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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旭日东升 之 两个人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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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9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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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ajh13401@jajxz. 于 2017-9-30 19:2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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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Q% [5 S9 r5 E; s  没当兵前,南沙,对于洪旭来说可能就是在中国地图右下角的那个不同比例尺的小方框。之前会觉得一辈子都与那么个小方框毫无瓜葛,八杆子打不着的。即便到那年真的已经体检合格,踏上了送兵南下的专列,洪旭仍然不知道自己这就是要去南沙了,要去那个似乎是在天边的遥远地方。
& T, e' X: b$ [/ {$ a  当不当兵,也不是洪旭说了算。在当时好像只要能够不上学,不读书,不在父母身边,随便上哪儿,他觉得都行。说不清那是17岁时的迷失还是叛逆,读高三的洪旭总觉得一次次的模拟考就像绳索,将他一道道地捆绑起来,越勒得紧,他就越想挣脱。很多的考试题都不会,很多知识点他似懂非懂,老师的警告,父母的唠叨,像催眠一样让他厌烦,直至麻木。总之就是一看到课本和复习资料就头大,一进到教室就觉得有莫名的躁热,甚至是无名怒火。因此他开始逃课。身上有钱的时候,他就到那时在小县城里还比较多的录像厅去看录像,武打片,言情片,逮着什么看什么,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了什么叶玉卿,叶子楣,张国荣,梁朝伟。他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台球,和他玩台球的都是年龄差不多的男孩,不过都不上学了,他觉得这些平时在父母眼里很厌恶的小混混,每一个却跟自己都有特别多的共同语言,这种共同语言甚至不用交谈,不用沟通,就各自心知肚明了似的。他下意识地模仿这些小混混的思维习惯,处世方式,甚至是他们的说话语气。
8 S/ L8 t7 L6 y: K* y( C  父母发现了洪旭的逃学行为。经历过上山下乡,却阴差阳错地成为养路工的父亲在一次酒醉之后,把洪旭关到一间屋子里,让他脱掉上衣。父亲手中拿是道班里的那种大撒把上抽出来的细长竹枝,狠狠地抽打在洪旭身上。洪旭不闪躲,也不挣扎,木木地站着,父亲的竹枝不像是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K. y, i: r1 n+ ~/ u0 z9 T1 J% Y1 Y
  他甚至想到了打台球时和小混混聊天时听来的一句话,老爹老娘揍就揍了吧,其他的就他妈天王老子,也跟他拼命。: l- L- T8 \8 M+ C0 B
  父亲终于推门出去了。洪旭站在那里,竟然觉得有一种轻松,他想这下父母终究是知道自己逃学的事实了,以后可以不再用偷偷摸摸,不用再有那种负疚感了吧。他想,逃学最严重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再吃一顿父亲的竹枝而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竟然想到了在录像厅里看到的那些被毒打的港台片中的帅气角色。年轻身体上一条条红红的竹枝痕,除了有一点火辣辣的疼之外,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成熟的意思,很男人的感觉。
* b# @* l# d5 O* X  最后是母亲想的办法,让洪旭去当兵。他记得母亲带他一起去那个有点实权的亲戚家的时候说的话:这孩子,我跟他爸实在管不了,送到部队上让解放军帮管管吧。洪旭的脑子里当时跳出来“劳教”这么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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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的专列是那种绿皮的火车,上车的时候,武装部组织的送行锣鼓敲的正欢,听起来特别闹腾。送兵的家属挤在站台上,泪眼蒙蒙地看着他们的孩子,洪旭的爸妈也在其中。洪旭一点点都没被身边忧伤的氛围所侵扰,反而有一种逃离樊笼的新奇和兴奋。他们在一个车厢的有几个接兵的老兵特能侃。
6 K' E  Y& l% E; M4 t2 c) o  其中一位问坐在他边上的新兵,说说你为什么当兵呢?那个新兵吱吱唔唔地,生怕说错了,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实现人生理想之类的。
( J+ a! h7 _: l8 v. ?7 D5 G1 e  老兵就问另一个,另一个“刷”地坐直了,响亮地回答说,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捍卫国家领土完整。
  o* W+ Z5 t- d9 Z6 m  ]- ~4 B  老兵笑笑,再问一个,那个说,我没啥,我就是觉得当兵的特威风,特帅。洪旭抬眼看了看这名新兵,小鼻子小眼的,让人想到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 F/ V- R! T$ k* J& Z0 Y  没问到洪旭。
1 _, g/ F. w! {, m  洪旭想,要是问到我就说,部队就是少管所,我是去接受劳动教养的。什么理想不理想的,老妈的理想是由民办教师转为正式的,最后连民办的都没能继续。老爸的理想听说是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神圣行列,但在文革中家庭出身不好的老爸的这个理想简直就像是一个冷笑话。' _5 i% m3 Z1 W4 j$ P' J$ v1 \
  所以说理想就是纯属没事,比如说在火车上,这几个接兵的老兵闲着了,大家一起用来瞎扯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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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很久的火车,然后轮渡过海峡,之后再是长途汽车,一直到海南岛最南端的那个新兵训练基地。; l+ U3 I( c: {; B' B% A: M
  从十几辆解放大卡上跳下来的新兵们,第一次在那样海天一色的广阔中看着已然来临的夜晚,第一次和那么多自己的同龄人睡在一个跟教室差不多大小的宿舍当中,再第一次听到起床号声响起,第一次开始齐步走、正步走,第一次紧急集合、拉练,好像只是一眨眼,洪旭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这每天整理内务、出操队列的算不算“劳动教养”这么个问题的时候,新兵连的生活就要结束了。洪旭总不觉得自己离开江南水乡那么远,也不觉得就正在椰风南国的新兵连度过了这么样的三个月。
$ g; N+ Q' a: @- V  新训结束,在得知自己可能就要去守礁的时候,洪旭的第一反应是,妈的,我没送礼,就分我去守礁是吧,让他们知道姓洪的不是软柿子。6 K! F1 F" q. ?* ]! o7 p
  “报告!”洪旭站到指导员办公室门外,这个时候他仍然觉得自己很正义,像革命者一样。
# V4 F# F* c! L5 D  “进来!”指导员在屋内喊到。' T9 A; q  L  c! Q- @9 g
  洪旭推开门,指导员坐在窗边,正写啥东西,也没抬头看洪旭。洪旭站在门边,刚才那种革命者气势消退了些。
2 k# H8 H1 A2 h/ m$ w  过了大约有一两分钟,指导员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问:“怎么了?有事吗?”
0 q7 ^9 R+ j* E/ y2 Z  洪旭心想,妈的,没事我来你这儿干什么。
- C& z8 h1 d# g, a8 X% d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很郑重地说:“我觉得你们分兵有问题。”
8 O; }) s3 ^. Y$ a! ^  e& E/ n  这种很突兀的行为洪旭原以为指导员会很意外,但指导员像料到他要说什么似的,平静地问:“分兵,分了吗?有什么问题了,你说说看。”/ U5 K3 L# P" a6 e$ c% g1 _
  洪旭把自己道听途说的谁谁谁送礼了,所以分到舰艇上好的部门;谁谁谁有关系,分到机关去当老爷兵了,一个个说了一遍。0 S' I% H/ o1 S7 T- H
  最后,洪旭很是义愤地说:“我没送礼,所以就被分去守礁,是吗?”* C' M5 |0 c' {2 y2 N$ p
  指导员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体来,仍然平静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洪旭,说:“你知道军姿要领是什么吗?语气中有点不怒而威的感觉。”- X% ]* {: J* @8 Z7 a% E
  洪旭调整了一下站姿,心里有些发虚,但脸上仍然是不屑的表情,歪着头,看向指导员身后的窗外。$ s. [$ g( {8 _5 a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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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 u0 j3 ]  “抬头,挺胸,收腹,腿夹紧!”指导员一字一字地说。
& H6 s  t* n# o/ H  @, G; [  洪旭按照军姿要领调整了一下站姿。! J! j* k4 P* a' A0 a
  指导员走过来,绕着洪旭转了一圈。突然抬脚从身后朝洪旭的腿踢了过去,力量不大,但洪旭没提防,腿弯了一下,一个趔趄后重新站住。
5 r0 l" V' I; L  Y% c  D  他脑子里蹦出以前在家的时候那帮一起看录像打台球的哥儿们讲的,只能挨老爸老妈的揍,其他不论谁都不行。洪旭下意识地一拳向指导员挥过去。
8 J  Z- i7 r* Q/ q$ R2 o% I# k9 E  指导员一侧身,顺势一牵,将洪旭的手扭到背后。洪旭没想到指导员一个政工干部还有这么快且狠的身手。手被反扭在背后,他动弹不得。8 s7 h5 Q" p; x7 ]7 t% O; f8 @
  “还想要再练练么?”指导员在身后问。
/ L0 F/ D9 R4 R) D1 d; o  见洪旭没应声,指导员放开他,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看着站在门边有些不服气的洪旭。
1 ~7 W8 u9 ^$ G! c  “洪旭,我告诉你,我一直没找你谈过话,就是觉得你训练学习还算凑合,也没给我惹过什么事。你当兵前什么样子,我可是门儿清。当兵前我不管,但到了部队,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新兵蛋子,你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好好给我夹住尾巴做人。现在时间长了,尾巴夹不住了是吧?”9 Z/ Z1 X' x  v2 j$ F0 m( H- r( N
  “谁走后门,谁有关系,你看到谁给我送礼,给队长那找关系了?我告诉你,洪旭,社会上的那些风气我也了解,但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至少在我们这里比你想象的要简单,要干净。”8 B# `" X: H! r6 K0 k) k( b
  “守礁怎么了?都像你这么想的,那些礁堡还没人去了?国土,你知道什么国土吧?因为士兵的存在就象征着主权,你为全国人民在守着那片一小片国土,你他妈不觉得光荣,不觉得有一种责任吗?还戴着个帽徽,别着个领章,配吗你?”  U$ m3 C& l" v) ^, ]- }2 Z
  “我坦白地告诉你,分你去礁堡是我坚持的,带这么多年的兵,我相信没我看错人。” 2 x% |5 U0 Z& @, T( ^: @7 Y7 Z
  指导员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却特别有力。
* u. k* d# r5 [- R: e/ ^  洪旭还想说什么,不过忍住了。6 p( M: m$ Q* m% T1 O
  
- n1 g; K6 v' l0 h* D" `$ O4 n- E5 i  最终,洪旭还是决定上礁。 $ l4 a9 I4 A$ D
  不过这个决定和指导员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没太大关系,相反他更坚定地认为自己先前觉得的那些身边送礼找关系的勾当一定存在,觉得指导员不过是在唱高调,是身为政工干部,不得已不进行着义正言辞的装B表演而已。而他没跟指导员继续斗争不过是欣赏于他的演技,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从新兵连听来的一个故事。9 P' \* a* k) i8 H( v* L# e
  故事主要是说守礁生活如何如何艰苦与枯燥,礁堡的周围只有海水,远离人烟,除了海风与海浪的声音,几乎没什么其他的动静。不要说人了,就是动物也受不了。说有一个守礁的战士带一只狗上礁,那只狗因为远离了同伴,远离人群,久而久之,最后不会吠叫了,成了一只哑狗。说明了那样长时间的孤独狗都受不了,何况人乎。 6 B: {' L1 u* Z2 O
  孤独,孤独个屁啊,一个人多自在,想干嘛就干嘛,谁都不用搭理,一个人在礁堡上,也没有谁需要自己去搭理的。这是洪旭在突然间的想法。他甚至还想,我去了,我也带只狗上去,没事我就训练那狗学数数,练站立,我把它训练成南沙第一名狗。0 o" O6 o: m% e  F. P9 g, k2 ?
  17岁的洪旭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孩子气的思维方式,就在那样的一瞬间决定了那么一件几乎对他一辈子来说都有着影响的人生选择。他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别人怎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也是白搭,而他决定了要去做的事,有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无所谓似的,一心就想着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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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o4 K% D* K0 m- F# L& V% S& U  在晴空下,南沙的海那是一种透心的,摄人心魄的蓝。广袤的海面,连接着无边的天空,一下子就将一种从未有过的开阔与宏大,送入人的内心。舰队的补给舰按照既定路线正常航行。舰的后面,翻腾的浪花留下一条的长长的航迹,阳光下显得特别耀眼,特别的白,在铺天盖地的蓝色当中,这些白色,让人联想到皑皑的雪,像长长的一片雪地,将无边的蓝色海面分成了一半一半,两个半边。
$ u  n& Y# l* S3 l4 |$ M* Z  洪旭坐在补给舰的后甲板上,尽管对未来的守礁生活有那么一点新奇,对自己的决定也并无悔意。但在内心深处,仍然有那么一种悲壮。一方面他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去岛礁,是没有送礼没有走后门的无奈之举,另一方面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指导员讲的,在那些零零星星岛礁上,每一名战士就和界碑一样,站在那里,就象征着祖国,代表着主权。当然,这些想法在洪旭的脑海当中也都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愿意去想这些类似于政治的概念。
% O- V& D5 e7 l' U- R  他在想,本来要带一只狗一同上礁的,但指导员说要等到下次补给的时候再说,一时间找不着合适的狗,看来指导员挑兵和挑狗的尺度是一样的严格。  _) m# u1 {1 ^: H& c. J) z  e
  一直到补给舰快要到**礁的时候,洪旭才知道守礁并不是就一个人。说要去的礁上还有一名老兵,老兵的姓氏是洪旭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姓姬,叫姬卫东。
$ F" u& r% U) t' j" E9 F: c  姓姬?洪旭心想,狗没带上来,鸡倒是现成的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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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5 `6 s3 G$ o, s: D2 c, N3 f  “你大爷的,烂个裆搞的跟流产似的,一泡尿的功夫又睡了。”
. N1 z8 \- c  V5 `" p: {/ T# k( j  洪旭感觉没迷糊一会儿,就被姬卫东的大嗓门给震醒过来。" c4 Q) l5 Q5 n& Z5 {# d. P" N( J
  他睁开眼,发现阳光正从窗户里照过来,空气里像是有一层淡蓝的烟似的,姬卫东就站在斜过来的淡烟一般光线里,裸着上半身,乍一看,似乎在皮肤的边缘有一层浅浅的光晕似的。想到刚才帮自己上药时满头大汗的样子,洪旭心里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傻不愣登的家伙变亲切了呢。" [: r3 h, k/ e, x2 o- T, W
  
. K+ |1 r$ e+ s; l. F$ z) F8 _  “起来起来,早饭了。”$ j. y  U/ m, |8 p* ~7 p" ^
  姬卫东把在床边的大短裤扔给床上还一丝不挂的洪旭,说:“咱们这儿也不抓军容风纪,你也可以不用穿,那样会好得快。”7 j: v9 h5 u! s, y5 w* J- _' S. k
  洪旭坐起来,看着站在眼前的姬卫东傻呵呵地瞅着他,觉得不太习惯,还是把短裤穿上了,不过怕短裤磨到刚上药的地方,没怎么太往上提,裤腰在肚脐底下,差不多有两三寸处,没能遮住得的体毛很是浓密和倔犟地露在低悬的裤腰之上。% l; S4 l6 _* c0 p# O4 X
  “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吧,再说了,你也不想想,谁稀得看你那小破玩意儿啊!”7 W& p& b/ ?* N  h
  “小吗?你一个党员要实事求是好吧。”
. K' f; p+ f- J$ B9 g% P) @6 z4 ]! [: [  姬卫东嗤之以鼻地摇摇头,自己坐到马扎上,开始吃早饭。
3 w" e0 M3 r) P2 _  早餐姬卫东从下面的厨房端上来了,就放在平时他俩下棋打扑克的那个木椅子上。/ f$ l# k% Z3 l1 ?
  另一只马扎已经摆在了椅子另一边,盛好了稀饭的碗上搁着双筷子。
. [/ x) m5 ^8 `  洪旭发现竟然还有煎鸡蛋,上礁半个多月,这还是头一回呢。一共3只,姬卫东自己吃了一个,剩下两只留给洪旭。
3 m5 h1 P+ {4 M- d6 ~) L  “沾你光,蹭点儿病号饭。”姬卫东说。
5 \/ S4 E9 D1 d0 u5 o  “又不是流产,搞这么隆重。”洪旭掩饰住内心里隐隐的感动,用刚才姬卫东叫醒他时的话嘟哝了一句。
  h9 b3 X) r. b  “两只破鸡蛋就算隆重啊,这要在我们老家你流产了,我怎么着也给你送两筐子鸡蛋去。”姬卫东很认真地接过话茬。
% J# H5 t* O; X* S4 X  “操,越说越有劲,你才流产呢。”
( E* _$ U8 W/ B, V6 n" P6 N# W  “这不你自己叨叨的吗?”' n& @9 k! p* Y5 Y: F, x8 `
  “你在老家都给人送过多少筐子鸡蛋了?”6 d" [' w4 b2 ]: K5 m, ~
  “嘿嘿,我倒是想送呢,没地方送。”6 g- _, K7 N( k. t1 g! Q2 X* x  d
  说到老家,姬卫东嘿嘿乐了一下,然后脸上很快地掠过一丝很奇怪的表情,继续低头喝他的稀饭。
$ l9 u% N7 a9 v1 [! k  洪旭突然很想知道姬卫东的过去,但话题却被姬卫东岔开了。( N; \. h8 R8 K5 v- j9 [# F  J
  姬卫东说烂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少维生素,就因为礁上蔬菜水果几乎没有,补给上礁的又不好保存,所以显得尤为珍贵。
& U1 g9 }, I) I& v& e5 u  洪旭想起来一上礁的时候就递给姬卫东的那只苹果,他是来回来去地闻了好几天,特舍不得接近的样子,一直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而且那苹果自己也是芳香频送,濒临到崩溃的边缘了,姬卫东这才下定决心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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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I; n+ _0 k, y& X2 S  因为行动不便,姬卫东让洪旭在屋里要么躺着,要么坐着,能不走动就不走动。其实洪旭自己也觉得没这么严重,但姬卫东非得说一定要为洪旭的子孙后代负责任,说本来礁上也没什么事,能歇着就歇着吧你。5 G" ^# k- \6 W& F! r
  洪旭也就没再坚持了,心想,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权且算是泡泡病号吧,歇就歇着呗,谁怕谁啊。
; r1 P! J$ p5 g7 {# E9 [2 R7 |  也许是因为礁上一共也就两个人,所以即使姬卫东是正儿八经有行政命令的班长,每个月的津贴比洪旭还多那么七八块钱,但洪旭总觉得两人不成建制似的,在心底里并不怎么拿他当班长看。姬卫东自己也特不习惯别人叫他班长,因此两人平时说话也就很随意,骂骂咧咧的,开开玩笑之类,战友战友亲如兄弟的感觉。两个人的礁堡,倒不像是守礁了,越来越像是一种生活,而且是那种远离人烟,远离一切世俗尘嚣的安静生活。+ s. W8 T4 ~4 l' {; i
  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两个人的礁堡,回忆那三个月的一切,洪旭自己也觉得恍如隔世般,越回忆越就觉得那几乎就如陶渊明所虚构起来的桃花源一样,那样的不真实,却又那样的回味无穷,令人再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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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 [: R+ i  x/ [  洪旭坐在椅子看信,信是上礁的时候指导员给他的,有七八封,洪旭爸妈写给指导员的。新兵连洪旭能做到一封信都不给爸妈回,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心理。爸妈的信里面都是一些让指导员多加管教洪旭的话,说这孩子本质很好的,很善良,就是拗的很,不听劝,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往回走。就连平常几乎没怎么和洪旭沟通的老爸,也在信里让指导员多多关照洪旭,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能打就打,能骂就骂,支持你。洪旭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决定上礁前指导员在他办公室的飞腿和擒拿手了。' H8 X8 X4 b; e* m/ A. i
  一封一封地看着,洪旭忽然觉出了当兵前自己的“浑”样儿来。想到老妈老爸都是四十多,也就快五十岁了,半辈子了,这么个儿子却一直从来为他们考虑过,顾及到他们的一些感受。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由着性子来。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愧疚。第一次想到要给他们写封信,但一想,写了在这礁上也发不出去啊,补给舰要半个月才来。就收起信,后背靠在椅子背上,两只腿分开着搁在床沿,开始发起呆。
0 [# d6 U( v6 u0 O+ K- ~  过了有一会儿,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值班室那边。姬卫东的后脑勺冲着宿舍这边儿,正盯着海面。# k; h  j+ e& T4 s8 v
  海面像镜子一样,能从海面上看到天空里飘着的云朵。# q' S! Q# y' ?( m- b
  热热的风从屋子里穿过,身边特安静,空气就跟透明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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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7 c( ]0 \0 K" E3 e. c  “姬卫东——”
6 H) A- H2 W5 A/ ]8 X% c  那样的安静当中,这么三个字像是下意识地从洪旭的嘴里跳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特清晰,那感觉像是第一次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重复这个名字;又好像这三个字从唇齿之间发出的时候,就有着一种模糊的情感于其中;并没有什么要问、要说或者有什么让他来做的,只是突然之间就想叫一下这个名字。
' s# O& J6 [. ]; F* r  “咋啦?”值班室的姬卫东也没转身,只是扭过头来看一眼洪旭。
6 \* B' J& ^  K5 u9 V) P: D3 v  洪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喊出了“姬卫东”的名字,见他正一脸疑问地盯着自己,忙回答说:“没事,我叫着玩玩不行啊。”
0 C; T. H9 o+ r! n" d3 v4 I  “操,小头附近不利索,连大头也不好使了。”$ }( z, ^5 k( c! x- ^( z4 p( r% n3 B
  姬卫东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海面。
4 a" K" p0 ]: O' R; b7 ?  洪旭看着姬卫东后背皮肤上“豹斑纹”,泛青的后脑勺,就觉得从屋里穿过的风要比刚才的更热了。# {% `& b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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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点来钟,南中国海的太阳越发地毒起来,就算呆屋子里,都觉着像被放到蒸笼上似的,一动不动也是一身的汗。
  p" y2 I3 R* L  姬卫东从屋子里拿了一把剪刀,走出了屋。% a& f' i, g* z; n9 x
  烈日炎炎,酷热难当,这家伙是要挥刀自宫了还是咋的。
" W3 j% T& R' o9 s: p( G  洪旭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见姬卫东一直没回来,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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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0 H6 {% @: g: J7 t  礁堡顶上,姬卫东正光着个膀子拾掇那些盆盆罐罐里的植物们。上礁有半个多月了,洪旭觉得姬卫东一直就拿这些植物们当宝贝似的,可能是这远离人烟的地方,能看到点儿绿色不容易吧。只要一觉得太阳厉害了,姬卫东就会找来一些遮挡物挡在那些盆盆罐罐的上方,被精心照料的植物们倒也没辜负他,尽管一盆盆的不是很茂盛,但都顽强地生长着。
( i, i0 h% ?6 Q! i5 V8 V  那么些盆子当中,洪旭只看到其中有一盆开过花,很小的花朵,有点像在老家时的那种太阳花,越是太阳高照的时候,那花开的越是娇艳。( F. M2 V* c  h$ V) H% F
  洪旭问过那花叫什么,姬卫东说叫“死不了”。一开始他还以为姬卫东随嘴瞎编的,后来才知道那花就是长在南沙包括赤道一带的植物,特别经晒,在岛礁上,岩石缝,并不苛求生存的条件,生命力极为旺盛,因此久而久之,大家都管它叫“死不了”,学名是什么倒没人知道了。
3 k, w3 a" m6 \' ~. Z5 {  姬卫东拿剪刀从几盆长高的植物当中剪下来一些叶子。
7 r' [9 r+ C/ c4 V: y- e$ @% T  洪旭问他怎么舍得剪了,姬卫东说:“剪一剪,有利于生长呗。”
1 A  N0 C% p  e% G3 }3 g" w7 r9 h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除了还是那些让人反胃的罐头,多了一小盆汤,汤里面是绿油油的叶子,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6 m/ R  n1 H/ n1 k5 Z2 m  洪旭心想,怪不得那些盆盆罐罐的只有一盆栽“死不了”,原来其它的全都种的是菜呢,真够能忍的,这菜农愣是半个月都没做过一次新鲜蔬菜来吃。4 k' R% f% K6 F* L! K. ~  D: x, _% ?4 K
  “我怎么不知道这叶子能吃呢,姬动你可真够抠的啊。”
- ]4 I* J( `$ R% @: L  ?  “抠吗?我这不等着你烂裆,给你补充点维生素吗。”" c/ h( `9 S' e: D6 a- {
  “操,你那儿还等着日子呢?”
5 V5 t$ |5 n" _/ |  “那可不,你以为是你们家菜园子呢,小雨一下,蔬菜管够啊。咱们这叫数量有限,菜要吃在刀刃上。”  t& ~9 Q: A7 V, }
  “刀刃上让你等看笑话啊。”( J9 D6 a' `; P, \
  “别啊,把姬某人想的那么无情,我这不是以为你小子可能跟常人不一样,以为你会逃过一劫呢,嘿嘿。”4 }% t, n2 w" D; `' [
  “我哪儿跟常人不一样了?”) y4 _- s/ Y+ ]
  “你小子一上礁愣头愣脑,虎里虎气的,看起来很抗造啊。”
, ]4 r# V; ~. U$ o& p4 h+ {2 W  愣头愣脑,这竟然是自己给姬卫东的第一印象?洪旭一边喝着汤,一边想,人与人的感觉还真是相互的,我刚上礁的时候,也是总觉得他傻了吧叽的,他这儿竟然认为我愣头愣脑,敢情守礁的是就是俩二愣子啊。( Y5 b6 \  [! e: N; z, d7 l. j
  “抗造个鸟,你应该抗造!跟头驴似的,皮肤应该百毒不侵吧。”4 \( L! S4 v9 B8 I" x$ g1 e
  “操,你他妈才是头驴呢。”% K7 I! p0 V  t
  “说的不对吗?”
3 t0 T1 s% k8 W) q% t7 F# m* c; F  “别提了,我那罪遭的,差一点就到可以评残了,幸亏我那玩意儿浴血奋战,坚强不屈,熬过了水深火热的烂局面。”
! u3 E+ Z- r9 C3 H4 H6 j9 Q7 p! A  “你也不是自己给自己上药吧?”- w; @/ _9 _5 r& X/ [6 V3 G' d. t9 q8 x
  “对啊,我班长啊,他守了三个月就下去了。上药应该是礁上班长的职责之一了。要不然我给你小子弄的那么有经验呢。”- x) |5 o2 n9 [' h
  “哦。”% ^& t% x- v$ N" x+ X, T
  “对了,你上礁的时候,下礁的那两战士,有一个高点儿的记得吧?”
8 i" Q5 U5 V4 X  “没注意,怎么了?”
( Y2 l6 F$ k; h$ b7 u  “那小子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月,每次都是我给上的药,老姬的手法那可不是吹的,后来可算弄好了。”. _/ o( c" d  _1 [* y$ [
  洪旭想到姬卫东给自己上药时的样子,再想到他给别人上药时的情形,心里面突然有一丝怪怪的感觉。当时他还搞不清楚这种感觉因为什么,反正就没接着再往下聊了。' y7 F4 `! H3 m( N1 c+ F
  
; m& V5 B0 a+ j/ p  在姬卫东的照料之下,洪旭的溃烂处很快结痂,不到一周就好了。
, h  {% q# i# l% S  饮食起居,训练值班,姬卫东又重新严格要求起来。: J) `- Z6 X/ h  J; Z" S
  姬卫东一严格起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一点不比在陆地上含糊,甚至有很多地方让洪旭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有一些就觉得很是多此一举、矫揉做作的感觉。
; `7 O9 y/ C  @5 G, A; R  这天睡觉前,姬卫东说明天就是海军节了,一早要进行一个升旗仪式。8 i. w+ _4 t5 g- B1 ]8 K& x6 N# k0 s
  礁堡上屁大的地方,就这么两个人,还升旗,而且还仪什么式?0 ~! L0 Z0 c1 V0 f2 A
  海水灌进他脑子里了吧?
" k3 Q6 I) |. L# w  关了灯之后,洪旭躺在床上,一边摇着手里当扇子扇风的硬纸壳,一边怎么也想象不出两个人的升旗是什么样的一种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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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p/ }& M: ]7 o% @) f  海上无风三尺浪,人在远海,再大的舰船,一般都会觉得脚底下摇摇晃晃的,不晕的是少数。
) Z) v+ _2 E0 s2 \( |6 j  洪旭新兵连的时候做那些抗晕,浪桥练习时,几乎就是全连最牛逼的一个。有一老兵不服气地说,这家伙脑子里管平衡的那个什么垂体有毛病,发挥不了作用。不管在器械上怎么悠,怎么来回地转圈,洪旭都不会觉得晕。
; M; L3 j$ t$ u  补给舰上有一领导,大概是作训部门的干部,把就要分布到各个礁盘的新兵集合起来,介绍一些关于南沙历史和现状以及注意事项之类的,在洪旭身边的好几名新兵可能就是因为晕船,蔫了巴叽的,表情异常痛苦,但还得努力的呈坐有坐姿状。洪旭一点儿没觉得什么,就是有点讨厌讲话干部的表情。1 Z& @/ W# G9 g) o
  这干部讲的这些,指导员在新兵连上政治课的时候就讲的够多了,而且出发前,又给将要上礁的新兵们强化了好几遍,差不多耳朵都起了茧子。部队里就是喜欢重复地做一些无用功。洪旭满脑子的厌恶,直直地坐着。那干部还觉得洪旭听得认真呢,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翻了一下大概是计划之类的东西,开始给大家讲洪旭要去的那个礁。* y+ m/ o3 h% Z( J; Z
  那是一个大一些的岛礁带着一附属礁,一大一小,相隔不到两海里。大礁上面的官兵编为一个分队,十几人,小礁上面两三人,属于大礁的编制。说到那个附属的小礁时,那个干部仿佛特别动情地说,在附属的小礁上有三名战士,全都到了换防的时间,但其中的一名老兵怎么也不肯下礁,还给基地的首长写信,要求继续留下来守礁,这次已经是第二次留礁了,单位打算把他树为典型,同意了他的申请,不容易啊。" _8 L' ]# |+ y1 }+ j: W7 {
  洪旭心想,守礁三个月轮换一次,两次留礁也才六个月,再加这次,也不到一年啊,有什么不容易,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个时候,时间对于洪旭而言,仍然只是平常的日升日落,白云悠悠,仍然是朱自清同志说的那种匆匆,太匆匆,还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同感受。
" X* R+ ]6 C. ]4 o: ]  他还想或许姓姬的那老兵自闭,有什么人际交往恐惧症之类的呢,那他巴不得在礁上,呆一辈子都愿意,有吃有喝的,还不用自己操心,一个人晒晒太阳,钓钓鱼,多么难寻的去处啊,要是有块沙滩就好了。在那干部声情并茂的唾沫星子里,洪旭漫无边际地瞎想着。他自己都觉得这些想法有些离谱了,指导员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咬牙切齿地来一句,你他妈的是来当兵,还是来度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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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给舰到了指定海域,开始抛锚放小艇。9 P4 e* O( A- H6 G
  礁盘附近的水位都很浅,补给舰不可能靠近,所以都是在离礁盘远远的海域便停住,需要补给的物资先卸到随舰的小艇上,再由小艇来回于礁盘与舰只之间。! @. K, Y5 h% P( K0 q. R+ s0 x
  小艇被官兵们比喻作“生命之舟”,挺形象的,每个岛礁上战士们耐以生存的食品、淡水,精神方面的,一个月的报纸刊物、信件,包括其他的军用物资,都是由小艇一次一次地送到礁上。
* F- K/ l) {. p" |$ ^  洪旭第一次看这种补给的过程。& E/ J4 A% c' ]7 X- g
  在舰的右舷,小艇悬在大舰伸出的钢臂上,钢索从滑轮间缓缓的向下,小艇慢慢地沿着舰体,接近水面。和小艇一起下去的两名战士固定住小艇与舰体的距离,这个时候才开始往小艇上装物资,配备的物资装完后,运送人员,包括要上礁的洪旭都穿着救生衣,沿着软梯,下到小艇上。2 m; p$ I, P/ r7 p
  小艇和在舰甲板上的感觉截然不同。甲板高出水面太多,不像在小艇,似乎一伸手就能够着海面了。低低的沿着海面往远处看,海面是一个凸镜一般,四周的水面像是高过了自己,让人地完全融入了那种广阔之中。
7 G' D5 {6 V" s) h# H) l- T! ]  “咱们又有一个多月没见到‘激动’了吧?”坐在洪旭身边的一名胖老兵,应该是班长,对另一名瘦点儿的说。
1 r+ d2 [. A2 \, z" V  “可不,‘激动’又该老激动了,有他好几封信,还有包裹呢,估计老家有什么相好的了。”瘦点儿看样子应该是副班长。
4 B$ g2 u4 Z% d1 k+ o6 m; r  “相好个屁,真要有相好的了,人家‘激动’能又再次主动申请不下礁啊。”胖老兵说。& E  j+ H  Q! E$ L8 N* [; @
  “那怎么了,你寻思个个都跟你似的,看到老母猪都觉得赛貂婵,没个出息劲儿。说不定就是人‘激动’这么股子傻劲吸引人家小姑娘呢。”瘦点儿的说。* o! ^# ~' f' m$ E6 {
  “操,我看你就是赛貂婵。”胖老兵说。
* C! I7 W$ K  n1 W3 W6 p  O0 A  “我看你还是老母猪呢。”这瘦点儿的嘴皮子跟思维都要比胖老兵利索得多。1 T$ I: K. V% _4 D
  从两名老兵的语气听的出来,对说的那位“激动”还是挺佩服的,这“激动”应该就是姬卫东了。# [0 s$ h3 G- q0 V
  听他们说信和包裹的事,洪旭想起来老妈给他写过一两封信,但他就一直没给老妈回信,因为他不知道说啥。洪旭上礁之前,指导员给他一叠信,七八封的样子,说是老爸老妈写给指导员的,他让洪旭带到礁上看,回头再还给他。7 z  H( }( T. Y& f6 C
  
4 n6 \$ C, p9 `! L/ }  小艇很快就靠近礁盘了,洪旭就看到礁上有三个身影,站成一行,远远的,在向洪旭这面张望着。
+ ]. y: O1 \' X  也不知道是航向偏了,还是因为涨落潮的时间没有掌握的特别准,小艇在离礁盘七八十米的地方,突然搁浅了。胖老兵比较有经验,他关掉艇上的动力,和瘦老兵一起召呼艇上的其他战士用备用桨从两边均匀地划水,但是收效甚微。
/ H- Y  f2 l, V: a6 Y  “都是你他妈好好地吱歪什么老母猪,这下晦气了吧。”
9 c. B- b! H8 k: u0 r  M, F  胖老兵放下手中桨,命令船上的其他战士跟他一起跳到水中,瘦老兵在艇的另一侧跳下水。应该是要把船推过搁浅的地方,推进航道口。洪旭正犹豫要不要一起跳下去,胖老兵说,新兵蛋子,你坐好了别动,再有个其他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仅仅是晦气了。7 f/ P) [4 d4 M# P3 y" y
  洪旭尽管当兵时间不长,但也知道部队在和平年代确实最怕什么事故伤亡啥的了,自己尽管游泳没没问题,但也没学过帆缆舰务什么的,所以就没坚持要下水了。
; Z; P1 m! D% M5 N8 y4 i  在他重新坐稳时,看到礁上站着的那三个身影扑通扑通地,全跳下海,朝小艇这边游过来。其中的一位游在最前面,黑黑的胳膊尤为有力,快速地划着水,头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看不清脸。" J$ A" P5 y( E* p2 J3 D9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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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过来的三人都是黑黢黢的,比纯粹那种非洲人的黑看起来要顺眼,在水里面,都觉得像是被晒伤了似的,黑色里透着红。
8 W4 |9 I: j5 X6 w& z& ?3 S, ?  洪旭终于看清了最先游过来这位,三个人里面最壮实的一位。那张脸,让洪旭想到了在评书里常听到的词,鼻直口阔,粗发浓眉。整个脸上,就牙齿和眼窝处的眼白,那么点白色烘托着,剩下的就是纯黑色,黑铜色,黑红色。纯黑色是刚从水里面钻出来短发与浓眉,黑铜色是整个脸庞的底色,黑红色就是这人的厚嘴唇了,说黑不黑,说红不红的,也没学过美术,洪旭搞不清应该叫什么颜色。% j" d6 K& J8 p3 y
  总之,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个人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姬卫东,第一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 d- J# Z# \+ o  游过来三人加入了水中推艇的行列,很快艇头就正了过来,进入了航道口。瘦老兵和战士们爬上艇,因为没几十米了,胖老兵没再上艇,和礁上下来的三人抓着艇沿,一起往礁边游着。( K- c) T& A4 F7 [
  “老姬,这下看到了吧,你不下礁,连人这小艇都不答应了,咱们来回跑多少趟了,撂浅了还他妈头一回呐!”水里的胖老兵说。* I" u% W; T9 ~( n$ Z
  “嘿嘿,嘿嘿嘿……”水里的“壮实”也确定就是姬卫东了,只是一个劲地傻乐,不知道说什么。
* P3 |) ?! g, m8 A8 T  靠,傻乐什么啊,这不典型的人际交往能力欠缺吗,洪旭心想看来之前对他不下礁的判断是正确的。
% p5 G9 A6 _! y  “小兄弟,上来换防的吧?” 姬卫东好像看到洪旭内心刚想什么似的,朝洪旭这边来了一句。一听口音,典型山东人,实诚的不行了的那种语气,让人想起了地道战地雷战里乡亲们共同抗日,从地道里老乡见着了老乡那样的表情。
5 J, d' n5 o1 }4 M; U- y  “是的,姬班长。”洪旭有点模仿那山东口音,回应了一句,不过显然人姬班长没听出来他是在模仿。
, z5 @. k: V" k  O3 K  “好,不错,不错。”姬卫东的眼光从小艇上移开来,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礁盘上。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有点激动似的。
: X2 ]5 K# \! _, U+ B0 y  “老姬,你又瞎激动啥呢?”胖老兵问。
, s0 O, ~7 i( l+ o8 L1 y* B3 _  “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祖国的南大门又有我们新鲜的力量来守卫,又有一位南沙卫士来,不值得高兴吗?”姬卫东回答说。
7 J' H8 \' G" w; H/ ]6 M  洪旭听了差点没喷。但姬卫东的语气特严肃,还不像是在搞笑,并且不像指导员讲这种话的时候听上去那么假。不过听起来,仍然觉得怪怪的,又不是开会发言做报告,整这么书面,他觉得这人多半是脑子和常人不太一样的。
. ^2 U# p: O; ~, S2 r  小艇靠在礁边一个简易木制小码头上,开始把物资从艇上往下搬。
- o" o) c& P, I2 A% W, F; d# ?# H  胖老兵,姬卫东他们也从海里爬上来。姬卫东他们三人都穿着那种深蓝色的大裤衩(按说应该是八一军绿大短裤才对),还往下滴着水呢。0 h% Y  L5 e% V. M
  体形真他妈棒!看着姬卫东,个头虽然不高,一米七几的样子,但六块肌,胸肌特别分明,跟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看那些健与美杂志上的差不多,就是更匀称,更柔合,更黑一些。洪旭心想,我在礁上呆几个月,也练这么一身腱子肉回去,也不算白上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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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完东西,要下礁的两位战士也换好了衣服,拎着行李。走到码头,两人分别跟姬卫东拥抱了。洪旭看到其中有一位,眼圈红红的说,班长,我们给你写信啊,你多保重。
+ l' h4 n8 i; E. ]  “别磨叽啦,快走吧,快走吧。”姬卫东拍了拍那名战士的肩,推他们上了艇。
! @8 o( @7 K6 B9 u8 l  胖老兵也对姬卫东挥了挥手,小艇离开了礁盘。洪旭和姬卫东两人站在木码头上,看着小艇慢慢离开。) ]' \- c& {* h
  那两名战士在艇上,并没有坐下去,而是看着礁上,站立在那艇上,一晃一晃,突然两人跟谁下了一个口令似的,齐齐地举起右臂,向姬卫东这边敬了一个军礼,无声之间,像是传递着无限的不舍战友情,又有一种难言的崇敬在里面。
2 Q; a) ]" ?# J2 f* s# H0 W  洪旭身边的姬卫东也缓缓地抬起右臂,向远去了两位战友回礼。
. l+ z" h7 L) l7 ?  海上的落日把无边的蓝色染上了一层金黄,天尽头,云蒸霞蔚,雄浑无比。
4 t7 B, {$ S6 K5 a9 a  洪旭又开始不适应这种感觉了。# F  }! \# c( t. g4 Z
  心想,一个个真他妈能演,演吧,演吧,下回有来南沙拍电影的都不用费劲去找群众演员了。% M  d" J3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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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9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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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看着小艇在视线里消失了,姬卫东的目光才收回来。3 q! R2 U, R. @5 h2 o0 ~; \
  他看了洪旭一眼,还是没说话,只是从小艇上卸下来的那些物资当中很准确地提起洪旭的行李,洪旭伸手要自己去拿,但姬卫东似乎不由分说地一使劲,就拎在了他手里,也没说旁边其它的那些物资要不要搬呢,就径自迈开步子,往礁堡上面走了。
% D+ ?, M" J: }4 \/ e9 d  s+ {0 r  洪旭只好跟在后面,看着姬卫东的背影。
! i* \) q* [$ h: T) D1 z) {  从海水里钻出来有一会儿了,那短裤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但仍然湿漉漉的,松松地挂着。肩很宽,从黑黑的背脊往下,像有一条小浅沟,正中地延至短裤腰间。洪旭发现他肩颈处的皮肤好像特奇怪,褐色,铜色,黑色,一小块一小块地,间隔着,像豹子身上的斑纹,后来才知道那是太阳曝晒,反复脱皮的原故。从后面看姬卫东走路的姿势,洪旭觉得像那种清晨赶着凉爽要去农田干活的壮劳力一样,浑身是劲,大步流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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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旭之前以为礁堡是那种万顷碧波当中支起的高脚屋,像看瓜的瓜棚似的。而眼前的礁堡看起来还不错,是那种两层的水泥结构,外墙刷成白色,很耀眼,顶上插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着。/ r+ ?1 [2 B  n9 S" y
  他们走到礁堡上面的一层,大概有四五十平米样子的空间被隔开,一里一外的两间屋子。
, J2 W5 B$ S( m  姬卫东领着洪旭先进来的这一间应该是宿舍,他把洪旭的行李放到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说:这是你的铺。然后他自己走到对面的另一个铺前,旁若无人似地脱掉身上湿短裤,光着屁股从旁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条干的短裤穿上。# o5 j; Q! U; ~+ g( h
  “你有大短裤吧,换上后跟我下去搬东西?”姬卫东的语气不像班长发出的命令,像已经很熟悉了的朋友之间商量的语气。( @- l: ^& o2 g  T+ l+ V5 @9 N
  洪旭从行李里面翻出来新兵连时候发的但一直都没穿过的军绿大裤衩,然后脱掉身上的作训服,只剩下内裤,正犹豫是把大裤衩直接穿内裤外面,还是怎么着。: Q+ W5 K8 b) q2 k% o- R
  姬卫东说:“别磨叽啦,两大老爷们的,你要是不想你的小弟弟烂掉的话,赶紧脱。”' ^3 K# `5 E6 C7 v
  上礁前,指导员和那个作训干部都说过,南沙地处热带和赤道海区,年平均气温都在30多度以上,高温、高湿、高盐,特别是礁上,常年湿热气候,加上淡水少,雨水少不能常洗澡,所以容易烂裆,是上礁几大苦之一。7 k7 x: k. B3 D; P- n" b( e
  洪旭脱掉内裤,换上大裤衩,顿时裆下就像有风似的,凉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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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起把从小艇上卸下来的罐头,大米,淡水之类的东西搬到礁堡下面一层的屋子,那像是个仓库,但边上有锅灶什么的,又像是厨房。4 b" O0 m1 M2 L7 ~! l. l
  其中有两包军用物资搬到上面一层宿舍隔壁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里有一些通信设备,望远镜,大的玻璃窗正对着海面,视线比较开阔。5 K, X, R: V5 b
  剩下的书信报刊全放到宿舍。
- @  x& H3 L: r2 j' X8 Y  全部弄完,天也完全黑下来了,洪旭觉得有点饿,他看了看姬卫东,他坐在床边,打开书报杂志那个包,把杂志什么的放到一边,专门拣出自己的信件,十几封的样子,他也不拆开看,就来回来去地看那些信的封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像魔怔了似的。
1 U. k( z  h: B6 k2 o5 B- l  洪旭想起来自己的迷彩包还有些苹果,取出来两个,走到姬卫东边上,递给他一个。姬卫东也不客气,一手拿着信封,另一只手木然地接过苹果,掂了掂,看了一眼,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手中是苹果似的,特激动地说:我操,苹果啊。
2 u) Q2 {; Y6 ~( ?+ S  什么叫“你操,苹果啊”?怪不得那胖老兵管他叫“姬动”,怎么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呢。洪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想。
2 [1 Z8 J$ ^* r5 T6 C" b+ m4 J  姬卫东像刚才看信一样的那种表情又看着手中的苹果,拿鼻子边上闻了闻,并不去吃。一直到洪旭吃完苹果,他才站起来说:“折腾大半天了,你饿了吧?”( x6 J. H/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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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在礁堡下面一层的那个屋子吃的。
, a5 K7 @) a  B& a8 A6 w$ m% N" a  洪旭原以为姬卫东会做点菜,没想到他只是拿出来两个罐头,又从刚刚补给的食品包中找出来几根黄瓜和两听啤酒,就对洪旭说,今天换防,咱们算是加餐了啊。6 V" n, `% X2 S" i' X! V) {
  两个罐头,几根黄瓜,加餐?
  Z# `( |( {9 G3 U# h+ H$ B  洪旭想骂人,但并没骂出来。他开始真正体会到先前只是在指导员和作训干部那些人嘴里说到过的那种守礁之苦,也真正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有关系、有后门的千方百计的不想分来守礁了。
" u  a; ?( z- T0 ?* V  姬卫东打开一听啤酒递给洪旭,然后自己也打开了一个,仰头喝了一口,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喝了口琼浆玉液似的,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 }% ]( `) }3 O) U) R# T0 \  洪旭才刚上礁,就想着这三个月九十天要怎么捱过去了。但眼前这位已经守了六个月,并且要主动申请再延三个月,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F( L! h8 \$ s8 {
  洪旭更加坚定了先前对姬卫东的判断,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心理有毛病。2 g$ W/ U% S% K: `5 W
 6; |$ `. S# ^8 W"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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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1 L, h1 o# h# @$ m  “本人姬卫东,姬,左边一个女字,右边一个臣字,知道这个姓吧?”* _9 C8 |, T4 G' t
  坐在面前的“姬动”握着他那听啤酒,跟洪旭手中的碰了一下,跟他作自我介绍。% J7 x: T/ F* X
  洪旭心想,还“本人”呢,你还真是慢半拍的“本人”,没上礁之前我就知道礁上无狗有“鸡”,就知道你“姬动”姬卫东的大名了。
; H- U) |! H* e1 r& j5 h/ i  “我头一回认识姓这个姓的,姬班长。”洪旭说。
  F! c, V* [3 E  ^  “哈哈,头一回好!姬姓确实不多的,我们这姓可就古老了,炎帝黄帝你知道吧,黄帝他们家就姓姬。”姬卫东说。4 }! \* J9 I% @$ t1 _( {4 p
  “姬班长跟黄帝他们是一家子?”洪旭想开个玩笑。
9 ~; {& x6 C# k% H4 S  “对啊对啊,嫡传的!嗨,不过咱们都是炎黄子孙,往上数,你也算我们家的了。”姬动傻乐着说,特为自己的姓氏自豪的那种表情,丝毫没听出来洪旭的语气。+ f9 j: p, {" R) f5 D" \$ D
  “我不算你们家的,我姓洪,姬班长。”6 _4 a4 |: q3 F, E4 n. j6 H
  “知道你姓洪,叫洪旭。浙江人士,对吧?对了,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姬班长的,你就叫我老姬吧……”
# T1 e* e" w6 L$ A& H% r  老姬吧?——4 j5 Z# s8 E9 m  x0 P/ q
  洪旭一口啤酒又差点没喷出来。
$ N7 u# i4 y# N2 H3 Y  ~/ j4 ~, ~* P' ]  大概也觉出了自己这么说有些不雅,姬卫东跟着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叫老姬,不要‘吧’!哈哈。”
" H+ i6 X9 k2 ^+ q' p3 p  姬卫东挠了挠头,咧开厚嘴唇,又是自顾自地傻乐起来,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就跟打磨过似的,又白又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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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_1 k" d% l9 v$ m  可能是刚开始吃那些罐头,洪旭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不像后来,一看到这些罐头就反胃。$ t9 ?$ }# S0 z
  两人很快吃完晚饭,姬卫东把喝空的易拉罐整齐地放到墙角,像是还有什么用处似的。然后对洪旭说,走,带你参观一下咱们的阵地。* E6 g$ e* S* }! d# L+ w
  所谓阵地,还是这礁堡。" t8 r4 G. q2 F5 f, n9 {5 ^
  上礁就是上前线,守礁就是守阵地。
. ^+ s$ {9 H$ E! ]/ L, }! O" E  洪旭到后来才知道,这句话差不多就是姬动的口头禅,差不多每天都会在他的耳边念叨好几遍。' A7 G* ]/ m* T; i
  屁大的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好参观的,一上一下四间屋子,刚才搬物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走了个遍了,除了第一层靠里的一间。这间屋子里放的发电机和一些其它的机电设备,整个礁堡的器材和照明用电都指着这台发电机。
: r( k$ }* {9 [9 j: w  姬卫东一边走,一边给洪旭介绍每间屋子的用途和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给洪旭的感觉就是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能说到位的内容,姬动可能要说上五六句,好像是憋了很久没说话,突然身边有了一个可以听这些内容的人在,就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似乎不停说话也能让姬动觉得是件很开心的事一样。
; |- \" k& u) y8 j9 d% v. [  最后姬卫东领着洪旭走到礁堡的最顶层,顶层是一块平地,四周砌有一米左右的护栏,在正中间是旗杆。四周有几个盆子里栽的搞不清是什么植物或是蔬菜,蔫蔫的绿色叶子耷拉着。旁边大大小小地堆着一些盆盆罐罐,姬东说那些用来收集雨水。# ~5 X6 ^+ r5 e
  
! m% }8 M6 |! ^' K  N) P) J; I$ X  一阵海风吹过来,微凉中带着些湿热。
! W8 ~& G% V7 r3 V9 N& J7 l( G  洪旭仰头看了看,夜空好像离得特别近,稀稀朗朗的星星挂在半空中,感觉就在头顶,一伸手就能够得着似的。4 q9 R0 \5 E  k4 Q. t1 ?
  “抬头是天,低头是海,白天看兵,晚上看星。是不是从来还没有看过这样的夜空啊,小兄弟,慢慢看吧,往后的日子这些够你看的。”站在身边的姬卫东幽幽地说。
; l9 a# c- J' ~8 d+ W7 c& X* |  还是那种他习惯用的书面语风格,但洪旭从中隐隐听出了一些姬东标志性傻乐之外的另一种情绪。9 [5 x+ M- w# m  d  K2 i1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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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觉之前,洪旭知道礁上淡水宝贵,洗澡他是不奢望了,当看到姬卫东跟上甘岭一样的用水过程,他还是傻眼了。姬卫东从一层库房靠里的一个蓄水池里用军用的那种绿口杯舀出四杯水倒在脸盆里,递给洪旭,说你刚上来,照顾你一下,以后也得减量的啊。他自己只舀出两杯。用了半杯刷牙,剩下的半杯洗脸,再剩下一杯左右的水打湿毛巾,擦身体,完了从毛巾上拧出来的水,接在另一个桶里,说用来浇菜。
% m' A9 i( l8 W, M" A& o$ R% m  f- z6 B  洪旭又想骂人,但他还是忍住了。) x8 ]8 o+ @1 B8 V
  他仿照姬卫东的过程,胡乱地擦了把脸,躺回到宿舍的床上。
" g0 d6 V9 c6 M4 |  身后跟上来姬卫东走到隔壁的屋子里,检查了一下值班室的设备,然后关了电机,周围暗了下来。再走回宿舍,对躺在床上的洪旭说:“咱们是大礁的附属礁,不用夜岗,睡吧,训练值班内容明天再说。”
! F9 h/ N( q) z! T7 {4 F  操,这种不是人呆的地方,能够老老实实呆住三个月就算不错了吧,还他妈训练个鸟蛋啊。! C! f$ [' }/ h
  洪旭“哦”了一声,然后侧身,看着窗外无尽的夜空。5 l) k* v$ a6 h1 j6 @
  姬卫东躺到对面的床上,很快就传来均匀的鼾声。6 j% @) {+ U1 e
  再加上窗外的涛声,洪旭想,自己怎么就突然睡在了这么一个茫茫海面的礁堡之中,像孤岛,像突然活在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了朋友亲人。+ O+ d4 z" S. i
  上礁又还是自己选择的。洪旭想哭,觉得懊恼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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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 v+ l* `8 b$ y% h7 R$ \  7 D2 f4 b; b) ?
  来都来了,这离陆地好几百海里,游是游不回去了吧。妈的。别人就能呆九个月,我三个月就呆不了?九个十天而已,十个指头就能数完的。- w/ y% e% ?' _5 V3 K6 t/ L6 [
  洪旭躺在床上自己开导自己,很快就想通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4 m% {" a/ L. G; ]( o  原以为会失眠呢,在耳边阵阵鼾声、涛声之中,他一会儿便睡着了。
# V3 V" _& u* J/ Q  
* H9 R! {  E* {$ p- T  上礁的第一夜,洪旭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 d* h5 ]2 b0 Z/ P  他梦见礁堡不知道怎么在突然间变成了一处菜园子,一圈竹篱笆围着一块地,篱笆外面都是海水。菜园子里除了各类蔬菜之外,都是苹果树,每一棵树只有园子里种的辣椒那么高,但上面结满了红苹果。姬卫东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还穿着那条深蓝短裤,拿着一个很大的塑料盆,眼直直地看着那些苹果傻乐,然后冲洪旭说,你别磨叽啦,快摘啊,再不摘,等越南小鬼子来了可就没了,上礁就是上前线,你现在就是在前线呢知道吧。难道我们跑到前线来收苹果吗?洪旭想。眼前的姬卫东一转眼就摘了满满一大盆子,苹果堆的跟小山一样靠着他的胸口,胸口又是油,又是汗的。回到宿舍,姬卫东说,这下苹果咱们可以敞开吃了。洪旭觉得苹果上有姬卫东的汗,礁上又没有水洗,就不愿意吃。姬卫东说,这没关系啊,咱可以削了皮吃。说着,他从衣柜里拿出来一把刀,半尺来长,透着寒光。他很熟练地削完一只苹果,递给洪旭,洪旭伸手来接,姬卫东的左手突然握住洪旭胳膊往前一拉,右手的刀就朝他的胸口捅过去。姬卫东面目突然变得无比狰狞,说,你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在礁上呆这么久了吧,我是卧底,使命就是等你上礁,任务就是把你杀死。洪旭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插在自己的胸口,也不疼,也不流血。姬卫东看着插着的刀,突然醒过神似的,趴到洪旭的胸口大哭,激动地说,是我杀了你了么,我怎么会杀你啊,我怎么能杀你呢?姬卫东一哭,洪旭插着刀的胸口才开始流血,然后就死了。死的时候,洪旭还在想这下九十天不用担心怎样过了吧,一个晚上就结束了。
& O5 M( x# t; ^( z1 |7 W  洪旭醒过来,黑暗中睁着眼睛,在想怎么做了这么个梦。) z+ B1 J. i# Z2 G" x/ u$ A
  周围很安静。+ N3 g; z+ u& M" _" b5 j
  洪旭翻身,看了一眼对面铺上的姬卫东,他什么也没穿的仰在床上,轻微的鼾声很均匀。他无意中看到姬卫东平躺着的身体上昂扬的部位,在海水里看到姬卫东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个子不高,但真够壮实的,洪旭心想连这儿都壮实成这样,真他妈跟个牛犊子似的。
5 n* H' |* t1 T, ^! M, W: s  又想到刚才的梦,洪旭想这犊子要真是什么卧底就好了,我跟他斗智斗勇,正面交锋,三个月也算有事情干。3 @2 _2 K- t% b( t! v. y5 ?- w
  黑暗中洪旭胡乱想着,又睡过去了。( q7 B. S6 o' h0 M6 {, z
  5 x$ t2 ]( Q+ P! Y2 d! s" w9 [7 H
  早晨洪旭被一阵哨子声惊醒。
8 M- m4 D" |# i, q3 @  起初还以为紧急集合呢,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上礁了吗,就两人还紧集急合个鸟啊。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姬卫东正站在宿舍门口,一脸严肃地对他说:现在是早晨6点,礁上的出操时间。6 [: M! {$ k) E; @- h
  这绝对就是脑子有问题的典型表现。洪旭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两个人的早操怎么个出法。
! z+ e9 z& w4 S3 ]4 {& E) {* L0 @  洪旭正要穿衣服,姬卫东像想起什么,走过来,从他自己的铺上拿过来一件和他身上一样的深蓝短裤,一件白背心,递给洪旭,说:值班需要,在礁上我们平时一般情况下不着军装,只着便装,这是昨天补给的物资里给你配发的,你先换上。" q7 [3 N7 u% M
  洪旭接过来穿好,跟着姬卫东来到礁堡顶上。
( j+ n3 F3 P" ~4 F  
/ d5 X7 A) C$ l7 P* F$ M$ T  南中国海的清晨,是一天里最舒适的。海风吹在身上,没有气温高升高之后那种湿热,而是微有些凉意,拂过身上,很光滑。朝阳与晨风像是带着陆地过来的气息一样,撒在礁堡顶上的这一小块空地。7 w- l- y! L8 _% g5 _+ Y
  姬卫东也是蓝短裤,白背心,直直地站在洪旭面前。想着刚才他在门边吹哨的样子,洪旭觉得姬卫东的傻气里又有些那种因为认真而散发出来的稚气。姬动就比自己早当三年兵,最多可能也就二十三四岁吧。$ d) L: X! }) `  E
  虽然礁堡顶上空间很小,但姬卫东的口令很认真,在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当中,洪旭本来觉得很两个人的早操很滑稽的念头渐渐隐去了。他站在姬卫东的身边,也很认真地齐步走,正步走起来。% s3 b& b$ `' a/ n4 Z: n$ j
  恍惚之间,他觉得礁堡顶变得很宽很大,口令声中,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是有一群水兵正步走过似的。( J/ `1 N1 `# h3 e
  他发现昨晚盆子里看到的那些耷拉着的植物,茎杆全挺起来了,迎着晨风轻轻摇动,清新的叶子一片片地向上伸着,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格外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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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z( x7 t  Z# z  与其被生活强奸,不如选择顺奸。
1 S8 f# J# d$ }' `8 ?  这是在很多年之后,洪旭从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想想刚上礁那时自己的想法和自我开导的过程,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 O. H8 ]% f- z& [+ j9 y" w* z
  洪旭是属于那种非常有主意的人,特别是当初在指导员那儿很牛逼,很悲壮地自己个儿选择了上礁,他就觉得如果呆不住,受不下来三个月的苦,那就不是男子汉作为。十八九岁的年纪,对男子汉三个字好像特在乎,可能也是高中后来那段时间受街上那些小混混们的影响,但凡被别人说成不够爷们,不是个男人,就觉得特抬不起头,混的特失败,说你不够男人,那意思就像正常男人被别人当成是太监般耻辱。
( b; I7 c7 B0 |1 ~6 n" ^. c$ L  高温,高湿,高盐,烈日,狂涛,苍天,瀚海,孤礁,能吃得着的,能用得上的,能想得到的……只一夜一晨,洪旭便体会到了南沙,体会到了守礁所要付出的是什么。
3 ^0 ?% B, k, q% Z0 A+ H: D! \  一直想骂人,可骂谁呢,眼前的姬动?还是当初的指导员?或者是那些只是听说来的走了后门不用来南沙的谁谁谁们么?事实上自己的任何事,最终归结到内心来看,谁也左右不了你,你也恨不了任何人。
4 r% ?* X  D+ t0 ]- A3 y8 I  洪旭从上礁的第一天,就以那种与他年龄特别不符的冷静告诉自己,去忍受,去适应,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或许随之而来的一切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受呢?) N" Y2 j5 r& v& t
  指导员当初对洪旭说他带那么多年兵,他没看错人的时候,洪旭觉得那不过是指导员惯用的手法而已,当洪旭自己开导自己,很快想通之后,他想指导员大概早就看出来了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 w% M( `: d+ `  很多年之后,洪旭回想起能够守满那三个月,能够有被上级概括为所谓的贡献和事迹,他也并不就认为自己真的就有多么崇高,在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极为简单,那就是他只希望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践诺,去承担。
. H( t6 l6 s" r; C; e# p  
9 [' d' b9 _. f3 |! k& t  出完早操,吃过早饭。在宿舍旁边的那个值班室,姬卫东开始给洪旭讲训练值班的内容,这些内容其实也不复杂,给洪旭的感觉就是让人知道礁上有这么两人存在,表示主权的意思。
1 P( F; s* R1 S" J+ R+ a  也是从这天开始,洪旭记住了咱们国家在南沙共有岛、礁、暗礁、暗沙之类的181个(因为里面有八一,所以记得很清楚),越南小鬼子占领28个,菲律宾占9个,马来西亚3个(2893,把1893这个好记的年份前面的1记成2就行)。咱们国家驻守了7个,其中还包括台湾守的1个,叫太平岛。* D* a" M. m8 H! Z, w
  “越南小鬼子怎么会占去这么多?咱们干嘛不收拾他们,给打回来啊?”当时姬卫东说这些的时候,洪旭就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 c4 i' ], p+ A  “咱们国家不是刚提出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吗,打不打是国家领导人的事,咱们只管把现有的守好了就行。”姬卫东说。2 I. u9 \) l* S- M( ?) E
  “守好是什么意思,难道老越光天化日还敢过来吗?”
' {% R! y  z. C& L. q0 g  “那可说不一定,他们经常整个渔船过来找事。怎么,你怕啊?”0 F$ B$ K4 k$ _+ u3 J1 H: C6 T
  “操,我怕个鸟啊。巴不得他们过来,过来一个,弄死一个。”: t+ n8 _/ J9 x" H5 l: m+ [
  “行啊,你小子。不过咱们和大礁离的近,行动基本上都和大礁保持一致。”: I- G; x; r$ s( Q# ~
  接着姬东又和洪旭说了一些除了值班之外的一些训练。说是在礁上呆着,体能训练很重要,他发明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办法。比如用易拉罐当标杆,练折返跑,走鸭子步,洪旭心想,怪不得昨晚喝完啤酒的易拉罐他整齐地放起来,是想着要练我呢啊。说体能训练还有扛大米负重下蹲,俯卧撑等等。然后又说,体能训练之外,智力训练也很重要,除了经常性的背条令条例之外,还有记扑克点数,下象棋之类的,以后会教给他的。姬卫东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吧,过去常说,守礁苦,守礁累,每次3月守下来,十人九个远社会,十人九傻。你就知道经常性的智力训练多重要了吧。”8 A8 h8 c# S( W3 w. o
  洪旭看着姬卫东特别认真的表情,心想,这重要的智力训练看来没什么太大作用,你就够傻的了。5 _9 P5 E- f# E% e# ^) `)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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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南沙的作息时间,中午午休时间比较长,四个小时。
7 F; ?: j- h  V: M0 C. l  洪旭躺在床上,姬卫东坐在值班室的门口,门口有些穿堂风,尽管是热的,也总比没有好。
$ K7 E) {8 a: Q" s  洪旭突然想起来早上出操的时候在猜姬东多大年龄,就问:“班长,你属什么的啊?”
  q$ L& w! T' {! r. e! |% s  “狗。七零年。二十三了。”姬卫东头都没抬,心不不焉地回答洪旭。他在一封一封地拆看昨天收到的那十几封信。* {, N) \, g; p' M& o* b; R% ~
  属狗,嘿嘿。洪旭想起来自己之前就想着要带只狗上礁的,姬动竟然就属狗,真够巧的,而且这么壮实的一只狗,还会说话,跟我交流,真不错。洪旭躺在床上,一个人偷笑起来。
7 ^( o) w4 w( S2 f  听到姬卫东很久没说话,洪旭仰卧起,看姬动在干什么。& Y& H: t+ M  H6 ]1 ~$ `; g, I- e" N
  只见姬动拿着信一动一动地坐在门口,原本那种标志性的傻乐表情荡然无存,一脸强忍着的伤痛。看到洪旭起身,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y9 ]& F% a2 m6 c0 w) M
  
 楼主| 发表于 2017-9-29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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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J! t0 ?- h4 t1 V5 |% ~, N7 {  在那么一张刚毅的脸上看到泪光,洪旭的第一反应就是信里面写什么了,家中遭遇变故,亲人离去?还是女友要分手?都不至于啊。父母为了孩子安心服役,家书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为个破女友,那更犯不上吧。
, v- E0 b$ r! v" j4 \. h# C  上礁才一天,两人又都不熟悉,洪旭心想这姬动也还真够透明的,喜哀于色,乐能傻乐成那样,悲又能这样毫不遮掩。
8 m+ z  `4 H* s1 F  他走到姬卫东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小他就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只是用手拍了拍姬卫东的后背,用拳头在他的肩头擂了几下。
% N/ l9 H5 Q* g  姬卫东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使劲地抹了把脸,站起来走到礁堡顶上。
$ X) r1 }5 w, m  K  他抓起角落里用来体能训练的米袋子,一手一个,开始快速地做起伸展运动,10个,20个,30个……因为负重和高温,汗水很快就让他变得像雨淋过似的,全身湿透。在烈日下,姬卫东脸上强忍着的表情,胳膊紧绷的肌肉,脖子上突起的青筋,似乎都有那种极限的感觉。, j- J/ M% q" g2 r+ x
  大约十多分钟后,姬卫东停下来,将袋子放到地上。突然他对着空旷的海面大喊起来,是那种似乎用尽全身气力,撕心裂肺的喊声。一个男人对着海天的宣泄,不知道那是悲伤,还是压抑,或者是他们说的守礁累积起来的寂寞和孤独?, M8 W/ w+ V8 R2 o3 _
  
$ O5 r$ D8 B7 m2 N# e  再回到宿舍,姬卫东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收起那些信,努力地挂上一丝傻笑,用他那种山东普通话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抽风了我。上午忘跟你说,咱们除了体能训练以外,经常对着大海喊叫喊叫,有益身心的,我自己发明的,嘿嘿。”
6 d0 m: O: B, c( T- K  a  姬卫东又笑,露出他整齐的牙。是那种将悲伤迅速隐藏起来的笑。2 }  E( z. _3 }' x3 s9 N- a
  洪旭也没再问,在心里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挺爷们儿的。9 B8 G: v' x" g5 ~
  
4 f& k2 F3 G7 @: b8 g5 T8 ?  守礁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 \; q. {9 f9 h7 N  姬卫东把原来他们礁上三人的日程表换成他和洪旭两人的。小礁上守礁都是坐岗,上岗两人同时,值班训练这一块写的训练内容和值班注意事项。还有一张表是谁做饭,负责保障,按照补给的食品量大致的每日消耗计划等等;包括作息时间。起初几天都是姬卫东告诉洪旭怎么做饭省淡水,怎样搭配,其实也没什么好搭配的,就那么几样,用姬卫东的话说,尽可能的搭配是为了尽量能把东西吃进肚子里。三五天后,洪旭差不多就掌握了。
$ H6 T' U8 q( G! b8 b/ q  姬卫东的表上写的一三五洪旭做,二四六姬卫东做,星期天两人一起做,算加餐。5 j% q9 h0 O0 `6 Y& Y  w) G' F
  在值班,训练,吃饭之外,姬卫东说的那些智力训练也挺有意思的。当兵前,洪旭的爱好差不多就是看逃学看录相,打桌球,其他几乎啥也不会。
1 h) A+ D) v5 U: t% V/ I* t0 I& I  听说了洪旭从来下过象棋之后,姬卫东很是好为人师的要教给洪旭下象棋。, P& n+ s8 z& _# F
  这种所谓的智力训练一般都安排在午饭后的午休时间。4 F8 ~7 V& }; Q$ a& N
  两人为了就着屋子里那么点穿堂的热风,一般都是搬个椅子放在宿舍跟值班室的门中间,一边一个马扎,洪旭坐值班室这边,面朝宿舍;姬卫东坐宿舍这边,面对着值班室,说这样他可以捎带着看到海面,观察海情。
: W) z6 j/ a. z$ l  c# T, Q* a0 C# a  A  第一回下象棋,姬卫东教给洪旭象棋的规则,跟他讲什么样子就算赢。大概只说了两遍,又试着下了两盘。到第三盘,洪旭就赢了。姬卫东觉得不可思议,很不屑地说,说你小子没下过象棋,骗孙子呢吧。刚才尽顾着看海面去了,再来。洪旭开心地想,还骗孙子呢,傻的出神入化了简直,你也就这智商了,还没认识到呢吧。又再来一盘,姬卫东赢。他又傻乐开了,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的吧。
5 j2 _& d* }8 b; }+ L  在姬动的笑容中,洪旭觉得热风都变清爽了似的。
& u- e( X3 U- x" N* B; ]0 W% D  后来很多年,洪旭才发现,姬卫东不但是个臭棋篓子,而且教给他的规则竟然有低级错误。在礁上他们下的所有盘棋当中,“象”和“马”一样,能就着田字格飞过河,打到对方老家去,洪旭就有好几次是用“象”踩死了对方的势力。
0 e- {' U2 z+ O- b' P6 i) b  
1 {0 T- a1 X- W- ]2 e  日子在值班室和宿舍墙上姬卫东贴的两张计划表中,一天天度过。
( j' j6 S# n2 ^: V8 Q) z) y  两人按照表上的安排,加上姬卫东的认真执行,一切井然有序,一转眼就是半月。6 D+ Y. ?3 w/ k8 ~0 G1 _# e
  可能因为一直没下雨,没痛痛快快洗过澡的原因,再加上连续好几天高温,洪旭觉得可能南沙那几大苦中的一苦在身体的某个部位降临了。他发现自己的腿根一开始是湿热,有时特别痒,不小心挠破的地方,汗水一浸,更是有一种刺疼感,火辣辣的,慢慢的他发现一小片的皮肤的开始红肿。每天洗漱的淡水,他差不多全用来洗这儿了,但收效甚微,裆部的开始出现小面积的溃烂。
8 t$ Y% W% q8 q# @' [7 [: B6 I  这天清晨,和往常一样出操。
/ d2 m' G+ j* _7 N" N  洪旭的动作明显和往常不一样,齐步的时候两条腿不自觉地往外叉着迈步。姬卫东也发现了,他问洪旭:“怎么了,是不是鸟窝上火了?”
& J+ X1 k4 _/ c! L  洪旭郁闷地说:“靠,水深火热着呢。”, }6 d9 k6 N& u* u. h7 c+ T2 T
  姬卫东停下来摆臂,关切地问:“是吗,严不严重,我看一下!”' K& i% B7 J3 Q; @3 l2 O7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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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S& M+ M6 o0 p. X( V8 x& o
  
5 f2 ^+ ]* j& y; f4 i" p  “不用,不用。不用!”
& n9 c* ]* C, q9 G5 M  “什么用不用啊,真烂了就完蛋了告诉你。”' O* n3 o0 [- I9 H
  “烂个鸟,有那么夸张吗!”
9 S8 a0 a9 D5 g6 V$ j  “靠,我还真不是吓唬你,烂鸟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r" ]2 D) e0 Y& d9 V1 Q; u
  姬卫东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什么守礁因为烂裆,影响了生育能力,后来找不着媳妇,部队还给评残的事。洪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 Z6 g+ \3 r: p2 x  在姬卫东特别关切的表情当中,洪旭有点尴尬地将大短裤脱至膝盖,那部位就毫无遮挡地曝露在礁顶的日光里。- I! v* _3 C9 d) E: v4 N* Q
  姬卫东蹲下来,脑袋正对着洪旭的裆部。- ^* e6 C% V8 s5 x2 m. }- L
  他仔细地看着洪旭腿根的伤处,好像看不完整似的,又用手不放心地拨弄开挡在腿根前面的,而后冲洪旭就嚷嚷开了:“你他妈是不是想断子绝孙了啊,再往上,他妈你就真的完蛋了!操!”  Z2 L' g  l  K! p' {- E
  : d  R5 ~1 i+ p9 ~+ L
  早操也不出了,两人一起回到宿舍。
( g1 w- ]7 ?' Z  姬卫东打来半脸盆的淡水,应该是洪旭上礁以来,看到的脸盆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位了。他又找出块纱布,说是消过毒的,让洪旭自己用纱布先清洗溃烂部位,然后他帮他上药,说那种粉末自己不好弄的。' x; S; ^: S: W* ?& z# Y
  洪旭清洗完,姬卫东拿出来一个小药箱,先是让洪旭躺到铺上,然后又叫他将两只腿叉开,姬卫东像个刚刚实习的医生似的,先是端详了一会儿洪旭的伤处,用纱布轻轻将上面的水蘸干,接着取出的药粉,很小心地撒到伤口处。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药膏类的东西,挤到刚才的药粉上,用手指开始轻轻涂抹起来。5 }* S8 S! ^* L! l6 {" {; g  J
  洪旭躺在铺上,看着眼前姬卫东的短发中竟然全是大颗的汗珠,急切的表情,觉得很尴尬,但又一种亲切感。好像从自己记事起,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别人的手,来回在那个部位的附近触碰,涂抹的。
3 Q' }. D- E; g) {! o* z  姬卫东手指和药膏凉滑的感觉,游走过洪旭腿根的伤处,原本那种刺痛感消失了,代之而来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受,在洪旭的体内乱窜,他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在一瞬间开始有了反应,松软的部分慢慢苏醒,慢慢向上。! r* Z* J% u/ P0 R4 ~! |8 U
  这种感觉让洪旭很惊慌,他一个激灵地坐起来。
# `9 ]. u3 E8 g4 @& {% g' Y  手上还是药膏的姬卫东一脸疑惑,说:“怎么了,没弄完呢!”* j1 B# z% d3 E' o! B# C
  “好了,弄好了。”洪旭说。; m& P' n+ S- a. a
  “好什么好,我告诉你,你别不当回事,这个部位真不是闹着玩的。”姬卫东显然没有察觉出来洪旭内心的变化,仍然很认真讲着不重视的危害性,并且言传身教地说,自己以前也有过,就是别人帮他上的药。一脸严肃地让洪旭再躺下。# v) E$ C! S+ K
  洪旭掩饰地说,“不行,你跟挠痒痒似的,我受不了。”. o+ s) u* b2 I; V. o, }; `7 ]
  姬卫东说,“靠,哪来这么多事啊,马上就完事了。”( [! J2 H( g  W
  洪旭只好再躺下。
. O' I( u% Q- q: r  这次躺下,那种感觉更强烈。
% N9 G: ]: l) M0 P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洪旭这次没再掩饰,而让那种感觉放任,流窜,集聚。他的松软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坚硬。
6 ]9 C6 C) ?9 F4 A7 _  要说姬卫东什么都是慢半拍呢,一直等到躺在铺上的洪旭已经完全的昂首挺立了,他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1 l8 [4 v7 r& s  洪旭有些尴尬地看着姬卫东,姬卫东的脸上也浮起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了。
# m: Z  e" X: e/ h  他放下药膏,开玩笑似地用指头弹了一下洪旭雄壮的坚硬处,用他惯用的书面语语气来了一句:
6 b, B* b7 l! t  “行啊,老姬救治及时,小鸡完好无损。”" V" {7 |! ~1 l' O' @- A* Q1 Z9 I
  
9 t7 s6 @5 {- N* ]+ w  姬卫东让洪旭多躺一会儿,等那药膏药粉什么的发挥药力了再下地,说完他拿着刚才盛水的脸盆走出宿舍,应该是去准备早饭了。
, b- u0 w6 \( a3 T2 ?; i$ A% N% T  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那种药膏的气味,裆下的溃伤处因为药,倒是清凉了不少,但抹上药粘糊糊的感觉,让人不想动弹。洪旭躺在那里,想着刚才姬卫东给上药时的异样感受,突然回忆起当兵前的一件事。那是在高中,也是一次逃课。有一个不上学了的和他称兄道弟的哥们,家里属于那种有几个钱的,两人一起先是玩桌球,后来觉得没意思,洪旭说去看录相吧,那哥们很不屑,说录相有什么好看的,上我家,有好东西给你看。到了他家,那哥们很神秘地找来一盘带子,放到录相机里,那个时候还没有VCD,录相都是播放的那种大的卡带,谁家有个录相机那是很稀罕的。在洪旭的感觉当中,好像录相机就应该是录相厅有才正常。那哥们调试着,没一会儿,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什么也没穿,在海边的一个木屋里,那女的跪在地上正吃着男人那儿。这哥们像是有些炫耀地说,怎么样,小妞够性感吧,你那破录相厅没看过这么刺激吧。洪旭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热血沸腾,浑身僵硬,眼睛只盯着屏幕,也没回答。那哥们有些嘲笑地说,看不出来,够纯的啊你,改天哥们带你开开荤。不过还没等到开荤,洪旭就当兵了。后来每次回想到电视屏幕上的场景时,洪旭都奇怪自己怎么也体会不出来那哥们说的那个女人的性感,而是只记住了那个女人含着的部分。3 t5 R1 p+ n1 M+ {, G
  在铺上乱七八糟地想着,洪旭竟然又睡过去了。
+ h% E' z- f9 B' T# A/ P  
 楼主| 发表于 2017-9-29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限于时间原因,只转载了一部分,但还是强烈推荐一下这篇小说,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Google
2 f5 B: E" V+ M" `+ L- d( M' f4 F, r- n2 N3 [# e$ N! y
ps,原作也并未完结,一种遗憾吧
发表于 2017-10-10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这篇小说,没有搜到,版主能提供一下链接吗?
发表于 2017-10-10 14: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没搜到,在哪里可以看到?谢谢
发表于 2017-10-14 23: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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