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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校医院负责管理学校片区感染者的医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希望在今天跟我好好谈谈,关于男同的事。( o! N" z+ c/ F) x6 s" ?3 T7 q3 b
简单说明一下,本人所在地区CDC以实行社区化管理的理由,将校内感染者的资料转介到了校医院,校医院成立单独的科室对校内感染者进行管理,并承诺不会透露信息。接到这个消息,虽有紧张,就是通知我们一个结果,毕竟无法赞同或反对,只能相信自己的信息不会被泄露。 t% o! W; ]7 n* X( _% R
去校医院的路上心情很平静,想想只是一次谈话,又不是审问犯罪,没什么好紧张的。医生特地选在了南校区的医院,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幽静,很少有人来往。上楼的时候心跳开始加速,在窗口稍稍平复了一下,正打算四处探望医生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大叔,满脸笑容。我们从未见过面,却一眼认出了我。被他邀请到他办公室后,他很客气的给我倒了一杯茶,简单的填了一份调查问卷,关于男同,涉及的问题无非就是最近是否发生性关系,是否采取安全措施等,令我讶异的是还有关rush在同性性行为上的应用问题,看来医生也是做过调查。) I( S- R; F" [ u/ O2 G9 G
填写完毕,医生首先跟我表明,此次谈话仅仅限于我两之间,谈话内容不会以任何方式泄露给第三人,包括我的资料,学校除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很赞同这种细节,疾病本身属于个人隐私,很多时候作为病人我们自我保护意识比较淡薄,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医生很准确的把握了携带者的心理疑惑与紧张,看来此次谈话也许会进行的比较愉快。毕竟作为主体都不愿意泄露自己这方面的任何情况。承诺过后,医生开始问我一些常规问题,关于身体,学业,志向等等,答案早就稔熟于心,只是需要选择告知或者不告知。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甚至我觉得如果问上次发生关系是何时,何地,何种体位,我大概也会全盘托出。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些冗余信息,价值不高,也无甚危害性,坦荡的内心没什么好隐瞒。但我先以为此次交谈应该更多的偏于HIV治疗或者心理重建等,医生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难道是他看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觉得没必要跟我谈这个?也许医生觉得我是个老油条,想想都觉得好笑。 * o& R* E. a: r$ c9 S
谈到了服药这个问题,我是有各种的不满意。首先,我所在的省份CDC拒绝接受外地户口的服药申请,要么转户口,要么转治疗关系,联系户籍所在地CDC,又说我CD4未达到服药条件,折腾了一年多现在也没开始服药,幸好我身体到没什么大问题,也就不了了之。国家已经明确规定,CD4<500就建议上药,这边CDC还抱着350这个标准,导致了我这样400多的处于一个需要服药却又遭到拒绝的尴尬局面。
, y/ t0 o( t. w( l9 M. X 后来医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有些吞吞吐吐的,挺清楚后却让我哭笑不得。他说,你是否在平常生活中有心理或生理上的女性倾向,我倒是一愣,明白过来,回答说:您说的是性别认知障碍吧,我应该没有。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他接触的学校里面很多人(同志)都有这方面的倾向,分析原因,可能是父母培养孩子的方法有问题,有些分明是男孩子,父母却当成女孩儿来培养,导致了学生在成长阶段的性别认知引导错位。我笑着说,我父母从来没把我当女孩子看过,我也从来没这样想过,不过刚刚你说的那种情况我确实知道,还有些从小缺少父爱的也容易走上这条路。
, z' g2 A* Q) ~/ i* F" X 聊了一会儿,医生说,北京某某组织有个教授来这边,希望询问我这样的感染者一些问题,让我跟她好好交流,我说没问题。5 l9 K w6 x5 m% n5 s- C
好戏才刚刚开始。
- d6 x/ P. F; x" b 进办公室后,看到一位中年女教授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说来惭愧,我刚坐下就已经忘了这位教授姓什么了。那位女学生挺文静得体,跟我一样是研究生。她坐在旁边充当记录员,就像电视剧里法庭审判时,旁边那位没有台词只会敲打字机的角色,现在换成了电脑。她倒真的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不过我是同志,对女性不感兴趣,看了一眼也就算了。
) [; Z$ ^. m. _ 教授很正式的问了一些问题,比如对HIV的形势怎么看,以及后来最重要的宣传途径。她说本校做了一份问卷,随机抽样,40份问卷里面有30多份觉得形势并不严峻,但实际上中国同志感染率早就超过国际规定的高发率(1%),所以她感叹到国家对这方面的宣传力度太小。校医院医生也说,学校也就仅仅在12.1(世界艾滋病日)前后有点小动静(其实我都没见过),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作为。教授也说了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她们在另一所学校交谈时,问一位男学生(男同非A),觉得这个问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男学生倒也老实,说觉得离自己很远,反正不管严不严重,都跟自己没关系。我苦笑了一声说,没感染前我也是这样的态度。老师们相视一笑,说不清其含义。
9 S2 a a9 [4 U" v 最后就是此次交谈中我觉得最有意义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对于同志或者感染者的建议。教授问我有哪些想跟上面反映的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当然得好好抓紧这次机会,然后就毫不客气的提出了下面一系列问题。6 S0 N2 w4 ?, Z$ d
一:就医拒诊。
0 @1 X% G4 }+ H1 _ S9 ?# H 刚提出这个问题时,教授十分惊讶的瞪着我说,现在还有这种情况,就仿佛在问“现在还有人吃不起饭?”一样,我有点无语,说这样的情况还不少。教授说,国家不是早就明文规定医院不得拒诊吗,我说,医院并不会直接以HIV为由拒诊,但很多医院查出病人携带HIV后,会以诸如消毒条件不够,病房已满等“理由”拒绝病人,这样的拒诊可以说是毫无成本,但病人迫于自己的隐私与面子问题,无力抗争,又不懂得合法维权,只得作罢,耽误病情。她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说,国家前段时间不是还出台了各个省份的艾滋定点医院吗,教授倒是反应很快,她说,这样设置定点医院本身就是一种歧视现象。我说是的,这就是还存在着拒诊的证明。- s$ U7 i/ C# }# X0 X; B
二:就业歧视。4 b. L0 i& G S& M% W
想要入职公务员或者国营企业,事业单位,绝大部分情况是会检查HIV的,一旦查出来则毫无就业希望,我说,希望能有掌握话语权的组织在这些问题上呼吁改善就业歧视。我也接触过不少感染者,感染之前理想很丰满,感染后一旦听说要查HIV则觉得前途无光,甚至人生都没有意义了。虽然我说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但是逃避只会助长歧视的发生。+ K# Z: ^- H4 B7 `
三:治疗药物
6 j$ {% ?$ o% I! d1 ]5 O3 f 我国现在对于HIV的一线药物只有7-8种,组合也最多3-4种,一旦耐药,将有很多人面临着生理心理经济各种问题,希望国家有关部门能多引进药物,改善治疗状况。. x7 } K5 ?( r
四: 宣传干预9 j8 }$ Z* P, `- z4 Q1 W& d8 i5 R
我认为,国家对HIV的宣传普及一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第一点是力度,第二点是导向。首先,从个人角度看来,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去获取此类信息,平时几乎接受不了任何来自外界有关HIV的消息,连我这样的感染者都如此,更何况健康人群,而且一旦有消息,必定是负面新闻。其次,国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拿艾滋病晚期患者很恐怖的照片来宣传艾滋,这样只会起到严重的副作用,让很多人觉得一旦感染艾滋,一辈子就完蛋了。在我眼里,有很多人即便不感染HIV,生活也早就完蛋了,感染只是他们愈发逃避现实的一个借口。但我还是得说,感染HIV并不是生命的结束,应该是新生活模式的开始,坚持锻炼,摄入营养,配合治疗,积极调整心态就行了,其余的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所以国家以后的宣传模式和导向应该是积极鼓励而不是采取恐吓。1 S) r2 M3 c+ Y! E$ J" J* y
五: 心理引导
; t7 m, T: N- c, T3 y& f* H 我觉得这应该是疾控工作人员和各大志愿者组织的工作,据我的调查表明,恐惧情绪与学历不呈正相关,无论是农民工兄弟还是高校在读学生甚至社会精英,初次接触(初筛阳性)时都恐惧的要死。第一是出于无知,对疾病的不了解,第二是出于无法自我调节,很多人一旦出现负面情绪,就会任其发展,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也能被理解,绝大部分人在此时此刻根本没办法调整心态,满脑子都是对于未来和死亡的恐惧。这时候需要的就是检查机构的安慰与劝导,告知其治疗途径和方法,在能力范围内鼓励其恢复正常心态,并采取一定的人文关怀。$ O$ E9 ]+ F1 l7 D& h9 K V \
六:高校中的疾病预防工作的开展
; T, J/ L, @1 Z* ? 我对教授说,现在的大学生都自负的不行,觉得自己聪明顶天,任何事情在他们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似得,根本不屑于接受辅导。所以我说即便是你们开展再多的讲座,有些人也就是凑个热闹,不当回事。你在台上累死累活的讲,他在下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改变高校内宣传手段和模式也是很必要的。这个问题尤其对于男同来说算比较严重的,可以针对男同群体采取宣传措施,比如发放安全套,开展社会调查报告等等。现在同志交友软件满天飞,想约个炮几乎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危险往往就发生在这样漫不经心的放纵中,尤其是学生,自认为无所畏惧,却又毫无安全意识,所以对于高校中高危人群的教育是非常有必要的。& h5 y% c0 N6 j1 s5 ?9 t
七:社会舆论
3 }8 P5 n E6 x' L: b9 G3 L6 d 不知从何时起,社会就将HIV与道德捆绑在了一起,似乎构成一个命题“如果你感染了HIV,那么你肯定道德败坏”。虽然我也很厌恶那些滥交的人,但我对教授说,在这点不应该有歧视,我们没有必要去纠结一个人如何感染,只要他及时醒悟,珍惜生命,都该被原谅和帮助。但对于那些执迷不悟的,报复社会的,除了法律制裁,我想我也没其他办法。关于男同也是如此,千百年来中国人的想法就是,一个人必须要有家庭有事业才算完整的人,否则这个人肯定是生理或者心理或两者都有问题,而且社会对于同志更多的是偏于反对态度,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只能通过很长时间的宣传和引导来更正大众的偏见。7 ]+ m7 D$ \- u5 o; d3 \
听完这一番话,教授和医生都呆了,他们估计没想到我会说这么多。但这确实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事,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声音微弱,力量渺小,如果能借他们之口把我们的这些诉求传递上去,至少证明我思考过,我努力过。他们很激动的说,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出来,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建议,我说今天我能想到的大概就这么一些,都是作为男同作为感染者的困惑。至于这些声音能传的多远,我并不抱太大希望。我个人比较悲观,但我会努力,我并不是因为有希望才去做事,而是在行动中寻找希望。我希望现在的被歧视状况能有所改善,我也会耐心的等待。感染者在生理心理已经背负了很沉重的枷锁,如果能够消除这些社会歧视,也许我们能活得稍微轻松一点。
% \7 I" G7 i* w! k 聊兴奋了,心情也舒畅了很多,唯一的遗憾就是今天忘了录音,谈话前我拿出手机找了半天录音机找不到,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玩手机,只好作罢。8 \& a0 D: w5 W6 d% Z7 X; C
希望所有的A友加油活下去,也希望大家都保持健康。艾滋不恐怖,但也千万别感染。希望健康的朋友给予这个群体更多的鼓励,支持和重视,这样才能减少感染的状况。做好自己,才能换来对方的尊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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