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张素娥，最近广场不干净。. M7 X4 h: R& W! L, p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张素娥却是懂了，她太懂了，跳了十年，从《小三》跳到《小苹果》，风云变幻，也许是风浪见得太多，逐渐坦然，她像一头老鲸那样，能够平静的迎接风暴，她想起曾经一位老大姐握着她的手说，出来跳，迟早要还的。2 T- b7 C: K) P( p% [& X" S8 ]
老大姐说，我们出来跳广场舞的，要讲信用，说跳一辈子，就跳一辈子。
/ p u1 I2 N$ x) _, ]- d$ Z老大姐跳到寿终，真的一辈子，张素娥觉得这是大成。1 l$ D& v8 ^1 y6 N- o6 B* P
她这辈子从粮食局退休以后，就明白自己的人生从未真正的活过，就像惠特曼的诗歌说的：- l0 J" j7 O9 Y2 o% a
I wanted to live deep
+ K6 {( A2 ~% k4 o* I+ Oand suck out all the marrow of life,
8 g n$ E) f2 ?! Jand not when I had come to die,
* b$ X; ?/ o# m% j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D5 ]" R. Z" d0 K& y; U. d
直到开始跳舞。
$ p+ W! i8 Z7 J4 d 这是张素娥生命的所有，没有人，放眼整个东城区，没有人能够挑战张素娥的权威，她几乎就是执掌东方的老龙王，她寻常是不去西北南三个方向跳舞的，那里有白虎李秀丽，玄武马玉兰，以及朱雀张翠萍。. ~3 ]0 z% ~: x3 K; u) h5 p
舞林如武林，有人的地方，就有广场，有广场，就有规矩，张素娥不是那种喜欢打破规矩的人，青龙张素娥，她已经成功了，她很安详，很享受。# H8 ?9 ?$ f7 {* l( k8 ]" ^/ T
张素娥在晚饭后换上轻松的衣裤，推开门，老伴儿问她，会不会有事儿，好好说话，别动手。
" k: Q! Q2 O$ k4 d i+ { 张素娥笑了笑，不会，我是龙王啊。
; i3 O) w$ _4 }0 ?$ ~/ h* c) J 她走进楼道，涌进一片黑暗之中，像一条蛟龙，沉进了黑暗的冰海。; |) u D' G$ T
广场上灯火辉煌，跳舞的妇女们逐渐涌入，像逐光的鱼群，她们填满了广场，这些是来自胜利小区的大妈们，和蔼可亲，活力四射。
, I& v% q |; n' r+ S 可是今天有所不同，今天不干净。
, p. v/ e7 h ~$ [. t" O 广场上已经有了另一批大妈，她们手中执着粉色的塑料扇子，或坐或站，眼神肃杀，都明白，太明白了，行内叫占场，这是两个势力的斗争，这些年岁不再的老姑娘，从1960年以后就熟稔了斗的技巧，而主义不同的两股势力，决然，必然无法想存，必须斗，必须恶斗，才能信服。7 }! }4 u: Q: D
张素娥说，你们谁领头，我是张素娥，想和她聊聊。
/ h2 m8 [; a* S1 x, K先来的大妈们左右分开，像摩西分红海，从人流的深处，走出一位黑发大妈，敦实，微胖，但是神色不改，有大气，所谓大气，就是说她一定跳过许多年，见识过不少广场。
2 l. M" [' B% {黑发大妈说：“我叫陈小菊，跳了五年，是个新人，但是我们想在这儿跳。”
8 H% ^3 V0 N" }3 k& m8 {胜利小区的大妈群中，有人噗嗤笑出了声儿，太嫩，五年对于广场舞来说，只能是入门，除非你天资聪颖，是广场舞的奇才，这个世上能成为奇才的人不多，张素娥可能算一个，只有那些熟知广场史的人才会无比惊叹，因为张素娥是第一个将《最炫民族风》带进广场的女人，意义不亚于为人类取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1 Y9 P7 d# |/ H, A- S8 f
“从此广场一片光明。”——广场舞行为规范第十七条。
+ ]6 ?" D& F7 Q1 v5 o! p/ t: k3 ` 张素娥叉着腰，她说：“你知道这里是哪儿么，胜利广场，你知道它的别名吗。”
5 L3 G3 t' Z4 e 陈小菊微微一笑，我明白，它又叫龙穴。
; Q; o) |- c1 ?! m) X) x) q 敢于在青龙张素娥的广场上跳舞的人，我们理应敬她一杯。
" x2 @6 w9 V5 K+ U; v4 N 张素娥说，老规矩，天地人神鬼都在见证，咱们比舞吧。
9 T+ W. B' p X6 Z) U" G" b 陈小菊点头，自觉让出一片场地。
; t! ]7 L; o3 F; [ 张素娥打了个响指，她说，老妹，你可见过龙的伟力？- Y& Q# j1 F1 c: ^; N$ F% u: n
《老婆最大》
4 t/ r: l- n1 J3 ^) V 不愧是龙穴里的舞者，胜利大妈们迈出步伐，轻巧有力，她们的阵型像铁壁也像游龙，在歌声里徜徉悠远，( q0 D6 G) N5 }9 M6 b
老婆最大呀老公最二
1 w9 z, J* S# Y: H2 X y/ g你要答应我不许找小三儿; X% \% Z" g( S1 n' E3 o6 Y2 V
年轻的情儿呀老来的伴儿
2 n$ p; o- }+ j: m) d我想要为你生个小孩儿# J2 F. q& n3 s- }
歌词简单，舞步却不简单，有亘古的回音，她们踏着脚下青砖，发出龙吼一样的声音，太整齐，太霸道，广场上大部分人都感到一种来自帝王的压力，那一刻，十五公里以外的城管办公室里，王队长喝了一口茶，猛睁开眼。
: z5 d3 o; W8 P) l# ?' e$ Q5 x1 R# Y “龙抬头！”2 C/ |# f) ~2 n' m& e2 }6 j- t3 A
龙王张素娥的舞蹈，可怕，只能用这两个字。
. p A7 {. m$ `8 d! X! l& P 陈小菊的眼神有些异样。
$ E2 D' ?+ I+ [8 _ 一曲舞罢，张素娥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青龙张素娥，最讲道理。
" {& u0 ~& S2 M 陈小菊面无表情，她说：“素娥姐，领教了。”7 j* c" z" H2 l; `) q$ h
《最炫民族风》& J1 J) R/ J* r
张素娥没有想到陈小菊跳了自己的成名曲，与张素娥的刚烈相比，陈小菊她们的舞步，更加阴柔，她们就像是古老的阿芙洛黛缇，在橄榄枝的水池边翩翩起舞。
+ D" F. K- h) O4 g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 _2 C3 [2 _- n0 X+ e; g: c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 T# X$ N4 y, z; [8 q; q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 F* D* C% S4 y5 J l& F' u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k o7 M! ^0 K7 y* q
陈小菊与她的姐妹们，像一群工笔画仕女，走进了胜利广场，如水垂光，所有的中老年男子都痴了，这里面儿年纪最大的老王，放下棋子，他说，你们可能没有看过，民国的衡阳战场，那些劳军的姑娘。
( E% ?$ r" j8 c1 d2 ^2 ^ 那时候我们都疯啦，跟现在一样。
) P6 \; K% f/ L* q l- x, W “下什么棋，看舞！
* ~! _/ z1 k z% B! O& j# W 陈小菊她们跳完，全场屏息，张素娥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逐渐推出广场。
5 \% W9 J$ m$ f8 u7 ^ 张素娥知道自己败了，败在自己最得意的曲子上。- E+ j% R" q8 @* ?
她问陈小菊，你什么来头。# Y* D% p: U' y
“十五年前你还在太阳花小区住着，跟一个叫陈秀兰的老姐跳舞，你还记得么。”3 E- t' [: N2 Y4 s
“我记得。”- W0 e1 O( A. o$ V. c
“你夺了她的位子，带走了大部分姐们儿，你记得么。”
( o0 r$ s6 [6 h2 ]6 D. ^* t “广场是只有强者，你应该明白。”
( G' t( b3 b/ m+ u$ o “陈秀兰回去就抑郁了，你一定不知道。”. n9 E; F- J* f! K+ K7 `1 j
张素娥想说什么，陈小菊没有给他机会，她说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去世界各地学习，俄罗斯的红场，法国的卢浮宫，北京的天安X，我哪一个没有去过，我与俄罗斯的普尔尼科娃领导的红军舞团激战了三个昼夜，与法国的红磨坊舞团斗至最后一人，与北京的皇城舞蹈团难分难解，我为的是什么。( b6 x6 u/ Q' v2 K5 O+ j
“就是为了向你复仇。”
/ {/ n% z; t8 @- H) T+ ? 张素娥倒吸一口凉气，她觉得被人揪住了龙角。
. z4 N' c+ O! | “你是谁。”& k* ~0 X) t( U& w8 y
“陈秀兰，是我的母亲。”
( E: G0 M! h/ [) u& O) n& V2 _ 陈小菊说完，转身带着自己的大妈们离开了，她来了，只为了赢，她不屑于这小小的广场。4 T8 O7 i$ d: |1 ^1 c7 {2 H; ^
陈小菊击败了青龙张素娥，从此东城区新的王者诞生了，跳舞的大妈们都知道，那个人被称为：“屠龙的小菊”
3 w# v4 Q) o. c6 ]( O& W0 x8 R 可谁也不曾再见过她，人们说，她替母亲报了仇，她的舞力已经到达巅峰。0 A/ a% ~5 a7 W1 j7 V- |
有人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美国纽约的时代广场。迎战百老汇舞团。8 u! S( B0 E5 E5 |
“有人的地方，就有广场，风生风灭，乃青春永驻之所。”——广场舞行为规范第一条。# G; E8 M3 p- `) j( {$ w
完 |
发表于 2014-7-14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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