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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o: ]; j, b8 b; C' r 一九九一年的夏天,我大学刚毕业,在晚报跑社会新闻。有一天总编让我追踪采访一桩“瘾君子虐童案”,说那小孩儿在二院住院,我阿姨正好是二院胸外科的大夫,于是当天下午,我就赶了过去。" `6 ]7 g9 t% K$ P1 k2 h7 R, J
阿姨把我介绍给小孩儿的主治医生,大夫姓徐,是个四十多岁斯文的中年人。他坦言,现在事情不好办,孩子是公安局送过来的,但没有家属来认,医药费成问题。8 N2 A9 Q; H) D: I3 ]; ~* A$ V
“孩子没说家长的联系方法?”
2 [! N' L" w: ~% b; H “小孩儿身上什么证件没有,送来的时候是昏迷的,醒了一句话也没说过。”" q, m, {, W- c4 S
因为熟人的关系,徐大夫把孩子的验伤报告大概给我看了一下,身上虐待的烫伤鞭伤数不胜数,双腿分别有不同时期骨裂的情况,大概是逃跑的时候给抓回去被打的,最丧心病狂的是,这小孩被人长期鸡奸过。
3 ?+ Q4 P) X/ t! K0 e/ u 这帮吸毒的真他妈的操蛋,都送去枪毙就对了!我心里顿时怒火翻天。徐大夫带我到了小孩儿的病房,是个六人合住的大病房,床铺都住满了。他睡在靠门的一张床上,浑身都缠着绷带,插着管。头发给剃了,显得小脑袋那么小,左脑和嘴角都有外伤,贴着药膏。旁边一床的家长对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地说:% { E8 a* h1 L/ M4 y
“刚刚换了药,疼得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睡着了。”: W; j( e( @/ O' a) o" c4 c( Z
我坐在床边,看着点滴的液体顺着橡胶管,流进他细瘦如干柴的手臂,他睡得不太安稳,眼珠似乎一直在转,长而浓密的睫毛象扇子样在深陷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 c4 L; X: z& Q/ `5 Z7 D
“没人来看过他?”我把声音压到最低,问那家长。
) X p. V. Y! K1 C# | 那人摇摇头,问:“你是公安局的?”3 j5 K( T6 M) Z, K7 h+ q" |4 P
“我是晚报的记者。”我把记者证给那人看了看。她指了指门外,于是我跟她走了出去,在走廊里她说:* q X( G0 I" i* c
“这么下去可不行,他一身伤,虽然医院没有不管,可也不会给他用什么好药!我的孩子也跟他差不多大,看得我都心疼。你们记者能不能把这事情曝光,呼吁些社会捐款什么的,我看他八成是给人拐骗过来的,家人在哪儿都不好说呢!”9 F- @* U, F* e% {, a
“他一句话都没说?”
3 W" i* L6 D b! \5 \, [8 n “没说,换药的时候疼成那样,连吭都没吭一声。”2 Z' z6 G' `& N8 [0 O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中似乎给压了块巨大的石,心中的正义感忽然跟氢汽球一样膨胀起来,几乎立刻把帮助这个孩子回到父母的身边当成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不能看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孤身寡人。回到病房的时候他还没醒,我立刻赶回报社,跟主编简单汇报了一下,并主动请缨,希望负责整件事情的全程报道。0 q1 r: ]3 M7 {: K+ D L# n
之后的两个星期,我推掉其他的采访工作,专心跟踪这个案子,每天奔波在公安局,二院和民政局之间。公安局那里已经有了头绪,几个吸毒的供认不诲,他们说小孩的继母也是吸毒的,三年前为了点粉,把孩子卖给他们的,当时孩子是十岁,叫方岩。吸毒的人在毒瘾上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是几乎丧失理智,极度狂乱残忍的。这个圈子里大概有十几个人折磨过这孩子,却没人承认鸡奸过他。我对那些丧心病狂的歹徒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希望将他们绳之于法,加以重裁。根据公安局那里提供的线索,利用记者的身份终于在民政局的档案里找到方岩的资料,他的亲生母亲多年前就出国,父亲带着他续娶,不到两年就死于车祸。公公外婆都在海外,根本联系不到,唯一的亲人,孩子的奶奶,也在前年去世了。也就是说,这个叫方岩的孩子,在这世界上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忽然想起他睁开眼睛,注视着我的目光里,那浓重的不属于同龄人的,恐慌和绝望。天地之间若真有神明,又怎会舍得把这样一个孩子扔在狼群之间,任其嘶咬?每想到此,我的心都如同经历撕扯,疼痛难当。
% b$ u+ C+ D9 I: {) j 好在消息见报以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很多好心人自发捐款,支付方岩的医疗费,也有人送来生活的必需品,书本,礼物。而这其中最积极的,要属我母亲了。
9 n; W. r4 W y4 f9 R$ p 那年她刚退休,于是从家乡赶到D市照顾我的生活。她退休前在街道工作,天生就是个热心肠,知道方岩的遭遇以后,几乎每天都呆在医院自愿照顾他。她厨艺特别好,每天晚上都在厨房里研究给方岩煮些什么好吃的,又能补身体,又不太油腻。方岩虽然跟别人仍不怎么说话,跟我妈却很亲,我想任何一个孩子,对母爱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向往吧?我看着他跟我妈说话儿时候微笑的眼睛,竟不止一次地迷惑着,这个孩子,本来可以象所有其他的小孩一样,在父母面前撒娇任性,而他被关在个黑暗的小屋子里被暴徒蹂躏三年之久,那一千个日日夜夜,是什么让他有意志活下来,是什么让他还能这么灿烂地笑出来?
* l+ i6 `' R' R( o* G2 R( r 方岩事件是那年夏天最轰动的一条社会新闻,报社对我的表现也非常满意,按理说我的工作完成了,可心里却有种隐约的感觉,我对方岩的责任,才刚刚开始。果然不久,问题出来了。
F- z8 ]3 Y- ]8 o0 H& V 方岩的身体一天天地恢复,虽然得到无数的帮助跟关怀,却没人提出领养,他还是一个孤儿。那段时间,我感到了母亲的思想斗争,终于一天晚上,她从医院回来决定跟我好好谈一谈:
4 p4 O7 K4 [: Y/ _) L/ R: ~5 w “我想收养方岩。”她的直截了当总是让我佩服,“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你说下周出院就得去孤儿院。他都十三了,哪有人能收养他啊?”
# V8 I3 M8 A# E6 r7 r4 i# v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心里反复寻思很久了,可现实中的确是有困难。我们对他了解不多,他能否跟人和谐相处,在封闭三年之后是否能再次融入到正常的社会生活里去……还有,他被人鸡奸的事,因为没人承认,我也没有把那事情公开报道,毕竟那个年代人的接受能力有限,他还是个孩子,一旦公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要怎么面对外面陌生的世界,都不好说。于是,我隐瞒了,连我妈也没跟她说。可我自己心里却没底,我对同性恋了解不多,对恋童癖更知之甚少,那样的经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会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的成长,都是未知数。谁也不想留个不定时的炸弹在身边,况且,方岩的身体虽然恢复了,却仍旧不是个健康的孩子,频繁地入院治疗,对任何一个家庭的财政都是个不小的挑战……基于这些考虑,我并没有鼓励母亲去收养方言。母亲是个俠义心肠特重的人,平时就爱管闲事,这跟她街道工作培养出来的习惯有关。这次在方岩身上更是倾心倾意:: F: M3 u5 ]$ |9 |9 F/ g+ i
“你们三个淘小子我都带大了,还差他一个?再说,方岩是个乖孩子,肯定比你们哥仨儿好带多了,至于医疗,咱也得动员动员医院。”6 J+ |" p" v- P! @% x6 x
我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找二院负责人谈去了,当然她拿我当谈判条件,我事前并不知情。反正最后,医院同意了方岩成年前的医疗需要,二院会负责。当然母亲说,这么慷慨解囊的行为,是要在报纸上表扬表扬的。
7 Y; `+ F' c: x$ N2 n6 J 一九九一年秋,母亲正式收养方岩。他出院以后,就跟母亲和我,住在我解放路的两室一厅的单身宿舍。上户口的时候,母亲问他:
( q- R% S7 T9 O! x$ d* Z “你愿意要个新名字么?”5 j2 l# E7 C( o/ ~
她是想,任何人在这种经历以后,都想和恶梦一样的旧生活彻底撇清关系吧!那不如就从一个崭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果然方岩一口答应。母亲几乎不加思索地说:" R& I5 z7 ^" h6 q) T; l s
“跟我家的姓,姓杜,就叫晓风吧!”
2 Z8 t; @/ `( W6 J( o6 G$ }% n 晓风本来是我最小的弟弟,五岁的时候生病不治。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永远活在她心里的吧?所以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她终于把失去的晓风找回来了。
; j: V) J5 h/ l- C+ f8 N “我叫杜长夏,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哥哥。”我摸着他新长出来的柔软的黑发说。他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确定地问:5 C; ~! Q3 t3 M: b" P8 _3 J: }
“能不能再说一次?我叫什么?”
1 R2 e) G% Y* O7 @4 P- t% B “你叫杜晓风。”
2 ~6 Q8 I( K, `5 v4 M' P( T- K “杜晓风?杜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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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V3 }/ _1 d$ t 晓风住过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上学。他今年十三了,秋天开学正好上初一,可他的文化水平却停留在小学三年级,这让我和我妈着实苦恼了一阵。他长得比同龄小孩瘦小很多,可让他跟四年级的小孩子坐在一起,又怕班上的同学取消欺负他。并且他在与人相处上仍然存在问题,除了我妈,他连我都害怕。虽然他不承认,可每次跟他说话,我总觉得他一付手足无措的模样,眼睛必定要寻找我妈的身影。% B* ?* F" U G5 d/ a8 j
“要不找个心理医生吧!”一天晚上我一边帮我妈摆桌子,一边跟她商量,“先把心理的病治好再上学。”. j8 |) n% n, P) j# h: t" W
“什么病?”我妈最不爱听别人说晓风有病的事情,“晓风好好的,看什么心理医生?”
( o" F7 _* E. u “他连我都害怕,上学怎么办?”
3 U; G3 L6 j% ~5 t: z* _ “你成天凶巴巴的,连一点知识分子的儒雅都没有,还怪孩子怕你?我看我们晓风没有问题,我们让他上初中,平时找老师帮忙补课,他是挺聪明的孩子,一定能跟上!”
8 U) L+ O. F* V' R “能行么?他连三年级都没念完……”" t% k: u' U$ i. ]4 u! x
“我说行就行!”我妈是个急性子,还特别爱自作主张,把我们兄弟三个压的死死的,“咦?我让你叫晓风吃饭,你叫哪儿去了?人呢?”6 |. d% Q- e' f/ Y- K, L7 ~
“我叫了!他都答应了。”
; g, e' l9 \: O7 c0 ?! W: S4 E “那就再叫一遍!”我妈横了我一眼,转身去厨房里盛饭盛菜。
: _3 S4 O) x' I: D" r# F 我有些懊恼,筷子扔在桌子上,走到卧室前,门是关着的,我敲了敲门:' O2 H$ j+ N; d* @3 }9 X
“晓风,吃饭了!”
5 E) ]1 E, f4 v) A9 |. {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儿,露出他怯生生的眼睛。" M7 X% e6 Y9 l2 J
“我刚才叫你,你不是听见了么?”
! m% {: c3 W- _! {: ^5 V2 w# R 他窄小的肩膀从门缝里挤出来,低低回答,声音小的跟小猫似的:! M$ P G' W0 Q0 v- m8 \
“我看你跟阿姨在说话,就……”
; f' f; s2 J! @" {# l0 T 话没说完,到最后就干脆没声儿了。
$ t! `; g- k% f) T% F “一家人很随便的,不用忌讳那么多,来,吃饭吧!”
" v8 p/ I8 T3 b A 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坐在桌子边,小心地往嘴里扒饭。我妈眼刀飞过来,凶狠地无声地质问:
# o9 q ]! B, `% r “你怎么又把他吓成这样?”
) c4 p+ ?" T% E5 e- } 我耸耸肩,表示无辜。
4 P& S! P* q9 `9 x) [# t+ ]; Z 那年九月,晓风进入附近的四中上学,我妈还托人找关系,送到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三班。那个年代,家长把英语看得很重,似乎外语学好了,将来就能成才。我们也他报了课后的补习班,还请了外语学院的学生做家教,我平时有时间,也帮他补文科。可他的语文很好,在我的监督下,字练得也很漂亮。晓风非常用功,对我们的安排言听计从,并带着取悦的态度,学习上刻苦得让人心疼。可我看得出他学得非常吃力,尤其是数学,他连方程式乘方的什么都不懂,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一头雾水,有时候大眼睛里水汪汪地一片,竟索性哭了。我知道他在医院的时候疼成那样,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这么无助地哭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脸,我连忙伸手给他揩着,心里想着安慰,嘴上说出来就成了:$ b) H! v. I+ E0 O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掉眼泪太丢人……”, ~4 P' b& b9 G6 L# X
还没说完,就给我妈一巴掌扇上后脑勺:
( v2 @$ @+ |. }3 y “哭犯法么?你这哥是怎么当的,把人欺负哭了,还敢出言威胁!”3 [- u1 F/ k6 ?+ m) t d+ a
“我没……”/ t/ I0 P4 ?9 W' ]( f$ s8 f1 Y
“没什么?”我妈眼睛一瞪,“滚一边儿去!”
, H1 A9 C k" }; q9 Y 说着坐在晓风的身边,语气顿时柔软下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2 z+ ^+ K$ {' y; R9 W* g
“别着急呀,得慢慢来,数学难么,你哥初中的时候数学老是不及格,不也考上大学了?没事儿,赶明儿再给你找个数学老师补一补。”; u: N* V' T+ N/ T0 E$ c1 Y
“不用,”晓风的眼泪还挂在腮边没干,“我自己多看书多琢磨就好。”5 _6 r3 L0 a, Z# u
他知道我家的生活一般,D市生活消费挺高的,我那点工资加上我妈的劳保,也刚够支出。他落下的课特别多,补课费是笔不小的费用,我想这些都给他无形中增添了很多压力。( O% c. l2 t, l# L. h- v. @9 ?
人生中每个阶段,都只能经历一次,错过了,也很难弥补。晓风被囚禁的三年时光,不管我们多么努力,再怎么想办法,也终究是块追不回的遗憾的空白。他学习成绩始终一般,身体却一直不好,时常跑医院,这也很大程度上耽误了学业,简直就是恶性循环。他跟其他同学的关系也一般,也没交到什么好朋友,勉强到了初三,中考的压力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晓风忽然病倒了,这一次来势汹汹,竟导致他在课堂上昏倒。在医院躺的一个多月,正是中考前复习最紧张的一段,这样一来,他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我妈对晓风的期望是很高的,那段时间,她也挺失落,又怕晓风上火,在他面前还是一副笑脸盈盈。可落榜对晓风的打击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好象完全蒙了,之前还有学业一直催着他前进,再苦再难,都有个目标在鞭策,如今一来,他突然迷失了,不知如何走下去,更糟糕的是,他之前那么辛苦地取悦我们,所有努力都赴之流水,晓风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那么害怕我们放弃他,反复地央求我们:
, ?' }0 h0 h3 E8 B+ O/ I6 L “让我再复读一年吧!明年我一定能考上,一定能!”
* m. h, x4 B! R 我妈把他抱在怀里,手在他后背轻柔抚摸着,轻声低语:5 t _- E4 v& }
“不是一定非得上高中,很多中专也不错,让你哥去帮忙联系一下,别慌,没什么的,真的,你相信阿姨,咱不害怕,没事儿,没事儿。”
4 W7 }# ~' v7 L- t5 B 我看见他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渐渐地在母亲的怀里平静下来。
+ |' o2 L; ^7 r4 Q# H$ _# j 后来我妈跟我提让晓风上中专的事情,我没同意。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让他把身体和心境调整好,不能再做匆忙的决定。想来我妈也是觉得三年前让他立刻入学不是个好主意,这次也没反驳。于是,晓风没有继续升学,其实他一生中接受的教育也就到初中为止,这导致他对大学一直是既向往,又畏惧。9 ^! S8 f2 C) j2 W/ E& j/ r
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晓风挺喜欢音乐,并且会拨拨吉它。我问他什么时候学的,他却不肯说。我觉得他有爱好就挺好,于是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他一把吉它当礼物。我至今记得他打开盒子时候的表情,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眼泪扑扑地掉下来,摔在吉它油亮的外壳上,碎了。5 x. J1 E' t$ T; i) n
“别,你要是真喜欢,就别哭,我最怕别人掉眼泪了。”6 E5 d/ ]0 }0 L6 C3 ^2 Q2 d
我依旧伸出粗糙的手章给他揩,他瘪了瘪,含着泪笑了:
6 t' f. h' u( o' h( ^$ O7 b( ] “我以为你们,一定对我失望透了,我以为,你们不再喜欢我了……”7 K$ A; h) m0 K! i5 ?( O0 T- R; e
看他那可怜的小样儿,我也想象我妈那样搂搂他,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手在他头发里揉了揉:
* n0 I( T+ F+ c8 k; L: X+ d0 X; ~ “人的一生成功与否,并不是只有一个标准,你是很坚强很努力的好孩子,从来也没让我们失望过。”% k8 q5 {3 R' i$ E6 l4 m
我看见我妈在对面笑了笑,趁晓风试音的当儿,低声对我说:
3 H- E* f, G: a% a5 S' m) v/ x, P “你总算说了一句象知识分子的话。”4 `7 Q# A$ e) M( o
当天晚上,晓风对我说,囚禁他的那群人里,一个唱摇滚的,有把电吉它。他不发疯的时候,会允许自己弹着玩。我们收养他以后,闭口不谈他的身世。对外界也不曾公开,他就是方岩,只有医院和报社的少数人知道我们领养了他。目的是不想他再受人打扰,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晓风第一次跟我提他被囚禁的日子,黑暗的房间里,他亮晶晶的眼睛象是天上坠入人间的,星辰。
`5 |5 J/ x' Z- n 除了音乐,晓风非常喜欢看书,我家里没书架,书本都塞在箱子里,他过几天拿一本出来看,慢慢的,几箱子的书都给看完了。他还偷偷写读书笔记,偶尔我要来一篇看,写得还象模象样的,有一次,在单位的编辑送给他的那本“围城”最后的空白页,无意中看见的几句话,让我难忘:2 O+ N% Q. {$ t& |
“城里的人想出去,
! t0 C8 K+ T6 z% Y/ B' n 因为城对他们而言,. H" u. @) c6 m2 g
是种囚禁。) u/ i8 s9 l, M, T
而有些人,是需要一座城,- l9 e& q, [. ^0 O
来停靠漂泊的心灵,
' |5 H5 ~( _+ J* Z 需要,归依的方向。( \ L* M4 Z9 |! t6 |+ b
这样的时候,1 w" I; J4 R+ y
是保护,是依靠,5 A$ z8 i t. S5 @$ ]
怎么会想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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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城么?
3 ]4 P" N( f3 x2 m" d" i3 e" p8 [0 _$ t1 E 是么?”3 L) b2 X Q- N7 T; S3 Q
他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 n' K* a4 C; U. L* y: g$ E 一九九四年的秋天,晓风开始在少年宫的音乐班学习,平时弹弹吉它,看看书,身体恢复得很好,脸上终于见了点肉,身高也出人意料地窜了六七厘米。而我,就象我妈说的,干旱地区迎来及时雨,终于恋爱了。- ^9 c: t/ B/ ~9 f S S# V0 P
我妈不怎么迷信,可后来的某一天,她忽然跟我提起,晓风可能是我命里贵人,她说:
& V( R) d5 g( ]! q “自从这孩子到了我家,你好象什么都顺了。”8 u3 w" O$ ^1 N+ S; e( e
我当时一笑置之,可心里想来,他的到来,是给我的一生带来无数转机。不说解放路两室一厅的单身宿舍,就是因为我家收养晓风,报社表示支持而特批下来的;参加工作第一年,我就被评为省先进工作者;工作几年后顺利升到社会版的副主编……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我这个长相平平,出身一般的小记者,竟然赢得了报社之花高珊珊的青睐。高珊珊是文化局副局的千斤,跟我同一年进报社,人长得挺漂亮。用我妈说,女孩子大个儿,白皮肤就没太丑的。刚开始接触,觉得她挺侠义的,没什么大小姐的矫情做作。她很关心晓风的成长,几乎每个星期都到我家里来看他。她对晓风的好,不象报社里一些同事假惺惺,她对晓风是真好。晓风的年纪按理说可以自己上学放学,四中不远,离我家就公车两站。可我妈老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接送,一直到了晓风在少年宫学音乐,她还是照样每天接送。可有段时间她风湿犯了,我当时在北京出差,高珊珊就主动帮忙,其实那时候晓风已经十六七,打趣地说:
' N/ F, t/ d3 G+ i5 C “我保护珊珊姐还差不多。”2 ]4 T: z+ N8 N5 j, W: l
晓风就象是我跟高珊珊之间的一座小小的桥,自然地,我们便走得很近,虽然没挑明,却彼此都把对方当男女朋友处。我妈挺喜欢高珊珊,说这女孩挺仗义,大方,就是不够细心。人都说恋爱之初,看不出女人的真面目,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在理,我那会儿,连高珊珊不细心也没看出,就觉得这女孩儿率直又漂亮,我个涉世不深的傻小子,给她唬得一楞一楞的,成天臭美。
2 t" H9 K0 r4 b- R1 q* H 晓风对高珊珊很礼貌,见面都是乖乖地叫她珊珊姐,可我总觉得晓风跟她不怎么亲近。我想,晓风这孩子多少有些自闭,跟谁也不亲近,高珊珊特别外向,晓风接受不了她的作风也是正常。况且,两个人相处还算融洽,尤其高珊珊对晓风特别慷慨,总送他东西,带他出去玩什么的,她是独生子女,说小时候特别羡慕人家有个英勇的哥哥保护,9 O1 G" a& \9 R3 I5 V
“可现在觉得,有个晓风这样的漂亮弟弟也挺好,我们俩上街的时候,回头率可高呢!”
" Q. D& e6 @3 `+ R5 Z! | 她说着拉过晓风的胳膊,脸搭上晓风的肩膀,做陶醉状。晓风的脸腾地红了,不引人注意地向旁挪了挪。
6 @+ `8 R9 `' Z* F c. N, m6 i “你呀,老牛吃嫩草也不脸红,晓风都害羞了。”! K8 L4 F$ b- D: G2 P, W, k5 E
我说着看向一身不自在的晓风,他慌忙收拾了身边的乐谱,回自己屋子去了。倒别说,我才发现这孩子出落得是够好看的。
$ x, g( p. u/ W9 _+ J9 ~/ T: n+ w4 ~ 九七年的春天,我家乡的大嫂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人带不过来,我妈一下得了俩孙子,乐得合不拢嘴,早就等我哥他们请她回去看孩子。可她又放不下晓风,跟我商量,想带晓风回家乡。我跟高珊珊说了,她不怎么同意:+ \* Y0 P. z$ C' S
“晓风又没文化,在小城市能干什么呀?”4 n! b. E h q/ O# Q2 I
那个时候晓风在艺校学习绘画和音乐,晚上在一家叫“宁夏”的酒吧唱歌。我们谁也没想到晓风的歌唱得那么好,他第一次去“宁夏”试唱的晚上,我陪他去的,他在麦克前一开口,吓了我一跳。声音那么清澈那么干净,连我这个五音不全,对音乐完全没有感觉的人,都给他吸引住。“宁夏”很小,生意一般,这让晓风感到舒服,他跟老板冯哥也混得很熟,做得挺开心。我想,晓风外形条件好,也很有艺术天份,留在大城市总是机会多一些,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妈,她也同意。毕竟晓风已经十九,这些年的锻炼,他恢复得不错,心理身体都算健康,我妈对他也放心了。我妈不放心的是我和高珊珊,动身之前,一家三口吃晚饭,我妈问我:; H1 M9 b$ }& q. D v
“你跟珊珊是怎么打算的?都老大不小了,有计划么?”. _5 f: V/ R& \/ s1 `6 ~
高珊珊跟我同岁,今年都二十八了。可我每次跟她旁敲侧击,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打个岔就把话题转了。有一次,她跟我干完那事儿以后,我从身体到精神都挺爽,一时间嘴没把门儿的,就说:$ \) d6 Q: d4 B" L0 i' a! N2 t# c
“珊珊,咱俩结婚吧!”
6 X; ]; f& z2 Q: v9 Z+ t 没想到,她转身下床,穿上衣服走人,一脸不高兴。1 x7 q2 ]0 p7 J. u6 n% z2 Q
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高珊珊有问题,她可能背着我跟别人交往也不一定。她家里挺狂的,一直也没看上我。她跟我处了好几年,该干的都干了,可从来也不提成家的事儿,你说既然人家大闺女都不怕,却闹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叽叽歪歪要负责。操,谁怕谁呀?不结就不结呗。高珊珊对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她那条件要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我猜她另外处的那个,条件肯定都挺好的,她在那里少了在我身边的这种优越感,再说,我挺重视她,这她也知道。可她骨子里觉得我配不上她,这我也清楚。
( E. X% G" N# e" h; {0 A7 F “我问你话,你在那里瞎核计什么呢?”我妈大声说,“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跟你处啊?咱可没时间跟她玩儿,都处了这么多年,你连个底儿都没摸到?晓风,珊珊跟你挺近的,你知道她怎么想的?”! B! E* t8 [1 ^4 i# N/ M, v3 p
“唔,”晓风嘴里塞着饭,眼睛看着我们,流露出为难。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不问也就罢了,一问准露馅儿。# _, T# F) b; e9 L" R( E! n
“唔什么?”我见他那样儿,就知道他瞒着呢,语气顿时硬了,“你小子心里也学会藏东西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 J$ B: \; t, f8 r 晓风低着头不说话,长流海搭在前额,从我这角度只看见他的微微上翘的鼻尖,还有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安地蠕动。. H, [7 C8 t" ?! h# u% c1 I
“你吼什么!”我妈“啪”地以下用筷子狠狠敲在我的手背上,疼得我支牙咧嘴,她却转头去问晓风,“你是不是瞒着什么没说呀?”
6 r# r: h4 [0 }" P/ \ 晓风放下筷子抬起眼,眉头犹豫地皱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b1 \* p2 |) ? q: y1 E
“珊珊姐还有个男朋友,他们到‘宁夏’听过我唱歌。” v* Y5 k: ]4 m1 W' L3 }) {
“什么时候的事?”我妈问。6 [# ]" j! }( t( X3 v
“去年夏天的时候见过一次,说是理工学院的教授。”
4 o7 M+ c* \( c. q8 [ \3 L$ j “啊?教授?那不是很老么?”( y6 e3 e9 K/ z; ?/ ~
“好象三十多岁,长得挺年轻的。”8 L9 c4 B- |" \6 ]9 _; a5 l# O
“珊珊怎么跟你介绍的?”
( k1 Y5 w6 D: o% W" b, j1 t7 | “她说是她男朋友,叫我别跟你们说。”
0 U3 P! C/ P3 t' ^% s+ r; B1 r' ^ 两个人一问一答,完全不在乎我几欲抓狂的感受,象是给机器不停往我的胸腔里充气,怦怦跳的地方涨得疼。虽然我一早就有预料,可真相揭开,还是挺难受,我他妈的还真喜欢这个死女人!心里的气没地儿出,我冲着晓风就吼出来了:) I) ^/ U6 g$ [) z% w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跟她合伙耍我玩儿呢,是不?”8 I! j ?3 a' i3 d* E% N
晓风在椅子上吓得一哆唆,一时间没敢说话,只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深深的眼眸里似乎千言万语,可在我看来,都是嘲笑跟讽刺,我继续咆哮如雷:3 { {% Y* r+ X- T- x- Q1 i
“看什么看?你哥给人耍了,你高兴了吧?胳膊肘往外拐,你学得可真有出息!”, \# U5 m0 I2 \; Q9 _- X
我恨恨地冲出去,听见后面母亲的怒骂:/ e: Y3 x$ f! A. s: K, e q
“你这是什么态度?拿晓风撒气呐?有能耐你找高珊珊去问个明白……”6 w3 D0 G- `: ~) ?$ f# K- _
我“砰”地摔上门,冲上天台。这么多年,我一有什么不顺,就愿意跑这里冷静沉思。时逢初夏,迎面吹来的风渐渐暖了,温柔包裹着身体,象是无声的慰藉。其实,高珊珊跟我相处的这几年来,并不象我刚认识时那样纯洁。反正也是,一个在社会上打滚五六年的人,跟大学刚毕业时候必定是不同,何况我对她最初的认识就是盲目的。用得着么,发这么大的火?操,美丽的女人不可靠,我这个赖蛤瘼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真他妈的活该给人玩儿!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心宽,多大的烦恼,到冲的气,自己晾一晾就没了。
6 t0 j/ A( V+ E2 o/ t6 h 天色晚了,路灯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远远地延伸到无边的尽头。我跨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看着万家灯火一盏盏地,越亮越多,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个身影靠近,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是晓风,他没说话,只是他衬衣的一角,给风吹得呼啦啦响,我们俩坐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洗发水的味道。多年后我发现,晓风象是种可以宁神顺气的草,他只要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就能平复心中无名的躁乱。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种安抚的效果其实是,我的心,对他的一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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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追问高珊珊那个理工大学教授,这事不好开口,弄不好跟我偷着调查她似的。两个人之间处朋友,一方一旦冷下来,另一方很快就能感应到。我自那以后很少主动约他,在一起也是心不在焉,听三不听四,她却没有发作,相反,渐渐也少来找我了。我想她跟那教授是好事将进了吧?我这专门填空的跑龙套的也该从他高大小姐的戏台下场了。
' b: ~; |% J3 e5 u 伤心不伤心?说一点都不,我还没那么牛逼。就这么给人三中全会振出局,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同时,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我杜长夏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这等姿色的女人了。说来说去,我就是看上她长的好,这种感情也太肤浅,可我乱七八糟活了快三十年,还真没遇见过电视上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估计那些都是拿来欺骗观众。
0 F7 h3 ?4 z+ g, D0 c! z: @8 B 九七年的夏天,因为香港回归举国欢庆的时候,我也迎来了一生中另外一个转机。大学的下铺郭建明是跟我一直保持联系的同学,那会儿我俩的关系挺铁,他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开了间外贸公司,做鲜花出口,据说生意不错。七月中的一天,他约我吃饭,跟我说他想做物流,他在银行有关系,可以贷笔款,可他自己的公司还是挺忙,时间不够用,于是想找个合伙人,帮他打理公司,问我愿不愿意考虑考虑。& [; g4 |0 R. g" k& G/ j
“你就算退休前升到总编,还能挣多少钱?不如趁年轻,自己打片天地,这年头你还看不出来么?要想发财,都得自己做老板。再说就那个高珊珊,天天在办公室对着,烦不烦呀?你要是有钱,就入个股,没钱就帮个忙,将来咱哥们都好说。”
/ g: r6 Y2 v3 _* S2 C 我对报社的工作早就厌倦了,成天跟一群知识分子勾心斗角,争这争那,我不到三十就长白头发了。再说郭建明还说中了我的一桩心事,成天对着高珊珊那个白眼儿狼,简直郁闷透了。她现在公然和那个教授出双入对,据说结婚以后就跟人家去美国,弄得报社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跟安慰杨白劳一样。我在报社做这几年也积攒了些珍贵的社会关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锻炼得也不错,郭建明看上的也是这一点。可说实话,我不想给人打工,虽然他话先说了,然而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以后生意不好,我又得失业,生意好了,我也没什么大油水。能入股最好不过,除了贷款,郭建明拿五十万,我要是能凑了三十万,再加上自己全权出力,跟他五五分公司利润应该没有问题。可做记者本来工资就不高,虽然我有宿舍没房贷,但交了五六的女朋友也是很费钱的事儿,我翻开自己的存折,看着那五位数,不禁灰心了。
& u" B5 P% q6 L# `5 s8 | 那段时间很失落,不仅因为失恋,也因为事业走到了岔路,不知何去何从。还好我妈那个大嘴巴回老家了,不然再给她成天念叨着,我就得去跳楼。晓风这些天早出晚归,平时也少见他人影,好不容易一天晚上下班回家,他竟然在,还做了三个菜一个汤。他是我妈的得意门生,菜烧得很好,正好继承我妈在家里的事业,只要有时间,总要烧几个我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推给我一张存折,我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翻开存折,里面是二十五万的存款,我有些吃惊:
. O7 S! ?) w7 H3 w7 _% c9 y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 k t2 ~* |; o+ E/ @, d7 L& J% d 晓风平时特别省,这我知道。“宁夏”距离公车站挺远,可他上班从来没打过车,中午在外面吃盒饭肯定买两块钱一盒连肉都没有的。开始他坚持要给我家用的钱,我不肯收,说你自己攒着当老婆本吧!那以后他便变着法往家买些东西。虽然我不了解酒吧歌手能赚多少,上班不到两年就攒了这么多,根本不可能!9 \0 V; t- u- R: {9 }4 Q! |% |! d: l
“说啊,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c, ]: w+ d" B) E7 V4 G6 S3 V
他抬头看着我,依旧带着胆怯:
. k a$ e0 H* V0 _7 x “我说了你别生气。”
* i9 r" C/ ]) O ^1 E9 o “你先坦白,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1 P" K4 v$ x l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 z* X, x/ r' t0 U “前段时间有人找我去录音,翻唱张信哲的歌……”, }4 W! y& F: Q, i4 i/ g
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2 F1 i# n+ t; J" ?
“你去帮人做盗版?”
2 ]0 c# j* g# y4 Z6 R" X “他们说不是盗版,就是翻唱,封面也没说是……”他喏喏了半天,终于承认,“可能……就是盗版吧?”4 k4 M H! k/ ?! z5 J; N/ {
“你为了给我筹钱就同意了?”: ~5 I! h4 j6 b3 C' V: W( x* \! D
“不是,”他高声否定,“不是为了你,他们出二十万,我觉得那么多钱,不赚白不赚么!就,就去录了。”0 e4 K/ j, c2 }' t, C
“还有五万呢,怎么解释?”" y& i% ?0 e! j! e/ e
“有三万是平时攒下来的,两万是冯哥给的红包,他说‘宁夏’生意好了,要我跟他签两年的约。”
+ @+ t, b* l8 o" L9 K; ~ 我把存折推回给他,心里不禁佩服这小子赚钱的本领,才十九,连高中都没上过,存款比我多了五六倍。# _6 w1 U. [" Y" f7 X) ^
“你留着吧!过两年处女朋友就知道钱再多也不够用了。”
+ {/ F4 y/ L% o! Q. |1 Q+ @+ y 他的手忽然压上我的手背,目光恳切还有点莫名的激动,他一激动的时候,眼睛总象是蒙了一层水雾:
/ X+ h! `- X0 V4 x9 s “哥,你留着吧!算我借给你的,你挣了钱再还我。”7 x( v, }4 I! ]" h, ]2 `$ @
“不用!”
( h8 Z6 b0 V9 _0 w- M3 Y4 I “用!”0 m( @+ W/ d m( a
“不用!”! y! h! p7 {% g/ W1 V
“用!”
; N6 A7 b" J2 m8 k 他第一次这么坚持,语气还挺硬气。可我没他吓倒:“我说不用就不用!”
; h' x0 ^7 a# U9 x- D/ v 他毫不迟疑地扔回来:“我说用就用!”5 X" `2 g- J* S, {4 o
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微微上扬的尖下巴象在示威,我忽然觉得泄了气:* H: e; D+ F! u! y$ L
“赔了钱怎么办?”- ]; t+ N# a( y, Z/ {, C1 K
“反正算利息的,你这辈子慢慢还。”他的眼睛里带着成功的笑意,“我们还要写个借据,想赖掉是不可能的。”
, \ `: c! z2 E y 有时候我想,人和人一生的交往,很多时候都是互相给予跟接受的一种关系。而晓风在最初的最初,把他自己的一切,那么毫无保留地交给我,而我对他的心思,他的示意,却视而不见。% v4 D4 v5 T: Y/ u9 j
九七年的秋天,我义无反顾地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开始为了新公司的开业奔忙。其实可以办停薪留职,可我没给自己留退路,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次行不成功,我这辈子也不再吃报社的饭了。也许是这破斧沉舟的决心感动了上天,或者干脆应该感谢我和郭建明的社会关系,公司虽然小问题不断,大方向上看还算成功,年底一算居然没赔钱,这对新公司来说就是赢利了。我很高兴,圣诞节的时候送晓风一套三万多的音响,他脸上又是那副幸福得快傻掉的神态,可爱得无法无天。这傻孩子完全忘了我欠他二十五万的事实,一年后我还他钱的时候,他竟然说欠条在搬家的时候就弄丢了。因为辞职我们两个搬出解放路的宿舍,在辽师那头临时租了两室一厅,那边的房子比较便宜。
4 J, v5 v8 f+ s3 |/ T+ w “你该不是想扣住那欠条,日后讹诈我吧?”: m" u" P& p* b1 @0 G1 P2 P) g) O
他笑得格外得意,“这倒是个好主意呢!”
) ~; A7 ?* U! t 九八年年初,我格外忙碌,公司开始接受大宗的业务,因为当时的规模不大,为了节约成本,没请什么人,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在跑。有天,郭建明跟我在一家日本餐厅见完客户,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忽然提到高珊珊。
. U4 ?, `- E$ p8 Q5 k9 I$ Q “姓高的教授要带那女人去美国,她不肯,两个人黄了。”
L y6 X; h$ Y/ Q: M4 [8 R “是么?”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翻江倒海了。# D! @8 t7 r5 ]
“你说她是不是放不下你?”郭建明笑着说,“我可听说她托人打听过你。”; R1 g" a7 k' Z
“她妈的谁在乎,分都分了。”& W1 a2 P4 B1 O% w+ R8 }
“嘿,你还挺放得下的。她母亲好象病逝了,父亲去年退休,这年头人走茶凉,下来了谁还搭理你?其实说实话,那女人条件不错,拖到快三十还没结婚也挺惨。”
$ k. b5 Q- |. x# f5 D' b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晃悠出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她爱穿着条牛仔裤,显得两条腿那么细长。她走路很快,老是回头跟我说:
; n- ], G; Q8 F5 M$ { “嘿,我说你快点儿呀!别跟七老八十似的。”5 }' v6 `% {9 b7 d2 i) P; d6 s2 ]
她那会儿留长发,风一吹,真有些动人。/ r0 v: s# h/ O- K3 J8 y&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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