活着，更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稍稍停顿之后，他惊疑不定地问：“你……你还活着？”
我咯咯笑了：“朱哥，你自己不是一直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混蛋怎么会那么容易死翘翘呢？你也把我看得太脆弱了吧……”
“你究竟想怎么样？”听筒那头朱哥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难道你想和姓向的联手对付我们不成？”
“对付你们？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对付几位兄弟，我有几条命能玩得起？这次我只不过诚心诚意想得到弟兄们的原谅，分一杯羹而已。”我非常“诚恳”地说道。
“是吗？”朱哥冷笑了一声，“你有多诚恳？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这次的确是诚恳的呢？”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次我专门带了一份大礼给兄弟们，敬请大哥、朱哥笑纳！”我咬咬牙说道。
“哦，礼有多大？”朱哥一副调侃的语气。
我又一次笑了：“朱哥，我带一百万去见你怎么样？”
“一百万？”朱哥显然被唬住了，楞了半晌他追问道，“你有一百万？你真要带一百万来见我们？”
“没错。告诉我去哪儿见你吧。”我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电话那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应该是朱哥正在和杜大肚、歪头强紧张地商量着。过了片刻，听筒里又传来朱哥的声音：“好吧，钉子，你来森林假日二楼绿阳春见我们。这次你要是胆敢再耍滑头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绝对不敢！我要耍花样也得挑时候啊，总不至于自己去找死吧！”我笑嘻嘻地说，“一刻钟的工夫我就到了，是真是假你不是就全知道了吗？”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给老虎，咬了咬牙说：“老虎哥，太巧了，他们都在森林假日，这次计划能不能成功全看你的了！”
第四十章
我笑嘻嘻地推开门，屋里的人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我扫视了一下，里边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人：杜大肚、朱哥，还有歪头强，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杜大肚闪身到门外探头查看了一番，确定只有我一个人之后“砰”的一声关上门，和朱哥、歪头强呈犄角之势将我包围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杜大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仍是不敢置信：“钉子，你没死？”我伸伸手又抬抬腿，还扭了扭腰晃了晃屁股：“没啊，大哥，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杜大肚抓了抓脑袋倒抽了口冷气：“真邪门了……”突然他又厉声道，“他妈还敢过来见我？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一脸肃然，抓住杜大肚的手道，“大哥，幸亏你给了我那两板砖，要不然我还在犯糊涂呢，今天我是迷途知返，请求弟兄们的原谅来了。”无人响应。三人都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瞪着我。
我干笑了两声道：“几位兄弟，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不用这么隆重吧？”
朱哥脸色阴晴不定，围着我足足兜了三圈，忽然逼近我的眼前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少来这套！谁知道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朱哥，别误会，这次我可是诚心诚意要回来的！”我摆出一副无比诚恳的表情说。
“你诚心诚意要回来？哼哼，这话骗鬼去吧，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搞不好是来当内奸的还差不多……”歪头强要死不活地笑着，笑得极其不怀好意。
“歪头强，你这是什么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转头朝着杜大肚不满地叫道，“大哥，难不成你也是这么想的？”
“你倒是叫我怎么想才好？”杜大肚开了口，“在淮安，你不辞而别，跟我们玩人间蒸发，结果是暗度陈仓躲到盐城来倒贴那个同性恋了；今儿个回乡下拿照片，若不是朱哥多了个心眼，那些照片差点就被你整个席卷一空。本来以为你小子已经见了阎王，却没曾想你命还挺硬，死里逃生了却又来自投罗网，钉子啊钉子，大哥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他妈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大哥，我错了……”我忽然单膝朝地，扑通一声跪倒了杜大肚面前，屋里的几个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索性一把抱住杜大肚的大腿，越发声泪俱下表演得逼真动人，“上次在徐州我无意中得知那姓向的是个有钱的主儿，一时鬼迷心窍就起了私心杂念，想吃这份独食，于是趁淮安那档子事撇下弟兄们到盐城来钓凯子了。本来以为这家伙是个同性恋，只要我稍微牺牲点色相，榨他个百八十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道这家伙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前几天趁我喝醉了酒占了我便宜，结果还翻脸不认人，死不认帐。我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正好知道大哥手里有我和他的几张裸照，心想多少能捞回点损失，于是又一时糊涂想带着照片跟他算帐，先让他狠狠出趟血，再搞得他身败名裂臭名远扬，以报我失身之耻。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兄弟们的，念在我一时糊涂的份上，大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你……被他给那个了？”杜大肚目瞪口呆。
“是啊，大哥，你也知道一个大男人被人家给操了是多么丢脸的事，若不是为求得你的原谅，打死我也不会讲出来的……大哥，我是真心请求你的谅解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努力眨巴着眼睛，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杜大肚没了主意，转头看着朱哥问：“朱哥，你看钉子的话可信吗？”
朱哥皱起了眉头，用手指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这个……钉子的话听起来倒是很合情合理，如果当真像他这么说的只是一时糊涂也还情有可原，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谁没有自己的一把小算盘呢？况且以钉子一贯胆小怕事的性格来看，这次胆敢冒死回来，应该不会有假。可是我现在最感兴趣的问题是：我们凭什么需要你回来？难道四个人分钱比三个人分得要多吗？”
“朱哥，这次我对不起弟兄们在先，能够得到弟兄们的原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分多分少，我绝不敢计较，只求能出我心头这口恶气就够了。”我站起身来揉了揉膝盖，咬牙切齿地说道。顿了顿，我又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万的存折，双手捧到杜大肚面前，“大哥，这是我从姓向的那里偷来的一张一百万的存折，请笑纳！”
朱哥、歪头强立刻将头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射出兴奋而贪婪的光芒。杜大肚接过存折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好，好，看来钉子的确是很有诚意，这下我们又多了一百万的飞来横财，真是可喜可贺呀……”
朱哥的眼珠转了转，皱着眉头道：“好是好，只是凭我们拿着这张存折上银行去提钱，只怕钱没提到，人却被逮进局子里去，那可大大的不妙……”
“是啊……”听了朱哥的话，杜大肚转喜为怒，瞪着我说，“你妈的，给我这张废纸，光看得见，却捞不着，屁用也没有，你安的什么心？”
我连忙赔着笑脸道：“大哥，我们手里不是有姓向的裸照嘛，有了它还怕这存折兑现不了？”
杜大肚闻听此言，顿时又喜笑颜开，摸着光光的头呵呵地笑了：“对啊，有了那照片还怕那姓向的不乖乖就范？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我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啊，只要有了这照片就万事OK了……对了大哥，这照片可要好生保管好，那可是我们发财致富的命根子呢……”
“放心吧，”杜大肚使劲拍了拍手里的提包，“那些照片……”
“咳，咳咳。”朱哥无巧不巧地咳嗽起来，恰好打断了杜大肚下面的话。杜大肚呆了一呆，忽然住了口，兀自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靠，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敢情你他妈还在防着我……我在心里恨恨地把朱哥诅咒了一百遍，不过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今天得蒙弟兄们不弃，再次给了钉子一个机会，就让我向几位各敬上一大杯，以表谢意！”说到这里，我朝门外扬声道，“服务员，来一瓶五粮春，给我把酒杯都斟满喽！”
门重重地被推开了，不过进来的服务员并不是什么温柔可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他把手里的酒“咚”的一声撂在桌上，转身就走。
“哎哎哎，给我站住，你什么态度你？”我一把抓住他，“为什么不派个服务员来斟酒？”
“现在服务员都忙着呢，你们自己斟酒得了。”胖子还挺横。
“呵呵，现在森林越来越牛了啊，你这个大堂经理就是这样招呼顾客的啊？”歪头强看了看胖子胸前的标牌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们想怎么着？”胖子看形势不对，忙见风使舵改换了脸色，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怎么着？没有服务员，那将就着请你这位大堂经理给我们斟酒吧！”我嘿嘿冷笑了一声，把酒瓶放在了胖子面前。
第四十一章
胖子诚惶诚恐地给杜大肚、朱哥、歪头强各斟了一杯酒，赔着笑脸道：“几位爷，对不住了，刚才实在是怠慢，因为店里太忙了，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一二……”
“担待？”我冷笑一声，“难道说我们花了钱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担待你这样的嘴脸不成？”
“诶，钉子，话不要这么说嘛，庄经理好歹也诚心诚意地赔了礼道了歉，你就别死揪住不放了。”杜大肚看到我不依不饶的样子反而转过头来帮胖经理说话，歪头强也随声附和着，只有朱哥一声不吭，操着两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胖子，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哼！”我用鼻子哼了一声，也操起双臂转过头去，不再理睬胖子。
“来来来，我先敬四位一杯，聊表歉意，这瓶酒就算在我的帐上好了。以后还希望四位要经常光顾森林，多多照顾这里的生意啊！”胖子一副低眉笑眼的样子，看来确实挺真诚。
“好好好，能认识庄经理也是我们的荣幸，我就先干为敬了。等弟兄们发了财以后少不了要叨扰庄经理咧。”杜大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是啊，以后我们大哥要照顾你很多很多的生意哩，庄经理，今儿个你可一定要把我们大哥、二哥招呼好啊！”歪头强迫不及待地抢过酒喝掉，嘎嘎地狂笑不止。
“那是那是。”胖子毕恭毕敬地转向朱哥道，“这位是二爷吧，请了，请了！”
朱哥却没有端杯。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胖子，微皱着眉头说：“庄经理，你光是在这里请来请去，自己手里的一杯酒却一滴未干，这也算是在请酒吗？”
“啊，这个……”胖子看了我一眼，有点迟疑地道，“那好吧，既然二爷这么说了，我就先干了这杯酒……”说着，抬起手就准备把酒干了。
我眼疾手快，一把夺下胖子手里的酒杯，冷笑道：“这么好的酒就这样便宜了你，哪有这等好事？这杯酒我就是喂狗也舍不得给你呢！”
胖子的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了，他有点愠怒地说道：“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过是刚才怠慢了你一点，你的几位弟兄都原谅我了，你干嘛死揪着不放？”
“谁说我的兄弟都原谅你了？朱哥的酒不是还没喝吗？”我指着朱哥面前的酒杯道。
“老二，把酒干了吧。钉子，你也别再跟庄经理过不去了，以后咱们用得着他的地方多着呢。”杜大肚挥了挥手。
朱哥的嘴唇动了动，话却没说出来，他瞪了胖子一眼，一口干了杯中酒。
“钉子，就剩你了。”杜大肚笑着站起身来，脚下却忽然踉跄了一下。他自言自语道，“怪事，只喝了这么一杯酒，怎么头这么沉呢？”
我站起身，笑了笑，猛地把杯里的酒泼在了地上：“想请我喝这杯酒？做梦去吧！”
“砰！”胖子终于恼羞成怒了，他一把将酒杯摔在地上，扑过来揪住我的衣领，“你他妈的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吧？”
“是又怎么样？”我梗着脖子瞪着他。
“钉子，你太过了……”杜大肚摇摇晃晃地想走过来打圆场，刚跨了两步，却“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歪头强惊叫了一声，想站起来搀扶杜大肚，刚站起身，也一头歪倒在地上。
“你们……”朱哥伸出手指了指我和胖子，话没说完，他也趴在桌边不动弹了。
“大哥……”我弯下腰探了探杜大肚的鼻息，又站起身使劲晃了晃朱哥的肩膀，“朱哥，你们都怎么啦？一杯酒就醉啦，这也太菜了吧……”
“朱哥……”我试探着又使劲搡了朱哥一把，他还是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不过我的心里却还是有点疑惑，他喝酒的时间比杜大肚迟了很多，怎么会醉得那么快？不过刚才我确实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喝了那杯酒，这一点绝对没错啊……
“厉害呀，在徐州你就是用这药把老向给放倒的？”胖子看着我发怔的样子，笑呵呵地举着右掌向我走过来。
“是啊，身上剩了点儿，没想到今天刚好派上用场。”我和他相视一笑，伸出右手和他击掌相庆。
胖子当然是老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事实证明，老虎的演技有冲击奥斯卡小金人的潜力。
“现在怎么办？”老虎问我。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递给老虎，“把这个放到他们身上，然后立刻报警。十克，足够他们三个坐上十年了。妈的，花了你不少钱，真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呀，为了咱们的兄弟，这是应该的。”老虎还了我一个微笑，“我这就打电话，你快找到照片给老向送去吧。给缉毒大队做完笔录我就赶过去帮你解释这一切。”
“谢了，老虎。”我感激地拍了拍老虎的肩膀，从朱哥的皮包里拿出一百万的存折放进怀里，又从里层翻出了那几张照片。
老虎拨通了电话悄声说道：“喂，缉毒大队吗？我们发现有人在酒店里贩卖毒品，地点在森林假日绿阳春……对，我是这儿的经理，我叫庄虎……”
“等一下老虎。”我一脸肃然地转过身。
“怎么啦？”老虎讶然转过身，捂住话筒问，“没找到照片吗？”
“找到了。”我扬了扬手上的照片，“但是只有四张。我很清楚地记得，应该一共有五张照片才对……”
第四十二章
屋里三个人手里的包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第五张照片。我和老虎甚至把这三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家伙的衣服口袋也都操了个底朝天，仍然一无所获。怎么办？我的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看看老虎，他也正用探询的目光焦灼地看着我，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转来转去。看看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估摸着缉毒大队的人快要到了，我咬咬牙做了决定：“老虎，我带朱哥找照片去，剩下的两个交给你对付吧。”
“为什么带这个家伙走？他可是阴险得很呢。”老虎指着朱哥皱了皱眉头。
“没办法。”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我必须找到所有的照片，绝不能让向哥冒这个险。”
“那岂不是让他逃过一劫了？”老虎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也没办法，等找到照片再说吧，会有别的办法送他进班房的。”我笑着拍了拍老虎的肩膀，“来，搭把劲，把他架到车上，现在他跟一滩烂泥似的，我一个人还没办法把他弄出去呢。”
老虎点了点头，和我一左一右夹住朱哥，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走廊里的服务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概是平时见到过喝得烂醉如泥的人多了，竟没有人过来询问一二。从朱哥的包里掏出车钥匙，开了门，把朱哥像包袱一样扔在后座上，他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动弹，看来这药性挺猛，没有个把小时怕是醒不了。
“小心点。对了，手机你带着，以备不时急需。”老虎放下朱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进我手里，眼里满是关切的目光，让我一阵好生感动。
“安啦。”我笑着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就他这醉得跟烂泥似的德行，还怕他吃了我啊？”
“还是防着点好，这家伙……”老虎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口转过头向右边看去，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缉毒大队的车来了。
“多保重！”老虎朝我挥挥手，然后转身向着来人迎过去。
“谢了，老虎哥！”我也轻声说，但这句话他显然没有听见，此刻他正忙着和车上下来的几个人寒暄着，然后带着这一行人匆匆地进了森林大门。
我笑了。我知道这边的大局已定，杜大肚和歪头强的牢饭是吃定了，只是可惜没有把朱哥一起送进去。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惋惜地转头看了看后座，朱哥正打着呼噜，睡得还真他妈像一头猪。
我啐了一口，暗道：“等着吧，你这头猪猡，我会让你得到应有的下场的，当然，当务之急是先找出第五张照片……”我发动了车向东开去。离这儿五六里地就是新建不久的火车道桥，晚上人迹罕至。我心里已经做好了计划，到那以后先把朱哥弄醒，拷问一番，如果他乖乖地把照片交出来便罢，倘若顽抗就直接把他从桥上扔进河里去。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是要杀人灭口还是第一次。想到有可能亲手结束一条生命，我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尽管我认为他是十恶不赦的。但是，如果他不死，那向哥的处境便会非常危险，随时会遭到他的威胁，甚至有身败名裂的可能，那么，为了我所爱的人而杀了这个混蛋，虽然于法不容，但是于情可悯吧？如果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任何代价我都接受，哪怕是沉沦地狱万劫不复。我暗暗祈祷朱哥能交出这张照片，这样既免除了自己杀身之祸，也省得我两难。还有不远就到桥口了。忽然感到抓着方向盘的手上滴落了几滴潮湿粘滑的液体。借着车灯一看，是殷红的血，我这才感觉到鼻子又流血了。我暗骂了一句，踩住刹车停下车来，拉开抽屉翻找面巾纸。我把面巾纸撕成两小团塞进鼻孔里，鼻血暂时止住了，但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正要关上抽屉，忽然看到里面似乎有张照片，拿出来一看，正是那第五张裸照！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样也好，也免得我犯下人命官司，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大好结局呢！
正准备掉转车头回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鼓掌的声音，还有让我瞬间脊背发冷身体僵直的熟悉声音：“钉子，找到照片了？恭喜恭喜……”一个急刹停住车，我难以置信地正要回头，后脑勺上顶上了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还有比这更冷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别回头，只要你一回头，我立刻让你脑袋开花！”后视镜里可以看到朱哥手里拿着一把黑乎乎的东西一脸冷酷地指着我脑袋。我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原来……你没喝那杯酒？”
“那杯酒？呵呵，全在我的袖子里呢……”朱哥阴恻恻地笑着。
“原来如此……”我懊悔不已，暗骂自己猪头：早就知道朱哥狡猾成性，却还是大意了，着了他的道。
“你怎么知道那酒有问题的？”我问。
“哼哼，那胖子一进来就有问题，虽然他的演技不错，不过他的手却有点发抖呢，真是可惜了……”朱哥一副很替我惋惜的表情，“不过那时候还不能十分肯定，但等到我要他喝酒你却抢了他的酒杯的时候，我就确定了你们是串通一气的……”
狐狸果然就是狐狸，这家伙，连这么细节的问题都看出来了，居然还深藏不露不动声色，实在是可怕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立刻问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没有提醒杜大肚和歪头强呢？”
“哈哈哈哈……”朱哥闻言一阵暴笑，“钉子，你傻了么？三百万除以三个人，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百万；三百万除以一个人，结果等于三百万，这么简单的算术题你都不会算吗？”
“所以……”我吸了口气，“你是故意没有提醒他们？”
“是啊，”朱哥怪笑一声，“借你的手除掉他们，我独得好处；日后他们出来算帐却只会找你一个人；这么划算的事我当然乐享其成喽！”
我惨笑道：“朱哥，你果然够狠，够狡猾！”
“过奖过奖！”朱哥脸不红心不跳，伸出另一只手道，“现在把你口袋里的五张照片和一百万的存折统统交出来！”
第四十三章
我磨磨蹭蹭地翻弄着口袋，拖延着时间，心里懊悔到了极点：早知道无论如何先销毁了四张照片再说，还有就是千不该万不该没把朱哥像粽子一样捆绑起来，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想拖延时间吗？钉子，你以为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还会有什么救星从天而降吗？少做你的春秋美梦了，还是乖乖地把照片和存折拿出来吧！”朱哥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嘿嘿冷笑道。
我无可奈何地从怀中掏出照片，微微侧过身，想借递照片的机会偷眼瞧瞧朱哥手里的究竟是不是枪。
“别动！”朱哥警惕地叫道，“别耍花样！更不准回头！把照片拿在手里举起来，我自己拿，要是你想趁这个机会跟我玩花样我就立刻崩了你，把你抛尸荒野！”
“在你朱哥面前玩花样？我怎么敢呢？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勉强笑道，虽然万般不甘，也只得照他的要求把照片缓缓举过头顶。
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朱哥从身后一把夺过照片和存折，看了看，放进衣袋，哈哈大笑起来。唉，大势已去，我还是栽在这老狐狸手上了。想到这里，我拧着脖子一闭眼说道：“动手吧。”
“什么？”朱哥一楞。
我冷笑道：“现在你想要的都已经拿到了，我也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难道你不准备免除后顾之忧杀我灭口吗？”
朱哥又是一阵狂笑，半晌止住了笑：“钉子，看来你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价值啊，在我看来，有你做砝码，我完全可以跟那姓向的再加个三二百万，就这么杀了你我岂不是跟钱过不去吗？再说了，我还得请你开车把我送到姓向的家里，最后还要麻烦你当一回替罪羊，替我承担起所有的罪责。我要让姓向的亲手把你送进牢房，让高贵公正的法律去制裁你，还要让他恨你一辈子，也让大肚和阿强恨你一辈子……”
我越听越浑身发冷，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更是恨得一阵绞痛：本打算尽自己的力量帮心爱的人解除危机，可是事与愿违，我反而成了所爱的人的巨大负担，事到如今我即使再面对向哥却只能百口莫辩，无论我怎么解释自己怎样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绝对不会得到他的信任，想到这里，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等等……死？这好像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只是我就这么一个人随随便便地死去似乎也太掉价了，即使要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我抬眼看到后视镜中朱哥一副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样子，忽然笑了。
同，归，于，尽。
和朱哥同归于尽。
这个想法在我的头脑中灵光一般闪现，并立刻决定了下来。奇怪的是，想到要这么死去，我却完全没有感到一丝惊慌，反而有一阵莫名的兴奋：是的，如果我的死能让自己不再成为向哥的包袱，并能解除向哥的危机，那么这样的死是完全值得的，哪怕他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永远误会我，那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需要去计较这些无聊的东西吗？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可以死得比你早……”头脑里忽然冒出初中时同学胡乱篡改的一句歌词，我又一次笑了，笑得甜蜜而辛酸。
“你在笑什么？”朱哥从侧后面看到我的表情，用手里硬邦邦的东西使劲顶了顶我的脑袋，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
“没什么啦，朱哥，现在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有什么好顾虑的？”我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需要现在就送你回去吗？”
“当然，越快越好。”朱哥瞪着我有点不安地说。
“遵命！”我吹了一声口哨，发动车，挂上档，掉转车头，缓缓踩下油门。
……六十……八十……一百……一百二十迈……
“钉子，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减速，快减速！！”随着速度的迅速提升，朱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他终于看出了不对劲，声嘶力竭地叫道，“快停车！钉子，我可以把钱分给你一半……不，我把照片和存折统统都给你……”
太迟了。朱哥，只能怪你太狡猾了，我自认斗不过你。如果放弃了这次和你同归于尽的机会，我不知道还会怎样栽在你手里，为了向哥的绝对安全，你认命吧！
前面道路拐弯处有一颗粗壮的风杨，很好，就是它！我将油门踩到底，向左猛打方向盘，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着风杨横撞过去。朱哥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的哀号，就从车窗里直甩了出去，我虽然系着保险带，却还是重重地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立刻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醒来，头炸裂了一般痛，像千百只被捅翻窝无家可归的马蜂在嗡嗡乱叫。我定了定神，摸索着解开保险带，踹开变形的车门，扑倒在路边。胸脯剧烈地随着喘息起伏，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我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迅速流走，手指触到地面上有一滩潮湿粘稠并且温热的液体，在空气中散发出咸腥的气味，顺手摸去，我发现这滩液体的来源是我的鼻孔，此刻正滴滴答答流着血，而且看来并没有停止的迹象。我感觉到自己像一个百孔千疮的沙包，全身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神经末梢都传来疼痛的信息，可是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愉悦：本来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却没想到我居然还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莫非这就是上天的恩典吗？难道冥冥之中注定再给我一次机会活着好好去爱向哥吗？我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右肋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我哼出了声，看来在刚才的撞击中受了伤，搞不好肋骨也断了几根。我吸了口气，换了左手，总算艰难地撑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痛。眩晕。一阵几乎难以抗拒的疲倦袭来，似乎在诱惑我再次躺下沉沉睡去。不，现在不是睡去的时候，我要确认朱哥是否还活着，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在我还有呼吸以前，销毁他怀中向哥的那五张照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见到向哥。想到向哥，我忽然有了力气，踉跄着扶着路旁的树四处搜寻，终于，借助月光的照耀，我看到了朱哥。朱哥倒卧在草丛里，脸朝下，一动也不动，手里还握着一枝黑色的钢笔，原来这就是刚才顶住我脑袋的东西。我暗暗咬了咬牙，心道：朱哥，你还真能诈啊，把诈金花的一套玩到这儿来了，可惜这次赌博你输了，而且代价是你的性命，这也算是你这条老狐狸应有此报吧。从旁边树木倒伏的情况看，他摔得很惨，连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树都撞断了。我艰难地翻过朱哥的身子，他依然一动不动，脸上身上满是鲜血。我忍受住恶心，努力伸出手，从他的怀里掏出了那几张照片和存折。我拿起照片，轻轻拭去上面的斑斑血迹，心里没有获胜的喜悦，反而充满一种说不出的沉重酸涩的滋味，可是忽然间我又笑了，笑得哀伤而落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害人不成反而害己。古往今来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为了金钱而不择手段，到头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今天，又一个贪婪的人为此付出了他的生命，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大笑还是大哭？正要离开，忽然看到朱哥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我一楞，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居然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他没死！原来朱哥还没死！！我倒退了一步，瞪着朱哥又一动不动的躯体发怔。是的，他的灵魂肮脏而罪恶，他曾经害人无数，和他混迹江湖的那段日子里，我亲眼目睹过他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早已不计其数，甚至多得令我感到麻木，可是撇去所有其他不谈，单论他费尽心机算计我最爱的向哥，逼得我不得不选择与他同归于尽，他早已经是罪该万死了……
我缓缓蹲下身举起手伸向他的口鼻，只要我轻轻捂下去，不消半分钟，这条罪恶的生命即将一命呜呼，当然我完全可以当作他这是罪有应得，这么做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可是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狠得下心，又把手缩了回来。就让他自生自灭吧。看情形他挺不了多久了。我啐了一口，站起身来就打算挣扎着回城找向哥。
我满心喜悦地掏出老虎的手机，准备拨打向哥的电话，向他解释这一切，告诉他终于安全了，一切都过去了，并告诉他我有多么多么地在乎他，就在这时我却听到了朱哥腰间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声。我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朱哥的腰间摘下了手机。我下意识地翻开盖一看来电号码，却不由得怔住了：
——这个号码我太熟悉了，是的，可以说熟得没有办法再熟悉了，甚至连做梦时都能倒背如流，因为——这个电话号码正是向哥的！
向哥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朱哥？难道他们早就认识……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甩了甩头，再睁开眼，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还是向哥的。手机铃声依然响个不停，在我手上闪烁着。接，还是不接？我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朱哥吗？”听筒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这声音也熟得不能再熟了，除了向哥，还有谁的声音如此动人心魄？
原来向哥真的和朱哥在串通一气。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失望、愤懑、怀疑乃至绝望。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嗓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个字来。
“喂，是朱哥吗？”见我没有回答，听筒那头的向哥又重复了一遍。
“呃……是。”也许，也许这只是个误会，事情可能不是我想像的那样……但是一想到向哥可能早就和朱哥有所勾结，我的心里就无法释怀，我必须知道向哥要和朱哥商谈什么，所以我哑着嗓子挣扎出两个字答道。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电话那头向哥的话还是那么温和镇定，想必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吧？
“交易？”我含糊不清地重复道，以免被他识破。
“是的，而且是一笔对你来说绝对划算、你一定会喜欢的交易。”向哥在电话那头说道。
“噢？”我还是用尽量简短的话语答道。
“我知道现在你们有两拨人在明争暗斗，你和胖子、愣头青一伙，丁骁和老虎一伙，你们都想多分一杯羹，从我这里多捞一票。这次我的把柄落到了你们的手上，我认栽了，你要我花钱消灾我也同意，你要的三百万我一分都不会少。不过我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必须要答应！”向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什么条件？”我舔了舔嘴唇，心头有不祥的预感。
向哥稍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接着说道，“我要和你合作，共同对付丁骁。联手对付他对你我都有好处。朱哥你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害得失想必你会权衡的吧？”
不，不会的，绝对不可能的……我拿着手机的手像风中的树叶在颤抖，几乎快把它抖落到地上。
“为什么要联合我对付丁骁？难道你不喜欢他吗？”我强忍住心头的隐隐作痛问。
“喜欢他？怎么可能？我早已经对他死心了。你认为我会喜欢像丁骁那样的骗子吗？从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欺骗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算计我，让我一而再再而三上他的当，受他的骗，现在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就是一头狼，想把我连皮带骨吃得一点都不剩。与其等着他吃掉我，不如我们联手先对付他，他是你我共同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把这根刺拔掉……”
我的头“嗡”地响了一声，像被人从后脑勺重重抽了一棍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梦都不会想到，我拼死要去保护的人却在和我的敌人谈笑风生商谈怎样共同对付我——当我在默默地为他付出，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试图保护他时，他却已经完全把我当作敌人了。如果他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那么他对我的误会已经深入骨髓，我除了用死来证明我的清白，表明我对他的心之外，只怕是再无他法。
我的心里充满了悲哀，忍不住悲怆地低声笑了起来。
“朱哥，你觉得这笔交易怎么样？”见我半天不回话，听筒中向哥一直四平八稳的声音也开始有点急了，“只要打发了丁骁，你提的一切条件都好说……”
“好，很好，非常好。”我竭力隐藏着悲伤，压低了嗓音说，“我一定会如你所愿。放心吧，向哥，二十分钟后到盐青路青墩粮库东边拐弯的河道三岔口，会有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我合上手机，卸下电池，倚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
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原来，向哥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原来，我是这么惹人厌烦，原来，我活得是那么多余，也许从来都是一个错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疯狂地笑了起来，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会，原来我只是独自做了一个爱情的美梦，我以为找到了天堂，其实是在一步步迈向地狱。我感到我的身体和心灵疲惫不堪，饱受煎熬，头也一阵接着一阵剧烈疼痛，刚刚停止流淌的鼻血又开始决堤，溅落在地上。我已经麻木了，无动于衷地看着一滴滴血在地上聚集成一滩。大限快要到了吗？流了这么多鼻血，大概是死亡的前兆吧？想到《童话》的MV，我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疲倦海水一般地倾泻过来包围了我，我真的想睡了。可是我还是不能睡，我知道，只要我现在睡去，也许我就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挣扎着拾起朱哥掉落在地上的笔，在存折的反面写下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再将五张照片夹在里面，放在车顶上。想了想，又把老虎的手机压在了上面。好了，该留下的东西都已经留下了，该离开的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当世界上已经不再有爱我的人，我还有继续留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吗？
“那么，再见了，向哥！不，是永不会再见了！”我惨然一笑，茫然地四处张望，看到月光下的河水闪着粼粼银光，静谧而安详，河边竟然停着一只小船，我笑了。
就让这小船做我的归宿吧，让它载着我随着随波流淌，也许醒来的时候，我就会看到天堂。我跨进小船，解开缆绳，轻轻一推岸边，小船离开河岸，顺着水波悠悠向东漂流。多么希望能再次看一看他的脸，多么想要他再给我一个拥抱，多么希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躺在他的怀中……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仰望着满天星斗，我忽然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这样一段对话：
鱼对水说：“我在流泪，但你永远不会看到。”
水对鱼说：“我当然感觉到你的泪，因为它在我心里。”
向哥，你会知道有一只邪熊曾经为你流过泪吗？我想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再计较了。我昏昏欲睡去，忽然又惊醒过来，怀里有什么东西硌着了胸口。伸手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向哥的MP4，那是在徐州打劫的战利品。我再次疲惫地闭上眼，轻轻抚摩着MP4，仿佛在抚摩情人的脸。我嘴角露出一抹笑，把音量调到最大，耳畔的歌声骤然响起，和着脑海中一幕幕往事老电影一般闪现，然后越来越缥缈而遥远：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
只要你勇敢跟我来爱不用刻意安排
凭感觉去亲吻相拥就会很愉快
享受现在别一开怀就怕受伤害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
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到绝路都要爱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热爱变火海
爱到沸腾才精采
邪熊外传
第一章
耳边听到一阵“哧啦哧啦”的声响，似乎是炒菜的声音。不，的确是炒菜的声音，因为紧接着我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油香味，是那种很正点的小作坊手工压榨的菜子油的香味……唔，是辣椒炒肉丝没错，不过好像放了很多糖，这样味道会不会太甜了？而且辣椒味也太冲了，是朝天椒吧，干嘛放那么多？真是的，应该放菜椒嘛……
睁开眼睛，立刻觉得一阵晃眼，怕是快中午了吧，阳光这么刺眼，难怪刚才闭着眼睛都感觉那么亮……想伸手放到眼前遮挡一下，一抬胳膊我疼得“咝”了一声——真他妈的痛啊，手仿佛断掉了一般，而且疼的似乎还不只是手，还有锁骨，还有两肋，还有胸口，特别是脑袋，不光像裂开一样疼，还在“嗡嗡嗡”直叫唤，要命……
摇了摇头，意识总算清醒了点，我开始自己提问，自己回答：
“我是谁？”
“我想我是丁骁。”
“我在哪里？”
“呃……不知道。”
“我还活着吗？”
“大概是吧，听说死人不会有感觉，如果我死翘翘了，全身应该不会这么痛才对。”
“为什么我全身会这么痛？”
“让我想想……”我再次努力甩甩头，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不久之前但又恍如隔世的一幕幕立刻放电影般哗啦啦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我忽然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向哥……向哥怎么样了？他应该没事了吧？我还活着，难道是向哥救了我？我急切地挣扎着四处转动着脑袋企图找到向哥的身影，然而我立刻失望了：双目所及既不是在向哥世纪花园的家里，也不是在锦江冠城的房子里，大略地打量了一下，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高大空旷但略显破旧的房间中，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我睡的这张床之外，就只有一张橱子和一张办公桌，桌子上摞着一摊杂七杂八的书本，连电视都没有。看情形应该是标准的农村厢房。
——原来不是向哥救了我。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隐隐感到一些酸楚，还有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我要的爱情？为什么电影中完美的爱情结局总也降临不到我的头上？为什么我这样的付出之后收获的除了伤痛还是伤痛？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攫着，揉捏着，让我悸动，几乎就要放声痛哭——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紧紧咬住牙齿，竭力抑制着双肩的抽动——我要把我的悲伤深深地藏起来，藏到我灵魂的最深处。
一切已经过去了。爱已成往事，我又何苦紧抓住不放手？向哥不爱我，我这样一相情愿地痴缠牵绊着他又有什么意义？想到他电话里他比冰还要寒冷的声音，我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紧缩，甚至连胃也一起痛了起来。
胃真的很痛诶，似乎有很久没吃过什么东西了……鼻子闻到的那股菜香味的诱惑越来越难以抵挡。我想撑着身子下地去找些什么吃的填填肚子，好不容易坐起身，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臂、胸膛、左腿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肋骨和右手好像还上了夹板，根本就无法动弹。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好厚着脸皮讨点吃的了。我深呼吸一口气，张嘴叫道：“喂——”声音一出口，我吓了一跳，这……这这这是我的声音吗？又闷又压，像包在破棉絮里面的破锣，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唉，看来还是要靠自己啊。我翻滚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半侧过来，用右胳膊肘勉强支起身子，刚打算伸出脚站到地上，头脑却一阵眩晕，胳膊不由得一软，整个人顿时向地上栽过去。我哑着嗓子惊呼道：“呀——”
“咣——”有什么盘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但肯定不是我，因为就在我即将摔倒的时候，一双厚实的手及时托住了我，我的脑袋撞在一个软软的物事上，好像是……肚子。
我抬起头，双眼对上了一张龇牙咧嘴的脸，见我看着他，他恶狠狠地嚷道：“喂，小子，再添乱我还把你丢到河里算了！”
第二章
“你是谁？” 我楞了楞，狐疑地问。
“你管我是谁？哎，这话我还没问你呢，你又是谁？”那家伙缩回双手叉在腰间凶巴巴地反问道。
“我是谁？”被他这么一问，我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忽然间悲从中来，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我是谁？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小人物而已，就像一粒飘浮在空中的尘埃，甚至都没有人会关心我是否存在。既然如此，我是谁、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没有任何人关心的人啊……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哈哈，我是谁……”我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喃喃自语，禁不住悲怆地笑出声来。
那家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犹如在看着一只罕见的珍禽异兽，目光里一半是怜悯，一半是戒备。他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倒霉，原来是个傻子……”
傻子？是说我吗？也许他说的对吧，我傻傻地付出了那么多，可是换来的却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满身伤痛，我真是个被爱迷惑了神智的傻子……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懒得分辩，径自躺倒在床上。
那小子见我没有说话，倒也知趣，蹲下身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物事来。我偷眼一看，原来是一只摔碎的盘子和一只青花大碗，还有满地的米饭和青椒肉丝，敢情是刚炒好端进来时恰逢我摔倒，他为了扶我失手摔在地上的。
靠，这也忒不小心了吧，连个盘子都端不好……虽然这菜看上去炒得不咋地，可是好歹能将就着填填我这辘辘饥肠，这下我吃什么好……再转念一想不对呀，他这是为了扶我才摔的啊，好像我应该谢谢他才对……
想到这里，我哑着嗓子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什么？”那家伙大概是没听清楚，停了手抬起头看着我，稍顿了顿才会过意来，扬了扬眉毛道，“啊，没什么，小事一桩而已。”说完又低下头去拾辍一地狼籍。
趁他满地捡破烂的工夫，我仔细打量起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尊容来。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男的，下巴上茂盛的胡茬证明了这一点。他的胡须很重，尽管刚修理过，可是整个下巴加上嘴巴一圈看起来还是青碜碜的，如果只看他鼻子以下的部分，乍一看挺吓人，仔细一看……更吓人，尤其是在他咧嘴一笑的时候，那胡子衬得他牙齿特别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午夜狼人。好在他的脸型是那种比较圆的，看起来还算和气，加上眼睛上那一副还算斯文的高度近视眼镜，整个平衡一下以后，看上去给人的感觉……还行。
至于他的身材……想到身材，我眯缝着眼睛顺势往下端详：唔，不错不错，算是一头蛮壮实的熊熊，肩宽，背阔，胸厚，腰圆，臀翘，腿戆，是一头品质优良的好熊，跟我有得一比诶……
胡子壮熊又一次抬起头，看到我目不转睛地打量他，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见我还是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看，不觉有些愠怒地道：“喂，看什么看？不是看你伤得挺重我早就海扁你一顿了！”
“呃，那个……”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失态了，连忙找了个借口，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我饿坏了，还有吃的吗？”
“噢，饿了啊？都睡了三天了，觉得饿就对了。饭还有一点，马上我就去给你盛。”胡子壮熊笑道。
“啊？我都睡了三天了？”我惊得差点摔下床来。
“是啊，这三天你可没少折腾我，发高烧说胡话，给你包纱布上夹板你还用脚踹我，早知道就不把你捡回来了。”胡子壮熊呵呵地笑了。
“啊？真的啊？惭愧惭愧……”我脸上一阵发烫，有点心虚地问道，“我没说什么很离谱的话吧？”
“那个么……好像没有。”胡子壮熊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他又说道，“但是有一个人的名字被你提了很多次，好像叫什么……向天啸，你在说胡话的时候一共叫了大概有五六百遍呢……”
“啊，那么多？”我又忍不住叫了出来。
“是啊，不过我很理解你哦，”胡子壮熊终于拾完了地上的碗茬，站起身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挤了挤眼睛，“发高烧都那么挂念他，这家伙……一定欠你不少债吧？”
第三章
第三批饭菜端上来了，只用了四分之一炷香的工夫，面前碗里、盘里所有的米饭、肉丝、瓜汤甚至漱口的白开水都被我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一旁的胡子壮熊看得直摸着鼻子苦笑不已。
“喂，你笑什么？干嘛笑得那么凄惨？”我扔下碗筷，满足地揉了揉半饥不饱的肚子，正要伸个懒腰打哈欠，眼角的余光瞥见胡子壮熊奇怪的表情，于是连忙不解地问。
“那个……我还没吃啊……锅里能吃的都被你吃光了，一点都没剩哦……”胡子壮熊看了看被我舔得渣都没留下来的饭碗咽了口口水，转身向门外走去，自言自语道，“算了，我给自己下碗面条对付一下得了……”
“别啊，”我那灵敏得像蝙蝠似的耳朵一字不拉地听到他这句话，忙对准他背影嚷道，“下两碗，我这肚子里还留着一亩三分空地呢……”
“啊？”胡子壮熊开门的手仿佛被孙悟空施了法术定住了，他半转回身瞪着我，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
“两碗，两——碗——”我惟恐他没听明白，连说带比画打手势，还特意拉长了声音。
“得了，我知道要下两碗面啦，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的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还有它的容积到底有多大……”胡子壮熊又是愁眉苦脸又是摇头叹气，“这次真是亏大了，真是亏大了……”
   牢骚归牢骚，胡子壮熊到底还是给我捎带了一碗。他干脆把自己那碗面也端到了我床前，陪着我一起吃，还一边吃一边瞧着我乐呵。
乐吧你，反正让你多看两眼我也不吃亏。我向上一翻眼，给了他两粒卫生球，就自顾自地大吃特吃起来，不到一分钟工夫，我的碗已经又见底了。我抬眼朝胡子壮熊一瞅，这回换我乐了：真够慢的，他碗里的面才刚吃了两口而已。我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心说别看这头熊相貌那么粗犷，吃相倒还挺斯文的，捧着个面碗危襟正坐，跟吃西餐似的。胡子壮熊觉察到我在观察他，于是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虽说我脸皮够厚的，可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跟他说我还没吃饱啊，我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碗里的面条，不时吞一口快要滴下来的哈喇子。
“还要啊？”胡子壮熊抬起头，看到我渴望的眼神，和颜悦色善解人意地从自己碗里捞了一半面条给我，“你啊你啊，也太能吃了，谁要是和你这样的家伙过日子，只怕家迟早要被吃穷喽……”
罗嗦的家伙……我顾不上搭理他的话，埋头继续猛吃，这次没超过二十秒，面碗再次扫荡一空。我故技重施，再次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啊不，是看着他的面碗啦……
“我算败给你啦，全给你，行了吧？”胡子壮熊怔了怔，终于明白了我的险恶用心，叹了口气，干脆把面碗全推给了我，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向门外走去。
“哎，等一下。”我连忙叫住他，边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边指着手里的两个面碗含糊不清地说，“你倒是把面碗拿走哇，搁这块叫我怎么睡觉嘛，真是的……”
听了这话，胡子壮熊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可是过了片刻，他竟然转怒为笑，转回身来店小二似的拉长了腔调说道：“是，大爷——”说着端过两只碗，扶着我躺下，还帮我掖了掖被角，然后毕恭毕敬地躬身退下。
“哎，那个谁，再等一下。”我又叫住他。
胡子壮熊非常好脾气地不厌其烦地再次转过脸，脸上挤出一道煞是吓人的微笑：“大爷，又有什么吩咐？”
“呃，不是啦……”我觉察到自己将救命恩人这么呼来唤去的做法的确是太过分了点，不由有点窘迫地说道，“我想问问……该怎么称呼你？我总不能老是叫你‘喂’‘哎’吧？”
胡子壮熊笑了，笑得像一只狐狸——戴着眼镜的黑毛狐狸，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说：“叫我傅鸿儒吧，丁骁兄弟。”
第四章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其实你的身份证、驾驶证我都看过了，现在正搁在床头柜子抽屉里。”傅鸿儒眯着眼睛笑了笑，“兄弟，你的伤不轻啊，得多休息。对了，你家人在哪儿？告诉我电话吧，我通知他们，也好让他们早点来接你回去。”
家人？他们怎么可能接我回去？想到哥哥那张扑克脸，我苦笑了一声：“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哦？”傅鸿儒有点意外地看了看我，顿了顿说道，“那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嘿嘿嘿……”我低声地笑了出来，心里却充满了苦涩的滋味：亲戚吗？有，而且还不少哩，可是他们却一个个视我如瘟神，惟恐避之不及；朋友吗？也有，只是都是些虚情假意的酒肉朋友而已，唤他们一起吃喝玩乐风花雪月准行，要是告诉他们要把我送到他们家里养伤，恐怕他们溜得比兔子要快多了；至于向哥嘛……唉，算了，想到他我的心口就一阵阵痛，我一直不知道他是那么冷酷的人，是我看错他了……现在唯一可以联系的大概只有老虎，可是他顶多只能算我半个朋友吧，可是我跟他又不熟，而且他还拖家带口的，怎么好意思麻烦他……
越想心里越悲凉，原来我丁骁活了半辈子，没曾想当真有难了却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找不到，想来真是寒心哪……
见我半天不吭气，傅鸿儒忽然瓮声瓮气地开了口：“喂，小子，干嘛不吱声了？你不会是想……在我这赖吃赖喝到你养好伤为止吧？”
赖吃赖喝？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还真亏这胡子提醒了我。我现在确实是无家可归无路走投，算来算去还只有赖在这里一条出路了，有饭吃有床睡还有熊看，这么便宜的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想到这里，我缓缓抬起头，满脸含笑地看向他。
“吓？你不会真的这么想的吧？”傅鸿儒向后退了一小步，一脸戒备地瞪向我。
“我也不想赖你这儿啊，我倒是想赖个大户人家，睡有席梦思，吃有山珍海味，还有温柔的小丫鬟轻声细语温柔倍至照顾得那叫一个服帖……看看你这儿吧：又破又旧的房间，菜也烧得不咋地，特别是你这人吧，作为丫鬟来说长得也太恐怖了点，而且我都伤得这么重了，你还动不动就这么粗声大气地呵斥我……可是算了，我认命吧，谁叫我命苦被你给捡回来了呢……”我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他的不是，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脸上写满了“我真吃大亏了”的表情。
傅鸿儒站在一旁听我数落着他的不是，越听脸色越难看，由晴转多云，再由多云转阴，眼看着就阴云密布，快要风雨大作了，我见势不妙，连忙住了口——怎么说现在他也是我唯一可以赖吃赖喝的依靠了，可不能彻底得罪了呀……
傅鸿儒见我住了口，冷笑了一声：“说啊，继续抱怨啊，你不是嫌弃我这小地方破旧、饭菜不可口吗？你不是觉得我这人长得恐怖脾气又不好吗？这样得了，我还把你丢到小船上搁水里漂，没准你还真能漂着个大户人家呢……”边说着，他还真动手从床头柜子里把我的身份证驾驶证皮夹子什么零碎物件揣进我兜里，看情形当真打算把我扔进河里了。
我吓坏了，顾不得浑身疼痛难当，连忙伸手拽住他，死乞白赖地窝在床上：“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刚才我是说了玩的啦，我现在代表党中央向你表示一百二十个感谢还不行吗？要不这么着，等我以后咸鱼翻身时来运转了，我再涌泉相报你这滴水之恩还不行吗？”
“什么？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这么大的恩情你居然说只是滴水之恩？太没良心了，不行，我一定要把你扔回河里去……”说着，傅鸿儒抓住我胳膊就往外拖。
啊？玩真的啊？这下我慌了，我一手紧紧抓住床头立柱死不松手，一边连声讨饶：“胡子……傅鸿儒……啊不，傅哥，您别跟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计较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发发慈悲，收留我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吧……”
听了我的话，傅鸿儒当真住了手，他板着脸瞪了我许久，忽然咧嘴一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我在逗你玩呢……”
第五章
我圆睁双眼瞪着傅鸿儒，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早已经死了一千零一次了。不过因为我瞪得太狠了点，怒目圆睁，搞到连眼皮都合不上了，害得自己眼睛酸到不行，还差点背过气去。傅鸿儒见状连忙又是揉胸口又是抹眼皮，好不容易把我那瞪成鸭蛋似的两颗眼珠顺回了眼眶。接着他又自作主张大献殷勤，抡起他那厚厚的熊掌给我捶背，捶得我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咳咳咳……”我被他的如来神掌拍得发出一连串的呛咳，一箩筐精彩绝伦的国骂楞是被一口气憋住，活生生堵在喉咙口骂不出来，心里那个恨哪……
“你耍我一次，我玩你一把，咱们算扯平了吧。”傅鸿儒笑眯眯地帮我翻过身来，把脑袋搁到枕头上，见我还余怒未消的样子，他一皱眉头，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怎么，你好像不怎么满意哦？”
“啊，哪有……满意，满意，太他妈满意了……”我顿时意识到自己不妙的处境，以我现在如此虚弱脆弱孱弱羸弱的身体哪有本钱跟他斗？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N年不晚嘛，等我身体恢复了元气之后嘿嘿嘿嘿……想到这里我的嘴上立刻软了许多，“傅哥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小气量的人么？就凭傅哥把我从生死线上救回来，我做牛做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小事？嘿嘿嘿嘿……”妈的，这些话真肉麻，说得我自己都一阵恶心。
“是吗？你真这么想就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诶，用小说里的话说就是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的人，相当于你的再生父母呢……”听了我的话，他还当真蹬着鼻子上了墙，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看得我都快要吐了。
“喂，不跟你开玩笑了，学校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你先好好睡着养养神吧。”傅鸿儒终于笑够了，低下头来挺正经地说。
“哦，你是老师喔？”我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怎么？没见过这么有型的老师吧？”他完全把我鄙夷的语气当成了崇拜，恬不知耻地再次狂笑。
“美你的吧，就凭你这长相也能当老师？真怀疑你是怎么混进教育系统这块纯净的领土的，难怪现在中国的教育每况愈下啊，这真是中国教育制度的悲哀……嗳对了，学生上了你的课晚上是不是都会吓得尿床？”我语带讥讽地揶揄道。
傅鸿儒仿佛根本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刺，还是那么感觉超良好地仰天大笑：“所谓人不可貌相嘛，你怎么可以单凭我的相貌来断定我不适合当老师呢？话说回来，我还是蛮帅的嘛，你瞧这眉毛，你瞧这眼睛，再加上今天脖子上忽然冒出的一颗青春痘，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帅哥典范啊……”
我狂晕扑倒……啊不对，我本来就躺倒在床上呢……我有点抓狂地说道：“大哥，拜托，你看上去没有四十也快有八十了，居然还会长青春痘？荒唐啊荒唐……”
“丁骁同学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标准的答案是——这颗青春痘在向世人昭告：我傅鸿儒的第二春来了，哈哈哈哈……”忽然他又收敛了笑，低头逼视着我的眼睛，无比戒备地说，“我知道了，你嫉妒对不对？”
“对，对对，太对了，我真的快嫉妒死了，瞧你这颗青春痘，红润光鲜，多标致啊，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呵呵，呵呵呵呵……”为了使我的话听上去很真诚，我甚至伸出唯一完好的手去触摸那颗痘痘，嘴里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这么违背着我的良心说话，纯粹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神啊，你一定要原谅我……
“嘿嘿，羡慕就好……”我的手指触到傅鸿儒的脖子，他莫名其妙地发出一阵憨憨的傻笑，却没有闪躲，而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神有点奇特地迷茫。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大概只有五六寸的光景，我们距离是如此贴近，呼吸可闻，真是一个令人非常尴尬的距离。我咧嘴笑了笑试图提醒他，却忽然发觉靠近了看他的脸其实真的蛮好看的，而且我又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竟然是双眼皮！
傅鸿儒仿佛也觉察到了情形有点尴尬，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只感到他鼻子里的气一阵阵喷到我的脸上，有点痒痒。我心中一动，半是玩笑半带试探地说：“霹雳无敌救命恩公超级帅熊，你真的很帅诶，我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怎么样？”
“啊？”傅鸿儒张大了嘴巴，呆住了，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惊慌，有一丝躲闪，但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他的惊慌和躲闪中有似乎那么一刹那的惊喜……
也许……我心里偷笑出声来，看来我的判断八成错不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寻思着该怎么进一步试探挑逗他……
“傅校长，傅校长……”正在紧要当口，门外传来一阵叫嚷声，立刻搅乱了我的大好计划。看来小说里的情节有时候现实中还会发生啊……我恨得直咬牙，真想把这不知趣的家伙切成十七八块去喂王八。傅鸿儒也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连忙兔子一般蹦下床站起身，还假模假样地理了理衣服。
“傅校长……”房门应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他急匆匆地说道，“傅校长，学校的自来水管爆了，正在哗哗地往外喷水，你快去处理一下……咦，胖子醒啦？”这后面的一句话是忽然看到我之后对我说的。
我正要说些什么，傅鸿儒干咳了两声道：“是啊，他刚醒的。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丁骁，这是我们学校教务处的智尚主任。”
“你好！”这个叫智尚的家伙向我伸出手。
“对不起，我的胳膊不方便。”我冷冷地说，一点没有给他面子。我心说：其实你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怪只怪你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啊，我忘了这一出了……”智尚讪讪地缩回手，对傅鸿儒说，“傅校长，咱们快去吧，这水管里淌的可都是钱哪，本来乡里下拨的资金就够紧张的了……”
“好，丁骁，你先睡着，我去去就来。”傅鸿儒抓起一件衬衫头也不回地就跟着智主任向外跑去，不过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脸有点红红的，我知道，那绝不是因为天热的缘故。
“真扫兴……”我意兴阑珊，翻了个身向里睡去，却发出一阵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奸诈的笑：“来这地方疗伤还真是来对地方了，我想，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很有趣……”
第六章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如我想象得那么有趣。虽然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见好转，但是天气也越来越熝热难当，要命的是我疗伤的那房间既不通风也不透气，甚至连一台电风扇都没有，已经活脱脱成了个大蒸笼，每天晚上我都被蒸出一身臭汗，浑身像被水洗过一般。傅鸿儒却翘着二郎腿，一边把客厅里那唯一的吊扇开得呼呼作响，一边笑称这是在给我做高级桑拿，我身体恢复得如此神速绝对与该项目有关，还打算把这项发现写成医学报告大肆推广云云……
都说饱暖思淫欲，本来我每天填饱了肚子睡饱了觉确实闲得慌，尤其是意外发现傅鸿儒有重大同道中人的嫌疑之后，打算好好思一把淫欲并付诸实施，可是天热到这个份上我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去胡思乱想了，这会儿我的大脑正以每秒1.23456789亿次的运算速率高速运转，思考着怎样才不至于让自己被活生生烤熟而壮烈牺牲的生存问题。
“喂，大哥，拜托装台两匹的空调吧，实在不行1.5的也凑合啊……”我用微弱的声音朝着正在我对面大喝特喝绿豆汤的傅鸿儒可怜兮兮地说道。
傅鸿儒放下碗，瞪了我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噔噔噔”跑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噔噔噔”跑了回来，“啪”的一声把个什么玩意儿丢在我身上。我睁眼仔细一瞧：好么，一把蒲扇……
我抬了抬被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胳膊和腿道：“大哥，行行好吧，没见着我着胳膊腿啥的都还没利索吗？空调不行怎么的也给我弄台电风扇来吧，要不我不成烤乳猪也成粉蒸肉了……您要是实在心疼钱就先记我帐上吧，等我好了之后连本带息还给你，双份的都成……”
傅鸿儒眯着眼瞧了瞧我，顺手拖过旁边的一把算盘，一边拨算着一边念念有词：“纱布22元，狗皮膏药27元，云南白药33元，夹板53元，大米10斤/天合15元，7天计105元；11号炒肉丝13元，丝瓜炒鸡蛋5元；12号鲫鱼汤8元，猪脚爪18元，无籽西瓜9.5元；13号乌骨鸡25元，黄鳝44元，蒙牛绿色心情3支共3元；14号……”拨拉了半天，他终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目前你欠我的伙食费、材料费加上电费、水费、煤气费、卫生管理费、疗养费总共1714.66元，你的钱包里现有人民币一百零七元，冲抵之后尚欠人民币1607.66元，免息免税四舍五入去掉零头共一千六，先结了这帐再谈电扇的事吧。”
“嘎？这么多……欠债肉偿行不行啊，傅校长？”我实在没辙了，灵机一动，学着电视里的演员用很嗲的声音说道，还侧过身来，用手强撑着下巴，摆出个绝顶诱惑的姿势，同时使劲眨着不算大的眼睛拼命向他放电。
“对了，再加性骚扰和精神损失费100元/天，计七百元，总共两千三百元，谢谢。”傅鸿儒板着个脸又在算盘上加了个七百，看也不看我一眼。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我们近距离亲密接触之后，这两天他忽然对我疏远了许多，说一些常规的话还好，一旦我再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他就立马翻脸，比翻书还他妈的快，我简直要怀疑我那天的判断是不是有问题。
“算了，热死我好了。”不待他碎碎念完毕，我早就无比沮丧地翻身朝里，用枕头捂住了我耳朵。
“热死你吗？我想想……”傅鸿儒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说道，“这个嘛，是万万不可以滴……”
我听得心头骤然一暖，转过身来正要抓住他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声谢谢，却听他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小丁啊，你死了我这笔帐找谁收去啊？所以啊，死不得，你千万死不得……”
我哭笑不得，说道：“大哥啊，那你倒是打算咋整啊？”
傅鸿儒蹇着眉头，手指捻着下巴上又冒出来的一撮撮胡须，想了很久，忽然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道：“有了！”
我忙再次满怀期待地凑过头去：“又有什么新招啦？”
“嘿嘿嘿嘿……”傅鸿儒发出一阵莫测高深的笑，忽然一顿，沉着脸一字一字地说道，“把我客厅的吊扇拆过来好了，另收材料费50元，拆装费20元，电费3元/天……”
第七章
晚上，傅鸿儒居然真的把吊在堂屋里的电扇拆了过来，搬了张桌子，上面又架了张椅子，兴冲冲地往天棚上面挂。妈的，看来这家伙真是财迷心窍了。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傅鸿儒忙里忙外。今天是月半，一道月光投射在窗前，白天看上去破败不堪的窗口摇身一变，成了一张颇具诗情画意的银色画框，傅鸿儒壮硕的身子映着窗外的月光，嵌在画框中，留下了一道轮廓清晰的剪影，我忽然发现眼前的画面隐约有艺术品的感觉，不觉看呆了。
天棚有点高，傅鸿儒奋力踮起脚，想把吊扇的挂钩挂到上面，可是始终还是差了一点。几次尝试失败以后，他沮丧地放下胳膊，眼睛四处扫视，忽然眼睛一亮，跳下地来，拿起我床前的一张矮凳架在椅子上，然后又笨拙地爬了上去。
我看着屋子中央桌子摞椅子，椅子上又架凳子，傅鸿儒就好像一头庞大的黑熊摇摇晃晃地站在顶端，那情形还真够凶险的。我啧啧称赞不已，心说没看出来这家伙挺会逗人，知道我闲得无聊，还特意表演杂技给我看了，真是善解人意呢。
傅鸿儒努力地想站起身来，脚下的凳子却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他迟疑地朝我看了看，粗声粗气地叫道：“喂，你过来给我扶一把椅子。”
我逍遥自在地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说：“喂，你别忘了，我可是个伤员诶……”
“伤员？”他瞄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那还真是没办法。得了，你还是继续洗你的桑拿吧。”说着，就弓着腰准备下来了。
“喂喂喂别下来啊，风扇还没装好呢，你有没有责任心哪……”看他要下来我可真急了，这天气，要是再洗三天桑拿我非发疯不可，“算了，我坚持一下带伤上场吧，不过这装风扇的手续费得给我打五折……”
“好啊。”傅鸿儒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神情就仿佛看到一头猎物终于钻进了猎人布置的圈套般得意。
      “叫你得意，哼，风扇装好了你就等着摔你个爽歪歪吧！”我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一瘸一拐地下了地，挪到桌子前面，帮他扶住矮凳。
“成了！”傅鸿儒终于将风扇挂上了天棚，一拉开关，风扇呼啦呼啦转起来，燥热的屋里立刻变得清凉了许多。他双手叉腰，又开始了招牌的狂笑，仿佛是一个将军在某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一般。我看着他无比张狂的表情，心说：“小子，你的利用价值到此结束，也该去和大地妈妈亲密接触了！”想到这里，我一松手……不，不光是松了手，实际上我还用我的屁股在桌沿轻轻地顶了一下，顿时，傅鸿儒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恐怖的惊叫。我刚准备闪到一旁欣赏他摔在地上的狼狈相，不料还来不及得意，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庞大的身躯直向我砸下来，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想到我这浑身的伤，哪里还禁得起他这分量的重重一击，心里暗道一声“死了——”，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哀号……
就在即将砸到我的刹那，傅鸿儒忽然奋力一扭身子，擦着我的左肩“吧唧”一声摔在地上，我的号叫声像是忽然被人掐断了，呆呆地看着他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疑惑和转瞬即逝的歉疚：
“他摔得重不重？有没有伤着要害的地方？我这样开玩笑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
“他是特意闪开的吧？他一定知道我是故意在捉弄他，为什么不趁势给我一个惩戒，还要扭身闪开？”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甚至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如此体贴，难道……”想到这段时间他对我非常悉心却毫无道理的照料，我头脑里忽然闪出一个想法，“难道是他对我有所企图？”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有什么可以解释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呸，一头色狼……不，应该是一头色熊才对，原来你也并不比普通人高尚到哪里去，活该你有此一摔！对我有非分之想？咱们还不知道谁是谁的猎物哩，走着瞧吧……
越想越觉得我的判断是绝对准确的，于是我俯下身去，笑嘻嘻地、以带着一点点挑逗的神情看着傅鸿儒：“傅校长，伤到要害了没有？要不要我来给你治疗治疗？”
第八章
傅鸿儒抬头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狐疑的神色：“小子，是你捣的鬼吧？”
真聪明。我心里赞叹了一句，嘴里却连忙叫起了撞天屈：“天啊，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早说了我行动不便，我这样带着浑身的伤帮你扶椅子，结果你这么个大活人摔下来还要赖我，没天理啊没天理，让我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吧……”说着我还神情逼真地四处找面条准备上吊给他看。
小子，告诉你我是故意的我还不得活活脱一层皮？你就打落门牙自己往肚子里咽吧……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心在偷笑。
“算了算了，你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傅鸿儒苦笑了一声，双手撑着就往起爬，刚要站起身，却眉头一蹇，单手护着腰，嘴里“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嘿嘿，机会来了……我连忙一脸关切地凑过去道：“怎么，伤着腰了？我给你瞧瞧？”
“不用……”傅鸿儒一挥手，却又疼得“嘶”了一声，看来还真摔得不轻。
“来吧来吧，别硬撑着了，先扶你到床上趴会儿……”我边说边架着他往床上拖。傅鸿儒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便半推半就地被我推上了床。
嘿嘿，上了床就离那事儿不远了……傅鸿儒，别看你一副假正经的夫子相，要不了两分钟，我要让你原形毕露……这么想着，我已经顺手掀开了他的衬衫。
“干什么？”傅鸿儒的声音有点不安。
“帮你瞧瞧伤势啊……”我笑嘻嘻地说，然后故意大惊小怪地叫道，“天啊，肿起来一大块呢，怪不得那么疼……”
“真的啊？我也说咋一直身子就针扎似的哩……哎你又要干什么？”傅鸿儒又叫起来。
“这抽屉里不是还剩了一些狗皮膏药吗？我找两张给你贴上，包你一觉睡醒明早又活蹦乱跳了。”我一边笑答一边撕开膏药，“啪”一声拍在他腰上，疼得傅鸿儒差点蹦起来。
“你轻点！”傅鸿儒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安啦安啦，下面我会很小心很温柔的……”我吐了下舌头，呵呵笑了一声，伸手在他腰上乱摸……啊不，是按摩起来。
厚实的身板，雄健的后背，滚圆的腰身，手感真是爽到没话说……这家伙，以玩物的标准来衡量，的确算是不错的了。再不趁今天这个机会下手，更待何时？
我当然不会对他动真情的。对向哥我是动了真情的，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是结果如何？曾经的伤害还不够吗？难道我还要自讨苦吃吗？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心难道还要让它再次流血吗？不，这次我不会那么傻了，何况他对我这么好一定本来就是有所企图的，所以，这一次，我只是和他玩玩而已，绝不动真情……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忽然贴着傅鸿儒的后背靠了上去，紧紧地靠了上去。
“小子，你干什么？！”傅鸿儒惊慌地喊道。
“装，叫你装，你想的不就是这个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轻笑了一声，右手直捣黄龙，顺着他的结实的臀部下面的大腿内侧向他的关键部位侵袭而去。
傅鸿儒大腿的肌肉猛然一紧，然后是一阵痉挛，他紧紧夹住双腿不让我的偷袭得逞，这倒有点让我出乎意料。
“放松点，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我一口叼住他的耳垂，挑逗指数继续飙升。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三秒钟后他该缴械投降，乖乖听我摆布了……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过了三秒钟……“咚——”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是傅鸿儒一脚把我踹下了地。我躺在地上，惊愕地看着他，竟然连肋骨传来的一阵剧痛都忘记了。
难道……难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不信地瞪大了眼睛。
“丁……丁骁，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傅鸿儒已经下了床站在我面前，看来他也完全忘了他腰上的痛楚。他的脸涨得红红的，像庙里关公的脸。
“难道你不是？”我不可思议地抬头问道。话音未落，我已然看到他裤子被顶起的一顶小帐篷，不由更加迷惑了，“我不明白……”
“不，你应该明白。”傅鸿儒弯下腰，俯身搀起了我，“我是人，而不是野兽。而且我知道，你也不是野兽，所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那么做了，我们就都和野兽没有两样了……”
我迷茫地看着他，眼里仍然写满了问号。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许你刚刚经历过一段感情的创伤，也许你因此对一切感到了灰心失望，也许你想从此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可是我要告诉你，绝不要因一时的任性率意而为，那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满腹的疑问。他的话语中有种极其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恍惚间我忽觉他的形象伟大了起来。于是我就这么傻傻地仰着脸看着他，像在瞻仰一个伟人。
他也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嘴角轻轻扬了扬，朗诵起普希金的一段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的时候暂且容忍，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
            尽管现在有如许多的无奈。
            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
            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他的声音就像是山涧的涓涓溪流潺潺流淌，一直流淌到我的脑海里，流淌到我的心里。听着他朗诵的诗，我忽然为我刚才的行为感到一阵羞愧，甚至羞愧得难以自持。
“睡吧，丁骁。”傅鸿儒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拿起我床上的蒲扇向堂屋走去。
“等一下！”在他将要跨出房门的时候，我终于叫住了他。我咬着嘴唇问，“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
“你说呢？”傅鸿儒狡黠地冲我挤了挤眼睛，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第九章
今天我终于可以不用扶着墙壁下床走动了。尽管腿还有点打晃，每踩一步就像在棉花上打太极一样，但是我还是格外兴奋。我步履蹒跚地跨过门槛，穿过堂屋，推开大门，总算看到了久违的外面的世界。
啊，原来世界真的很美好！原本一直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在傅鸿儒家里困兽一般窝在厢房里疗伤整整半个月之久，我也与世界整整隔绝了半个月之久，乍一看到红花绿树房屋行人，俺的心里那个激动啊，连垃圾堆上漫天飞舞的苍蝇看起来都仿佛可爱了许多。原来，有很多时候我们一直是享受着幸福的，只是我们懵懂无知，从来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而已。就像是没有徒步穿越过沙漠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一滴水的价值，没有经历过漫长的黑暗的人永远不会了解一缕阳光的意义，同样，没有穿越过死亡线的人也不会真正知道活着的美好。
我现在才知道，活着真的是美好的——能尽情而放肆地享受着阳光的爱抚，能倾听着风在耳边吟唱，尤其是鼻子还可以闻到宫爆鸡丁的香味，还有什么事会比现在更美好呢？
我向天空仰起脸，微闭上眼，伸直了双臂轻轻展开，任由炙热的阳光落在我的脸上，鼻腔贪婪地翕动着，企图将宫爆鸡丁的味道一网打尽。结果证明，我的努力是徒劳的——香味没有一网打尽，我的口水却快要水漫金山了。
“呵呵，丁骁，都能出门了？恢复得不错嘛！”对面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微笑着睁开眼，看着站在锅台前的傅鸿儒正麻利地把鸡丁盛到盘子里。
“那是，不过话说回来，主要是你这鸡丁的诱惑太强烈，连我这样的重病号都被它的香味给勾过来了……”我一边笑着打趣一边一拐一拐地迈进厨房，向盘里的鸡丁伸出我罪恶的右手。
“哈哈，到底是猪皮狗骨……”傅鸿儒用锅铲在我的手背上轻敲了一下，笑骂道。
“什么意思？”我悻悻地缩回手，怒问他这句话是何意。
“别误会，小丁，我是在夸你吖……”傅鸿儒继续贼兮兮地看着我乐。
“你当我傻啊？有夸人是猪狗的吗？要不我也这么夸你试试？”我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我真是在夸你嘛！”傅鸿儒见我一副不满至极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这里称赞一个人身体壮实、身上的伤势恢复得特别快，一般都夸他是猪皮狗骨、三天两日……”
“是吗？不过听起来这夸人的话咋还是恁别扭哩？”我皱了皱眉头，还是有点不爽。
“我是实话实说，你不受用我也没办法喽……”傅鸿儒背过身去，拿起油瓶，往锅里倒了两勺油，又把砧板上切得粉碎的葱花撒了进去，油锅发出“嚓”的一声爆响，葱香味立刻溢出来，直往人鼻孔里钻。接着，傅鸿儒又把旁边盘子里一条黑鱼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再提着水壶往锅里加水——原来他又在给我准备野生黑鱼汤呢。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这么快，说起来傅鸿儒的确费了不少心哩……
我看着傅鸿儒忙得不亦乐乎的背影出神，忽然，我有了个大发现：今天的傅鸿儒腰间竟然围着一条硕大的围裙，而且在这条围裙的衬托他，他本来就圆滚结实的臀部显得越发性感了。
口水，口水，越来越多的口水……
实在忍不住了，我悄悄向前两步，不怀好意地再次伸出禄山之爪，当然，这次的目标绝对不是鸡丁……
“噹——”厨房里骤然响起了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声音，仿佛是深山寺庙的钟声。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目标，忽然就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却看到傅鸿儒左手拿着菜刀，右手举着炒勺，金刚一般怒目圆睁瞪着我。
“小子，手脚老实点！”金刚吼道。
“啊？那个那个那个……别误会，我是看到你屁股上有只苍蝇挺讨嫌，想帮你把它赶走……”我心虚地说。
“哼，只要你这只大苍蝇别动歪脑筋就好！这一次是炒勺，下一次我可要动刀啦！”金刚扬了扬手里的刀，作势欲砍我的手。
“你很残暴诶！”我扫兴地歪过脑袋看了看他，极不满地撇了撇嘴。
“少废话！准备吃饭了！”金刚“咣当”一声扔下刀和勺子，脱去了性感的围裙，正准备到碗橱里拿碗盛饭，他腰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智尚啊，有什么事？”
“什么？郭乡长请我吃饭？还有乡文教办的周主任也来了？还有袁村他们都在？不行啊，你帮我推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说到这里傅鸿儒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什么，不去不行？郭乡长点名叫我一定到场？叫我一个穷校长去干啥呀？我和他可从来都没有过交往，高攀不起啊，还是不去了吧……”
“实在推不掉啊？那……我去应酬一下吧……”傅鸿儒看着我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他又急忙对着电话说道，“智尚，那你来我这里帮忙照料一下吧……把那家伙一个人搁家里绝对不行，肯定会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的……那好，我现在就去，你尽快过来，好，就这样！”说完，傅鸿儒“啪”的一声收了电话。
“丁骁，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个饭局，必须要去应酬一下……”沉默了一下以后，傅鸿儒嘿嘿地轻声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有些抱歉的意味。
“该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才对，整天要你忙里忙外地照应，还耽误你应酬，这怎么行？你去好了，放心吧，我不会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笑着说。
“那……我先走了？”傅鸿儒有点犹豫地说道，想了想他又转身补了一句，“智尚一会儿就到。还有，那黑鱼汤要再炖十五分钟当归才入味，可别太早起锅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我挥挥手，不耐烦地说。
傅鸿儒从堂屋里推出辆挺破烂的凤凰二八，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一抬腿跨上了车拐上了砖头小路。
我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的。
第十章
我笨手笨脚地盛了一碗饭，拿了双筷子，坐到厨房的小方桌前。桌上摆着几样简单却颇精致的小菜：咸菜炒毛豆仁，盐水花生，醋溜黄瓜，凉拌莴笋，当然还有宫爆鸡丁。
“姓傅的，你不在家最好不过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跟我抢菜，所有的菜俺一个人独吞了，嘿嘿嘿哈哈哈……”我对着空气猖狂地大笑了一阵，然后一捋袖子将宫爆鸡丁拖到面前，索性扔掉手里的筷子，用手抓起两粒，向空中一抛，然后张开嘴巴等着地心引力把鸡丁吸下来。鸡丁倒是乖巧听话得很，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嘴里，我不由得意地嘿嘿笑了。
可是我的笑渐渐变得落寞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鸡丁的味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我瞪着剩下的鸡丁，忽然感到竟然提不起食欲。这可真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奇闻中的奇闻呐——想不到我丁某人居然有朝一日面对食物时也会有食欲不振的时候！
荒唐！绝对的荒唐！！我怎么会不想吃呢？饭菜的质量虽说比“楼上楼”的大厨差了一点儿，但也算是别有风味……莫不是，莫不是因为傅鸿儒不在的缘故么？
想到这里，我又暗自吓了一跳：怎么会？傅鸿儒算什么？他的存在与否怎么可能影响到我的食欲？他怎么可能重要到这样的程度？算起来他只是个每天给我洗衣烧饭换药擦身的路人甲而已，虽然我偶尔有调戏他的念头，可我只是打算玩玩而已，并没有考虑有什么长久，更没打算动真感情——我现在是惊弓之鸟，对感情仍然心有余悸。不久之后我的伤养好了，我还要有自己的路要走，当然会和他拜拜了，今后甚至也许不会再见面，然后理所当然地就会将他彻底地忘记……
我当然不会挂念这家伙。尽管他是个校长，可是实在混得很，总爱和我对着干，尤其是那张嘴特损，还每天假模假样地摆着张臭脸，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他去应酬了，我落个耳根清净，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他？简直是笑话！所以，我提不起食欲一定是其他缘故：比如是因为我一个人太寂寞无聊，比如是饭菜味道不佳，比如是因为我身体不适，比如刚才不想吃根本就是我的错觉，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我看着面前的饭菜发呆。尽管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可没胃口就是没胃口。我瞪着对面的盐水花生，恍惚中像是看到傅鸿儒讥笑的眼神。忽然间我变得很生气很生气，咬着牙剥了一大把盐水花生，然后恶狠狠地一股脑儿都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花生的渣滓呛进了肺管，又咸又糙，咳得我脸红脖子粗。
   一只手及时地递过来一杯水，另一只手在我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傅鸿儒？”我心头倏然一喜，转身抬起头望去，然而我立刻失望了，我身后的人不是傅鸿儒，而是智尚。
“傅校长有应酬哩，他托我来照顾你一阵子。”智尚笑眯眯地说。
“哦……”我的情绪又低落下去，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哎呀，黑鱼汤还没有起锅啊，怕是都要炖化了吧？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非烧干了不可。”智尚一边罗哩吧嗦地念叨，一边婆婆妈妈地灭了灶里的火脚，找了把汤勺把黑鱼盛到盘子里，端到我面前。
“喝了它。”智尚扬了扬下巴，“这可是傅校长特别叮嘱的。”
“我干嘛要听他的？噢，他叫我喝汤我就得喝，那他叫我上吊我是不是现在就得找绳子去？”我圆睁牛眼瞪着智尚。
“别介，丁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气找傅校长撒去，别对着我发飙啊”智尚被我瞪得一哆嗦，连忙赔着笑说。
“没劲！”我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拿着勺子在鱼汤里搅着玩。
“丁兄弟，你还真难侍侯啊，真不知道傅校长性子这么火暴的一个人是怎么照应了你半个月的……”智尚摸着鼻子苦笑道。
“他性子很火暴？你说的是傅鸿儒吗？”我皱了皱眉头。智尚的话让我根本没法和我认识的傅鸿儒对上号。
“你说傅校长啊，岂止是脾气火暴，简直就是独裁独断专横霸道……”话说了一半，智尚忽然住了口，有点尴尬地看着我，笑容也有点僵。
“真的啊，还有呢？”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这个……那个……那什么……”智尚支支吾吾地说道，眼神也有点躲闪。噢，我明白了，敢情是他怕我把他说的话传给傅鸿儒啊。
“说吧，没事，我一个外人怕啥呀，我保证绝不泄密就是了。”我继续鼓动。说实在的，智尚的话的确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忽然很想了解傅鸿儒更多一点。
第十一章
  “嗯……”智尚还有点踌躇，看样子还是有点顾虑。
“怕啥呀，他不是赴宴去了吗，听不到你说的。”我一眼看到他上衣口袋里的烟盒，连忙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我先点着一根塞进他嘴里，又点了一根给自己，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哇噻，那个爽啊，这半个月来虽然百般哀求，甚至威逼利诱，傅鸿儒始终就是不肯让我吸烟，我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啷里格啷里格啷里格啷……
“噗——”我眯着眼朝着空中吐了个烟圈，把剩下的半盒香烟揣进兜里，看智尚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决定来个循循善诱：“我说智主任，听口音傅鸿儒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唔……”智尚应了一声，迟疑立刻一下又补充道，“没错，傅校长可是大城市来的，他的家在上海哩……”
“啊？”我闻言一楞，“真的啊？”
“骗你做甚？索性告诉你吧，他不仅是上海人，而且还是北师大毕业的高材生呢！”智尚的话匣子显然被撬开了一角，有越说越兴奋的趋势。
“你说的是北京师范大学？怎么可能？从这所大学毕业的学生竟然会到这么偏僻的农村来教书？”我惊疑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孤陋寡闻，我还是知道北京师范大学的来头的。
“是啊，那是95年的事吧，那时候我们杨树村来了个北师大的毕业生在全县都绝对算得上是个爆炸性的新闻哩！县电视台都专门派人来采访了，连县教育局王局还亲自登门来我们学校三趟，主动要把他调到教育局，可你猜怎么着？傅校长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让王局碰了一鼻子灰……”智尚果然越说越亢奋，话语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
“要说我们杨树村还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啊，修来了傅校长这样的贵人。自从傅校长来我们村以后，原先准备拆并的杨树中学教学成绩一下子突飞猛进，成了远近知名的热点名校，每年中考都有五名以上的学生考进全市顶尖的盐城中学奥林匹克班呢。要知道，整个射阳县每年也只能考进三十多人而已，我们一个村小就占了将近六分之一，简直就是教育界的神话！县一中、县附中的校长都登门拜访过，想高薪聘请傅校长前往任教，条件一个比一个高，可怪的是傅校长赖定了我们村似的，除了这里哪所学校也不去。
“谁也说不清傅校长到底为什么要在我们这个学校教书，而且这一呆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哪！更怪的是，尽管钱财名利高官厚禄唾手可得，他却似乎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乡政府、县教育局、县政府都发过调令，可他死活都不肯去，看情形这辈子真的准备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现在我们杨树中学成了比县重点中学还热门的学校，每年要转学到这里来就读的都要托熟人找关系，就是这样还不一定能进。今天郭乡长宴请傅校长其实也是有求于他：上个月郭乡长打算把自己的儿子转到我们杨树中学，却被傅校长一口回绝了，这不，只好请袁村出面了。说来也怪，这傅校长什么人的话都可以当作耳旁风，惟独袁村的话是绝对言听计从……”
打开话匣子的智尚简直就是个话痨，听得我直发晕，就差没吐血了。我真后悔刚才对他的循循善诱——那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嘛！趁他喘口气的工夫，我赶紧打了个岔，单刀直入询问我最感兴趣的问题：“智主任，那什么伟大的傅校长应该四十好几了吧，他老婆孩子也都在杨树村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哇？”
“嘎？”智尚圆睁双目，像看外星来客似的瞪着我，“谁说傅校长有四十了？他今年刚三十三岁而已……”
第十二章
晕！原来傅老头今年才三十三？竟然跟我同岁？搞不好月份还要比我小一些吧？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态度和极其沧桑的长相，我一时还真不能接受他只有三十三这个事实。
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嘴巴半天才合拢。回过神来后，我半信半疑地追问道：“智主任，你……你没开玩笑吧？他竟然还不到四十？我还以为他快五十那么老哩……”
“这有什么好跟你开玩笑的？又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要隐瞒你岁数！傅校长长得是老扎了点，但也不至于看起来有四五十那么老吧？”智尚听到我的话，一脸不满的表情说道。
“那……他孩子几岁啦？”我涎着脸继续深入打探傅鸿儒的隐私。
“孩子？哈哈哈……”智尚楞了楞，哈哈大笑起来，“傅校长现在还是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哩……”
果然！我暗自窃喜：这下我九成九确定傅鸿儒是同道中人无疑——哪有人三十好几还不急着谈婚论嫁的，除非……嘿嘿嘿嘿……而且他这么个大城市、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削尖了脑袋往城市里钻，反而隐居到杨树村这个偏僻的地方，没准就是为了逃婚的吧……
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肯定我的判断绝对精准，我忽然觉得自己还很有逻辑推理的才华，没准比狄仁杰福尔摩斯也差不了哪去……想到这里，我不禁得意忘形地仰天大笑起来。
智尚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别看傅校长长得粗糙了点，我们这里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还真不少哩：这不，村六组的刘大款的女儿说非他不嫁，八队的洪二姐足足追了他三年零三个月，还有邻村的封家姑娘，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村花啊，每周放假都会从城里赶过来帮他洗衣做饭烧水倒茶，可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傅校长一直都没明确表态喜欢哪家姑娘……”
我瞥了眼智尚，心里暗道：“傻瓜，他当然不会说喜欢谁了，到这里来本来就是想躲灾的，却一着不慎掉进了花丛，恐怕他正为怎么回绝这些姑娘的美意伤透了脑筋呐……”
“我们都替傅校长着急哇，袁村的老婆堵着门口问他究竟中意谁，自告奋勇地要替傅校长做媒，可你猜傅校长怎么说？他说：‘不急，我还小着呢！’您瞧他三十三了还说自己小，可乐不可乐？我们都差点笑岔了气，可是他一本正经地说：‘在我们上海四十岁结婚的那都普遍得很，我确实还没考虑过这个事情，等再过个三五年再说吧！’听了他这话，刘大款的女儿、洪二姐、封家姑娘都知道没戏了，哭哭啼啼地回家找别的对象去了，您说总不能叫人家黄花大闺女也等到四十岁再嫁人吧？唉，真是可惜喽……”说到这里，智尚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仿佛那几个姑娘本来都是冲着他来的似的。
“哎，智主任，刚才听你说，傅校长别人的话都从来不当一回事，惟独对袁村言听计从，那是真的吗？”我想到刚才智尚说到的一句话，索性一并揪出来刨根问底。
“没错啊，要说我们傅校长确实是个人才啊，教学管理那都没得说，在杨树村这么多年的成绩有目共睹，像他这水平，当个教育局长都嫌屈了他的才。可是他这个人忒傲气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为这他可没少得罪人呐……”智尚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找了个茶杯去给自己倒茶。我暗说：幸亏你还能想起来给自己倒茶，像你这样说下去，再不补充点水份，恐怕会脱水身亡呢吧……
“那他怎么就惟独听袁村的话呢？”我猴急猴急地追问重点中的重点，不知怎么的，我感觉这个袁村和傅鸿儒的关系很不一般，心里忽然有点酸溜溜的滋味直往上窜。
“这个……不知道！”智尚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投缘吧。哎对了，袁村的儿子也是北京师范大学的，不过大三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撇下袁村老两口跳楼自尽了，留下袁村老两口孤苦伶仃的真是怪可怜。大概傅鸿儒就是看在这一层面子上所以对袁村特别迁就吧。咦，说道袁村的儿子，那长相和你还挺相象的……”
正说着，忽然听到厨房东边传来“咣当”一声。我和智尚都吃了一惊，忙到门口去看个究竟，却只见傅鸿儒的自行车倒在路口，人也四爪朝天躺在地上，脸色赤红，已经打起了呼噜，看情形他大概是喝醉了。
第十三章
  智尚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把傅鸿儒拖了五六米远。这也难怪，就凭他那体格，怎么可能扛得动傅鸿儒这个级别的庞然大物？智尚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求援般地把目光投向正悠闲地坐在厨房门口正吃着西瓜看热闹的我。
“嗯？智主任，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吐西瓜籽，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别是想叫我一起抬这家伙吧？再次严正声明：我可是伤员诶~”
“小丁啊……”智尚叹了口气，“你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傅校长曝尸烈日下吧？好歹你养伤这段时间他对你照顾得可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也算有恩与你，你就大发善心搭把手，我这里先替傅校长谢谢你了……”
“唔？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诶……”我皱了皱眉头，又抓了抓脑袋，考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扔下手里的西瓜皮，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然后伸出手去——又抓了一块西瓜。
“智主任，等我再吃块西瓜补充体力积蓄能量，嘿嘿……”我边说着边狠狠咬了一大口西瓜，“智主任，你一定要顶住哇！”
等我吃完了手里的西瓜，智尚已经汗流浃背面红耳赤两腿直打哆嗦了。我睁圆了眼睛四下里张望，忽然看到厨房东墙下有一架运砖头石子的斗车，顿时眼前一亮。
我一瘸一拐地把斗车拖到智尚身边，智尚看了看破烂不堪的斗车，又犹豫不决地看了看我：“用这个拖傅校长……是不是……那什么太过分了点……”
“哧——”我冷笑一声，“那怎么办？就凭你这骨瘦如柴的身板和我这么一个重病号，不用斗车怎么把这头大醉熊运到家里去？不行的话那你自己再想办法吧，拜拜吧您，慢慢忙着啊，我吃饭去了……”
“哎别介……”看我转身真的拖着车要走的样子，智尚一把抓住车，“别走啊你，就照你的办法吧……傅校长对不住了，我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尽管动用了斗车这样的现代化机械设备，可是把傅鸿儒运上床还是花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还害得我出了一身臭汗。因为堂屋没有风扇，我们把傅鸿儒抬到了我的床上。智尚喘着粗气说：“累死我了，瞧我这浑身的汗……我得回去洗把澡，小丁，傅校长就交给你照顾了，拜托拜托……”
我看着傅鸿儒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床上鼾声如雷睡得跟死猪一样，心里忽然一动，暗道调戏良家U熊的机会来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挥手赶智尚出门：“行了行了，这儿交给我吧，你快点走人就对了……”
几乎是把智尚推出了门，我“砰”地一声反手关上门，插上插销，喉咙里发出一阵阴森森的低笑：“嘿嘿，傅鸿儒，今天落在我手上，你就认命吧……”
坐到床沿，我并没有急于下手，而是先仔细地端详起傅鸿儒的睡姿。他睡得很熟，发出铿锵有力的鼾声，喉结微微滑动着，胸膛也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条腿伸得笔直，另一条腿蜷着，整个身体门户大开，简直就是调戏他的天赐良机。
我咽了口唾沫，伸出手隔着衣服轻轻抚了抚他的胸脯。他的胸脯触觉极佳，温暖厚实，很有质感，撩人遐想。于是我的指尖顺势缓缓滑到他的衬衫纽扣，正想解开，却又犹豫地停住了手。
我这样做道德吗？
在他毫无知觉、毫无抗拒能力的时候对他进行侵犯，我这样做是否过份了点？虽然依目前了解的情报来判断，他九成九是同道中人，但倘若他对我无意，而我这样轻薄于他，这与强奸有何区别？他一旦醒来，我又该如何与他面对？
还有，难道我的真的能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吗？我的向哥，我曾经深爱的向哥，我真的已经可以忘记他了吗？不，在内心深处，我深知他的影子依然存在，即使明知他对我无意，我却始终不能把他忘怀。那么，我又怎么可以这么快地背叛向哥去另寻新欢呢？难道我期望的爱情只是去获得肉体上的五秒钟快感吗？那与畜生又有何异呢？
不，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是人，不是一只浑然无知感情为何物的动物。所以，我必须住手。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缓缓缩回了手。虽然心下依然有所不舍，但却仿似卸下一块大石头，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正要站起身来离开床沿，傅鸿儒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睁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喉咙里发出“呃——”的声音。
糟了，他的酒劲泛上来了，看情形是要吐。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拿痰盂，可是毕竟身体不灵便，还没等我把痰盂递到他面前，他已经“哇——”的一声全部吐在了自己的衬衫和裤子上，然后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天啊！我闻到了傅鸿儒衣服上呕吐的秽物散发出的酒味和胃酸的味道，熏得我皱起了眉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觉吧，就算他受得了，我也绝对不能容忍！
忍受住一阵阵恶心，我解开他衬衫的纽扣，松开了他的裤带，把他沾满污秽的衣服脱了下来。我看到他内裤上也溅了一些秽物，迟疑了一下，动手把他的内裤也脱了下来。
看着面前光溜溜的傅鸿儒，我不由得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真的，我知道他的身材一定不错，但还是没料想到会有这么棒。他那胯间的家伙非常引人注目，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软塌塌地趴在那里，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可爱，让我看得出了神。
看看，只是看看，这不算过份吧……我自我安慰并为自己寻找理由。
我楞楞地看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傅鸿儒的身上仍然沾了很多呕吐物，连忙强自收敛意马心猿，打来一盆水给他擦起身来。
从胸膛一路向下，擦到他那小家伙的时候，我的脸忽然有点发热，虽然我竭力不让自己有非分之想，我的下面还是情不自禁地有了反应。正想收回手，傅鸿儒忽然又一次直挺挺地坐起来，他闭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叫道：“袁帅，帅帅，是你吗？我知道就是你，这熟悉的感觉一定错不了……帅帅，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我尴尬地努力试图挣开他的手，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有点羞恼地吼道：“喂，姓傅的，快放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将军也不叫什么元帅，我是丁骁……”
“丁骁？”傅鸿儒猛地睁开了眼，上下打量我两三遍，又低头向自己全身上下扫描了一眼，楞了几秒钟，然后忽然抓狂地跳了起来：“好你个混帐丁骁！你终于真的趁人之危向我下手了？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还抓着我的小小强不放手？！”
外一篇
俺与那U熊激情燃烧的1夜
那一夜，
那一夜。
那一夜……
那是我生命中绝不可忘却的1夜。那夜，有星，有月，有他，有我，有波涛暗生暗涌，有烈火翻腾交织。
他来得突兀，一如传说中的他翩若惊鸿。不期飘然而至，穿一身黑衣负七尺长匣临风而立；我如约相迎，着一袭白袍带三分醉意倚栏而卧。
决斗尚未开始，空气已经凝滞。
黑与白。静与动。天与地。水与火。战争与和平。孤独与寂寞。他与我目光交织的刹那，电光激射，天雷已勾动地火。
果然U熊！天空忽然间失却光辉，漫天星斗黯淡无光，苍穹皎月苍白如斯，大地万物尽数失色。
无须更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他眼底心里潜藏的最隐秘的心事我已了然于胸；而在他明澈的目光注视下，我最深沉的渴望再也无从闪躲。
可惜！可恨！为何造化弄人，要让我们在这样的时间这样地相见；可悲，可叹，明知一切注定错过，偏偏还要互相折磨！
他看向我，唇边眉梢绽放浅浅笑意，轻抬熊蹄，道了一声：“请！”我神色凝重，沉思良久，缓步上前，舒臂伸向场中先挑出一支决战武器。
明明是轻如鸿毛，握在手中却重逾千斤，看着他将另一支武器举起，我的手在抖，心在跳，血在烧。
决斗。决斗。决斗在即。
燃烧。燃烧。热血燃烧。
紧张的气氛几乎将干燥的空气点着，我的掌心沁满汗珠，圆睁双目，凝神面对，只等他出招。耳边传来铮錝作响的声音，霍然转头，他却已在电光火石间展开进攻。来不及再多作思考，我本能地将武器举到嘴角，狂吼一声，似霹雳炸响，凝聚在丹田的毕生功力在刹那间已经展开了绝地反击：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能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
这是一场世纪末歌声的颠峰对决！哀婉缠绵，天地变色，那声音在交锋撕扯中直入云霄，直战得星月无光，宇宙无相，KTV的包房在我们的歌声中颤抖，摇摇欲坠，宛如末日降临；
完全不去理会周围传来的一片惊叫、哀求、抓狂、呕吐声，我们唱得全情投入，浑然忘我。
靠，真是不敢置信，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类的歌声比我更难听，小样，今晚灭定了你！想到这里，我的分贝再次飙升，直逼歇斯底里；而他，同样不甘示弱，剑走偏锋，鬼哭狼嚎：
…………
可以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走
可以一起飞翔一起沦落
不管天高地厚陪着我
陪我一起大声狂吼
想飙到那最高最远最辽阔
想唱完那最感动的一首歌
没看见那天高地厚不肯放手
因为我有我想要的朋友
你是我最想要的朋友
…………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世界彻底清净了：整个楼层所有KTV包房中的唱客已全部溃逃一空，只留下吧台里瑟瑟发抖的老板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号啕大哭泪如雨下。
东方天色已微明，我们激情PK燃烧歌声终于尽兴完美谢幕；四目相接，眼中全是惺惺相惜的柔情蜜意：
“好歌！”
“好嗓子！”
“好强的破坏力！”
“好强悍可怕的走音神曲，从此我可以对人生再次充满希望，可以继续仗歌江湖独孤求败，只要想到你，我再不会高处不胜寒……”
…………
秋风起，吹动衣角猎猎作响，似在唱一曲离歌；双手相握，诉不尽的是离愁。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十八相送，依依惜别，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朋友，珍重，不送了，一路走好！”
“不是吧，大哥，我好歹大老远地来了一趟，你总不会一顿饭都舍不得请就赶我走吧？”
“啊？那个啥？天气不错，哈哈哈哈……我先走了，有事常联系，移动、联通用户请拨打110，小灵通用户请拨打119，对了，备用号码是120……”我微笑挥手，在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第十四章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啼笑皆非地看着傅鸿儒，懒得跟他解释，干脆一甩手把铜盆“咣当”一声撂在地上，站起身来就打算走人。
傅鸿儒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像铁箍一般紧紧捏住，八字眉倒竖，怒目圆睁：“你小子打算吃干抹净抬腿就走人吗？没那么便宜你的事！！”
“那你想怎么着？”我气急，不怒反笑，“难道你打算让我替你负责吗？好啊，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如果你怀孕了我会娶你的！”
傅鸿儒闻言大惊失色：“什么？你竟然连那样的事都已经对我做了吗？可恶，我饶不了你……”一听他这话，我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傅鸿儒已经如同一只疯了的黑熊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珠扑上来，一下子就把我扑倒在地。
“痛……很痛啊……快滚开……呜~我的骨头啊……”他整个身体压在我的身上，我那尚未痊愈的锁骨传来一阵剧痛，疼得我我惨叫一声，哼出声来。
“活该！你刚才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我要双倍地还给你！！”傅鸿儒一改平日通情达理的样子，蛮横得像一只野兽。
“你个猪头！我哪有对你做什么啊？我只是看你吐得全身都脏透了，帮你脱了衣服擦身子而已……”我不得不一边挣扎一边申辩道。
“谁信你的话！刚才你明明抓住我的小小强来着，这一点我肯定没看错吧？早就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今天你果然趁虚而入了，竟然敢趁我酒醉上我，我要让你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傅鸿儒咬牙切齿，那表情仿佛恨不得把我撕成八块再剁成肉丁才解恨。
“我没有……”我继续奋力挣扎，可是我这虚弱的病躯哪里能挣得脱这头壮熊的霸王硬上弓呢？只听“哧”的一声，我身上的汗衫已经被他一把撕开，形势万分危急。
“好久没做过这事了，今天就拿你开祭好了，活该你先对不起我，也怪不得我双倍、十倍地回报你了，你就自求多福吧……”傅鸿儒一半因为暴怒，一半因为酒精的刺激，整个脸看上去面目狰狞，看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继续下去，否则后果恐怕会极其悲惨……
我大脑高速运转着，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清楚，同时嘴里说道：“说你猪你真是猪啊，要是我做了你难道你不会感觉到痛吗？你自己摸摸后面，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唔？”听到这话，傅鸿儒的身体忽然一僵，他伸出右手探向自己身子后面，自言自语道，“好像真的没什么异常诶……”
“没骗你吧？还不滚下来，我快被你压扁啦……”我叫道。
“哼，你没有上我那是因为我及时醒了过来，你没逮着机会，要是我继续昏睡下去你绝没这么好心的……”傅鸿儒呆了片刻，忽然又找到了自以为正确的理由，洋洋得意地笑了，“所以，你还是应该为你对我尚未实施的犯罪付出代价，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啊？”我差点昏倒了，早知道如此我刚才真不应该放过他的……我那个后悔啊，连肠子都悔青了，看来人真的不可以太善良的啊……
“不信你还可以看看你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在帮你擦身子……”我绝望地抛出最后一个理由。
“借口，都是借口，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哩，你还是认命吧……看在你对我的犯罪行为尚未造成事实的情面上，我会稍微温柔点的……”傅鸿儒边说着边褪下了我的裤子，我能感觉到他下体那支小钢炮坚硬如铁地顶在我的肚子上。接着，他的手从我的两腿之间抄进来，把我的双腿架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支硬邦邦的小钢炮也缓缓向下移去……
“住手，姓傅的，你这个王八蛋，快给我住手啊……”我的嚎叫并没有能阻止他的行动，相反，却显然更激发了他的兽性。此刻，他的小钢炮已经顶在了我的关键部位，正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完了。我的心里一声悲鸣。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到一个名字，连忙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傅鸿儒，好好想想吧，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袁帅吗？”
听到“袁帅”这个名字，傅鸿儒浑身剧烈地一震，正要长驱直入的小钢炮也紧急刹住了车。
第十五章
时间仿佛暂停了。屋子里很安静，我可以看到傅鸿儒紧贴着我鼻子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耳畔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傅鸿儒仍然是一动未动，看情形他没准已经把自己当成雕像了。我的腿被他高高抬起，用死沉的身子压住，又酸又疼，非常难受，可是我却不敢再刺激他，惟恐言语不慎再遭灭顶之灾。
我心里早把傅鸿儒咒骂了个一千零一遍，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他一脚踢进东海才解气——除了曾经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给了向哥那次以外，我什么时候曾经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来着？他爹的，你傅鸿儒算只什么鸟，竟然趁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之际欺负我，有朝一日等我恢复了元气，我才要双倍、十倍地把今天遭受的屈辱全部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里却连声哀哀讨饶：“傅哥，看在我一身旧伤未愈的面子上，饶过我这次好不好？你总不至于要对一个重伤员下此毒手吧？再说了，我刚才真的只是帮你换衣服擦身，绝没有做什么恩将仇报的坏事，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也免得辜负了你的袁帅……”
听到“袁帅”这个名字，傅鸿儒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颤。我的心绷得紧紧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手兵行险招是否将对了军，极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终于，傅鸿儒像山一样压着我的身子开始了极缓慢的松动，他放开我的双腿，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身子向后退去，用了差不多足足半分钟的工夫才站立起来。他茫然地向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脱下来的沾满秽物的衣服上，楞了很久，视线才重新转回我的方向，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小丁，刚才真是……对不住了，这酒喝多了实在是……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我也迎合着他假笑道，“没事没事，这酒喝多了嘛就容易乱性，我想你刚才那么做也只是酒劲上来了一时糊涂，无心之过，还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看在你这十几天对我照顾有加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追究了，咱们都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了……”
“好啊好啊……”傅鸿儒听到我这话，头立刻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咱们都当这事没发生过……”
“那好吧，就这么着定了。你这一醉酒不打紧，可把我害惨了，哎哟你看我这个累得够戗嗷……不行，我得好生歇歇了，你还到堂屋去醒酒吧，我上床睡觉了……”说着我手脚并用爬上床，把风扇拧到最大，不由分说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打起了呼噜。
傅鸿儒怔了怔，勉强笑道：“那好，我去堂屋睡去了啊……”说着，真的转身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了。
“哎，别像猪一样光顾着睡，记得起来烧晚饭，晚上我想喝绿豆粥……”看着他一脚跨出房门，我及时叫住了他。
傅鸿儒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应声，他把另一只脚也跨了出去，然后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靠，什么态度！”我低声骂了一句，悻悻然向里翻了个身，非常无聊地端详起床边的花纹。看着看着，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房间里好生黑暗。我抬头向外望去，看到半轮斜月正吊在窗前，才知道已经是晚上了。我吓了一小跳之余，又不禁暗自得意，佩服自己实在是能吃能睡。肚子饿得慌，腹中传来肠鸣声，看来早过了晚饭的时间了，若不是因为饥饿的缘故，只怕我还要继续睡下去。我皱起眉头寻思：一向对我三餐照顾得很周到的傅鸿儒竟然没有在晚餐时间准点叫醒我，实在是过分……等等，莫不是因为下午这档子事的原因，他怀恨在心，打算从此抛弃我任我自生自灭了不成？想到这里，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贴到一张还算过得去的饭票，有吃有喝有人照顾，我可不想被他给蹬喽……
我连忙翻身下床，向堂屋冲去，边跑边叫：“傅鸿儒……姓傅的，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堂屋没人。一盆绿豆粥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中央，旁边倒扣着一只碗，碗旁放着一双筷子，还有一小碟炝黄瓜。
“不是吧，就这么不告而别啦？”我抓了抓脑袋，心里感到甚是郁闷。不过此刻正饥肠辘辘，看到这喷绿豆粥顿时食欲大增，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伸手拿起碗就准备盛粥，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
噫，碗底下好像扣着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张纸条，借着月光一看，纸条上写着：我在河边。有事。吃完晚饭来找我。有效期十点之前。
第十六章
  这是我疗伤以来第一次出门。凭着直觉顺着砖头小路往南走，大概走了二百多米的光景，前面出现了两条分岔的小道，我不由得踌躇了。
究竟该往哪个方向才是到河边的呢？我抓了抓头皮，有点犯难。其实若不是身体还很虚弱，我倒是不介意跑两趟冤枉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若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傅鸿儒，只怕依他的脾气断然是不会继续等下去的。
说真的，我对傅鸿儒约我到河边有着很强烈的好奇心。他为什么要在这夜半时分约会我到如此浪漫的地方，而且下午我们之间还发生了那么不寻常的事情……难不成他爱上了我，想在这人迹罕至的河边向我表白爱意吗？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有趣，甚至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不过现在面对着两条分岔的小路，我却不禁埋怨起傅鸿儒来：也不想想我对这里的环境完全一无所知，只是这么肤皮潦草地告诉我在河边，我能不能找到河边暂且不说，即使到了河边，那么长的一条河我倒是该到哪里去找他？唉，真是个没头脑的家伙……
正在心里暗暗咒骂着傅鸿儒，忽然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二胡声飘来，声音细若游丝，哀婉悱恻。我仔细侧耳一听，原来是从右边的方向传来的。当下把心一横：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不管这二胡声跟傅鸿儒有没有关系，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就好。打定主意，我抬脚就往右边的砖头小路走去。
二胡声渐渐清晰起来。曲调哀伤沉郁，似曾熟悉。仔细一想，终于想出了由头，似乎是中学时一节音乐欣赏课听过的《江河水》。越接近来处，曲调越发地凄楚悲凉起来，似乎演奏之人胸中有无尽的思念、无尽的哀伤、无尽的愤懑无从倾诉，全盘贯注在这把二胡的两根胡弦上尽情表露，在月夜的衬托下，别有一番撼人心魄的感觉。
忽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转过前面的小树林，一条宽长的大河陡然扑入眼帘。我不由失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再抬眼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静谧的河边，那不是傅鸿儒又是谁？空中月华如水，把银光泻在河面上，那腾起的粼粼波光闪烁着无数银白色的光辉，眼前的情景宛如水墨画一般宁静雅致，让我不由得看呆了。
真是想不到，这五大三粗的傅鸿儒还会耍二胡，而且耍得这么有情调，我感到我几乎有点砰然心动了。糟糕，若是他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向我表白，我会不会把持不住，一时意乱情迷答应了他呢？我心里矛盾地挣扎着。
正在我的头脑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时，二胡声戛然而止了。傅鸿儒缓缓收了弓，松了弦，架了码，沙着喉咙道：“你来得还真及时啊，再迟几分钟也许我就不会等下去了。”
他顿了顿，见我傻站在那里不动，拍了拍身边的草皮：“过来吧，坐这里！”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抗拒，乖乖地走了过去，依言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正在低头卷着烟丝，卷好后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递给我。
我楞了楞，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缝着，有种挑衅的意味。我挑了挑眉毛，接过烟卷，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再递还回去。
他今晚似乎与平时有很多不一样，说真的，确实令我有一点动心……麻烦了，看来今晚要拒绝傅鸿真的会很困难。可是我的心里仍然没有放下向哥，我又怎么可能接受他的爱意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心里真的乱透了……
“呃，那个……小丁……”傅鸿儒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叫我小丁？我白了他一眼，奶奶的，姓傅的，搞不好你比我还要小几个月吧？咱还不定谁是哥谁是弟呢，竟敢占我便宜……
“下午的事，真是对不起，我……我的酒太多了……”傅鸿儒垂着头说道。
来了，终于开始表白了。我想：干嘛那么婆婆妈妈的，既然要表白就爽快点嘛，绕那么多弯累不累啊？
“其实，你我既然都是同道中人，有些话我也不隐瞒你了……”傅鸿儒伸出手薅地上的草，没两把地上就被他薅成一片秃子。
这也好。我暗道，既然你不再隐瞒，我也愿意坦诚相对，尽管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你，回答可能比较直接，但快刀斩乱麻总比凌迟碎剐来得好吧？
“今天下午，我把你……把你当作他了……”傅鸿儒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的心轻轻刺痛了一下，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伤害。妈的，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你这样表白的吗？先制造了这么浪漫的气氛，然后忽然告诉我你还忘不了你的那个袁帅……既然如此，呆会儿回绝你的时候就别怪我绝情了，本来我好歹还有点愧疚感呢……
“有一件事情我要对你说，你一定要答应我！”傅鸿儒忽然抬起了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说道。
“说说看。”我心里轻轻笑了起来：哼哼哼哼，先等你说出口，然后我要毫不留情地把你的希望踩个粉碎！就这样也想泡我？门都没有……
“那……那我真说了……”傅鸿儒抓住我的手，攥在他的手掌心，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大概是紧张沁出的汗吧。
我抬起脸看着他，等待他求爱的甜言蜜语，然后准备给他当头一棒。
“我想……我想……我想聘请你做我们学校的代课老师……”傅鸿儒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第十七章
  我怔住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怎么也没想到预想之中的温情脉脉的表白会演变成傅校长诚聘代课老师，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兄弟，你不舒服啊？”见我脸色不对，傅鸿儒忙一脸关切地凑过来问，还试图伸手探探我额头的温度。
“一边凉快去！”我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狠狠一巴掌打掉他伸过来的熊掌，可能有点用力过猛，不仅他疼得龇牙咧嘴，连我的手掌心都震得隐隐作痛。
“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你吃炸药啦？不就是聘请你做代课老师吗？不愿意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嘛……”傅鸿儒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嗷”地一声跳起来，揉着被我拍痛的手背咈咈呼痛。
看他疼成那样的表情，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本来嘛，人家心里早就有那个什么袁帅了，怎么可能会对我有那个心思？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想到这里，我略带歉意地对他说道：“姓傅的，算我对不起你了，刚才一时情绪失控，弄疼你了吗？要不要给你揉揉？”说着，我好心地伸出手打算给他按摩按摩受伤的熊掌。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傅鸿儒“嗖”地一声抽回手，警惕地跳到一旁，一脸戒备的表情，看来他还是心有余悸。
“不是要捉弄你啦，我诚心赔罪的行不行？唉，这都什么世道，好不容易大发善心想要做点好事，还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我倍受打击，深感沮丧。
“好了好了，揉就不必了，瞧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儿，别把我揉出个生活不能自理就算万幸了……我心领了，这总可以了吧？”傅鸿儒见我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想了想，又颇为不忍地在我身边重新坐了下来，不过比刚才要远了大概二十公分的距离。
一时忽然找不到什么话题，我看了看他，他看了看我，都有点局促不安。稍停了停，还是傅鸿儒打破了沉默：“喂，我说你怎么忽然发那么大的火啊？”
“那个啊……”我摸着鼻子苦笑一声，随口回答道，“谁让你突然说要聘请我当代课老师来着，本来气氛这么好，我本来还以为你，还以为你……”说到这里，我忽觉失言，忙住了口。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傅鸿儒呆了一呆，立刻明白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瞬间像热水瓶爆裂一般狂笑起来，他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用手指着我：“你小子想什么？啊，你小子想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今晚约你出来是要对你表白的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自作多情的家伙，笑死我了……”笑到后来，他干脆捂着肚子翻倒在地上，抽筋似的全身直颤。
我恨得差点要抽自己十八个耳光，再一头跳进河里去。天啊，我怎么竟然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了这话？覆水难收，这下糗大了……我竭力试图挽回这句话的后果，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姓傅的，你少臭美，别以为我有多么希望你对我表白啊，我当时正愁着怎么回绝你呢……”
我的话压根不起作用，或者说，完全起了相反的作用。听了我的话，傅鸿儒笑得更疯狂了，倒显得我刚才的话有欲盖弥彰的味道。哦，买疙瘩，这下误会大了，这辈子我还怎么活啊？以后面对他还不得被他笑话死？看他笑得那么张狂，我也有点恼羞成怒了，扑过去掐住他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吼道：“不准笑，再笑我弄死你！”
“好吧好吧，我求饶了，你放过我吧，自恋到极顶的家伙……”傅鸿儒仍然很不严肃地大笑着，匍匐着在地上爬到一边，依旧捂着肚子抽筋。
算了，让他笑去吧，笑一辈子我也不会少一块肉，哼，懒得理这小子。说我自恋？我看他才是自恋狂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嘛，说实在话，在我心目中他比向哥逊色多了……忽然想到了向哥，我也没了笑闹的心情，不再理会傅鸿儒，躺在草地上枕着双手仰面看着星空发起怔来：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记得有一次向哥喝多了酒，我陪着他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了一夜星星，那时候的夜空仿佛就是这样的。不知道向哥现在正干什么？这段日子他过得还好吗？希望那裸照风波已经平息才好，这样他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还有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挂念过我……也许，那只是我无望的奢望罢……
想着，不觉有点痴了，仿佛夜空中的闪烁的星星都是向哥在微笑着向我眨眼睛，我的眼角忽然有泪水滑过，无声地滴落在草叶上。
傅鸿儒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他也平躺在草地上，侧过脸看着我。忽然他像看到新大陆一样指着我的眼角叫道：“喂喂喂，丁骁，好端端地淌什么马尿啊？”
我霍地转过头去，努力恶狠狠地挤出一个微笑，挑衅地说道：“不怕告诉你，我在想一头U熊……”
“啊？”他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摆出一副害怕得发抖的姿势道，“拜托，你别是又在暗恋我吧？”
“呵呵……”我轻笑一声，转过头来仰望着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思念的那个他比你U上何止千百倍，他啊，多金又帅气，位高又权重，待人体贴，温和可亲，你跟他相比，那就是蚂蚁之与大象，乌鸦之与凤凰，开水之与可乐，苦胆草之与止咳糖浆……”
说到这里，我偷偷瞟了傅鸿儒一眼，只见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看快要滴出水来了。我的心里暗爽不已，心说：真痛快，叫你刚才那么张狂，现在知道自卑了吧……
听了我的话，傅鸿儒老半天没再作声，冷不丁冒了一句：“是吗？你的那位原来有那么U啊？实在是恭喜了，呵呵……”
他的话轻轻刺痛了我。我多么希望如他所说，我思念的向哥会是“我的那位”，可是我深知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此生只怕已经与他无缘。想到这里，心头那疼痛的感觉一波波蔓延开，像尚未愈合的创口又被撒了一把盐，一阵阵收缩，一阵阵痉挛。我忙强装笑颜掩饰自己：“是啊是啊，他真的是U极了！什么时候有机会给你引见引见……”
“好啊……”傅鸿儒的笑声听起来依然那么爽朗，但细细听来似乎又夹杂了一点点其他什么情绪，比如一丝淡淡的失落和怅然。
   “喂，说说你那口子吧……”我惟恐傅鸿儒再揭伤疤，连忙转移话题，“他的名字叫袁帅，对不对？能让你忠贞不二一直为他守身如玉，想必他也一定U得惊天动地吧？”
我以为依傅鸿儒张狂的性格一定会接着我的话茬把他的那位袁帅吹得人间第一天下无双，可是过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到月光下傅鸿儒的脸上两条泪痕惊心夺目。我吓了一跳，张口结舌地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傅鸿儒哑着嗓子缓缓开口说道：“我的袁帅……他死了十二年了……”
第十八章
我的心脏仿佛忽然被人重重地擂了一拳，有种后悔莫及的感觉。智尚的话忽然全部在脑海里闪电般刷过：
“……哎对了，袁村的儿子也是北京师范大学的，不过大三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撇下袁村老两口跳楼自尽了，留下袁村老两口孤苦伶仃的真是怪可怜……”
“……谁也说不清傅校长到底为什么要在我们这个学校教书，而且这一呆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哪……”
“……说来也怪，这傅校长什么人的话都可以当作耳旁风，惟独袁村的话是绝对言听计从……”
一切似乎都明了了。原来袁帅就是袁村的儿子、傅鸿儒北师大的同学兼BF，也是他苦苦相守了十二年的心上人。看来傅鸿儒和袁帅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极不寻常的故事，至于为何袁帅走上这条不归路我不得而知；但几乎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傅鸿儒并不是无端地跑到杨树村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的，很有可能他是带着赎罪的情绪扎根在这里的……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歉意、甚至是一丝丝悔恨看着傅鸿儒——这样的记忆一定是痛彻心扉的，而今晚却被我不经意的一句话残忍地剥开，那滋味我感同身受。我想张嘴说声对不起，可是忽然间感到很难以启齿，三个字在嘴边打了几个转，终究没有说出来。
傅鸿儒脸庞上的泪痕渐渐风干了。他忽然又拿起了身旁的二胡，卸了码，调了调弦，然后又是一段凄婉哀伤的旋律在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
这首曲子我也听过，是刘天华的《病中吟》。以前在电视上听过宋飞演奏过，技巧娴熟，曲调华丽。傅鸿儒的技巧当然还达不到那么专业的水准，可是他手指间涌动的音符却仿佛更有生命，发出的不仅是声音，而且还有深深的思念、无尽的缅怀、刻骨的伤痛、锥心的孤独。
我看着这个端坐在月夜的河边奏琴的熊熊，忽然心里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说刚到河边时有那么一点点是被浪漫气氛打动的话，现在我是被他蕴涵在二胡中的情感和语言深深打动、俘获了。一个男人，为了纪念他心中的爱人，独自在他乡苦行僧一般度过了十二年，这份痴情、这份煎熬，试问有几人能做到呢？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面，不觉有点痴了。
如果向哥能像傅鸿儒一样牵挂我一年……不，如果能像傅鸿儒这么专情而浓烈的话，只要牵挂过我一天，我就真的知足了……
二胡曲在最后一个长长的颤音中收了弓，而我的魂魄却仿佛出窍一般仍追随着他的二胡神游太虚。傅鸿儒看了看我入定一般的表情，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抱歉，小丁，吓着你了……”
我半晌回过神来，呐呐地答道：“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处了……我不是存心的……”
“我知道！”傅鸿儒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没关系的，以前都是我独自一个人思念他，现在能有个人陪着我听我的心事，我觉得实在是已经好得太多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我闻言愣了愣，转头看去，他的目光真挚而诚恳，看得我心头又是一跳。
“我们回去吧。”我转回头，用脚碾着地上的草皮幽幽地说。
“是啊，已经很晚了，确实该回去休息了……”傅鸿儒立刻接口说道，边说边拿起二胡站起来。
我们顺着砖头小路一路并肩往回走去。快到分岔口的时候，傅鸿儒忽然轻声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抬头问道。
“没什么……其实今晚本来有件事要对你说的，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竟然忘了是什么……”傅鸿儒笑得一如往常那么灿烂。
“是么？好好想想，想起来告诉我，我很好奇诶……”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呵呵，真的想不起来了啊……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唱首歌作为补偿吧……”说完也不等我应允，傅鸿儒就径自用野狼一般的声音嚎叫起来：
我让你依靠，让你靠，
  没什么大不了。
  别再想，想他的好，都忘掉。
  有些事我们活到现在仍不明了，
  明明认认真真的去爱就是得不到。
  我知道也不是自己找，
  爱走了谁也阻止不了。
  该是你得就是你的，
  不是你的就放掉。
  至少你还有我，还有我，
  一个真正不变的朋友；
  只要你需要我，告诉我，
  我愿意永远陪你度过……
唱着唱着，傅鸿儒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兴许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我也伸出右手勾住他的腰，兴致勃勃地扯着嗓子加入了狼人二重唱：
我让你依靠，让你靠，
来我的怀抱。
你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知道。
我让你依靠，让你靠，
没什么大不了，
别再想，想他的好，都忘掉……
如果那天你恰巧在场，你可以看到这样一副图画：月光下，乡间小路上，有两只熊正并肩而行，其中一只一手抓着把二胡，一手搭在旁边一只熊的肩膀上，两人自我感觉极其良好、极其投入地一路高唱着荒腔走板的歌曲。我想那画面一定…………很有诗意……
第十九章
离开学还有五六天的光景，我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傅鸿儒说的没错，我的体质确实属于猪皮狗骨那种类型的，恢复得那叫一个倍儿快，快得让回诊的赤脚医生都不敢置信。当然，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十多天来，傅鸿儒似乎对我照料得比以往更加周到了，咱每餐吃的虽然谈不上山珍海味，但也足够让一般人垂涎三尺。时常会有一些村里的大叔大婶捎来些乡间的野味，这不，昨儿个村东牛伯刚套了一只獐鸡，今儿个村西的李婶又送来了只野兔，更别提前几天袁村专门下河沟里逮的那些野生黄鳝之类的野物。每天的食谱都变着法儿丰盛得不行，害得我浑身的肥膘一个劲地长。据保守估计，现在这体重少说要比开车那会儿超出五六斤的光景。
从村里人对待傅鸿儒热情友善的态度看得出来，傅鸿儒和村里人的关系那是相当地融洽。这会儿他正和送野兔来的李婶在那推来搡去地客气着：
“李婶，就依你的，这只兔子我收下了，可怎么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这五十块钱你就拿着，好歹是我一片心意……”
“傅校长，瞧你说的啥见外的话？一只野兔算个啥呀？娃子考上了盐中，我们全家对你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要是我收了你这钱，我那口子还不得一拳头把我捶死……再说了，这只兔子我也是碰巧逮到的，没花一分钱本儿，你叫我怎么收你这钱……”
“那也不行，上回李叔送的二十斤豆油已经让我很过意不去了，咋能让你们再白送东西来？要不你们自己带回去给娃子吃吧……”
“都处这么多年的老相熟了，跟我们客气啥呀，再说了，这不是丁老师养伤需要嘛……收着收着，听大婶的话，啊……”李婶到底还是把兔子和钱都撂了下来，生怕傅鸿儒再跟她客套，挽起竹筐抬脚向门外就走，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傅鸿儒侧过脸来看了看我，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呵呵笑道：“今天又要沾你的光了。你继续备课吧，我去把兔子剥了，准备中午红烧……”
“哎，姓傅的，等一下，这里有些不懂诶，过来给我疏通疏通……”见他要走，我忙放下手里的书叫住了他。
说实在的，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对今后的人生作了若干的设想，但做梦都没想到过我会当老师。那一晚傅鸿儒在河边跟我提了这个建议，我还真是吓了一跳。虽然对当老师的提议很新鲜、很好奇、也很兴奋、很想尝试尝试，可开始我并没有敢答应下来，因为毕竟扔掉书本十六七年了，自己心里特没底，生怕误人子弟那罪过可就大了。可傅鸿儒倒是笑眯眯地很笃定，说我当代课老师肯定行，还说他的眼光一向如何敏锐准确云云，至于课本生疏的问题也不是问题，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时间好好熟悉一下教材，提前备课，不明白的地方还有他这位高师给我点拨。然后话锋一转，又向我大叹特叹村中学师资如何紧缺，他如何为了人手不足的问题焦头烂额，如何渴望有人帮他分担一二等等……言语中半是恳求，半是渴望。听了他这话，我的心肠先自软了几分，再一考虑反正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应允了这差事。我这一答应把傅鸿儒可给乐得不行，立马屁颠屁颠地给我找来全套初中数理化教材，还假模假样地立了张合同让我签字，惟恐我反悔走人似的。我又好气又好笑，心说就凭我着十八道麻绳捆不住的性格，你这张破合同又能奈何得了我？难不成我想甩手走人还会顾虑这个？虽说这么想的没错，但看到傅鸿儒那殷切期盼的目光，我二话没说提起笔“唰唰唰”签上了我的大名。哎哟那几晚可把傅鸿儒给激动得不轻咧，几次半夜都被他笑声给吓醒，我翻身起床兜头一杯水把他给浇醒了，他倒好，一骨碌翻身坐在地铺上，也不生气，抹了把脸上的水瞧着我傻乐，搞得我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听说我有不懂的问题，傅鸿儒立刻放下兔子颠了过来，一边嚷着“哪儿呢？哪儿呢？”，一边顺手拖了张条凳到我旁边一屁股坐下。
“这一题啊……”我摆出虚心求教的造型随手胡乱指了道代数题。
“这题啊，好简单呐……”傅鸿儒兴致勃勃地把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架在我肩膀上，一只手指着书上的题目讲得眉飞色舞，“这题的思路应该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最后这样……”
我暗暗偷笑，其实我哪里会真的不懂这种小问题，虽然丢下书本十多年了，但以我当年全县中考状元的底子，只消温习两天就已经完全找到了感觉。之所以这么虚心地向傅鸿儒请教是因为觉得他那好为人师的模样实在好玩，还有，他每次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套着我耳朵讲题目的感觉也很特别的说，呵呵呵呵~~~~~~
“我问你到底懂了没有？！”正想得出神，头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凿子。我猝不及防，痛得“哎哟”叫了出来，连忙抱着头顺口应道：“懂了懂了懂了懂了……”抬头一看，傅鸿儒怒目圆睁，八字眉倒竖，正气咻咻地瞪着我。
“你小子耍我的是吧？”傅鸿儒余怒未消，依然很生气，看来后果很严重。
“哪有啊？不给我讲是吧？那好，这老师我不当了……”我反攻为守，作势一摔课本摆出打算走人的姿态。
“哎哎哎，哪有你这样的人啊，你这合同上可签过字的！”傅鸿儒急眼了，掏出合同当个宝似的往我面前扬。
“哎呀，原来我签过合同的，违约了要付法律责任的，我好怕怕……”我一脸害怕得发抖的表情，心里却笑得死去活来。
“知道怕了就好，还是给我乖乖地备课吧。”傅鸿儒得意地笑了，小心翼翼地把宝贝合同折起来又揣进怀里，转身打算继续杀兔子。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一把薅住我下巴上的胡子吼道，“对了，赶紧给我把这乱草给刮了，明天你跟我到学校去上班，好歹收拾清爽点，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
第二十章
我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杨树村中学：
三幢青砖红瓦的平房，看起来是七十年代的建筑，墙壁上文化大革命的标语隐约可见。每幢平房隔成了三间；前两幢做教室，后一幢中间是教工办公室，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因为外村的学生占了四分之一，所以不得不设立了学生宿舍。学生宿舍兼办公室的那幢房子外侧搭了间小棚子，上面插了个会冒烟的柱子，据智尚介绍这是学生食堂；再往西，在所谓的操场旁边有一座灰秃秃的低矮的房子，上面用红漆刷着“男”“女”两个大字，这个不用智尚介绍我也知道是厕所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学校竟然还有个不小的操场，是用水稻田改造的：边上铺了条约四百米长、六米宽的跑道，操场中间还长着水稻，而且长势良好。水稻与跑道之间用一排杨树隔开，倒真是没愧对杨树村中学的名号。
我在所谓的校门口张大嘴巴傻傻地看了有五分钟之久，然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我把手里的一摞教科书塞进智尚的手里，转身就准备开溜。
简直是开玩笑，传说中被描述成神话一般的射阳传奇中学竟破落成这样？难怪傅鸿儒哀叹师资力量奇缺——就这校容校貌，有正经的老师肯留下来才怪！像我这样根本就不沾边的野老师就更不可能留下来了，至少我不会留下来……我一边假装没有听到智尚的大呼小叫，一边赶紧盘算着出路：现成的驾照搁在抽屉里，还是到县城里去开开出租吧，好歹日子能对付过去，要是在这混下去，看来我迟早会捐躯祖国教育事业的……
还没来得及溜多远，就听到身后霹雳似的一声大吼：“姓丁的，你丫兔崽子给我站住！”我一听这不是傅鸿儒的声音吗，心说不好，立刻撒欢似的跑得更快了。
唉，糟了，这段时间营养太好了，身体明显胖了不少，还没跑出一百米远，我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再跑下去恐怕我得休克了，不行，我得停下来……
可是我根本停不下来：我刚打算站住，屁股猛挨了一脚，踹得我跌跌撞撞往前冲出七八步；正准备站稳身子回头破口大骂，屁股又挨了一脚，我就又往前冲去……就这样我一连挨了十一脚，往前足足冲出去七八十步远，累得我只好一个懒驴打滚瘫坐在地上，这才使我的大好熊臀免遭非人SM。
“老傅，你太残忍了吧？”我仰着脸，呼哧呼哧喘着气，摆出超级无辜的表情。
“跑啊，你再跑啊！你不是喜欢跑吗？我让你跑个过瘾！”傅鸿儒手岔着腰气哼哼地瞪着我。
“没那回事，我尿急，想找地方撒泡尿还不行吗？”我绞尽脑汁给自己找借口。
“行了，知道你嫌弃我们这个学校破，安不了你这尊大神。不想在这里代课就吱一声，我不会勉强你的！”傅鸿儒说着掏出怀里的那份合同丢狠狠地给了我，再狠狠地转过身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忽然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有点泛红，刹时胸口忽然“咯噔”响了那么一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拨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个地方。
算了。代课就代课吧，收入比开车少那是肯定的，可这不是隔三差五的总有人送野味呢嘛，所以生活着落应该没问题。算了，看在他救我一命的面子上，我就委屈一二给他代一学期课吧……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拍拍傅鸿儒的肩膀，把合同递了过去：“呶，拿着啦，我又没说不当老师，只不过……只不过你这条裤子忒紧了点，刚才在学校门口突然发现裤裆针线缝绷开了，打算回去换一条来着……”其实针线缝是我刚才懒驴打滚时挣坏的，这会儿我借机发挥给自己找台阶。
“啊？！神呐，我的金利来西裤啊……”傅鸿儒这才注意到我穿的是他的裤子，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算了算了，大丈夫何患无裤呢？”我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再买一条就是了嘛……”
“你说得倒轻松，这是我唯一的一条高档西裤，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竟然被你就这样糟蹋了……”傅鸿儒的眼神简直要杀了我似的，几乎能冒出火星来。
“顺便告诉你一下好了……”我低眉顺眼地、态度极其和善地看着他的眼睛嘿嘿笑着，“今早你到处找不到的那条CK内裤……也被我穿了……”
第二十一章
磨磨蹭蹭挪到教师办公室门口，一路琢磨着怎样摆出最阳光灿烂的微笑向诸位未来的同仁打个招呼，以期给他们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老实说，想到这里我非常后悔早上竟然没有用佳洁士把我的牙齿刷到洁白耀眼……可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唉，只好就这么着吧……我硬着头皮推开办公室的门，微笑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却听到扑面而来一阵哄堂大笑，笑得我措手不及僵在当场。
   我担心地偷眼向自己的下身瞄了一眼，心里暗想：难不成裤裆崩开的线缝遮不住了？那可糟糕了，岂不是春光尽泄他人眼？这脸丢大了，和同仁第一次见面竟然被大家发现穿的是开裆裤，叫我以后怎么活啊……
   正犹豫着是立马转身走人还是把厚脸皮精神发扬到底，后脑勺挨了一记板栗，傅鸿儒的声音洪钟一般在脑后响起：“各位，这就是大家闻名已久却未曾有幸一睹尊容的新同仁——丁骁老师，大家欢迎！”
   “哗哗哗——”办公室里响起虽不响亮倒也热烈的掌声，又一次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我窘迫地抓了抓脑袋，打量了一下周围，不大的办公室里挨挨挤挤地摆着十多张办公桌，所有同仁全体起立向我含笑鼓掌，靠近门口为首的那个我倒是认识：正是智尚主任；其他列位虽然数量不多，却是包罗万象品种齐全：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位一边鼓掌一边忙着给怀里娃娃喂奶的。这下我乐呵了，抱拳冲屋子里面一拱手：“各位，我丁某人初到贵地混口饭吃，还请大家多指教！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正说得得意，脖子后面忽然刮来一阵凉风。我情知不妙，连忙一缩脖颈，总算躲过了傅鸿儒的一记降熊十八掌。傅鸿儒一掌落空，显然颇为不快，暴吼道：“丁骁，你以为是来闯江湖卖艺的吗？搞搞清楚，你是来当老师的耶……”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猛然醒悟，悄悄吐了吐舌头，举手向屋内敬了个礼，再鞠了个躬，打着哈哈道：“各位，歹势，歹势啦……”办公室里的同仁们又是一阵大笑，其中还夹杂着智尚蹩脚的盐城彩色普通话：“怎么样各位？比我形容的还逗乐吧？到我们学校来哭着鼻子走人的他不是第一个，不过让校长踹屁股给踹回来的除了丁老师还真没第二个，这学期大伙儿有得乐了喂……”
   我瞄了智尚一眼，心想：好家伙，敢情您是把我当宠物的呀……
   刚想给他来个下不了台，里面一胖一瘦俩老男人过来亲热地夹住我两胳膊就往屋里拖。我吓了一跳：怎么地，大白天还有劫色的啊……正打算喊一声“救命”，左边那胖子说话了：“丁老师，听说你要来，我特地把桌子收拾了一下给你腾了出来，虽说破旧了点，对付着放放本子改改作业还行，你来看看满意不满意……”正要客套两句，左边的那位瘦子已经抢过话头了：“丁老师，咱王老师的办公桌是全办公室最新的一张了，他把桌子腾给你，自个儿和我挤一张，可怜我本来就骨瘦如柴了，再被他这么一挤呀，都快变成锅贴了……”
   我满脸感激地看看左右这二位，努力做出热泪盈眶的表情：“敢问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王发财。” 左边的胖子说。
   “我叫朱富贵。”右边的瘦子仿佛不甘示弱地接茬道。
   “啊……”我瞠目结舌，这俩名字实在是……真有创意……我还没来得及对他们的名字表示钦佩之情，办公室里其他各位都一股脑地涌过来争先恐后地和我握手了：
   “丁老师你好，我叫李美丽……”
   “你好丁老师，我叫赵如花……”
   “我叫钱大魁，我怀里的娃子叫钱贵……”
   “我叫智尚……哦，对了，你早就知道了……”
      …… ……
   大家实在是太热情了，那场面就仿佛接见党中央领导似的，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群情沸腾不亦乐乎……乐得我高举双手在头顶频频挥舞：“大家不要急嘛，要签名合影一个个慢慢来，我会不厌其烦、极其耐心地满足你们每一个人的要求滴……”
   刚要找枝笔来给大家签字，一只肥肥又多毛的大手钳住我右手就往外拖。我很不满地抬眼一看，傅鸿儒看也不看我，正冷冷地说道：“丁老师，没时间给你陶醉了，现在带你上班级去跟学生见个面……”
第二十二章
尽管我恋恋不舍，可禁不住傅鸿儒生拉硬拽，楞是把我从万千拥骞的教师办公室给拖了出来，留下无数仰慕者失望惋惜尖叫叹息。走在前往学生教室的小路上，我越想越生气，忍不住非常十分特别格外恼火地一甩胳膊，把傅鸿儒的胖毛手撸了开去。
傅鸿儒一怔，看了看我阴云密布的脸不解地问：“又怎么了你？”
我气呼呼地说：“我说老傅啊，你也忒不会挑时候了，难道你没看到刚才群众们是多么热切地渴望我能深入基层与民同乐吗？你这样做也太不照顾他们的感受了，可以想象，此刻王、朱、李、赵、钱等各位老师的心都碎了呀……不行，我得回去再安慰安慰他们那颗容易受伤的脆弱心灵……”说到这里我转身就准备回办公室，却又被傅鸿儒一把抓了个结实。
“我看各位老师的心碎了那是未必，只怕是你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隆重的礼遇，陶醉到飘飘然得不能自己，所以被我打断之后恼羞成怒了吧？哈哈……”真是没想到，傅鸿儒竟然笑得那么像狐狸，可恨啊可恨！
   哥们，说话不用这么彻底直白吧？我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面红耳赤地分辩：“才不是哩！就这阵容算个球，想当年省委书记要和我拥抱我都没给面子哩……”
各位，别以为我又说大话了，这句话我确实没有吹牛，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那是我两岁多一点的时候，丁庄遭受了龙卷风的袭击，损失惨重，省委书记一行五十多人外加记者团一百多人亲自来受灾地区视察，正好看到了当时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粉雕玉琢人见人爱奇帅无比的我，就打算抱着我让省报的记者拍照片。那些记者立刻端着长枪鸟炮上来就准备狂轰滥炸，可我哪里曾见过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腿脚乱踢，据说还一脚蹬在了省委书记的要害上，踢得他立马脸色蜡黄龇牙咧嘴地丢下了我回车上去休养了，于是省委书记打算和我亲密拥抱事件就这样泡汤了……
“吹吧，你尽管吹吧，反正吹牛又不用交税。”傅鸿儒冷笑两声，接着又说道：“算啦，管你省委书记也好，国家主席也罢，那些鸟事我没什么兴趣，还是想想怎么和你的学生第一次亲密接触吧……”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初三（1）班后门外，傅鸿儒冲着里面的学生努了努嘴，然后丢下我转身就准备开溜。
“喂喂喂，不是吧……”这下换我急了，我一把扯住傅鸿儒的袖子压低了嗓门嚷道：“别丢下我啊，难道你不打算向学生介绍我吗？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学生面说话的，我现在很紧张啊，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知道啊。可是现在你已经是他们的老师了，难道你以后上课都打算由我陪着你做翻译吗？”傅鸿儒操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可是……我还没有心里准备诶……”我为难地直搓手。
“呵呵，要照你的意思准备好，恐怕学生也该放寒假了吧？”傅鸿儒一脸的揶揄表情。
靠！还跟我摆谱了！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对着五十多个学生作个自我介绍吗？多大的鸟事！我还不信了，没了你傅鸿儒我会被学生吃了还是怎的？想到这里，我一赌气，恶狠狠地说：“行！算你狠！我自个儿去行了吧？”当下把心一横，整了整衣领袖口，昂首挺胸就推开了门直往里闯。
“起立！”门刚推开，忽然有个班长模样的学生叫了一声。听到口令，早就翘首期盼一睹老师尊容的学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所有目光都向我聚焦过来。
我的手僵硬地粘在门把手上，后脑勺顿时滴下了硕大无比的一滴汗，本来只是一时赌气才失去理智做出这个决定的，在众学生的如炬的目光注视下，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点勇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侧过脸向后门口的傅鸿儒投去求救的一瞥，可是他楞是当作没看见，还偏过头去吹起了口哨。
没办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脚往讲台走去。我眼睛的余光看到所有的目光都随着我的脚步移动，心里不由得更慌了。
“顶住！一定要顶住！千万不要让后门口的那家伙看笑话……不害怕，不害怕，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心中默默地给自己鼓气并自我催眠。
终于来到讲台前。我伸出轻轻颤抖的双手撑在讲台边沿上，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环视了教室一圈，缓缓开了口：
“大家好……我叫不害怕……”
第二十三章
寂静。
死水一般的寂静。
所有站立着的学生面面相觑了约十秒钟之久，然后教室里忽然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羞愧难当啊！我好恨呐！！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让后门口的那家伙看我的笑话，结果出的糗居然还不是一般的大……
我眼角的余光只看到后门外傅鸿儒的背影，肩膀正一耸一耸地抽动，想必也快笑岔气了。我咬牙切齿地想：姓傅的，笑吧！你尽管笑个够吧！看到我出了这样的洋相，你一定很满足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报这一箭之仇的，你给我等着！让我想想看，还有没有机会挽回……嗯，有了~~~~~~
学生已经笑得七歪八倒了，有人捶桌子，有人捂着肚子，还有人用头在撞墙……教室里那叫一个乱啊……我正想着怎么收拾这混乱不堪的场面，教室西北角落忽然有人怪声怪气地唱起歌来，分明是在火上浇油，企图让我下不了台：“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怕啦……夜晚再黑我就当看不见，太阳一定就快出现……”
然后，全班同学仿佛被施了魔咒似的一起山吼海啸起来：“mai-a-hee ——mai-a-hu——mai-a-ho—— mai-a-ha-ha——mai-a-hee ——mai-a-hu——mai-a-ho—— mai-a-ha-ha——”那场面真是何其壮观哪……
我站在讲台前，依然努力满脸含笑地、笑容可掬地、亲切和蔼地看着这群可爱又可恨的学生，同时大脑高速运转着，思索着该怎么自圆其说收拾这残局。直到我的嘴巴笑得都有点僵了，学生的大合唱才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趁他们中场休息的工夫，我连忙见缝插针先双手鼓掌连声叫好，并顺势举起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稍微安静一下。
“同学们刚才唱得好极了。其实很多同学在升入初三以后，总是对我们这个特殊的年级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面临着越来越沉重的学习压力，大家几乎不堪重负；尤其是明年即将到来的中考升学竞争，甚至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喘不过气来。在这里我热忱希望各位同学在进入我们初三这个新的年级以后，能够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拿出刚才唱歌的那种大无畏的精神努力学习，好好工作，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死，来迎接初三年级的挑战，战胜书本，战胜压力，战胜自我。所以，我在此再次郑重强调：接任了你们这学期的物理教学工作，虽然压力很大，但我不会退缩，更不会害怕，我有信心和大家同舟共济度过这难忘的两个学期；同样，虽然学习负担沉重，但我们每一位同学一定要乐观地面对，化压力为动力，享受学习过程带来的乐趣；让我们每个人都对已经到来的初三说一声：我的名字叫做不害怕！”
再次的一片寂静。数秒种后，教室里再次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声音——这次响起的是掌声。然后所有同学一起举着拳头跟着我高喊口号：“不怕！不怕！”显然学生都被我刚才这番虽然牵强附会却热情洋溢的讲话打动了，甚至以为开始的那句话只是我顾作姿态有意而为之。
我有点得意地瞟了后门外一眼，傅鸿儒已经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我的视线。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向我伸出右手大拇指，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在这姓傅的家伙面前丢人，看起来口误事件似乎可以画句号了。我把头转回到教室，微笑着看着西北角刚才挑起事端故意让我难堪的家伙，同时也是刚才唯一没有响应我的口号的、一个染着一头金发、嚼着口香糖、看起来很跩的男生：“喂，帅哥，刚才那歌是你起的头吗？唱得不错，就麻烦你再领唱一次吧！”
那个金毛狮王看起来对自己刚才的起哄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而感到很失望。听我点他的将，他非常大牌地翘起二郎腿，很不屑地说：“切，你叫我唱我就要唱么？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呵呵，还是个刺儿头？我暗想道：就凭你这小样也跟我玩？小子，跟我比你还嫩着呢，看清楚你怎么死的吧……想到这里，我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一脸微笑地不耻下问：“敢问您贵姓？”
“这还差不多！”金毛狮王看到我这么恭敬的样子显然心里得到了大满足，趾高气昂地站起身来，“告诉你吧，我姓郭，我爸爸可是这个乡的乡长呢……”
“噢，您姓郭？！哎呀，原来您就是郭美美同学？怪不得您这首《不怕不怕》唱得这么地道，敢情是原人原唱啊……”我一脸坏笑地接过他的话头。
“哄——”众同学又一次笑喷了。
“你——”金毛狮王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大拐弯，顿时气结，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刚想顺势教育他两句，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忽然学校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抬眼一看：嚯，好家伙，一帮脑满肠肥的家伙不知道是走错了地方还是怎么的，竟然逛到学校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很巨型的胖子，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叼着根雪茄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一帮点头哈腰的家伙。
“爸爸——”金毛狮王忽然对着窗外叫了起来，然后拎着书包就冲出门，直奔那胖子而去。
第二十四章
原来这胖子就是上次把傅鸿儒灌醉的那个什么郭乡长？本来看着他的样子就不怎么顺眼，这下对他的好感度直接降到了零。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操起了双手静观其变。
金毛狮王跑到他老爹面前，一把将书包扔给了后面的人，然后一边急切地说着什么，一边不停地转头看着我指指戳戳，我猜八成是在向他的乡长老爹诉苦告状吧。听了金毛狮王的话，他老爹的脸色显然有点不悦，沉着脸就向教室走来。靠，堂堂一个乡长难不成要来找我一个穷教书匠麻烦么？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怕你不成？我索性挑衅地倚在门框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越走越近。
“你叫什么名字？”郭乡长终于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他冲我扬了扬眉毛，很没有风度地问。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气定神闲地反问。
“喂，这位老师，你说话当心点，这可是我们郭乡长！他今天是专门来视察你们学校教学情况的！”后面拎着金毛狮王书包的家伙狐假虎威地说道。
“郭乡长？没兴趣认识。”我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教室里走，只听到身后金毛狮王在缠着他乡长老爹喋喋不休地说道：“老爸，你看看这破学校哪里是人呆的地方？这里的老师还有学生，全都是一帮土包子，一个个竟然连最起码的手机、数码相机、MP4都没有，跟他们说耐克、阿迪达斯、背靠背，都只会大眼瞪小眼；还有这破房子，竟然也叫教室？我们原来射中的厕所都比这强……最可气的是这校园周围竟然连一个超市、网吧、游戏厅都没有，这还让人怎么活啊？我不要到这里来念书，我还要回射中，要不你再多花几万块钱把我送到盐中也行……”
“行了行了！”郭乡长显然也意识到金毛狮王的话有点太过火了，忙打断了他的话，“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把你送进射中，你小子倒好，整天只知道泡网吧、比吃穿，上学期期末没有一门考到30分的，你还想着上射中？告诉你小子，这学期你就在这扎根了，我还指望你明年中考能考进盐中强化班呢，快给我收拾书包进去……”
“我不！”金毛狮王用手一指我，“我才不要这种老师教我哩，刚见面就让我下不了台，让我以后还怎么混啊？实在要我留在这里也行，先把他换掉！”
“好好好，我找校长把他换掉就是了，你现在总可以进班级了吧？”郭乡长轻描淡写地说着，甚至根本没有看我一眼，简直就是当我不存在。我鼻子都快被气歪了，心想这两位都把我当什么呢？想换就换，想撤就撤，以为这学校是自己家里开的啊？
“谁说要把丁老师换掉了？”郭乡长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心头一喜，是老傅的声音。
“喔，是傅校长来了啊？我刚想跟你商量个事哩：你看我儿子和这位老师有点对立情绪，傅校长你看能不能把这个老师给换了？”郭乡长看到傅鸿儒眉开眼笑地说道。
“呵呵，郭乡长大人任职八年来第一次视察我们杨树村中学，开口就要换老师，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傅鸿儒笑了笑说。
“怎么，傅校长，换个老师这么小的事也不给我面子吗？”郭乡长有点尴尬地说道，他的面子有点挂不住的样子。
“要换丁老师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听到傅鸿儒轻轻冷笑了一声。
“理由？郭乡长的要求需要理由吗？”拎书包的马屁精连忙说道，“傅校长，郭乡长的儿子到你们学校来念书，这是你多大的面子啊！你当然要把最精英的老师配到这个班来才对嘛！像这种老师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文化的，早点换了也好，省得误人子弟……”
“刘助理，身为乡文教办助理，你的话说得也太欠水准了吧？杨树村中学每年的中考成绩有目共睹，我傅某人用人也从来没有过走眼的时候。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丁老师绝对是一位优秀的教师，我任用他就是在对这个班级负责，若是郭乡长的公子嫌弃我们杨树村中学委屈了他，我们双手欢迎你另择名校，以免耽误锦绣前程……”
“傅校长，”郭乡长忽然打断了傅鸿儒的话，“只是换一位老师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应允么？别忘了这个月乡里刚打算划拨三十万的教育专项资金到学校来着……”
傅鸿儒闻言怔了怔，转头看了看我。我当然知道杨树村中学多么需要这批资金改善教学设施，心想完了，没想到我的教师生涯刚亮了个相就要匆匆收场了，看来我还得另谋出路才行……

小哥阿三 · 发表于 2020-3-5 18:46

没啦？

1245207653 · 发表于 2020-11-4 09:09

没有后续吗

账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gister/登録メンバー/회원가입/การลงทะเบียน）

[同志言情] 邪熊（转载）

注册/登录后可以看到图片

浏览过的版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