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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言情] 《琥珀泪》09年恢宏之作 有名同志挽歌,一部真实而又感人的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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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9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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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 珀 泪 ]* M1 ?: k. l  E' B
    作者:博研一笑
; d, c2 _9 m: s    ……前文……
0 E: i8 Q0 U% l- U/ r2 }$ n& ~    「我们就像琥珀里的蝴蝶」
+ [3 [6 F2 [) b- g0 A+ Z& ]    「被世俗和流言的树脂包裹」: B9 v' H7 a2 N; z. j
    「让我们窒息并且死亡」0 k" v* i- Y5 Z) e
    「也让我们相爱的姿态变成永恒的化石」
) g0 ]# `" w+ Z1 _: R# i    这是一部喋血的长篇同志小说。小说以主人公江韵和邱焰间的同性恋情与传统家庭伦理的矛盾为主要矛盾,以他们与世俗流言和命运斗争到鱼死网破为主要线索,以唯美如仙境的山城画卷为故事背景,以百万三峡大移民为社会环境,以凄惶悲怆的基调,以执着追寻真爱的姿态,娓娓讲述了一段忧伤的同志故事。
) N) y9 h1 W( W; e) N4 v8 T    在您阅读本故事之前,我不幸地告诉您,他们的斗争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在我的眼里,他们并没有失败,因为在那片腥红如罂粟花般的荼靡之中,他们并没有失去自己,并没有放弃对爱的信念。希望通过本书,能唤起社会对广大同志群体的关爱,我所呼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关注,而是发自内心的深思,以及对他们最虔诚的祝福。
. T8 m5 q7 |( e5 A( ~在此类小说中,很少会有人花重墨大力描写同志与家庭之间的正面较量,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我相信文中江韵母亲的做法绝对不仅仅是出自一个母亲的自私,换作任何一个中国母亲,她们必当同出一语,同心所向。而现实中,几乎也不会再有人像江韵那么不幸,所有痛苦的、悲怆的、绝望的、惨烈的、血腥的事情,统统被他遭遇一番。可是其中的任何一个小情节,却每天都在现实中上演。( ~) V3 p/ \% Q2 ]' a' V/ [

# \+ {9 ^0 N+ f1 F" y    …… 第一章 纸鸢飞 ……+ S( _0 j& d! v0 m
    为何你手执我生命之线+ B. |. U! v/ F# z
    操控我飞翔的方向5 U/ l8 |' D3 S3 e) n
你错误地在地上奔跑. {* `, i- D( K( K% l; `3 ]! X2 Q1 O' a9 m
我悲伤地在云端哭泣* ?" ^5 V- r# M2 S( p
我不是你的风筝
3 w3 C: W; q, \6 @) ^    早晨醒来,久违的阳光穿透重重迷雾,被窗外那棵百年黄桷树分割得四分五裂,在我房间里筛下一地碎影。  @  R; w, ^: b! j; E# i  ]. U1 h
    我懒懒地坐起来,床单好像水银一样柔软地流淌到木头地板上。眩目的阳光刺得我双眼发痛,我本能地拿手护住双眼。外边,依然是奔腾不息的江水,南来北往的货船,热闹沸腾的古街,喧嚣嘈杂的人群……9 E* Y1 X- L* B3 l
    我听见奶奶在楼下擦桌子时碰得木椅“吱嘎”作响。
* p, k) u" @' d    洗漱完毕,我穿上昨天刚买的白色背心和蓝色沙滩裤,趿着木板拖鞋轻一脚重一脚地下楼。) D4 N; p$ t4 u! T
    “这么早起啊,小韵,怎么不多睡会儿?”奶奶看我幽灵似的下楼,问道。# A! B0 G4 m: \! b; |
    “我……我出去走走。您看,阳光真好。”我一边冲她回答,一边走到门外。4 x0 U7 A" s$ O  b/ ~, g! z+ e
    奶奶从柜台边的微波炉里取出一盒牛奶,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说:“喝了再出去吧——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 C! |! F" Q1 n. j% O( s4 i+ [    我接过牛奶,穿过滨江路来到金蓉正街,磁器口依然具有活力,好像并没有因为我几个月的闭关学习而改变什么。陈麻花十里飘香,涛哥老鸭汤客来客往,三姐琴行急管繁弦奏着清晨交响曲。古镇永远这样鼎盛。
8 X5 u' I. N7 x/ b6 r( z% ~/ s3 h    我并不逗留于这冗杂市井,因为它们与我无关。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埋头前行,我努力寻找着一个角度,希望在那里可以审视自己的思想、思考自己的命运。三年的浴血奋战,终于结束了梦魇一般的高考,我不知道有没有达到妈妈的期望,此刻我觉得虚脱,甚至不敢再去想象上名牌庆大学的梦想。3 A" _/ y7 T) s& o
    我来到高架桥上,俯视嘉陵江茫茫的流水。阳光虽然美好,可也抹不去江上那道淡淡的愁雾。我的心情就像重庆的天气,永远蒙着那样一道灰暗,永远不可揭露真正的面纱。
5 }2 J" `+ {" E9 y    江风很大,一群孩子在江边奔跑着追逐风筝。他们快活得仿佛与这个尘世无关,让我想起高鼎的诗句: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2 ~; U( Q6 I/ j! c8 a0 G" r$ V6 R    我垂头俯瞰那片风筝,感觉自己仿若站在云端。在我忖思的片刻,一只风筝飞到我眼前。那是一只橘红色的鲤鱼风筝,马拉纸面料,水竹骨架,巧夺天工的技艺,漂亮而且精致。一阵风刮来,它缠绕着桥栏边的柱子“呼噜呼噜”直打转。我看到风筝的主人——一个漂亮男孩子的沮丧表情,于是我顺手解开了它,橘红色鲤鱼再次迎风而飞。我隐约看到那个漂亮男孩在雾霭之下冲我微笑致谢,甜美得像一阵清凉的风,拂面吹来。
6 g2 E2 `( U. F# _    “小韵!你在上面做什么?”
& P% G" _& x5 d: V, ?9 s7 j    一阵惊悚的声音猛然从下面传来,将我从思绪中唤醒。我低头一看,是妈妈,她站在江边的石阶上,满脸惊讶和惶恐地仰望着我。
  C7 q2 s3 J4 r" y2 r$ g% ^9 c    我不喜欢在大清早隔着老远扯开嗓门跟人讲话,于是我向她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 v: Z$ o6 g& d& `0 c    妈妈并未善罢甘休,她向通往高架桥的阶梯跑过来。我知道,她永远都这么紧张我,我的一举一动她都小心盯着,否则她就不是我妈妈了。我无奈地叹息,享受一下阳光都这样为难。我只好折身往回走。
" J9 t3 R( z) k/ o& p    在螺旋阶梯中间遇到妈妈,她恼怒地质问我:“你大清早跑到这里做什么?你站在立交桥上做什么?你看着江里做什么?”
2 X3 h( ^0 f/ {3 B; x( _    我百般殷勤地替她拿买来的瓜果蔬菜,说:“我就是出来透透空气,晒晒太阳,我不会去跳江的。我怎么舍得离开这么好的老妈。”
' H* ~6 v' i  E9 t8 O  O* B    她便收回紧张,开始说教一般叮嘱我:“妈可就你这一个儿子,当然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高考完了,是该轻松轻松,可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跑出去啊。”' T0 ?' W' ]; ^* m* Z5 P
    “我告诉奶奶了,老太太准奏了。”我嘻皮笑脸地为自己辩驳。
" P1 k8 s0 m5 M" c, V+ \3 N2 x    妈妈敲我的头,我佯装着咧嘴叫疼。恰好这个表情被那个放风筝的漂亮男孩看见,他冲我爽朗一笑,说:“刚才,谢谢你哦。”  D% A/ A8 T+ w. A! h
    “不客气,团里邻居的嘛。”我扫视了这个手执线轴的男孩儿一眼,年龄与我相仿,高高的个头,荞麦色的皮肤,清爽的短发,天蓝色T恤,牛仔短裤,耐克运动鞋,右颊有只圆圆的酒窝。) Y7 ~. o! v; l( U. X) P! O
    我顿然自惭形秽,人家衣衫整齐,我却衣着邋遢;人家干净隽秀,我却不修边幅;人家诚心道谢,我却惺惺作态说是邻居,其实压根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所以,我只好拽着我妈,疾速离开,早点滚出他的视线为好。  }' M; Q, l1 k; z1 U
    但那个甜蜜的酒窝,却成为今天最美好的一道风景,定格在我脑海里。
# _! W7 j* F5 }  a    我问妈妈:“焰子哥哥也有那么高个头了吧?”% i$ w6 Y8 p; e( ]7 n0 B9 ]
    “他去年不是给你寄过照片么,忘啦?”
9 B' H5 m* n- {( \, }    “可是已经过了一年,说不定又长高了呢?”
* A* F" {  J9 g, ?/ [8 J" j    “女长十六男长十八。焰子才十七岁呢,是该长高了。”妈妈笑道,“他只比你大三个月,怎么看怎么比你壮实。”
* Z6 o" S& N: m    我缩了缩肩,抱住细瘦的双臂,小声嘀咕:“还不是让你给虐的。”
9 l+ Q: |# f: A+ {3 t7 R    又是一阵流星捶。
0 I) |1 V9 Y- f" F/ ^   
; g1 w' a/ K- [    跟妈妈回到茶楼,桌椅已经被奶奶擦得锃锃发亮,茶客们也都陆陆续续来了,他们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看到我妈都尊敬地叫上一声“兰嫂”。
: F) z% R7 c$ ?5 n! R    妈妈吩咐我:“你在下面帮奶奶忙,我上去收拾行李。”1 k" W2 S7 T/ S) J) Q
    妈妈上去了,留下高跟鞋踩到木板时“叮咣叮咣”的声音。6 W8 o" `* \( P
    今天生意不错,新老茶客座无虚席。隔壁的李大爷,是个退休老师,每天早晨都要先来我们茶楼喝杯热茶再去小区里健身;四楼的曾姐,是白领一族,却不习惯咖啡的氤氲气息,独爱我们上好的碧螺春。
% v$ C1 n1 @8 t: K8 Y0 B4 \' z5 }    正在我沾沾自喜地看着账本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略为熟悉的声音:“老板,来杯热茶。”! b5 p! Q" y8 |& Q. o
    我只顾埋头冲茶,随手扔出一张菜单,说:“喝什么?”7 A1 k9 M. A2 S: j
    “你们这里,就这样招呼客人的吗?”2 e* ^1 D+ m+ P( C
    很明显,这位客人不高兴了,于是我抬起头,献上一张谄媚的笑脸。我有些惊讶,来者正是刚才我帮他解开缠绕在桥柱上的风筝的那个漂亮男孩。“是你啊?”' j$ X' i$ F% R/ b- |% Q
    他甜甜地笑着,将挽好的线轴和折好的橘红色鲤鱼风筝放在桌子上,“是你们‘兰舟茶楼’的熟客。”- L0 C+ z/ C4 y. k: \  h) v
    “熟客?那你要碧螺春还是铁观音?或者龙井或者普洱?”
% [: p. p- X6 K; _/ {& F: }5 B, s    “西农毛尖。”他轻声说,右脸的酒窝漂亮怡人。
* K; W% U. J5 K5 w+ n+ W    “哦……我看看还有没有货。”我转过身,翻箱倒柜。最后,我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西农毛尖没有了……你看能不能换一换……”0 t/ z! z3 K. E2 q* N! i0 B, p. q
    他的语气淡定从容:“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喝过西农毛尖,只是想试试罢了。那就来杯普洱吧,我一向喝这个。”
+ v8 D+ I2 g) R# c    我熟练地沁茶,虽然不懂茶道,但在茶馆生活了整整六年,每天看着妈妈和奶奶给客人们泡茶,偷师不少。
! b1 t, z* c; E) P    他陶醉地嗅着香气四溢的云南普洱茶。我讶异地看着他,觉得他的表情就像一门艺术,高深莫测,能将每一种内心想要表达的内容百分之百诠释出来。他的这个表情证明他对我泡的茶还算满意,我深感欣慰。0 ?+ y$ u" o( D+ K
    时间不早了,喝早茶的客人逐渐少了,我也就闲下来。于是我坐到他身边,搭讪道:“对了,你说你是这儿的熟客,但我从来没见过你。”
( {5 k( W1 Q. S8 Y& T" P3 o* L9 g* g; h    他呷了口茶,很烫,他吐吐舌头,他的脸在氤氲的热气后面若隐若现,那是一张青春、漂亮的脸。“我们三年前从云阳搬来重庆,我爸爸原来是云阳第四医院的骨科医生,跟我妈离婚之后,做了重庆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的乘龙快婿,飞黄腾达的他在磁器口滨江路买了房子。这三年来我在二十四中念高中,每晚放学回来,都要到你们茶楼喝杯热茶。”& }) m$ R& }, _/ x5 U) a
    “你在二十四中?我也是啊!”我讶异道,“但我住校,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周末又报了补习班,难怪没见过你呢。你家住几号?”
! W2 ^4 j" J6 w% `: T8 {    “六十四号。”他笑道,“不远的,就在你们家隔壁的对岸的隔壁的隔壁。”$ a! C7 l. }! T6 a; g1 |/ k3 p
    这个复杂的地理位置让我头晕。我最不善长的就是记地名,所以我是个典型的路痴,加上我很慢热,所以,即使已经在这里住了六个年头,认识的人却少得可怜。
& I. D+ N' J) j; c3 H    “我叫熊泽恩,朋友们都叫我大熊。”他自我介绍,“你叫江韵?”( @6 ~8 a2 r" G9 `& c: L. Y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 z* u7 N! F0 \, ^; E( `    他指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写真说:“你妈妈每天都对着那张照片念叨你,她总是说,我们家小韵可用功呢,是上名牌大学的料——所以这里的茶客,应该都知道你的名字吧。”, r) Y+ P  g! ^5 x8 p  M
    墙上那张超大写真还是我上高一时候我妈强行给我拍的,她说以后我学业繁忙不能常常见到我,她要睹画思人。写真上的我穿着一套中规中矩学生服,剪着标准的太郎式学生头,坐在写字台边,将圆珠笔搁在脑门上作思考状,幼稚到了极点。我脸羞得通红,憋屈地说:“那是很早以前拍的啦!不要看了!我妈就这样,王婆卖瓜!其实我高考考砸了,我快疯了。估计连二本线都没上!”0 i& L, P! q; }
    “是吗?”看到我憋红了脸,叫熊泽恩的男孩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要相信自己啊,也许命运冥冥之中会送给你惊喜呢。对了,语文的高考作文题目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你一定写的你妈吧,你们那么幸福。”
" H! F; I# I4 @( g' |    其实他猜错了,我写的并非我的妈妈。当然了,妈妈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但这次,我却选择了记录另外一个人。是那个人,让我彻夜思念,不分寒暑。我想,如果命运只让我选择一个人陪我度过一生,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他。
8 C! f4 x) @8 n6 |# n    这个一直爱笑的男孩儿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他提到他父母离异,这一定是他哀伤的来源。也许,他每晚来这里喝茶,只是为了体味我们那浓厚的母子亲情吧,于是我对他产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2 m) n! z- C/ L! g& X    我转移话题:“那你呢?你考得怎么样?”: \9 \( a- B, T) p) }
    “不要提了!”熊泽恩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是应试教育下的牺牲者,专做垫底的。”( X. M- j, z' m% W* K$ R: z
    我也笑笑。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虽然奶奶和妈妈老在别人面前夸我能干,夸我成绩好,但这次我真的要辜负她们了,上名牌大学的梦想真的要破灭了。
. n0 A6 [: ~! x1 q; d$ u    看到我苦笑,他仿佛看到我内心的无奈,便开导我:“其实人生没有绝对的成功和失败,只是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太单一。就像这只风筝,当我站在江边仰望它的时候,觉得它飞得好高好高;可是你却站在天桥上用俯瞰的角度看它,觉得它飞得很低很低。不是吗?”& R' O2 d8 C; Z. f% \/ q7 h# j
    我噗嗤一笑,“没有被应试教育毁掉嘛,口齿伶俐的。”
* F% H4 m( Q1 V" U    “是说我油嘴滑舌吧?”熊泽恩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u! ?+ m7 ~$ d' U/ H, m/ o: I6 T
    茶已经喝完,他看了看时间,说:“今天我弟弟出院,我得走了,赶着去医院接他。”( x0 i3 Z) j. X; F. m
    “哦。”我失神道,“去吧。”
+ {) ?) N1 c: ~8 M    他把钱给我,我还给他,“不用了,我请你喝。”9 t/ M4 S$ i# ]/ ?4 d1 M+ I
    他便高兴地转身离去,我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风筝。" B/ w; d# [4 k+ @5 f* Q7 n
    “送给你吧!”他说,“但愿你能像这风筝,越飞越高。”
! [$ _' h, G# Y1 N$ U    “谢谢你。”我说。
, d4 V  J- {( K! ^9 o$ S    我回到柜台,继续算账,他跑了回来,匆匆地在账本上写下一串数字,说:“这是我手机号码,记得联系!”4 g- g: L% d/ A/ A  w  I
    我目送他消失在路口。我瞟了瞟桌上躺着的纸风筝,又想到熊泽恩安慰我的话,觉得一切笃定。之前的怅然若失顷刻烟消,一切变得释然。+ P- {$ W4 V! X' q9 @
   
0 U/ j- F9 A: K! x: G, j: }2 l0 j    吃过午饭,茶楼打烊,奶奶到大兴教堂诵经,我回房午休。经过妈妈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她又对着梳妆台上那张黑白照片发呆。
2 R! _2 Z6 G0 n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短短的寸头整洁干净,白色粗布襟褂微微敞开,露出结实黝黑的胸膛;两只裤脚一高一低地挽着,小腿线条健硕。他站在一艘破旧的渔船上,手里的渔网在空中抛成一条漂亮利索的弧线。烈日下的脸上渗着几颗汗珠,微笑的脸庞英俊漂亮,洁白的牙齿熠熠发光。
5 s7 Q) y  R4 w0 S/ w    我轻轻走到妈妈身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妈,你又想爸啦?”( X: V* q( |) K2 u$ i. ]- ^8 h- e
    她倒吸了一口气,回头瞥了我一眼,拍着胸口说:“你想吓死我啊!”
4 b9 S2 U4 `0 d; r8 C; O" L    说罢,她假装收拾抽屉里的东西,以掩饰她内心对父亲赤裸裸的想念。7 R9 Q' m' P# Z' Z# s, V( V
    我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说:“这么漂亮的男人,值得用一生去想念。”& E; u% P) k: [* s& ^4 S
    妈妈惊异地看着我,说:“小滑头!快去看看我给你收拾的行李,有没有落下什么。”
3 y4 Q! m, K7 y5 A3 l    我说:“老妈办事,儿子放心。你这么精干,肯定不会出差错的。”# [! z8 t. {+ i$ G/ O
    妈妈彻底被我的甜言蜜语俘获了。我赖道:“妈,你再给我讲讲爸爸的故事吧。我想听。”5 U. E& a! t. _7 w& x$ p2 o; x
    她落寞地叹了口气,但随即提起兴致,我就知道,只要提到关于父亲的事,她就会精神百倍。但她却说:“都这么多年了,该讲的都讲了。他的事,你都知道,再没什么好讲的了。”
/ B; }0 k3 G2 Y  m5 t! A& B    妈妈口中的父亲,是一个好丈夫。但是这样一个好丈夫,在我尚未出世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迁到重庆之前,我们住在巫山县龙井乡一个沿江的江湾——青龙湾,一家人靠打渔为生。妈妈怀上我的时候,按当地的说法,孕妇吃了锦鲤不但可以安胎,生下来的孩子长大之后还会鲤鱼跃龙门,官运亨通,仕途顺利。不幸的是,父亲在出江捕鱼的时候,在水急的江口,渔网绊住水底的石头,将船带翻,父亲被水流冲下去,困死在渔网里。
5 c3 \2 e: f" @1 v0 g% ?6 q3 e    妈妈还告诉我,父亲临走前曾经将耳朵凑近她的肚子听我呼吸的声音。他说:听,生命的韵律。妈妈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了纪念他,妈妈给我起名为“江韵”。
/ L0 _: k0 b8 K$ }! v. ^& b    她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当我挤进人群的时候,看到你爸爸躺在岸上,衣扣让人解开,抢救无效,露出苍白的皮肉。失去焦点的瞳孔在睁开的眼睑下呆滞地注视着苍茫的天空。如果不是他横尸河岸,如果不是那么多双悲伤的眼睛证明,谁又会相信一个小时前还跟我一起憧憬未来的年轻生命,转瞬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 K1 l# r! c1 Z0 t7 m    妈妈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花,我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我让她靠在我肩上,我难过地咬着嘴唇,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看父亲温暖的笑容,那大概是我所见过世上最漂亮、最让人动心的笑容了。
5 g) h: N0 D* m; d7 _    妈妈很快恢复情绪,说:“你明天回老家去,见到你干爹和你焰子哥哥,替我和你奶奶向他们问好。这么多年我们没能照顾他们父子俩,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买了些重庆的土特产,你拿去给他们尝尝。”
, \' q0 t& b( P3 o4 h- [+ g+ K# \    我看到桌上的袋子里,是一些火锅底料,还有磁器口最著名的陈麻花。) [6 \8 M" s2 u, i
    妈妈又从钱包掏出一叠钱,交给我:“这些钱给你干爹。一千块不多,但在乡下能解决很多问题。你焰子哥哥也要上大学了,不知道他爸爸能不能解决他的学费,你回去了解一下,回来告诉我,如果有困难的话,我们一定帮他。”
) W4 ], L% T8 P    我懂事地点点头,看着我的妈妈,这个单身了十七年的女人,独自一人把我养大,还经营着一间茶楼,突然觉得她真的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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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 Y. r: o6 Y' o" w, ]    中午的室温令人萎靡不振,不多久,我便进入梦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我突然想到账本上那个电话号码,于是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咚咚咚咚”跑下楼,忐忑不安地拨通那串数字。
' {) `* w+ Z: {    那边传来熊泽恩磁磁的声音:“您好,大熊听话,请问哪位?”9 G( ?3 c7 B# T  G8 w6 r
    “我,我是江韵。”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个,我……我想问问你弟弟怎么样了……你不是说要去医院接他么?”& f" ?: W6 ~4 i2 v. B
    “他没事啦。”熊泽恩说,“是急性绞肠痧,可能吃错东西了,他爱吃路边摊上的小吃。你以后也少吃那些烧烤之类的东西,不卫生。”
6 W  ?( W, ^" N6 f, v4 `  z# P    我笑了笑,但不知怎的,心底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沉默了片刻,我结结巴巴地说:“他没事就好了。”4 ^" O$ G) @) d* S# x8 x) d' H/ m
    “还有事么?”
/ C; h: b7 L% C; H    “没……没事,就是问问你弟弟,他没事就好了。那我挂了。”我恼恨自己的口舌竟然拙劣到这种地步。
  K& a  ]; H# f* v/ B( E    “等等,先别挂!”他大声说,“明天是我生日,我能邀请你参加派对么?”
5 J9 }- t7 g- ]) _7 C    “明天?”我想了想,说:“明天不行啊,我要回老家。预祝你生日快乐。”
3 J3 i' S/ s% W; A* P& L- Y    “哦。那好吧,谢谢。拜拜。”
9 Z* W; |( a8 D3 v. Q) H    挂了电话,有些淡淡的失落,就像一只风筝跌落时的感觉。2 D0 l; n* k$ j$ Y
    刚挂掉熊泽恩的电话,姐姐又打来急电:“小韵,今晚我们老板请客,说了可以携带家属,你过来吧,不来白不来。”
* v8 R2 C6 a( j. }  j    “知道了。”已经很久没看到姐姐了,去去也未尝不可。况且明天我就回老家了,就当是去道别吧。其实我并不喜欢跟一大群陌生人同桌共餐,更不喜欢那一堆烟酒气,以及狼哭鬼嚎似的猜拳罚酒的聒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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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茶时间到了,茶客们络绎不绝地到来,妈妈和奶奶又忙起来。今天是周末,小王和小灰放假回家了,两个女人忙得团团转。我突然不想去姐姐那儿了,想留下来帮忙。
& h  F# L5 H0 }3 `    奶奶说:“去吧去吧,你们姐弟俩好久没碰面了,去聊聊吧。”
" o7 A3 O3 N/ R8 _    妈妈赞同奶奶的观点,让我尽情放松去玩。# q/ b6 S1 {) [; e/ W- o* u" D
    换上清爽的T恤,我打车赶往解放碑。车在“渝香子”火锅店前停下,大门关着,透过玻璃门,我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一群人围在热气腾腾的圆桌边。' i/ A9 e- Y9 s, Q8 d+ y
    我对姐姐打了个手势,她看到我,便跑过来开门。姐姐大我两岁半,她没参加高考,结业考试之后直接到这里打工。据说那个老板非常喜欢她,才上班两个礼拜就将她升职为大堂经理,待遇丰厚。4 l! _5 S8 @) r$ |; j7 v
    姐姐拉着我进去,我是第二次来这里,所以对一切都很陌生。第一次是给姐姐搬东西来,当时行迹匆匆,东西送到了就走了。我打量了一下:主客厅布着三十来张火锅桌,姐姐说楼上还有几间包厢。暖调昏黄的灯光、高贵华丽的桌椅、大红喜庆的地毯。绿色盆景恰如其分地点缀在每一个角落,坚贞的龟背竹,青翠的水观音,千姿百态的罗汉松。靠门处有一个小水池,里面种着睡莲和金鱼藻,清澈见底的水里游弋着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金鱼有红白花水泡、五花龙睛、朝天龙、黑蝶尾龙睛、五花狮头、鹤顶红等等;锦鲤有红白锦鲤、昭和三色锦鲤、黄金和光写等等。电动设备不停地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滟潋的涟漪。6 e& _7 ?8 c  W: `0 V+ A6 f
    姐姐带我入座,把我介绍给席间的男男女女,胖胖瘦瘦。锅里的水已经沸沸扬扬,但大家都没有动筷子,显然是在等我。见我到了,他们象征性地对我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便操起筷子开吃。& C# P) u2 h; |
    姐姐附在我耳边说:“不要客气,反正是老板请客,敞开肚子吃就是。”
) ^6 K' \  W# U3 Z# z    坐在上方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举起酒杯,对大家说:“兄弟们,工作辛苦啦,今晚让我这个做老板的当面犒劳大家。大家给点面子,一口干了!”
; E0 \/ s' O0 m; a. p8 g$ p    说罢,老板自己率先一饮而尽。紧接着,员工们都争先恐后地将杯口朝下,证明自己的忠心无二。8 d4 s+ D) D9 }$ e# b0 j2 D$ g
    老板转过头看着无动于衷的我,似笑非笑道:“不给面子?”
8 b, P3 f, j) D- E    姐姐替我回答:“钟老板,他是我弟弟,在校学生,不会喝酒。”
' R" m) N/ u% J; U( q    姓钟的老板哈哈大笑:“那可不成,管他学生不学生呢,迟早都要被扔到这个花天酒地的社会里染色,是男人的就干了!”. `0 q- y& ?2 b- W/ v1 Z. T5 U4 Z. Y
    我不服气,抓起吧台上的高度威士忌倒了满杯,仰头一饮而尽。这不仅让喝啤酒的钟老板和众员工大吃一惊,连姐姐都吓傻了。她知道我是滴酒不沾的,竟然一口喝下这么大杯白酒。她赶紧扶我坐下,责备道:“你疯啦,钟老板跟你开玩笑呢,你干嘛逞能喝这么多啊。”
% I+ b5 N: }9 K    钟老板鼓掌表示赞赏,员工们跟着一轰而起。钟老板长着一副剑眉星目,神态间颇有男子气息,一袭黑色七匹狼西装标榜着他的成功。他拍完手,说:“好,老钟我甘愿自罚三杯,以惩失敬。”7 p0 X0 Y  X( G
    为了不将我比下去,给姐姐留足面子,所以钟老板只喝了啤酒,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肯定海量。+ a/ S  S; P* _* w/ s9 \5 y- Y
    我的头开始发热,脸也泛红,一杯烈酒下肚,实在是承受不了,加上空腹饮酒,我感觉胃里面翻江倒海。姐姐一边对钟老板赔笑,一边扶我到房间里休息。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并且做了个简短的梦,梦见自己站在老家的青龙桥上,铁索一摇一晃的,但我却忘了我有恐高症,拼命往桥头跑去,我看到脊背佝偻、老态龙钟、头发花白的干爹,颤巍巍地站在路口等我回家;我还看到焰子哥哥,他长得很结实,一张轮廓硬朗的脸,完全不像我,瘦得惊人,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他跑到我面前,叫我把手摊开,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棕黄色东西放在我手心,灿烂夺目……
2 A: K: e4 w1 B6 J) N    一觉醒来,姐姐正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替我敷脸。她看我醒来,问道:“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 J* f" B7 x2 x& [+ x! U    “我不饿。今天真不好意思,真丢脸,他们一定笑话你了吧。”! ~+ h# A5 I9 G+ d
    “傻弟弟。”姐姐摸摸我的额头,“不烫了。没事的,他们都夸你呢,滴酒不沾竟然连眉头都不皱就喝下那么大一杯白酒。”
3 b& ?. v" K. @$ Y7 g9 b    我坐起来,觉得醒来之后精神特别好。# m* ^2 @! \! O( O+ p- x
    我看到墙上那只镶金的时钟,时针刚好指向零点。我突然想起什么,便急急地下床,说:“姐,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7 {1 l1 P1 W2 o6 j4 @& n9 R
    “很晚了,就在这边睡吧。”姐姐挽留道。
' F5 V. I# c, j, E" k: n    我却已经穿上衣服,风驰电掣般闪了出去。姐姐追出来,在“渝香子”火锅店门口替我叫住一辆出租车,目送我远去。/ Q6 T0 o5 Q; E. I
    # o  O" r: D; g$ H9 i0 A
    在车上,我拨通了熊泽恩的电话。已经很晚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听着“嘟嘟嘟嘟”的通电声,我的心紧张得“扑嗵扑嗵”直跳。! v! {0 I  O7 \% T
    “江韵?”是熊泽恩的声音,因为亢奋而高了八度。
4 {# ]& f# j, D# B- Z4 c    “是……是我啊。你睡了吗?”
! V8 Y2 n  Q+ W( z! z    “还没呢。今天庆祝弟弟出院,喝了点酒。现在爸爸阿姨和弟弟都睡了。”# x/ e1 z0 B0 C' ]# B. Z2 o
    “哦。”我的喉结一吞一吐,不知道说什么好。; X3 D8 p/ L7 i3 |' [8 q# L1 n
    “你也还没睡啊?有事吗?”他的音调低了下来。7 u$ p, ^5 f6 ^: A
    “哦,没事……不是,祝你生日快乐!刚过零点,新的一天到了,你的生日也到了!”我故作从容地解释,却愈加难以掩饰骨子里的慌张。+ b) C0 Z/ F  e$ v! g% Q% {/ v0 S
    “谢谢你啊!”熊泽恩的声音又变得亢奋。“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呢!”+ @! k1 H- s0 R: |; u% m# Q
    我说:“我现在在解放碑呢,马上回滨江路。不如我们出来见个面吧,就当是替你庆祝生日。”
+ _, x6 u: P/ ~, d- ~    我仿佛能看到大熊喜不自禁的表情,因为他变得语无伦次:“好好好……你等等,我马上就出来……我马上就出来……”0 {# o% k: Q3 O+ l
    我说:“好的,那半小时后,在码头见。”1 j7 O9 t: l/ i! C
    挂了电话,我觉得空气格外清新。在磁器口大门口下了车,我琢磨着应该给他送件什么礼物。满街琳琅的精美工艺品快挤爆我的眼球,每件工艺品都算得上是上乘艺术品,但送什么才有意义呢?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看到一只木梳,虽然普通,但让人惊奇的是,上面竟然镂空雕刻着两只精美的蝴蝶,一黄一蓝,舞姿蹁跹,形态优雅。
9 l" h* p$ p) t9 G3 e( e    我想,就送它了。红木木梳,价格不扉,我咬紧牙关买了下来。
, O- ?+ y- R# `  B3 ~' C    穿过金蓉正街,下了石阶,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码头上正徘徊着一个清瘦的人影。他看到我,一路小跑来到我身边。
: \% \2 c; h' q. l: E, l# ^    “你来啦?”大熊很高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开心的神色。他似乎永远没有烦恼,永远笑得那样窝心,一只酒窝盛满了快乐。
" y- J+ A8 q" t5 g& Y  x    “是啊,让你久等了。”) U( j- I  Z: N$ S5 ?5 u- g
    “哪有,是我自己来太早了。”他说,“要不要请你喝杯茶?”
" h2 a) Q1 n7 S6 o6 M: K    我哈哈笑道:“得了吧,那还不如上我家喝去呢。我还没吃饭,饿着呢。陪我吃点东西吧。”$ o* n. \: a# p) Q; z- d  n
    “你没吃饭?”大熊惊道,“你姐姐专门请你过去吃火锅,你竟然没吃?”5 \* [5 ]0 q( T3 n: o5 B6 g+ q9 {
    我比他还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去我姐姐那里了?”8 [& }" k0 c, F, |
    大熊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只好挠挠脑袋说:“我打电话去你家,你妈说的。”% K6 d$ @* Y1 E1 G  R, p7 @
    我顺手给了他一拳,“行啊,吃熊心豹子胆了,这么快就学会打电话到家里骚扰我家人了!”7 ~9 R* D" u* f: [) x; i
    “甘愿受罚!甘愿受罚!”大熊调皮地笑着,“那请你吃东西吧。想吃什么?”
* G: B, F- }. H9 z' i7 q. G9 w    “我刚在我姐那边喝醉了,本来就没吃东西,还吐了。所以我现在胃口大得很,你就喊冤吧!”
( o& ^  @7 V* E% L% Q9 e    大熊用可爱的眼神看着我,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一家豆花店门前,我说:“择店不如撞店,咱们就在这吃豆花吧。”
0 _0 i! E7 s1 i" [. U2 V8 P4 C/ T    我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热情地招呼我们。我点了两晚富顺豆花,把刚才买的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q  o  i' u& c+ M/ A/ u
    大熊显然没想到我会给他买生日礼物,所以他激动得双手颤抖,“太激动了……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7 D0 {- F; l" x$ o& x3 t4 R    “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当然可以喽!只怕你不喜欢呢。”/ Y4 t3 p2 Q2 f) u# w: R9 A
    “不会的不会的!”大熊拼命摇头,像个小孩子,失去了一贯的从容镇定。他抖抖索索打开盒子,那只精美的木梳映入他眼帘。. K4 S. S8 ]5 w$ h/ l& l0 \) J* J0 R
    他捧着木梳,翻来覆去地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R' j) G* v+ p
    我说:“不至于这么激动吧,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似的。”
3 |' c8 \( k0 P. _; @  h    他说:“不是啊!是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特别的生日礼物,像定情礼物似的。”! o$ q0 Y, [; v0 U
    我白了他一眼:“玩笑开到嘉陵江里去了!”
* \. K, Q; }0 {  q; B9 t2 M2 L5 \    可是,我却从他眼神里看到一丝暧昧的颜色。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直到我面红耳赤,他才说:“这只木梳一定寄托了那位工匠的情感,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呢,这一黄一蓝两只蝴蝶是一对恩爱恋人的化身……”
. s, D6 |: F( \9 G; Q    “你去做编剧吧,或者作家。”我取笑道。
; ^8 H" P) Y! S4 D; X* q: J    “那是!”大熊得意地说,“我可是入哪行,精哪行。”) I+ Y6 f4 }1 s6 b1 O) D8 R) N
    正说笑着,服务员送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花。雪白的豆花,青翠的葱花,鲜红的辣椒浆,迷人的香气,惹得我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直响。
5 F8 \! ~7 h  D+ A0 v* c" V5 @0 T    他笑道:“看你饿得,快吃吧。”
, E0 l+ U; Y: ^; r2 K8 S7 t" u" ^7 n6 C    虽然豆花烫得我直嘘嘘,但我仍旧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尽情饕餮。
6 m. z2 h% V; m    他递过一张餐巾纸,“慢点啦,看你满嘴的辣椒浆,好像擦了口红似的。”0 L6 m& S  U: K3 u, t5 R
    我不好意思地把嘴擦干净,却发现他一直没动筷子。* P6 s8 x( J- q5 E
    “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我问。9 N+ L! L. `8 w( _" F
    “不是,我吃过晚饭的,不饿。你没吃饭,给你吃吧。所以不要着急,还有一碗等着供奉你的五脏庙呢。”他浅浅笑着,酒窝里盛满甜蜜。5 y* T' X5 g. r- j
    我便不客气了,将另一碗豆花一扫而光。
( [9 Z% H8 f: n& O. d2 o9 n( }    “知道富顺豆花是怎么来的吗?”他问。5 `* C: e6 m) g. i) ]% Z) ~3 Z, X
    我迷茫地摇摇头。
. y2 V$ h+ ~* \' Q    大熊娓娓讲述:“相传三国时期,富顺县适宜大豆生长,豆腐很受人们欢迎。后来,此地发达的产盐业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商贾,有一天,一位来到富顺的商人在一家‘朱氏餐馆’吃饭,他太饿了等不及,于是跑到厨房催厨子快点把自己的炒豆腐送上桌来,当他看到那还没成型的豆花正热气腾腾地在锅里转悠的时候,便要求老先生将此嫩豆花捞起来。由于没有凝固,所以不能煎炒,老先生只好吩咐厨子备辣椒水让这位客人蘸着下饭。客人不仅没感到难吃,相反,他觉得这样吃起来比起煎炒过的老豆腐更加鲜美可口。老先生受到启发,反复研究豆花的鲜嫩程度,蘸水的配方以及最适合配豆花的米饭。后来,便有了让人百吃不厌、回味无穷的富顺豆花,并成为川菜里的一个经典招牌菜。”  ?1 c  l" \' _) ~
    听完他的讲述,我愣住了:“大熊,你简直就是一本百科全书。”
/ [$ B. x' i& T; i5 k2 @* q    大熊笑道:“生活不就这样吗,只要有坚持快乐的态度,就一定会快乐。”
8 O! P# F: O: j% D    此刻,我真的好羡慕他。他像一个快乐无忧的天使,虽然父母离异,但看得出来,他深爱着他的继母和她的儿子。据说快乐是可以传染的,那么,他的快乐,能传染给我吗?
3 o& E; T& y; s2 n    我们一直闲聊到店家关门,已是凌晨两点。我们正往回走,妈妈打来电话,她愤怒地嚷道:“你在哪儿?你姐说你两个小时前就走了,怎么没见你回来?明天还要早起去车站,你快回来吧。”; D$ W" a/ P% h$ j3 x1 D; N" M
    我知道她担心我,所以我平和地说:“我马上就回去。今天一个好朋友过生日,我正陪他呢。”" Q- Q" B9 w" z  [8 C3 s: w. D
    大熊露出一丝愧色,表情甚是可爱。他说:“真不好意思,浪费你这么多时间,让你妈担心了。快回去吧,早点睡,不然成熊猫眼了。”/ |: N" o+ D* s7 k* X9 Z
    来到我家门口,茶楼已经沉睡过去,那面绣着“兰舟茶楼”的三角旗在夜风中飘荡。楼上妈妈的房间灯还亮着,想必是在等我。大熊简单地道了声“晚安”,便潇洒地转身,将装着木梳的盒子紧紧夹在腋下,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去。
0 ]9 j9 \' `) l6 b) G    我打开门,匆匆上楼。妈妈看到我,没再责怪我,她知道我高考失误,心情很乱,出去找朋友聊聊也没什么,只是嘱咐我早点休息。
4 F6 A$ s& }' C7 ~    回到房间,我疲乏得紧,连澡都不想洗了。我跑到窗边,拉开白色的窗帘,朝外面望去,远处的跨江大桥上,阑珊的灯火里,一个年轻而孤独的背影逐渐消融在黑得一塌糊涂的夜色里。
发表于 2010-10-29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没下文了啊
 楼主| 发表于 2010-10-30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二章 谁家玉笛 ……
1 C: b% k9 ?) c8 P# I是谁夜夜笙箫
- C" ^! _4 _7 Z销了魂,结了肠' }  x8 v) C1 u( K: W
是谁夜夜哀泣
1 \! j/ P- z0 d" N' e泪了枕,湿了帐. D) k4 y3 f7 f/ c' \; ]1 N
不知道是因为在高三的最后关头养成的好习惯,还是因为要回老家而振奋不已,天还没亮我就醒来。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灯光,我摸黑下楼。
: c( X+ O( R3 n7 T! `2 A&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做我最爱吃的口水鸡。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荧光灯下几只扑腾的蛾虫,我想,它们真笨,笨得不知道那光是冰冷的。9 k( A8 [" X1 p9 C) o
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也起床了。她蹒跚着走到我身边,把厚厚一叠钞票塞进我手里,零的整的都有。不等我说话,她便“嘘”了一声:“别让你妈看到!韵啊,乡下不比城里,需要什么就买什么。”
2 m5 j. j3 b! S用过早膳,妈妈送我去车站。她帮我提着重重的包裹,里面塞着应有尽有的重庆特产、我换洗的衣服以及我给焰子哥哥买的几套新衣服。6 A4 t$ s' q' B9 }8 z1 @# s' C
到了车站,人不多,几乎都是老幼妇孺,少有几个精壮男子,估计都是到城里打工回家的。
! U( B0 g1 [. R( k! {3 d等车的时候,姐姐来了,给我带了些吃的。妈妈的表情有些古怪,她说:“我去洗手间……你们姐弟俩聊。”
0 n6 B& i- P4 Z9 ^% w我问姐姐:“老妈怎么了?”
' a+ ^/ G  t/ y: `% J; p“估计是舍不得你,躲到厕所偷偷哭鼻子了吧。”姐姐笑侃道,“小韵啊,到了那边要经常给姐打电话,乡下物资短缺,缺什么我就给你寄去。”
: s" a  d" U( p5 G2 L说着,她取出一张农行卡,说:“这是我给你办的卡,姐挣的钱不多,里面只有五百块钱。用完了我再给你打。”
# D2 E6 b6 `0 e* w: `& O我竭力推辞:“我不要!妈妈已经给我钱了,奶奶也给了,真的不需要了!”, t% `, n# }2 E% g
姐姐强行将卡塞到我手里,说:“一个人出门,多点心眼,事事留神。还好你是去乡下,那里的人都很纯朴,想必没有人会欺负你。”, b: h! E: s. q& M) i% B( q
姐姐陪我聊天,直到汽车鸣笛准备出发,妈妈才出来。看我上了车,她们便起身往回走。我坐在车上,若有所失地望着窗外,此刻我纠结于自己的心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舍不得妈妈和姐姐?还是期盼谁的出现?" a4 g" l& U9 s. o
正当在我恍惚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身影,从候车厅跑到出站口,一辆一辆地寻找着某列班车。
! @+ ^; N5 i9 ~  X5 o是他,大熊。我激动得坐立难安,我打开车窗,向他招手,他百步穿杨跑过来,趴在窗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发都汗湿了,一丝一缕贴在脸颊上。“不好意思,昨天睡得太晚,早上没醒过来……”( _) P6 s, A7 y. ^8 x3 y" _
我笑了。不知道为何,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像暖流,让我兴奋,又像寒流,令我瑟缩。
: D5 U0 r: F2 ~5 A3 Q3 e% w我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路跑过来,一定很累。" T) _3 A1 H1 x4 Q) n
他把一只纸袋递给我,说:“我就知道你没带。这是一只刺绣的风筝,如果你在老家觉得无聊,可以出去放风筝。”4 O4 @3 L* p2 D# F+ ]% y
“谢谢……”此刻,除了这两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间,我很想拥抱眼前这个贴心懂事的男孩子。
- a3 H# W& r( Z' {/ s“大熊……”我说,“你真好。你是送我飞翔的勇气吗?”& Q2 ^( u" [% I- A# {9 |
“傻孩子!”他拍拍我的手,说:“是飞翔的力量。不要担心,阴霾总会散去的。命运就像你手中风筝,方向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回去好好陪你的干爹……和你焰子哥哥吧。”
7 i+ `* D1 E  }8 I0 `$ b对于我干爹和焰子哥哥,我向大熊提得并不多,只是略有描述而已。可我却觉得,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牵强。, {! j) q/ d( h% z) ~
汽车再次鸣笛,乘客到齐了,该出发了,轮轴转动,一溜烟将大熊抛在身后。# }- o/ ?, V7 F: B3 f( C+ c& x
我回过头,他站在原地,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Y2 M# h: v/ X+ ^: j1 `) y
大熊,这个认识不久的男孩儿,像一个已经做了十年八载的知心朋友一样,短暂的分离竟犹如诀别,令我难受。我打开纸袋,那是一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紫色燕尾蝶,两只蝶尾纤长而漂亮,丝绸面料,抓在手里犹如温泉般柔软。2 r+ l$ ~/ b! D3 n! a: [
对于失败的高考,或许真应该像他所说的那样放下心结,阴霾总会散去的。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成绩出来再从长计议。
% t+ r+ H! v1 z" J- C5 m. L想着想着,我在颠簸的汽车里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经到达车站,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 m! {! x7 r( N" F: ^* _4 I  T
我被人流挤下车,小镇的车站人不多,不像城市那样喧闹,所以我很快就在人群之中搜索到焰子哥哥。他穿着我寄给他的那件茶绿色衬衣,衣袖高高卷起,显得格外精神。* I# _0 C1 ]2 Z9 s9 n
他看到我,一边激动地唤着我的名字,一边跑过来,紧紧拽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激动过度而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只是一个劲念叨着:“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 \$ d8 u, U4 _% q, |/ _% S$ _焰子哥哥壮得跟牛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的包裹扛在肩上。我甩了甩酸软的手,问他:“干爹呢?”. [5 r2 L# \4 _! Z7 S4 [& f
“爸他照看党参去啦!他本来是要来接你的,但我说,我一个人就够了,您放心,我不会把咱小韵弄丢的!”
5 a* w$ E5 c- t4 |我咯咯笑着,眼前的焰子哥哥让我总也看不够,虽然他经常寄照片到重庆,但真人却是如此生动。如果大熊属于干净清秀、书生气息的男孩子,那么焰子哥哥应该算得上成熟稳重。深邃有神的眼睛,高挑浓密的眉头,轮廓分明的脸庞,高挺饱满的鼻梁,整齐洁白的牙齿,清爽简洁的短发,高高壮壮的个头,这就是我的焰子哥哥。
* s6 d8 c& l7 E6 H4 u$ ^我说:“就算你没来接我,我也认得回家的路啊,怎么会走丢。”9 n2 [. M' @9 S. }
那个巨大的包裹在焰子哥哥的肩上简直轻如鸿毛。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耍酷,他一只手撑着包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笑道:“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回家?小傻瓜。”
0 F" d* E# t6 H  D在他面前,我是算小了,虽然只比他小三个月,但只齐他耳根的个头,实在令我相形见绌。可我还是不服气地说:“我长大了,不是小傻瓜了。”& j2 ]' v* C$ v9 J6 Q; ~
他便乐呵呵地看我:“好好好,你长大了,大傻瓜。”
  f2 a+ w/ r' e6 k; u$ M0 d从镇上回青龙湾不远,但山路坎坷,焰子哥哥像从前那样牵着我往前走。绕过蜿蜒缠绵的青龙山,下一个土坡,就来到长江边上,过一道叫做“青龙桥”的铁索桥,就到家了。
4 D, \/ @# r" R我从小患有恐高症,不敢上桥,却渴望看见长江彼岸的风景。于是焰子哥哥就跑到对岸,然后回来对我描述所见所闻。在我上学之前,奶奶和妈妈决不允许我上桥,她们生怕我掉到江里被水冲走。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好奇心战胜了恐高症,我决定让焰子哥哥带我过桥。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我闭着眼睛跟在后面。后来那次“偷渡”被奶奶知情,于是她告诉了干爹,干爹把焰子哥哥绑在板凳上,用牛鞭猛抽他的屁股,我怯生生地躲在门背后,看着焰子哥哥屁股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鞭印,我吓得哭不出声。
3 [/ A: l5 M% E7 r1 e至今我都忘不了,是那个关于“水的诅咒”,让干爹狠下毒手鞭策他的宝贝儿子。( ?% b# ?6 o6 r; n1 \! X6 h
青龙湾还是这般风景旖旎。触景生情,当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全都映入我眼帘的时候,那些难忘的往事全都喷泉一样涌出来。焰子哥哥时不时地跟我说话,将我原本零星的记忆打得更加破碎。
* [& C7 {6 O" k/ w6 h青龙桥像一条乌青的铁龙,在阵阵江风中左右摇摆,令我望而却步。
9 f/ Q0 F% l& m" W* j8 B焰子哥哥看着我,笑道:“怎么?还是怕?”
9 Q  o! Q. E  C" e' J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咬着唇点点头。
% n9 {- k5 E' F4 t: K“我背你!”说罢,他蹲在我面前。. I" @. I" i  r* w' P7 C& I0 P5 U- P& e; [, @
我笑了,“你还当我小孩子啊,我不会连一座桥都克服不了的。”
1 v2 _1 f# n+ J; s& I$ L% P他回过头来看我:“有些东西不必去克服的。你忘啦,我说过的,我要背你过一辈子的桥。”  b) `0 g( Z. l# n
我仿佛又想起年少轻狂,无知透顶的孩提时代了。虽然生活在青龙湾这个偏远的小山窝,但那却是我此生最快乐无忧的时光。每天赏江上粼粼的波光,听村民嘹亮的渔歌,看鱼儿一样的焰子哥哥在水里神出鬼没,那是怎样令人留恋啊!九七年重庆直辖,市政府上上下下换了一班人马,我的姑父马如来成功跻身市委副书记,九八年在他的接济下,我们一家搬到重庆磁器口,还在那里开了一间只有十张桌子的小茶楼。搬走之后,因为学业繁忙,我很少再回巫山青龙湾,只是初一初二的春节分别回来过一次;青龙湾没有电话,我和焰子哥哥联系的唯一方式便是书信。1 _% o) O1 F( k
我顺从地趴到焰子哥哥的背上。他宽厚的肩背比从前结实多了,我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仿佛卸下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
% b5 Z9 X( R' h- @; s“对了,村里的老人们都还好吧——年轻的一代都南漂了,他们过得可好?”9 T) N8 `8 I! Q- \$ E3 U! }
“很多你小时候见过的老人都不在啦!”焰子哥哥叹道,“小时候带你小姑唱戏的吴二爷,他死啦!胃癌。”. u8 I% o4 h$ X2 r4 J
我感到他的脚步变得很沉重。我说:“要是他在天之灵知道小姑现在已经是‘川西派’的得意弟子并且已经是‘江风渝火’表演团的团长,一定会含笑九泉的。”7 p6 J/ c  [; V1 _8 l
看到我情绪低沉,焰子哥哥立即转移话题:“对了,你还记得那个给你算命的王老瞎子么?他还活着呢!现在他还给人算命呢,大家都唤他王半仙!前段时间咱爹好说歹说非把我拉去算命,看我高考运势如何,王瞎子说还不错呢!”
' I; @3 q2 M& y: D% e+ c“是吗。”我苦笑。关于高考,我是不想再提了。我倒是想起他提及的王老瞎子,妈妈说我出世的时候,奶奶请他来给我看过相,王瞎子说我们江家犯水,水是大忌。我的爷爷和父亲的确都命中犯水。爷爷年轻时候开了家船坞,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出江与一艘客船相撞,溺水身亡;至于我的爸爸,则是在捕鱼的时候不慎落水,困死网中。这便是王瞎子口中那个“水的诅咒”,所以奶奶从不允许我这个江家三代单传的唯一男丁近水。王瞎子还说遗腹子不好养活,最好认个干爹,于是奶奶本着就近原则,再加上江邱两家本来就算是亲戚,便替我认了焰子哥哥的父亲邱光福做干爹。8 m6 U# {9 q9 k' b+ s
正想着,焰子哥哥已经走到桥中央了。虽然铁索左右摇晃,他却步履平稳,毕竟是在这里走了十七年。我突然觉得悲伤,这么优秀的一个小伙子,本应享受人世繁华,本应在外面自由闯荡,可他最美好的青春却囚困于穷乡僻壤。
1 e+ A" b4 l) c! w" ?( h; B  f; \+ |我一定要带他出去。我想。4 s$ J' ~2 Q! Z% L) R( A
桥那头便是焰子哥哥的家。江边的民房,临江而建,土木杂合,陈旧而且沧桑。房子是唯一的祖业根基,木头横梁上是做工粗陋的雕龙画凤,却流露出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憧憬,龙游四海,凤舞九天,彰显着人们激昂的斗志。房子并不宽大,厨房兼客厅,两间打挤的卧室。没有楼层,在后院搭了个简陋的稻草棚,兼做厕所和猪圈牛圈、鸡棚鸭棚。每天天刚刚放亮,家禽争先恐后地钻出来,一大群白鹅一边伸长脖子打鸣,一边往江里扑去,为和谐的青龙湾献上清晨第一首盛大的乡村交响曲。- t( V; V" B# J) v" U7 E
门前有一株茂盛的药芋,它的年龄很长,连干爹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落地生根的。一条曲折狭窄的石板路通向江边。- k+ C; j* X5 z$ U- A+ L' R" x
进了门,他给我倒了杯党参茶。那柔润甘甜的味道让我心旷神怡,顷刻忘记城市里的喧嚣浮躁。我笑道:“还是家乡的茶好喝,比我家茶馆的茶还香。看来我家的茶得革新了,也该掺点党参。”8 A; }+ b0 y. Z- A2 T, q
“这个提议不错啊!”焰子哥哥深邃的眼睛里闪出火花一样的亮光,“小韵,近年政府加大对江区捕渔业的管理,严格禁止过度捕捞,很多渔民都干别的营生去了。爸也不打渔了,政府给了一部分津贴,其它开销全靠种植党参、天麻和雪枣——如果真的让党参进茶楼,我们就多了一条销路呢。”
" d/ m2 O- x5 m  U9 s我极力赞同:“是啊,要是党参茶受欢迎的话,就能增加村民的收入,青龙湾的老人们也就好过些了!我回去跟我妈商量,先来这里进点货,如果卖得好,我们就向别的茶商大力推广!”6 @6 a1 \& L  _5 x8 X
屋里简陋却干净:一座灶台,一口水缸,一张饭桌,几把木椅,几只竹篓,还有一张破渔网和一些渔;墙上挂着几只陈旧得发黑的竹编簸箕,一串红透了的辣椒和十几块烟薰腊肉——我们这里把腊肉叫做“云雾茶”,味道独特。正打量着,焰子哥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坐了一天的车,饿了吧?来,喝碗荷花粥。”7 C% R' c5 r" u, v8 Y+ N: g) c7 T
荷花粥清香、甘甜、爽滑可口。# F0 d4 K8 ]( S
“还记得怎么做荷花粥么?”他眨着眼睛问我。7 Z* x+ g- h; _% N, f6 M
我努力想了想,说:“有莲藕粉,红糖……还有什么我忘了。”
, Y7 S/ T* Q% w9 Z3 b“傻瓜!你怎么把家乡味道都忘了!”他轻轻撸我的脸,“莲藕、茨菰、马蹄、菱角、芦笋,著名的‘泮塘五秀’嘛!外加红苕粉、雪枣汁、红糖浆。”$ D# T- }; J) c& y; b# }1 }+ \
他专注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他数完材料,说:“爸说,我小时候就是喝你妈妈做的荷花粥长大的呢。所以你看我,天地之钟灵毓秀。”8 W# E7 B- N8 v" l
“少臭美了!”我笑着回应,心里却阵阵酸涩。我知道外表此坚强的焰子哥哥,内心隐藏了不少哀伤。他的母亲,在他出世的那一刻就抛弃了他,那是一个多么自私而又狠心的母亲啊。如果说焰子哥哥的出生给人丁单薄的邱家带来新的希望,那么,在干爹邱光福眼里,这样的希望未免代价太大,因为他的媳妇抛夫弃子,跟着她的情夫私奔到河南,原因不详,大抵是厌倦了青龙湾鸟笼似的贫苦生活。所以,那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希望。& r# n2 \1 Q: |
这永远是焰子哥哥内心一块不可修复的伤疤,尽管他看似成熟稳重,懂事体贴。十七年来,他不仅要承受被母亲遗弃的痛苦,更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从那以后,人们便用“跑河南”来形容那些不守妇节的女子,更是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用来挖苦讽刺焰子哥哥的代名词。9 n1 V3 d+ e0 \! b* d
看我喝完粥,焰子哥哥拉着我的手,拿了只套鱼的竹竿,说:“走,看我捉鱼去!傍晚时分,正是捉大鲤鱼的好时机!”7 c) c8 d) o; X+ l0 V; g  {
绕过那株形态优雅的药芋,穿过石板路,我们来到江边。江水被晚坠的斜阳渲染成浓厚的颜色,泛着点点金光。两岸是清脆的画眉高歌,我陶醉了。. f+ C: I7 Y" T6 T4 b# s
焰子哥哥挽好裤脚,利索地跳进浅滩里面。他像警惕的白鹭一样在水里踱着大步,轻轻地,不激起一丝涟漪。然后,逮住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竹竿套进水里,便有一条肥硕的红色鲤鱼挣扎在鱼网里。. Q) a. d3 ^: L2 g8 _) q
我欣喜若狂,一方面欣赏他娴熟得让人妒嫉的捕鱼技术,一方面惊叹这条锦鲤长得如此优雅漂亮。
7 M8 u; M9 g, a0 F. H: ]“今晚有好吃的了!”他笑道,“快跑,这是禁捕河段,不要让人逮着……”
" R  h' R( a" I+ z# z( E7 H他慌乱地上岸,不顾满脚淤泥,趿上拖鞋,拉着我的手,夺路狂奔。
1 X0 ?  T* p/ t. e% ?2 L$ C
+ |& H9 x! l# X5 |* G那夜,我尝到了世界上最鲜美的鱼汤。干爹没有回来,焰子哥哥说现在是党参的生长旺季,盗贼猖獗,所以干爹要在地里彻夜照看党参,在帐篷里过夜。我说:“一个人在外面多无聊呀!”# ~. S0 ?, u, R. h7 \/ l2 v
焰子哥哥笑道:“小韵,你想啊,在田野里,习习微风,朗朗星空,烧一壶小酒,嗑几粒瓜子,再哼哼小调,多惬意呀!再说了,还有北北陪他呢!”
- {0 [% S2 W8 }北北是一只老狼狗。我们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干爹从一个家畜市场把它捡回来。刚出世的它眼睛尚未睁开,就被人抛弃,蜷缩在一头黑母猪肚子下面吃奶。干爹觉得它可怜,就把它抱了回来。仔细算来,现在它该有九岁了吧。去年焰子哥哥给我寄的照片上还看到它,威风不减。; H2 g; r) s; ?" C; t5 O2 j- r+ _
我突发奇想:“不如明天我们去替干爹守地吧。他年纪也大了,不能老在外面沾露气。”
! x8 X1 v5 v/ P3 ?' M, F“好啊!只要你愿意。”焰子哥哥一股脑地笑,目不转睛地看我吃鱼,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我将整条鱼一扫而光,他说:“看来真是把你饿着了。”
8 S. f# a( U( ]; H/ ]* M8 O! M我摸了摸被那条锦鲤撑得浑圆的肚子,一边狼狈地打着饱嗝,一边“嘿嘿”傻笑。我想,只有在焰子哥哥面前,我才会这样彻底不计形象吧。7 B1 I( u7 x" k' }5 W# v5 \+ T
收拾好锅碗瓢盆,我们来到村里的磨盘纳凉看星星。这是一座古老的磨盘,据说从前是用骡子拉磨,全村的稻谷都是在这里脱皮。那时候青龙湾人丁兴旺,夏天的夜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搬着凳子聚到这里乘凉聊天。现在,人们不再需要磨盘磨米了,家里也有了风扇空调,此处便无人问津,它就像被人遗忘的历史,陈列在孤独的角落。3 t2 L) }; @! D- X+ `8 a0 V
我站在凄惶的磨盘中心,一阵阵晚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城里的六月,燥热难安,山村里却有股逼人的寒气。' J9 m8 n* z7 S# u2 n' Z1 L7 ?
我们背靠着背坐下,享受着宁谧的夜晚,虫鸣蛙唱徒增幽静。天上的星星眨啊眨,每一颗星星都隐藏着一个我们童年的故事。8 ?% @: H  ]6 G: F+ b! L3 V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彼此依靠。他的背真宽厚啊,像一座牢固的山。焰子哥哥打破沉默:“小韵,过几天填志愿,你报哪里?中央戏剧学院?”
; b7 o; ~0 ^" V" O7 T% y“不是。”我摇摇头,“她们希望我考重庆大学,但没戏了,打算报西南师范,教育学,奶奶的意思。她说,做人要为人师表,传授仁义,光耀门楣。”- p# q, w3 o, P4 f  A7 F; J7 {
“我知道你孝顺……”焰子哥哥说,“可她不能决定你的命运啊。你不是一直喜欢戏剧么?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o& a6 x+ }6 ^9 x4 ]
“她们太爱我了,让我无法拒绝。”我说,“这一生,我都在向她们妥协。她们决定我上哪所中学,决定我假期报什么补习班,决定我交什么样的朋友。现在,她们又要决定我将来的人生道路。我都无条件妥协。”+ j5 e' M$ S8 W, |( n# ^, X7 m0 o
焰子哥哥呆若木鸡地看着我,突然激动地说:“是!她们不光安排了你的命运,还有感情,是不是?你都逆来顺受,是不是?”+ J4 d( P; i( Q1 {. K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说:“她们永远无法操控我的感情。”9 h+ V1 s/ y8 K6 W
他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喃喃说道:“如果她们不让我们……”
1 @0 L/ n& d. `- y9 }“决不妥协!”我嚷道,“我不信宿命。”
8 ?* s% ]. K* O' R" M8 Y: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搂了搂我的肩,声音压得很低:“我陪你一起,好吗?”6 y- n( E) {2 ]0 {
我疑惑地看着他,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神好像两颗闪闪发光的琥珀。他说:“我和你一起填西南师范,好吗?”
/ L) }' ~3 N6 _9 b“不好。”我斩钉截铁地说,“你该考哪儿考哪儿去。千万别做傻事。”
5 t9 [" z) W. b( b他看着我,不再说什么。他知道我一向很倔强,虽然常常服从于妈妈和奶奶,但在他面前,却很少妥协,所以他知道多说无益。他还知道,服从于两个女人,算是还债,她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在她们面前,原则妥协于让步;但是,我绝不会让焰子哥哥为我做出牺牲,因为我已经负债累累。7 W. Y: B6 M1 r+ I/ F# q
那夜,我们谈了很多。焰子哥哥情绪亢奋,巴不得把这六年来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大到三峡移民哪个湾哪个村又迁走了哪几家人,小到谁谁谁家的母牛一胎生了三只牛崽。* u8 d3 ?' e+ `. ^1 f: F
他看着我,眼神迷离:“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搬走。江水一天比一天高。”  N9 @/ ]; W/ B2 X
我想了想,安慰他:“真到了那一天,你们就搬来重庆,跟我们一起生活。”' k. H$ s; }" S, Q
他把脸深埋在我颈窝里,短短的头发刺得我又痛又痒。很久之后,他才压抑地飘出一句话:“搬去哪里都没关系,我是怕弄丢了你。”
7 k7 R" n$ x' S0 d9 q: s: F2 I; i我微微一怔,闭上眼睛,体会味这无言的心酸。如果时间能凝固,就凝固在这一刻吧,永远不要再流动。
% y5 @0 K# P# C* k9 j  b2 ?3 O) ^他抬起头来,摸了摸我冰凉的手臂,说:“小韵,你冷吗……”
2 @# x7 k/ P" |  c* ?“嘘……”我打断他的话,用微弱的声音说:“你听,笛声……”
& `% ?0 ^* p# ?2 l( j2 M" j他便安静地跟着我一起侧耳倾听,是一曲《故乡的原风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瑟瑟浮动,显得格外悠扬,格外悲凉。  m7 o: L# f0 u: v' u" t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3 D+ ~& Y( a, d. H& N$ c' ]$ _我想起李白的诗,我想此时我对这凄婉的笛声的理解,大概就如此诗吧。
6 `  p3 B& E" h0 a2 y, ?: Z" j“是晓风。”焰子哥哥告诉我,“是晓风在吹笛。每晚都吹。”$ k; W  W0 I/ R) X
“吹得真好。”我说,“好久没有看到晓风了,他都成大小伙子了吧。”( W* `3 t( P1 B7 J0 U) S  `
“是啊!”焰子哥哥笑道,“个头比你还高呢。在县里上高二,这小子厉害,中学跳过一级,所以明年这个时候,他也就跟我们一样,自由解放啦!”
( z4 t3 l; _8 y9 i9 h; }  O- ^“跳级?这么厉害,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我由衷地羡慕,“改天我们去看看他吧。”
7 l- V" a% w) \( c% Y晓风就是那个带小姑入戏的并且已经去世的吴二爷的孙子。他比我们小两岁,理所当然就成了我们的小尾巴,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小时候的他是个远近闻名的爱哭鬼,一受到委屈,他豆大的眼泪就“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他的父母常取笑他没出息,动不动就哭鼻子,没男子气概。可他爷爷却不这样认为,相反,他认为晓风在戏剧方面颇有天赋,因为他的嘹亮啼哭,在吴二爷眼里是一种有效的练嗓方式。
' e% o' N2 O+ ]% f# L5 G2 H; b5 s2 \自那以后,每次吴二爷演出,都要带上晓风,并借机让他出场,收获宝贵的舞台经验。可惜后来文艺团革新,吴二爷团长的位置被撤掉,一气之下吴二爷退出江湖,不再登场,晓风也就失去了登台的机会。
0 K) ^! c% e8 m我想,晓风在戏剧方面有这么好的优势,如果不考相关专业,那就可惜了。他吹的那曲《故乡的原风景》,气息均匀,曲调圆润,感情投入,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x6 ?1 Q, d$ l4 q6 q9 Q那曲子也许是为我而演奏,在这特别的夜晚。- m! l* O1 v; [* K
夜晚一片黢黑,田埂里、桑树上、禾叶上,飞舞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划下一条条浪漫的轨迹。我想起小时候,焰子哥哥偷偷带我到江边捉萤火虫,我不慎落水,吓坏了的焰子哥哥害怕的倒不是我的安危——他可是游水的好手——他是担心我一身是水,让奶奶发现了肯定又会向干爹告秘,免不了又要遭到一顿毒打。于是他急中生智,跟我调换衣服。果然,那次他躲过一劫,晚上,我们在蚊帐里,就着那荧黄的光线讲了一夜的故事。
' {9 I8 \- l* |5 E' d- N6 G我提议道:“焰子哥哥,咱们去捉萤火虫吧。”
! P' H' w4 m5 l, Q% Z他便劲头十足:“好啊!你就坐那别动,我去捉!”- E1 Y- ~6 J  L; r
我没听他的,跟在他身后。他厉声斥责:“听话,快回去。草丛里多有蛇虫出没,咬到你了我心痛呢。”0 O0 ^6 G! m- A8 D) j+ m# \
听他这样说,我倒是真的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退回安全的磨盘中心。黑暗中,焰子哥哥犹如剪影一般晃来晃去,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可怜地落入魔爪。他把捉来的萤火虫装在玻璃瓶里,说:“我们回家吧。够我们数一夜的星星了。”0 X, w) X; ~/ W3 i8 c! `7 @
回到家里,整个村庄都断电了。焰子哥哥得意地晃了晃装满萤火虫的瓶子,说:“节能光源,今晚不用摸黑了。”
2 V  I1 a8 B9 `' k5 L  h8 M我问他:“村里经常断电吗?”
3 |3 l4 f( K# Q/ g4 |“三峡水利建设。”他说,“断电是正常现象。等竣工以后,人们就可以享受充足的电能了。”
& u% z" c/ g5 w* f8 ]5 N洗了澡,我们冲到纱帐里。躺在冰凉的竹席上,困意立刻向我袭来。焰子哥哥将萤火虫放到帐里,我微微睁开眼睛,那一颗颗耀眼的星光在我眼里变成了柔美的八角星芒,好美,好美,美得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
; l" Y- Q  Y9 r& I$ I“新月缓缓升起,群星闪烁微光,争着点亮漫漫的长夜,映照梦中的人。”6 H: j, d. L5 |+ `" T5 A5 {+ `
焰子哥哥躺在我身边,双手枕着头,突然他翻身而起,从床头柜里拿出一颗玲珑剔透的东西,放到我手里。5 y6 h! j; f6 T( y4 h2 K4 r: ^7 g' w
那是一只水晶一样透明、灿若黄金的蚕豆形琥珀,里面困着两只舞姿蹁跹的蝴蝶。
- R. J  f" m  X. H3 n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捧着它翻来覆去地看。( y; m  m1 ?2 |8 l4 x8 E$ m( e
焰子哥哥说:“你不是要我保管一辈子吗?我一定会永远珍藏在身边的。”9 z$ Z& @1 @' i9 @
那枚琥珀是我小时候在一个矿井里面捡来的。我的小学老师吴叔叔对这只琥珀大加赞赏,说了一些“龙胆虎魄”之类的话,他说琥珀是由树脂和树胶在地壳中沉积多年形成,那两只蝴蝶的形态结构跟现在的蝴蝶相差甚远,证明这只琥珀至少形成于一万年前。
( w. O) Y3 Q1 M. p4 T, n1 i我听不懂老师的话,只是觉得它异常漂亮。我把它交给焰子哥哥,说,这两只蝴蝶经过这么多世纪依然完整地相守在一起,要是能有只琥珀也这样包裹着我们就好了。然后我嘱托他,你要替我保管一辈子。5 j% g8 I- @* ?9 z0 R
我抚摸着光滑如玉的琥珀,两只蝴蝶依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鳞片清晰可辨,两对触角优雅漂亮,好像唱戏的人头上戴的稚尾翎子。, [! z. k% d3 u- F
我说:“我相信你。”4 c8 n' k1 p# p0 ~, k" b) G
“好吧。”焰子哥哥将琥珀放回去,他拉着我的手,说:“睡吧。”
3 }* t: `& r) L那星芒闪闪的萤火虫幻化成遥远的光斑,渐入我的梦境。
发表于 2011-5-6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五章 荒冢 ……) F& |9 q" \$ U' k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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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 N3 B5 e, F+ G9 P  彼岸花开
$ a+ }5 j. j5 ]9 j) l* r  燃烧荼靡
  s- u1 M( [8 \$ B, j  若你藏在花心里4 x  d7 A6 j1 q4 T9 l7 W6 y$ i
  我会跳进去
7 W" D! |. E$ \. x6 ~4 U  不要了这残生贱命+ X& b* q9 L; ]$ R  E;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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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焰子哥哥已经起床,我迷迷糊糊走到厨房,他正在那里认真地给鸡鸭拌饲料。看到我出来,轻轻笑道:“醒啦?去洗脸刷牙吧,饭菜在蒸笼里热着,自己吃哦——我手脏。”0 R/ w' Z$ {2 q4 J2 y

+ Q& \& `1 y8 f0 o0 }  昨晚真是睡得好啊,竟然连一个梦都没做。我预备把好多错过的情节都梦一遍的,却想不到睡得那样平静。洗漱完毕,我打开盖子,是我爱吃的鸡蛋炒番茄,诱人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p$ k$ \" C, X- t2 F& e  {+ y/ L4 C

6 t5 S$ _* [5 X. J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焰子哥哥熟练地拌饲料——里面有剁得细碎的青菜叶、玉米粉、大米、麦麸和小石粒。还记得小时候那群被我们养得肥肥胖胖的白鹅,走得路来左摇右摆,像憨态可拘的不倒翁。$ F) t5 z5 l- L( g$ }

( s2 @9 H; ?. [5 B! Z- h3 C8 r) D  吃完饭,饲料也就拌好了。焰子哥哥说:“走吧,喂它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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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跟在他后面,绕到房子后面的草棚里,他把饲料洒出去,一大群家禽就争先恐后地啄食,那滑稽的场面让人忍俊不禁。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干爹,他牵着一头水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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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干爹,真的是干爹。几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后背佝偻了,头发花白了,胡须仿佛几年没有剃过。干爹还是那样朴素,身上还穿着十几年前穿过的蓝布衫和蓝布裤,肩膀上、衣袖上、屁股上、膝盖上,补丁摞补丁,脚上穿着旧得发黑的草鞋。那只被他喂得又肥又壮的灰色水牛,一边悠闲地摇晃着尾巴,一边扯开了嗓门儿“哞哞”叫着,一对威风的弯弯的觭角像镰刀一样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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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我欣喜若狂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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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头,看到了我。那是一张因沧桑而略显麻木的脸,我看得出来他眼睛里的兴奋,可不善于表达的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哎……哎……”2 |; V2 M# }2 E+ Q+ T# u7 o

4 @, W- Z' }) z$ }  他把牛拴到草棚里去,一边在水槽边洗手,一边把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看着我,说:“韵儿啊,你可回来啦……你怎么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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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的确不怎么会表达,只能用眼神来表示他内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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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Y# c: [9 V8 I) E/ H  焰子哥哥说:“爸,您去吃饭吧。我和小韵去洗衣服。”9 d; X' g. q2 s9 E

7 Y8 C' M2 b2 Z# r. [  h& @  干爹就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叮嘱:“焰子!衣服你洗就行啦!可别让韵儿碰水。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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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 \$ [. ^$ H. N2 L  我呵呵笑了,焰子哥哥却喃喃嘀咕:“要是我让他碰了水,难不成您又准备把我绑在板凳上鞭打一顿不成?”; `  }  {+ T) W5 x

* C: F4 H5 G" q7 t  我揪着他的耳朵,笑道:“你可真是小心眼儿,陈年往事了还耿耿于怀啊。”# F$ S) o% H7 j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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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来到江边,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石板,自然形成的,却仿佛是特意生来给人们洗衣服用的,干净光滑、坡度合适。我蹲在水边,望着江里璀璨的波光,江水清澈见底,一群群小鱼在江底快活地游弋,我伸手拨了拨水,鱼儿们便惊慌失措地散开。/ V0 O3 n; j# ~" d

0 d+ z, D3 z3 ^8 i3 u$ e  我想动手洗衣服,焰子哥哥死也不让。我说:“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相信那些迷信的说法,水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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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不信!”焰子哥哥大声说,“像洗衣服这样的活,我来做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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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h% A  i8 Y/ E5 i- Z3 w) Q  我看着焰子哥哥一脸严肃地望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好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突然我感到一阵水花溅到脸上,我看了看焰子哥哥,确信不是他在捉弄我,于是抬起头,原来是对岸的山坡上,几个调皮的小孩儿在往江里扔石头。9 U& P- [1 I7 y+ N9 J5 n7 _9 S

* U: m2 _. ]! m; `  “去去去……”焰子哥哥像驱赶鸡鸭鹅一样吓唬那些小孩儿,然后替我擦脸上头发上的水珠。- E8 ]  ~5 x8 h. i8 R2 l

( {1 E4 B# y' T, G  突然,对岸的小孩儿整整齐齐地高唱起来:“秋飞雁,真孤单;跑了娘,没人管;去了哪,跑河南;羞羞羞,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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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住了。我看着焰子哥哥,他的眼里充满了羞愤的色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退回江边使劲揉搓水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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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b% I6 k' P$ Q  我站起来,轰开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静静地走到焰子哥哥身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我轻轻安抚他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我的焰子哥哥,就是这样一直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挺过来的,连小孩儿都不放过他。1 n; E4 [0 j  V, `: I  ]9 ~

6 Z! y2 T$ x( V- h3 T6 I  “童言无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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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叭,一滴眼泪落到水里,焰子哥哥哭了。看到如此脆弱的他,我更加不安,我能测量到他内心的伤口有多深,我多么希望能替他分担啊!我宁愿被妈妈抛弃的那个人是我,这样,焰子哥哥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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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她!”焰子哥哥突然将手里的衣服狠狠砸到水里,溅了我俩一头的水花。然后,他回过头来,泪眼蒙眬地看着我,问道:“她要走为什么不走得干净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再走,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把我打掉算了?!”. R- T% |3 k# C# W0 T( P

- Z. A, m7 {) i4 j3 z4 t" G9 |/ F  偏激的焰子哥哥在我怀里愤懑得浑身颤抖,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我紧紧地抱住他,像抚慰一个生气的小孩,我不顾那一个劲往我嘴巴里冲的水珠,说:“把你打掉了,我怎么办?”" w" L- g, P, ^/ m6 Q

6 Y# R0 J' B( q9 n! W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瞪大了眼睛问:“小韵!你会不会也抛弃我?会不会?我做梦了,我梦见连你也跟别人走了!”* o# |8 o$ w*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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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他真的已经不理智了。我知道被母亲遗弃给他带来太大的创痛。我只能极力安慰他:“梦怎么能当真呢,我不是还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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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G, n! P; F3 M) s6 U  他仍旧纠缠于自己的情结中:“她也不是上一刻还在爸爸面前么?她还给他生了儿子!他们连爱情的结晶都有了,可为什么还是要背叛?她到底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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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0 C6 I$ {: R& ]" v' h  面对焰子哥哥的一连串质问,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向不会说话。“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了,我们就让它随风轻逝吧。你看干爹,不是默默无闻地过了这么多年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快乐无忧的生活下去。”
9 m0 }# L/ Y0 S$ v# D$ E0 }
" `; _5 Q) M2 E6 l- l" k  他擦干眼泪,重新拾起衣服。他收敛住刚才的愤怒,恢复了几分理智,喃喃地说:“等会儿咱们到你爸的坟头上拜祭拜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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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8 v  U1 X" P" Q4 t$ @/ v  “嗯。”我沉默着点点头,把他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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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5 h* I: h: V/ X8 E" ^* i  回到家里,我们看到堂屋火光闪闪。堂屋的桌子上是爸爸的灵牌,前面放着一盘新鲜漂亮的红苹果。红蜡上那几缕火焰把屋里渲染得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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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K" m1 n$ c  贤弟江远海之灵位。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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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塑料袋,里面大概是一摞纸钱、一沓黄表纸、几柱香、几支蜡烛等祭祀用品。他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外走,一边回头对焰子哥哥说:“把锄头和铁锹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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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G* f% q. {: A  我知道干爹是要带我去给爸爸上坟。以前春节回来的时候,干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上坟,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其实我很矛盾,我很希望能好好地给爸爸上一次坟,拔拔野草,添点香土,再陪他坐一会儿。可同时,我也很害怕。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一眼,只见过他那仅存的一张黑白照片,阳刚且帅气。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梦里见到我的爸爸,他总是站在青龙桥的另一端,张开双臂,笑着鼓励我走过去,不要害怕。我看着桥下的滔滔江水,为了到达桥的彼端,我强迫自己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可当我真正走过去的时候,那边却没有了爸爸的身影。3 D" E  {4 f; e5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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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总是在半夜怅然若失地醒来,失魂落魄地呼唤着,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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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石板小径,绕过一片小树林,再穿过一片玉米地,远远就可以看到小山岗上爸爸的坟墓了,显得突兀而孤寂。3 p. s2 _( Y0 G%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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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靠近爸爸了。那是一座用极不规则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坟墓,上面爬满斑驳的苔藓,周围覆盖着比人还高的荒草。墓碑上是依稀可辨的墓铭:爱夫江远海之墓——爱妻汪若兰立,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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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p% b7 a( \' S5 z" M  干爹说:“按规矩,只能是年祭的时候才能动坟上的野草。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给你爸爸的坟墓除除草吧。”- Q- r* P. `* G" O/ O

' P$ w9 T4 M# J" b. n% G* d8 F6 ]  我便含着泪,默默地从焰子哥哥手里拿过锄头,毫无头绪地去铲那顽固孳生的野草。焰子看着失态的我,说:“我来吧……你看你都不会。”: Q9 w0 R5 B2 ?. N#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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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倔强地说:“不,我来。我是他儿子。”  _0 j0 E3 {' {: Z  G4 z

2 n( y6 A/ c  H. h7 v$ ]  干爹一边唉声叹气地拿着铁锹帮忙,一边吩咐:“焰子,把蜡烛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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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b) C# _' t  虽然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把这片荆棘丛生的墓地开拓出来,可那的确太难了,不一会儿,我的手心便磨起了血泡。我不得不把锄头交给焰子哥哥,由他替我完成,我就在一旁把他们铲除的荒草整理到一边。: ?. A, Q3 g.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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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我点好香,跪在墓前拜了三拜,将手里散发着檀木气息的香支插在烛台上,然后一页一页地把黄表纸钱放到火盆里。火焰呼啦一声窜得老高,一阵风吹来,把灰烬吹到天空,带着火星打着转儿,便消失了。4 e# o2 u1 a1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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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便一边吧叽吧叽地抽着烟,一边笑呵呵地说:“韵儿,你爸拿走你给的钱啦,他又可以去买酒喝啦。你爸爸可喜欢喝酒了,记得他在世的时候,每次打鱼回来,都要上我家烧一壶酒,喝个尽兴才回家呢,他酒量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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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漠然地看着干爹,他真的老了,瘦骨嶙峋,脸笑得像皱缩的核桃,千沟万壑的皱纹,千丝万缕的白发,牙齿缺了好几颗,被烟熏得像腐木一般乌黑。' k/ b# Y  p1 Y

+ u  g& I/ J1 ?3 B  “干爹,以后少吸点烟,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我说。! ]' L& `4 O! T! G2 L2 M-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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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把烟斗里的烟头在鞋底上辗灭,不住地说:“长大啦,韵儿长大啦。”$ [& O) @, L% D- t

& D: s" F3 ?, G6 n, C  上完坟,我说:“走吧,回去吧。”虽然我知道里面就躺着我曾经在脑海里刻画了无数次的父亲,但我清楚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具尸骨罢了。如果生命真的有轮回,现在他在哪里?他又是谁的儿子?他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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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说:“焰子你先带韵儿回去吧,我再去玉米地里锄锄草。”  U+ H8 |8 T/ E8 x, [: Q8 j

4 ~5 U$ Y! |* D- Y& v  干瘦的干爹便扛着锄头去了,头上戴着一顶极不搭调的破草帽,他瘦弱的身躯很快就淹没在茂盛的玉米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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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3 D' v8 [2 j. d. @7 F  焰子哥哥揽着我的肩往回走。经过江边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个男孩儿,提着一篮刚洗好的土豆,还有水不断地从篮子里滴漏出来。( g8 g. T6 c0 x3 `+ l+ l

2 @: x* U" [' q* p' s  “晓风!”我立刻就认出他就是晓风,昨晚吹笛子的男孩子。' o2 H. ?! v; ]!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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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讶异地回过头,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说:“韵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Y. ^7 H8 }2 A, y6 L

' Z, ]/ P- M4 T% G9 Q9 l  “我昨天回来的……”我激动地说,“几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啊……对了,我听说你上高二啦,一定很忙吧,今天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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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y0 v$ j4 q+ K# R  y, r& P/ F  他并不像我那样激动,惊讶之后便很淡然地说:“哦,是啊,周末。有空去我家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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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_6 }* f- f- E+ q4 ]( U' t" M% U  “好啊。”我高兴地说,便拉着焰子哥哥跟着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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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问了他很多问题,也提及了小时候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比如一起到地里偷摘人家的蚕豆啦,一起捅树上的鸟窝啦,一起给人家刚晾干的衣服浇水啦,等等。可是我发现,当我提到他以前很爱哭,常被人戏称为爱哭鬼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说,那是过去的事了。" l4 _8 z7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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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瘦瘦高高的个子,皮肤很白,一点都不像重庆的男孩子,长得那样水灵,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子。他的身段好得过份,天生就是唱戏的料,所以我想,他以后一定会朝这方面发展,不然就真的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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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B* K* D0 Q4 c8 `  很快就来到晓风家里,他家算是青龙湾里比较有钱的,他爷爷吴二爷以前是巫山川剧演出团的团长,家底丰实,爸爸在巫峡镇教书,妈妈是个民间医生。还记得那时候他家是最早买电视机的,所以一到了晚上,村里很多爱看电视剧的人们,都早早吃过晚饭,自己带了小板凳到他家等着看电视。只有三四岁的晓风每晚都会在电视剧即将上映之前跑到院子里,扯开嗓门喊叫道:节目来啦!节目来啦!他的声音又细又尖,全村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可以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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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他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沁了杯茶。他说:“乡下的茶不比城里的茶,尤其你家是开茶馆的,可别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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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哈哈笑道:“晓风你这说的是啥话呢!让我说啊,还是家乡的茶好喝!”' }; W" Y* d$ ^% [- F1 w3 W

  c$ N+ B5 }; O8 d7 z; R  他便笑了,笑得几分牵强,几分肤浅,一脸的不适。我想他是学习紧张的吧,还没缓过神来,谁都知道现在连小学生都忙得像拉磨的骡子,一放假就得被逼着报音乐班啦、美术班啦、钢琴班啦,喊了几年的减负,非但没有实行,倒是加重了不少,所以,更别说高中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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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说:“昨晚听到你吹笛子啦,吹得真好。准备考戏剧学校吗?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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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C0 k5 }( A6 S  q9 h  他看了看我,冷冷答道:“不是那块料。”4 ]) T7 p+ C7 x8 H7 O

. w0 r9 [: n+ o" o) W, Q% i  我突然觉得尴尬,我看了看焰子哥哥,他冲我笑笑,示意我不要介意。我再看晓风,漂亮的单眼皮,清澈明亮的眼眸,高挑浓密的眉毛,长长尖尖的瓜子脸,分明就是为戏剧而生的一副精致脸蛋儿。真的,我一直是这样想,当然,我也非常希望他能考上中戏,我知道,他一直很仰慕他的爷爷,他一定希望能像他爷爷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戏剧演员。" N" T4 V# Z  o& ?; H

' P5 ~; ^- m1 L/ X  我微笑,试图说点能让晓风开心的话。我觉得他变了,对我说话都是冷言冷语,不再像小时候那个一逮着我俩就再也甩不掉,死缠烂打要跟着我们的晓风了。我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川剧的吗?你一定行的。”9 j8 N0 d$ G3 L6 V: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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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里的冷漠消失了,变成令人费解的笑意,说:“你也喜欢,怎么不考?还记得小时候你模仿《新白娘子传奇》里面那些黄梅曲调么,多生动妖娆啊,全村的人都夸你唱得像模像样呢。还有,你还被那个骆扬带过戏,登过台,怎么说你也比我够格啊。”6 i. k' r7 h3 u  W* l

, Z6 b4 I: W& A" i; A# M$ J  看来我总算是明白晓风不开心的原因了。他所提及的骆扬是吴二爷的关门弟子,在戏剧方面颇有天赋,才二十岁时就已经精通花仙派、三乾派、俊臣派等多派风格,唱腔也相当广泛,高腔、昆腔、胡琴、灯调等都不在话下。据说他还曾登门访师,想学变脸绝活,结果拜师无门,几欲自杀。那时候我小姑也非常喜欢唱戏,但奶奶坚决反对她走上戏子之路,所以对她严加看管,无奈之下,她只好偷偷跑去跟骆扬学戏。九七年重庆直辖,巫山戏团应邀到巫峡镇演出,当时他们选的剧目是《白蛇传》,小姑被骆扬钦点为白蛇的扮演者,当时演小青的演员临时生病不能参加演出,骆扬便四处找人顶替,结果小姑向骆扬推荐了只有九岁的我。骆扬以为小姑在开玩笑,非常生气。小姑便告诉他,我是一个相当具有戏剧天份的孩子,别看我年龄小,学电视里那些唱腔可是一套一套的。无奈之下,骆扬便让我去试戏,结果一看,还果真像那么回事,再加上简短的培训,登台完全不成问题。最后,《白蛇传》得了直辖演出一等奖,也是因为这出戏,小姑的戏剧生涯有才有了决定性的转折。9 b" |7 r0 ]8 d0 o* \' L: H0 g7 |/ B

- U+ E. p% z1 V  我想晓风就是为这件事耿耿介怀吧。他一定是想,他作为爷爷的嫡亲孙子,怎么说也该是他去顶那个角色吧。我笑着说:“傻孩子,都是咸丰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呢?那回算我瞎猫遇到死耗子,撞上了。再说了,你那时候还小嘛,才七岁,连我演那个角色都嫌小了,那是没办法才找我顶替的呀。”* O7 ~: Y/ S5 Z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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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脸上的孩子气便更明显了。被我这样一说,变得更加委屈起来:“总之他们就是偏心。骆扬师叔是,爷爷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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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爷爷?”我感到吃惊,说:“你爷爷不是最溺爱你的吗?连你哭他都说好听呢,说那是一种不错的亮嗓方式呢,他怎么会对你偏心呢,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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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最后,他说:“对了,韵哥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天在我家吃饭吧。反正我爸妈工作忙,都不会回家吃饭,你们就当是陪我吧。”5 u0 Q% ~! x$ T& p

7 u6 m$ e9 R; N( I' p* t  我们不好推托,只好答应了。晓风真的很能干,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插手。他家一向是村里最富裕的,别人家都用柴火做饭,只有他家是用煤气的。0 I9 c: g! Z  f6 q

7 q+ k7 s* G: ]: x$ |: J6 t/ ~  一会儿功夫,便上来四个好菜:干煸土豆丝、酸菜鱼头、咸蛋鸭、青江菜。9 Z' _. _1 t7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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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顾享受可口的饭菜,却忽略了一旁的焰子哥哥和晓风。焰子哥哥显得比较拘谨,不怎么动筷子,反倒是我给他夹了菜,说:“你客气什么啊,这是晓风家,又不是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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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憨憨地笑了。晓风给我们盛了碗热汤,说:“我们也要搬家了。我叔叔在重庆给我们看好了房子,暑假就搬过去。”5 m; h! d7 c# h- o7 \  n

% u1 V# z/ S& |1 \+ \  焰子哥哥愣住了,一口饭包在嘴里似咽非咽。我却高兴地说:“搬新家好啊,乔迁新居是喜事嘛。房子在重庆哪里?哪个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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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k1 b- M# d: b8 Z  “沙坪坝,陈家湾。”晓风还是淡淡地回答。: w( W7 r/ m1 X: s+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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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湾?”我兴奋地说,“那儿离我家近,以后可以经常找你玩儿了!”4 V/ V/ D3 s% n#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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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开心。他哀伤地说:“以后就很难再回这个青龙湾了。焰哥哥,你……”# G( @$ {9 K- P) W; }# Q

" |& g) Q- _* N! S* U( h2 E  我看了看晓风,又看了看焰子哥哥,说:“没事儿!焰子哥哥上了大学也不会一直待在青龙湾啊,你要是想我们,我们很容易就能见面的。”: u. v& J/ A: m1 U0 @: \& L3 q+ W1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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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顿饭,我总觉得他俩都各怀心事,只有我踏踏实实收拾了那四道可口的菜肴,没心没肺地享受了晓风高超的厨艺,我想,以后要是哪个女孩嫁给他,肯定幸福得一塌糊涂。
发表于 2011-5-6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六章 巫山云雨 ……3 j+ [! C. N; x9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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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光欲晚,阳台色依依。
  m' w! d& N3 N0 Y+ m) t  彼美岩之曲,宁知心是非。3 `4 j( u6 \" ?* s
  朝云触石起,暮雨润罗衣。
/ ~7 k8 c+ ?$ C2 P0 K* _  原解千金佩,请逐大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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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W: {5 j" B- Q  总算是有电了,我手机停了一天,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估计奶奶和妈妈都已经急得肝肠寸断了。电充好之后,开机,果然,短信一大堆。* i; l1 y' n9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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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都是来自妈妈和姐姐。内容大致如下:& `5 C- `0 h/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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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见到你干爹和焰子哥哥没?怎么样,他们还好吧?& U6 Q: x% d9 _9 K0 d% n+ @& ?

! i0 D2 X% K& |) A/ u' I- I  韵,怎么不回信息?你关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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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你没事吧?别吓妈妈呀!你安全到达了吗?1 S* j3 l# ]0 D& |5 o

  R5 b* M. E+ {1 y7 N  韵,你别玩了,快回信息给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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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韵,你怎么不打电话不发信息呀,妈妈和奶奶都很担心你呢,都要报警了,她们都以为你走丢了……是乡下没信号吗?那你到镇里上网给我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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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笑疯了,我就知道她们永远都这样紧张我。不就一天没联系吗,要是我以后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她们岂不是要连茶楼一起搬到我上学的地方?于是,我分别给妈妈和姐姐回了条信息,稍稍解释,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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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4 Z2 e  x8 j! u- e" Q  焰子哥哥一边看着妈妈和姐姐的短信傻笑,一边提醒我:“还有一条呢,怎么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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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短信是大熊发来的。他说:“小韵,回家了吗?收到这条短信,回条信息报个平安吧。想你的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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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是谁?”焰子哥哥的笑僵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0 E2 Q4 k; S/ x+ B$ C* S& Y- w0 ?

4 o9 S- g: J& \" |2 T$ Y  “他……他是我朋友,熊泽恩。”我被他盯得有几分不自在,佯装轻描淡写回答他的问题。4 I& H8 N1 \9 v' U, q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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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嘴角便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一对犀利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像要揭穿我什么谎言似的。我再次回答:“真是一朋友,玩得特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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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嗯嗯闷哼了两声,让我觉得后背发麻。我看着孩子气的他,说:“你嗯什么啊?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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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z0 L6 w6 r' I5 C" y! v  “随便你喽。”他说,“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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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拳击中他心口,说:“你这个醋坛子!”于是,便抓起手机叭叭叭地给大熊回信息:“不好意思,手机一直没电,这才回你。已经到家了,一切都好,谢谢挂念。”; [3 l$ ~% |( x- @3 b

6 h; g4 [- d' D" w4 y  为了逗焰子哥哥开心,便对他讲城里的奇闻趣事。完了,我说:“过几天你跟我去重庆玩,好吗?不好意思,之前在信里没跟你提,但妈妈和奶奶真的很想见到你,她们每天都要念叨你。”  W# t3 A$ i% J

! {1 ]' ~/ t, w8 K9 }' S" H! F" I* i  焰子哥哥便为难地皱着眉头,我知道家里忙,他要是离开了,干爹肯定会很辛苦。但刚好这话让锄草回来的干爹听到了,他说:“焰子,你就去吧。你姑婆念叨你,她一把年纪了,还能念叨多少个年头?你在学校的时候,家里不也是我一个人忙活吗,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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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点头答应了。我激动得抱住他的头,干爹就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哥俩撒欢。* T4 N: ~. h9 i. K+ U8 z

1 J7 Z& g8 W( c- ~7 [& L: a2 ^2 ]  下午,焰子哥哥用荷叶包了几条小鱼,说:“小韵,咱们放牛去,顺便给北北带点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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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_6 p8 O# g  R  o5 h  我这才突然想起,回家这么久了,一直没有看到北北,就问它去哪儿了。- a) V" f3 ?% @  ^& v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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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说:“这段时间是党参旺长的时节,北北一直在地里照看呢。辛苦它了,咱们就拿这几条鱼去犒劳它,然后到野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能总闷在家里面。”: R% s: Z5 a5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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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欢天喜地的换上拖鞋,戴了顶芦苇帽,跟着焰子哥哥出门了。他看着我,哈哈大笑道:“哈哈,小韵,你这样装扮,可真像农夫哦!”% g0 v1 M4 U$ S: _+ u% e

7 F+ f+ ~1 k, L/ m2 u, e  我可不服气:“你比我更像!白布褂子,卷着裤腿,光着脚丫,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放牛的王二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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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就是要去放牛啊!”他一边乐呵呵地跟我斗嘴,一边从牛棚里牵出那头又肥又壮的灰色水牛。看得出来,干爹十分疼爱这头牛,给它刷洗得干干净净,不沾一点泥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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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便一道往外面走去。踏过石板小径,斜穿过一个小土坡,横穿过一道田埂,便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草地。六月的草地里开满了野生葱兰和紫苑,红的白的蓝的紫的,一片馥郁花香。2 G: p" o( }, @9 f  n* ~

9 L: M8 n0 W" c) ]; A  水牛便垂下头美美享受那绿油油的野草,我一直离它远远的,觉得它长得可真凶悍,眼睛似乎一直瞪着我,真吓人。焰子哥哥笑道:“你怕它做啥?它可温顺了,很依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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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D: T9 i8 z( B. a  我不信,在我心中,牛魔王可一直是相当恐怖的形象,要是他发怒了,抖一抖身子,便筛下一地牛虱,就像《大话西游》里演的那样,太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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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 n. S6 ]6 X- d" ^  看我仍然畏惧,焰子哥哥便把我拉到水牛面前。“相信我,不要怕,好吗?”他把我的手放在水牛头上,那里有一只漂亮的菊花旋儿,我便试着抚摸它。果然,它便眯着眼睛、仰着脖子享受我的爱抚,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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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7 ^# ]0 R: V8 p: d  j  焰子哥哥又说:“骑到它背上,好吗?”2 k% N; ]) k% r: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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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说什么……牛是用来耕田的,不是用来当坐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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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焰子哥哥说,“你骑上去,我来牵它。”; e- W3 l0 J3 g' M1 W9 E/ B9 S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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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把我抱到那健硕的水牛背上。我紧紧抓住它的皮毛,生怕掉了下来。焰子哥哥说:“不要紧张,没事的。它不会发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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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9 Z" A" N3 v  焰子哥哥便牵着它在草坪上、田埂上、山坡上、菜地里来田踱步。那油油的稻田里,一阵阵随风起伏的稻浪,知了不厌其烦地打鸣,焰子哥哥光着脚丫,踩在绿色地毯一般的草地上,不时回头调皮地冲我一笑。我便放下心来,松开双手。原来家乡的风景这么美好,我只希望自己浑自上下都长满眼睛,可以一次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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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小韵,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我觉得我就像带着老婆回家……”/ T" `8 _0 h& O5 a' _( X7 v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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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嗔骂他一声,便呵呵笑了。: L3 E1 t" u3 J* f

7 o, U7 U9 Y* [; i3 H9 Q$ B  忽然,我想起一首古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n8 R2 [7 z" \2 z& i* d2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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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纷纷扬扬的细雨,也没有络绎不绝的行人,更没有隐匿于杏花村的酒家,我却觉得这一幕是如此完美——我的焰子哥哥,他走在前面,开辟着属于我们的道路,不管是平坦还是坎坷,他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们还在乎什么呢?世俗算什么?流言算什么?这些天我一直郁郁寡欢,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唾手可得,就像大熊所说的,只要有坚持快乐的态度,就一定会快乐。9 [  `  g; d7 r3 t5 [

2 y; }. y; t* E1 T% X5 r8 `6 M  在一棵高大的杨柳树下,我说:“焰子哥哥,让我下来吧。它累了。”/ K" T, f* s) x( m* M' |/ L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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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扶我下来,说:“走,找北北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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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牛拴在杨柳树上,让它自己在那里啃食青草,便拉着我的手往远处跑去。他跑得飞快,令我跟不上节奏,可我多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跑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就这样拉着手奔跑一辈子。他看着喘着粗气的我,问:“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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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摇头。他说:“今晚我们就在地里的帐篷里过夜了,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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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摇头:“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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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j- g$ U1 i  t2 \( C- ]! Q  他笑道:“你小时候不是最怕狐鬼蛇神的么?一说到野猫子,你就直哆嗦。”) X, b3 u7 T4 |; E2 |

" L) p" V1 ]' Y% j" i8 {  我说:“野猫子真来了,也有焰子哥哥打头阵,先去给它填肚子啊。”+ n7 H' n/ i% o( E5 H8 N% }+ B" y, e

$ [1 J0 D9 A1 S, F# U4 V  他便呵呵笑着,一边说我傻瓜,一边打开帐篷的布帘。好大一片党参地啊!绿油油的党参,整整齐齐地茁壮成长,在风里得意地摇曳。帐篷靠在一块圆圆的岩石边上,外面有一副炊具,用石头堆成的简单灶台,已经被烟熏得漆黑。我跟着焰子哥哥钻进帐篷,里面很狭窄,勉强容得下两个人,一张木板,一张凉席,一床被子,一盏油灯,一把蒲扇。是挺简陋的。3 k6 m& m# ~& W) l

7 ?: X. u" a- ^, K. g1 w- f( w  北北就被拴在党参地入口的榆钱树上。它远远看到我们,便疯狂地跳得老高,嘴里叽叽咕咕地发出激动的声音,用激烈而独特的形式欢迎我们。虽然几年没见,但聪明的它一眼便认出我来。我跑过去,它便跳起来把前脚搭在我身上,热情地舔着我的手背。% ?  j- }5 b1 L8 P9 F* N0 E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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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毛还是那样充满光泽,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像棕褐色的丝绸,摸起来柔软而舒适。它张大了嘴巴喘气,尾巴摇得直打呼噜,恨不得把它内心所有的兴奋都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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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一边骂北北真是淘气鬼,一边把荷叶打开,不等他把鱼儿扔给它,北北就自己跳起来叼走一条红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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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4 t6 C$ I! O6 {# o9 N& `  我笑道:“北北还是这样机敏,知道挑最好的。”* T( p& o2 O& A2 H" n: i5 p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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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真是把北北饿着了,一口气收拾了所有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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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间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六月的天气就这样多变,没有丝毫先兆。3 S$ N4 d+ n6 R; d6 U0 X

8 F& e2 q; f, s* {  p  n  “又是一场过云雨!”焰子哥哥立刻解开狗链,说:“小韵,北北,快呀,赛跑啦,看谁先进帐篷,预备,跑!”5 h2 `" Q2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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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便一股脑跑开了,北北不甘示弱,撒腿便冲上去,不一会儿功夫就遥遥领先。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捧腹大笑。+ ?4 |" M; C! d( R2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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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云雨就是来得急,我后脚刚踏进帐篷,豆大的雨点便狠狠砸落下来,偶尔还夹杂几颗冰雹,打得帐篷呯呯作响。7 ]$ P, R, I( ~- T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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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场及时雨呀!”焰子哥哥兴奋地说,“地里都干好几天了。”& O+ m: j  G* e% [, \/ K

4 W  H1 B! A; y7 M  北北好像能看懂焰子哥哥的欢喜似的,也望着外面的雨,并不停往我身上蹭,跟我撒娇。我趴在被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听那近在咫尺的雨声。突如其来的降雨带来剧烈的降温,我竟然感到一阵寒气,不禁打了个哆嗦。焰子哥哥爬过来,坐在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他轻轻抚摸我的脸,深邃的眼眸里发出柔软的光芒。* ~! Z7 J# v8 ^' r& m

" G+ L) I: w6 o& m  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分一秒的相偎的幸福。我感到他的心正狂跳,丝毫没有规则。突然,他吻住了我,用他热热的湿湿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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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s2 ^  p. e5 O/ O. z' Z6 G2 S  我听到北北在一边叽叽咕咕地叫唤,以及帐外雨滴洒落在野草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除此之外,脑海里一片空白。我坚信,这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一幕,一千次幻想有一千次感觉,却总也不如这般美好。焰子哥哥的舌头像婉转的火焰,灼烧着我,令我身子发烫。于是就不那么冷了,我浑身颤抖。3 h1 z! }  r" O8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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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么?”焰子哥哥的声音,也变得跟我的身体一样颤抖。' |3 q5 j* A( a7 z4 m1 |

! V$ ], z" F" P5 ?  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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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A2 A( W% j5 ^4 ]3 v  突然,他把北北轰到外面,拉上帐篷门帘,脱掉我的衣服把我塞到被子里面。我听到北北在外面急促地低吠,前腿趴在帐篷架子上不断撩动。8 k! V. o2 G$ P1 K4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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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焰子哥哥就赤条条地钻进被窝。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他的身体,可今天,他却灼热如火。也是今天,我们完成第一次交媾,在一个下雨的天气,整个世界一片寂匿,除了点点雨声。我把自己交给了焰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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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n" \$ G3 c" S" ]6 Y  N" l% T  外面雨停了,巫山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披着衣服,魂不守舍地望着外面滴着水珠的树叶,叭嗒,叭嗒,每一声都让我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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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 H+ Q! B6 ^7 ^  焰子哥哥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掠过一阵浓烟,是他在做晚饭。北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老狼狗,总这么虚情假义,人家不需要它的时候热情得跟火似的,扑着跳着往我怀里钻;人家需要它陪陪解解闷的时候,却不知道它哪儿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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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不断地吩咐我给他拿这拿那,最后,他把脑袋钻进来,一脸迷惑地说:“小韵,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我叫你拿盐巴,你把白糖给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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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 r6 }2 N% \% T: g! v; h, H, P9 h  我哦了一声,说:“我……我想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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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 G' v! }2 I  他笑了笑,说:“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就喜欢这样突发奇想!等下吃过饭了我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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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4 v+ }. s/ L! [  晚饭就像野餐,充满乐趣。焰子哥哥一边把花样奇特的菜夹到我碗里,一边跟我逗乐。我看着乐得跟小孩儿一样的他,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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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h% y! q" M) D* q9 V- Z  他便哈哈笑了,连北北都停下来木讷地看着他。他笑完了,说:“从明天起就不要你了,我就去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了。”, J5 Z: L/ f5 i

" n9 ^# o' f% x  我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他,一声不吭地扒饭。& s# s3 U0 o0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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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我不高兴了,便回过头来哄我。我看着天空,云开雾散,一缕霞光弥散大地。我放下碗筷,从包里掏出大熊买给我的紫色燕尾蝶风筝,骨碌骨碌转动线轴,风筝便在阵阵晚风中越升越高,披着那片神秘的霞帔,越来越渺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布点儿。5 ~% q2 X# @8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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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北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云里的风筝狂吠,焰子哥哥走到我身边,仰着脖子看得出神。忽然他说:“你说要是我站在风筝上面,是不是就看见外面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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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1 H$ M1 W3 ~5 t  我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活了十几年还没有走出过巫山。他的天,就被巫山一道划开,我知道,他一定想看看外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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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3 v' Y$ j0 l  `  }  他从后面搂住我,双手从我腰间伸过来,我便把线轴交到他手里。他不断地转动轮轴放线,风筝越飞越高,最后看不见了。我焦急地说:“快收回来啊!会给风吹断的。”# ]+ b" {6 x% j8 R, j# X' A7 b* `& g

  t) B9 }+ `9 _% K/ i& ~  他说:“就让它断吧,让它自己去找自己飞翔的方向吧。”' k, |5 J' l( n( y0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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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线断了,消失在霞光弥散的天空里。我回过头,弩着嘴,生气地说:“邱焰,你说了要一辈子对我好。现在,你弄丢了我的风筝。虽然只是一只风筝,但是意义重大。”/ q1 W' R8 A- X* ^" g3 u/ c

1 _5 t$ i/ K- H7 t+ G/ t- f& L, H  他坏坏地笑着,说:“我赔你呀!我就是一只风筝,线掌握在你手里。你让我飞多远我就飞多远,你让我往哪里飞我就往哪里飞。最后,我还是会撤回你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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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8 \) |$ r3 ~9 G5 c- E9 a# }  我敲着他的头,说:“你就只会欺负我!那可是大熊送给我的风筝,不能随便弄丢的。要是以后他质问我,我就说是你,这个大坏蛋故意弄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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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3 R- `: `/ ^/ |  他便不高兴了:“不就一只破风筝吗,有那么宝贝吗?赶明天我自己给你做一只,保证比那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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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身,一头扎进他怀里。真温暖。他的衣服、手臂、胸膛、肩膀都给霞光染成浓厚的橘红色,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里唯美的画面。9 P9 f. A! K0 y5 f* k; D1 @

2 f  o8 D# i  d4 X* l- [" U5 _  那晚,我们三个——我、焰子哥哥,还有北北,挤在狭小的帐篷里面,下过雨的野外寒气甚重,我们相互取暖。* r- |3 c- I) H# Q% z2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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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那只断线的风筝飞啊,飞啊,沿着长江一直往上飞,靠落在嘉陵江边的黄桷树上。大熊,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孩子,把它拾起来,在上面画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冲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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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n( a2 M& s7 I& [  …… 第七章 再别巫山 ……" }+ |1 A$ _  q2 ]4 \' F( O#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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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半路惊残梦8 u! v) g0 m: `1 [3 n, ^- ~. P% p5 K
  镜花水月缘尽空
) c* b. C9 `. \& H1 S# W. A8 [' p  天愁人怨魂销去- n3 V$ C& c/ b  s. R
  月缺花残心冷清, {0 t0 D) G: d

0 s4 ]) O! [5 i& }2 _# |9 O  在老家待了几天,该拜访的街访邻居都拜访过了,大多都是些年事已高的老人,跟他们讲话的时候,往往要扯开了喉咙大声嘶吼,他们则是张大了没有牙齿的嘴巴呵呵直笑,估计他们什么也没听懂,只是觉得我能跟他们讲讲话,他们也就开心了,知足了。我感到一阵寒心,悲天悯人的情绪一下涌起,觉得终究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那样孤独终老,也会那样孤裘冷枕,纵使儿孙成群又如何?他们长大了就飞到自己的天空,眷恋外面的世界,哪还有心思飞回旧巢看看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爹妈一眼?8 V* V: A1 s9 N6 I

" A! N- q, X: v& @. m: R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焰子哥哥的时候,他便搂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傻瓜,你不会孤独终老的。我会陪你一起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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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A/ O. k3 n  P7 L( _" Y9 h( V6 k7 @  我便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想象着有一天,我们一起躺在冰冷的床上,老得不能动了,却能够相互偎依,相互取暖。/ ^+ e( P" X0 |7 `3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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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准备回城了。在回城的前一天,焰子哥哥突然建议去神女峰玩玩。我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我已经很久没去巫山十二峰看看了。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焰子哥哥、妈妈、干爹一起去过,奶奶也时常跟我们讲述关于神女峰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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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t1 y. q/ g- ?  于是第二天我们就去镇上搭坐开往神女峰的车。感谢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天空一片蔚蓝,偶尔几朵白云飘过。巫山奇景每年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观赏,一路上山石嶙峋,劲松苍虬,野草蔓生。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领下,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导游关于巫山十二峰名字来历的娓娓讲述,一边端着长镜头相机疯狂地按着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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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K4 q6 u# w0 O  对于神女峰的故事,我们已经耳熟能详了,所以并不需要导游的讲述,于是焰子哥哥拉着我从另一条偏僻的小路来到神女峰脚下,彻底甩开喧闹的游人,我们盘腿而坐,从一个特殊的角度仰望神圣的神女峰。它居高而立,亭亭玉立,宛若一尊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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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扭了扭仰得发酸的脖子,焰子哥哥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神女峰,眼睛里酝酿着两颗泪花。《巫山县志》记载:“赤帝女瑶姬,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阳为神女。”在传说中,神女峰是西王母小女儿瑶姬的化身,相传她下凡来到三峡,遇到十二条兴风作浪的恶龙,便替人们斩除恶龙,从此爱上三峡的旖旎风光不愿返回天界,长期在此为船民除水妖,为樵夫驱虎豹,为农夫布云雨……久而久之,她便幻化为石峰,永远伫立在巫山之巅,每天迎来朝霞,送走晚霞,所以又被称为望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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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j2 W& D% _( x9 G5 Y2 {% H& t( t  我想,大概焰子哥哥是渴望能有神女峰这样一位贤良淑德、体恤人民的好母亲吧,所以他才会如此感性,泪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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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眨了眨眼睛,说:“再美也不过是世人编织出来的神话,世上哪有这样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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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  ]; `% P% V+ W% U3 ?2 G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你应该试着释怀。我想每个人在做一项决择的时候,他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是他必须抛弃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尤其是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你可以想象,你妈妈在做这个决择的时候,她一定是非常痛苦并且很无奈的。”, g1 ~- V8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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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泪便簌簌滑落下来。“是什么原因,足以令她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什么东西,比世上最珍贵的母子亲情还要重要?”% A1 d, x5 [; Y- q

: z: n0 ]  g3 y' E  “或许有一天,她会给你答案。但你不要再去恨她。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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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怀里。我说:“就像故事里讲的,瑶姬不是也离开她的玉帝爹爹和王母妈妈而偷偷跑到人间来了吗?在玉帝和王母的眼里,她一定是个非常不孝的女儿。可是在世人的眼里,她却是一位治水除害的大英雄,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女神。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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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2 }. M/ w0 Z9 p2 c  他在我怀里点点头。他抬起头,说:“那我们去神女庙里给她上上香吧。”+ ~/ E9 b' j$ h+ |8 p- T

6 i1 ]$ r: i6 I  江边风很大,吹得竹竿上的白幡呼啦啦直打转儿,到庙里烧香拜祭神女的香客排成一条长龙。我说:“不用进去了吧,拜祭神女不一定非得进庙,只要我们有心来过,她会记住我们的。你看,那边的许愿树上挂满了人们的许愿结,我们也去许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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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棵苍老的黄桷树,却依然枝繁叶茂,上面挂满了大红色的许愿结,有些褪了色,是因为长期日晒雨淋的结果,有些则很新色,是人们刚挂上去的。& s' `/ u. B4 C6 B2 M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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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分别买了一只许愿结,用毛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挂到树上。我们相视一笑,不用问他我也知道,他许的愿一定是将来某天能和他的母亲重逢,一家团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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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N" T1 ^9 |* D) s  看来焰子哥哥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忧伤,一路上只顾跟我打闹,非要我讲刚才许了什么愿望。我说,在神女面前许的愿望不能随便告诉你的,不然就不显灵了。6 i) e' m& B! J' r$ g2 Z7 o( `

8 B7 E) c: {: L, f  时间不早,神女峰离家遥远,我们得回去了。焰子哥哥拉着我的手离开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那棵许愿树,在那千千万万个许愿结中,我轻易就认出了他的那只,扎成美丽的蝴蝶结,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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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之后,我们商量了焰子哥哥到我家去玩多久的问题。最后他拗不过我,答应我要在我家玩到开学。于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又把我带回来给他的那些衣服打包准备带回城里。我吃吃地笑了,觉得妈妈这个决定傻透了,这拿去拿来的,可真能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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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气好得出奇,但温度也骤然升高,已经有三伏天的架势了,我知道焰子哥哥一向是最怕热的,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在屋里热得直打转,都快把那只蒲扇摇破了,偏偏又遇上三峡水利建设,白天老是没电,于是他提议去江里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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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焰子哥哥游泳可厉害了。在同村的男孩子中,他是最厉害的,凫水相当在行,尤其是潜水,通常他在潜下去之后,我在岸上张望,怎么也找不着他的影子,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他才从对面的芦苇丛里钻出脑袋来,冲我调皮一笑。5 Z3 l0 ~: t  ^/ n; j9 ]: c1 T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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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跟着他来到江边。我们选了一个较宽的江面,这里江岸凹陷,形成一个小港湾,潭水又深,水流又缓,正好适合游泳。他麻利地一头扎到水里,只一会儿功夫,便没了人影,江面只剩下一圈圈逐渐平息的涟漪。我相信他的游泳技术,自然不用担心他。# e; z$ u. z  p, W; k/ V$ B& D

, Y& D" {! e$ ?  他在水底潜了一圈,在刚扎进去的地方钻出脑袋,吐出一口水,抹了抹脸上的水花,眨巴着眼睛对岸上的我说:“小韵,你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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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旱鸭子吗,我畏水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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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Q2 j# }$ P  U  K  “你怕什么!”他说,“你不去克服,永远都会害怕的!来吧,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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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 P. {' A" w3 D  我还是畏首畏尾地坐在岸边,说实话,让我离水近一点我都双腿发抖,更别说像他那样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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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y+ }( g0 _3 w# H4 O" f& k' l8 B  他游了过来,一只手趴在礁石上,一只手伸过来,“来吧,相信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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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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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坚定地点点头,说:“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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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 G+ }; E5 w0 u  我便脱下白褂和沙滩裤,蹑手蹑脚地走到水边,他在水里张开双臂等着我。我眼睛一闭,猛吸了一口气,便跳下去。& ]$ s- ]; \: Z( K

' v6 }: F0 V/ ^/ F& C5 J  水,无穷无尽的水,无孔不入,直往我身体里面钻。这是我的第一感受,我忍不住打了个激颤,我开始紧张起来,四肢毫无规矩地挥舞,大口大口地呼气,却吞下更多的江水,活像一只狼狈的落水鸡。  b6 g/ @  D9 `5 w( A& ^

# v) @5 X! [9 {2 H. v% J- n* \  焰子哥哥非但没有把我托出水面,反而把我往水里摁。我感到呼吸困难,水呛得我快要死掉。就在我难受的时候,他一头钻进来,吻住了我,及时地给我送来空气。, n" Q* U" N1 o1 e" G3 y

* a9 S, j" F, e$ J: a. _( h3 n* Y  我紧紧抱住他不敢松手,但我立刻想到,在水里是不能死死缠住别人的,会造成对方手脚不便,甚至连对方也会有危险,我便松开双手。: t4 {9 H. ^& r' l5 b! {

% i  S5 h0 ^- g) [8 v) J  他像鱼儿一样敏捷地绕到我背后,抓住我的手,教我如何拨水。当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我被眼前迷人的景致惊呆了:晚霞渲染下的波光像金浪一般豪华地铺陈在我眼前,一浪接一浪;我就像一条畅游大海的小鱼,如此自由,如此浪漫!+ U, j2 a; \4 z& g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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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在我身后轻声唏嘘耳语:“世界上是没有宿命的。今天,我们就把关于水的诅咒彻底洗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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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J0 A' U0 h- T9 M  在江里畅游一番,已经完全不再炎热了。我开心得跟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一路高呼着“我会游泳啦,我会游泳啦”,焰子哥哥则在身后泼我冷水:“你那也叫会游泳啊,你不知道你在水里的动作可难看死了,就跟落汤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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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H& |1 Y5 k1 C  他的讽刺打击不垮我的满足心,依然活蹦乱跳着。到了家,干爹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忙活着。8 y! h" S" a& v' i; x8 T$ m9 h0 u

3 N1 u6 K& R. A. W' l  我跑进去,说:“干爹,你怎么做起饭来了,我们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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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用慈祥的眼神看看我,一边切着土豆:“你们哥俩明天就走了,就让干爹再给你做顿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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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的确不怎么会切菜,土豆片切得厚一片薄一片的。我却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便不再劝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着着他切菜,刀刃在木板上撞得呯呯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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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闲不下来,看着木桶里用热水泡着的黄豆,说:“那我去把黄豆磨出来。”1 ]& w6 N* q  C

, l" E4 [3 s( L$ m  用热水泡着的黄豆是要用来磨豆腐的。在我们这里,做豆腐先要把黄豆磨成泥浆,然后用纱布把豆浆过滤出来,再用水加热,加入用凝固剂,比如石膏,进行凝固,最后压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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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无声地跟在焰子哥哥身后。我已经跟他形影不离了,他一会儿不在,我心里就别扭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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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3 y5 o3 j: O* e  堂屋里有一架石磨,焰子哥哥把它清洗干净,便开始忙活起来。他摇磨盘的姿势很美,身子一倾一轧,结实的肩膀上、手臂上肌肉便凸显出来,纤细的腰肢,结实的胸膛,忍人喜爱。石磨转动的时候吱嘎吱嘎响,清脆悦耳。那和着热水的黄豆一放进磨孔里面,便从磨沿下面流出淡黄的直冒香气的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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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对他来说,摇磨盘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但我还是走过去,跟他一起摇。他笑着看着我,念起一首小时候常念的童谣:“层层石头不见山,短短路程走不完。雷声鸣鸣不见雨,大雪飘飘不觉寒。”' i  j6 y; n+ r- L1 j4 l3 i+ M7 s

" H# p) T4 K9 b( _% y  儿时的那些美好的记忆便如童谣一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这是一首人们在摇磨时候唱的劳动歌曲,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人们在摇石磨时候的景象,同时也彰显出人们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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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 ~* U2 v5 v9 \2 ^6 u' C  晚上,我们坐在饭桌前,仿佛各有心事,都无言语。我一片又一片吃着干爹煸的土豆,味道很美。干爹终于开口了,说:“焰子,你到了姑婆家里要听话,不要闹事,城里不比乡下,到处跑到处闯都没人管,城里可是每走一步都受人管束的。千万别给你兰姨和姑婆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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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教诲完毕,又转过头跟我说:“韵儿啊,那你们哥俩就要相互照顾啦,你焰子哥在外面没有亲人,我把他交给你啦……我知道你不会让他受委屈,你们打小比亲兄弟还要亲……等焰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给他寄到你家……”8 Y" \1 c7 q' ?"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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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火热的晚上,突然有电了,打开床头灯,房间里便不再黑暗。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轮廓俊美的焰子哥哥,屋里一片安静,只有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檀木香味的蚊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缭绕,迷烟一般让我麻醉。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说:“韵,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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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A  }1 Z# Y  我也笑了,说:“描述一下。只准用四个字。”$ M7 A0 T& _6 v& a" U; z

) X5 E% i, ~2 Z: j% P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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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A; ^7 F1 k  P  我捂住肚子笑了。“我又不是戏里的虞姬,还风华绝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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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我笑得失态的时候,他一个翻身重重地压到我身上,让我呼吸都变得极其费力。我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以及浊重的呼吸。他轻咬着我的耳朵,激动地说:“四个字怎么足够呢,你美得让我必须花掉一生的时间来描述!”! _6 C* y1 E; v  P' J  Y  P. C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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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得我耳根发酥,本想推开他,却没了丝毫力气。现在我终于明白,最难受的生理感受不是疼痛了,而是酥痒,于是我彻底投降。我娇喘痴吟地问他:“你真的愿意,跟我做一对永远尘封在琥珀里的蝴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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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像琥珀里的蝴蝶,被世俗和流言的树脂包裹,让我们窒息并且死亡,却也让我们相爱的姿态成为永恒的化石。”他说出这番话来,眼神里满是山盟海誓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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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快就亮了,公鸡啼鸣,东方微白,我们起床,吃过干爹准备的早餐,就上路了。我留恋家乡的一草一木,那泛着青苔绿的石板路,那苍老繁茂的药芋,那曲项向天歌的白鹅,那看着我俩渐行渐远时满眼哀伤的老狼狗北北。0 v( c3 Z) @# Y; x+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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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目送我俩走过青龙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仿佛在抹眼泪,我能想象那样一位五旬老人,老泪纵横地送走他的儿子,从此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W) t# ~/ B. \" n7 F: E

8 ?6 D* B& H2 m' A3 D! B) D. o  在走出村口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老黄桷树下坐了一个老头,戴了一幅旧式墨镜,旁边放着一支导盲拐,以及一些占相的八卦图、卜签之类的东西。是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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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O* M) |& t# C" L6 K  我走过去,看着他,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却依然端坐那里,等着找他算命的客人。他就这样在这个村口坐了一辈子。人们都说,他算命是最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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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X3 Q' F. z! o0 s8 A, M; A5 C  “王大爷。身体可好?”我问。! k  z; x$ g( N" F'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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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抬起头来,看着我——即使他看不见。他摸了摸我的脸,说:“韵儿?你是韵儿?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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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难过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这个没有子嗣的老人,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我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酸楚。' g+ O0 U7 e" q1 o7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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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瞎子用语重心长的神情说:“可千万要离水三尺啊!你爷爷和爸爸……”, l  I) l, Y1 z

, D3 I* T- ?' z3 a( E  “我不相信这个!”我打断他的话,说,“他们是死于水中,可我不相信玄黄之说。”* N4 O. p3 C6 ]; {6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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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讶异地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像是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的力量突然之间土崩瓦解,受到极大的威胁。他眼里满是失落的悲哀。末了,他说:“也罢,也罢。可命犯龙阳,却是大忌啊!流言却猛于水。”& I0 O7 i- ~7 @: k) @- a8 U1 g

- B7 y! E! [4 y+ i  我只能说,王瞎子算命的确很准。龙阳癖,不就是指男人爱上男人吗?相传龙阳君是战国时魏王的男宠,比美女更婉转动人,故颇受魏王宠爱,后宫美女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他是中国正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同性恋,龙阳之癖也就成了同性恋的代名词。王瞎子说得对,我是命犯龙阳,可我不怕世俗的洪水。从我出世那一刻起,王瞎子就这样跟我奶奶和妈妈这样说,所以从小我就被她们严加看管,不得近水;并且对我屡讲孔孟孝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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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了王瞎子,我们继续上路。快到镇上的时候,突然后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韵哥哥!等等,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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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头,是晓风!今天不是周末,他怎么从学校跑出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捂着肚子喘着大气,他一边舞着手扇风,一边高挑着眉头,眨巴着精致的单眼皮,说:“我……我是偷跑出来的……韵哥哥,我知道你们今天就要走了……我想,我还是听爷爷的话,把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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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递过一个旧式的笔记本,封面是对称的古曲式墨色菊花纹理,灰褐条纹描边,已经陈旧得泛黄了。我好奇地问:“晓风,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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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爷爷这一生写的表演杂记。相当于是一本关于戏剧表演各方面技巧的经验总结。爷爷走前嘱咐我一定要交给你,并且告诫我不能偷看。本来我是记恨于心,我才是他的嫡亲孙子,凭什么我不能看而要给你?现在我想还是听爷爷的话,把它交给你。这样就算是他正式授予你川剧要领了哦,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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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吴二爷为什么要把它给我?晓风,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又不学戏剧,你自己这么热爱戏剧艺术表演,应该你自己留着才对呀,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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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硬是把笔记本塞到我手里,“不行!这是爷爷的意思,不能忤逆,不然爷爷在天之灵会怪罪我的!好了,就这样了,我是跑出来的,得赶快回去了。你们一路上要互相照顾哦,我走了,韵哥哥再见,焰哥哥再见!”6 H  N8 x2 ^/ t/ W! R. l0 M% [

) K" S# m* P0 K) o. e* D7 {  晓风便一阵风似的跑开了。我手里拿着那本陈旧的杂记,沉甸甸的。我把它抱在胸口,叹道:“晓风长大了,懂事了。”4 r0 O( s' o: Q$ R

+ b( f  P1 c7 L$ j2 U& T8 G& y  焰子哥哥笑笑,兀自拉着我的手往车站走去。
发表于 2011-5-6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六章 巫山云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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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光欲晚,阳台色依依。
) t. X6 I; J" D6 Y5 w% |; W1 Q' Q$ ~  彼美岩之曲,宁知心是非。
5 _8 L& v! I! d  朝云触石起,暮雨润罗衣。1 ]: M; U" D, p6 m% g( C
  原解千金佩,请逐大王归。: E# @2 t5 m; T  ?! [" ]4 o( Q8 k8 t

' L% @) C1 l# \. Z2 ^  总算是有电了,我手机停了一天,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估计奶奶和妈妈都已经急得肝肠寸断了。电充好之后,开机,果然,短信一大堆。2 C8 d  ~8 c4 Y; |5 r

$ [: A* |" e! p5 s1 R5 O  大部分都是来自妈妈和姐姐。内容大致如下:6 I& w' u: j1 D/ i

1 |- s' z8 G# T4 b# [  韵,见到你干爹和焰子哥哥没?怎么样,他们还好吧?8 h1 @; }.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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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怎么不回信息?你关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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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你没事吧?别吓妈妈呀!你安全到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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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V4 M6 Z; p$ h' V/ G; [- v8 v  韵,你别玩了,快回信息给妈妈吧……/ _. e, y+ B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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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韵,你怎么不打电话不发信息呀,妈妈和奶奶都很担心你呢,都要报警了,她们都以为你走丢了……是乡下没信号吗?那你到镇里上网给我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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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笑疯了,我就知道她们永远都这样紧张我。不就一天没联系吗,要是我以后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她们岂不是要连茶楼一起搬到我上学的地方?于是,我分别给妈妈和姐姐回了条信息,稍稍解释,报个平安。3 J/ n. u; V( p6 B1 ^4 h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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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一边看着妈妈和姐姐的短信傻笑,一边提醒我:“还有一条呢,怎么不看?”0 x: k7 O+ S7 r; z% _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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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短信是大熊发来的。他说:“小韵,回家了吗?收到这条短信,回条信息报个平安吧。想你的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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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O# K5 R2 u# p/ w5 w: f  “大熊是谁?”焰子哥哥的笑僵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H( _! ]' t4 Z  y3 s# g7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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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是我朋友,熊泽恩。”我被他盯得有几分不自在,佯装轻描淡写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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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r7 B) N8 H' z3 c  他的嘴角便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一对犀利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像要揭穿我什么谎言似的。我再次回答:“真是一朋友,玩得特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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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z3 Q4 c4 k$ {! @, w2 u: K  他嗯嗯闷哼了两声,让我觉得后背发麻。我看着孩子气的他,说:“你嗯什么啊?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W  |5 R+ n8 I! H# A

+ V6 a& u; O3 ^4 L+ ?$ f  “随便你喽。”他说,“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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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拳击中他心口,说:“你这个醋坛子!”于是,便抓起手机叭叭叭地给大熊回信息:“不好意思,手机一直没电,这才回你。已经到家了,一切都好,谢谢挂念。”6 V( x  i. \7 t3 ^" d

# W9 U4 s7 v# ~1 N7 h' P$ z  为了逗焰子哥哥开心,便对他讲城里的奇闻趣事。完了,我说:“过几天你跟我去重庆玩,好吗?不好意思,之前在信里没跟你提,但妈妈和奶奶真的很想见到你,她们每天都要念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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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S# W$ V: A$ j% P+ u  焰子哥哥便为难地皱着眉头,我知道家里忙,他要是离开了,干爹肯定会很辛苦。但刚好这话让锄草回来的干爹听到了,他说:“焰子,你就去吧。你姑婆念叨你,她一把年纪了,还能念叨多少个年头?你在学校的时候,家里不也是我一个人忙活吗,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2 X" p; Z4 ]* y/ B( B4 i

  v* ^" \( n6 f  焰子哥哥便点头答应了。我激动得抱住他的头,干爹就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哥俩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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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焰子哥哥用荷叶包了几条小鱼,说:“小韵,咱们放牛去,顺便给北北带点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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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突然想起,回家这么久了,一直没有看到北北,就问它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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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X. v- u  r9 h2 x/ C! U0 B  焰子哥哥说:“这段时间是党参旺长的时节,北北一直在地里照看呢。辛苦它了,咱们就拿这几条鱼去犒劳它,然后到野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能总闷在家里面。”( X' `8 @* C; t8 |  k$ ~-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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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欢天喜地的换上拖鞋,戴了顶芦苇帽,跟着焰子哥哥出门了。他看着我,哈哈大笑道:“哈哈,小韵,你这样装扮,可真像农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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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 {/ x( ]( h  我可不服气:“你比我更像!白布褂子,卷着裤腿,光着脚丫,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放牛的王二小呢!”! D, w( y/ J" `/ i6 [3 n' H4 Z

& \( }1 |' T) A1 y  “我本来就是要去放牛啊!”他一边乐呵呵地跟我斗嘴,一边从牛棚里牵出那头又肥又壮的灰色水牛。看得出来,干爹十分疼爱这头牛,给它刷洗得干干净净,不沾一点泥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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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便一道往外面走去。踏过石板小径,斜穿过一个小土坡,横穿过一道田埂,便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草地。六月的草地里开满了野生葱兰和紫苑,红的白的蓝的紫的,一片馥郁花香。! p/ y$ Y. u7 X: K2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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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牛便垂下头美美享受那绿油油的野草,我一直离它远远的,觉得它长得可真凶悍,眼睛似乎一直瞪着我,真吓人。焰子哥哥笑道:“你怕它做啥?它可温顺了,很依赖人的。”! L9 G6 K: v' q" W& F! C2 G

, d4 _: u' r- @4 |% S, |$ j0 \  我不信,在我心中,牛魔王可一直是相当恐怖的形象,要是他发怒了,抖一抖身子,便筛下一地牛虱,就像《大话西游》里演的那样,太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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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仍然畏惧,焰子哥哥便把我拉到水牛面前。“相信我,不要怕,好吗?”他把我的手放在水牛头上,那里有一只漂亮的菊花旋儿,我便试着抚摸它。果然,它便眯着眼睛、仰着脖子享受我的爱抚,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2 \5 t+ q9 V$ |( F* t$ D

, n3 }8 _  V: |  C/ u  焰子哥哥又说:“骑到它背上,好吗?”* |8 w+ P( _3 _! L) @3 z6 E0 J0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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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说什么……牛是用来耕田的,不是用来当坐骑的。”3 Z- U, v) M& U3 M( [8 _: d$ Y

& }; F& B" Q& V5 h  “没关系。”焰子哥哥说,“你骑上去,我来牵它。”/ j% Q& O/ j' S( |

1 [: y4 [- O3 L8 f4 v  焰子哥哥便把我抱到那健硕的水牛背上。我紧紧抓住它的皮毛,生怕掉了下来。焰子哥哥说:“不要紧张,没事的。它不会发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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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牵着它在草坪上、田埂上、山坡上、菜地里来田踱步。那油油的稻田里,一阵阵随风起伏的稻浪,知了不厌其烦地打鸣,焰子哥哥光着脚丫,踩在绿色地毯一般的草地上,不时回头调皮地冲我一笑。我便放下心来,松开双手。原来家乡的风景这么美好,我只希望自己浑自上下都长满眼睛,可以一次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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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小韵,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我觉得我就像带着老婆回家……”1 z: A# z1 h  H/ s4 F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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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嗔骂他一声,便呵呵笑了。+ N( P* T6 ^) V" g+ ]

! b1 n' D. g' N+ B, z) j, z  忽然,我想起一首古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l" ^9 G" a& e' q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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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纷纷扬扬的细雨,也没有络绎不绝的行人,更没有隐匿于杏花村的酒家,我却觉得这一幕是如此完美——我的焰子哥哥,他走在前面,开辟着属于我们的道路,不管是平坦还是坎坷,他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们还在乎什么呢?世俗算什么?流言算什么?这些天我一直郁郁寡欢,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唾手可得,就像大熊所说的,只要有坚持快乐的态度,就一定会快乐。2 b5 m# b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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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棵高大的杨柳树下,我说:“焰子哥哥,让我下来吧。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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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扶我下来,说:“走,找北北玩去。”1 i+ ?/ a5 b  R" y9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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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牛拴在杨柳树上,让它自己在那里啃食青草,便拉着我的手往远处跑去。他跑得飞快,令我跟不上节奏,可我多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跑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就这样拉着手奔跑一辈子。他看着喘着粗气的我,问:“累了吧?”" B. r2 v  w4 ^- H: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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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摇头。他说:“今晚我们就在地里的帐篷里过夜了,怕吗?”+ V/ ?4 ?' k! _3 ?; a8 b. n

! n6 k/ Y, u0 S* M5 m! A" o  我继续摇头:“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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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i4 E! n" h  Q( c5 X) U; H* f2 W; E  他笑道:“你小时候不是最怕狐鬼蛇神的么?一说到野猫子,你就直哆嗦。”: j1 r5 \. o' z% ?4 f& o

/ J( \- j5 i; V& a3 l4 w& V  我说:“野猫子真来了,也有焰子哥哥打头阵,先去给它填肚子啊。”( K1 ^& S. B! S3 ?! ^8 t

" h# c7 J: F% s7 k  A' Z0 }  他便呵呵笑着,一边说我傻瓜,一边打开帐篷的布帘。好大一片党参地啊!绿油油的党参,整整齐齐地茁壮成长,在风里得意地摇曳。帐篷靠在一块圆圆的岩石边上,外面有一副炊具,用石头堆成的简单灶台,已经被烟熏得漆黑。我跟着焰子哥哥钻进帐篷,里面很狭窄,勉强容得下两个人,一张木板,一张凉席,一床被子,一盏油灯,一把蒲扇。是挺简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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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北就被拴在党参地入口的榆钱树上。它远远看到我们,便疯狂地跳得老高,嘴里叽叽咕咕地发出激动的声音,用激烈而独特的形式欢迎我们。虽然几年没见,但聪明的它一眼便认出我来。我跑过去,它便跳起来把前脚搭在我身上,热情地舔着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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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 n# ~6 Y* l  A0 s* f$ w3 y; |1 F  它的毛还是那样充满光泽,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像棕褐色的丝绸,摸起来柔软而舒适。它张大了嘴巴喘气,尾巴摇得直打呼噜,恨不得把它内心所有的兴奋都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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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e$ E5 ^* R. [5 S  焰子哥哥一边骂北北真是淘气鬼,一边把荷叶打开,不等他把鱼儿扔给它,北北就自己跳起来叼走一条红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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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Y5 C2 _- Z+ t# T3 ~* e4 Y  我笑道:“北北还是这样机敏,知道挑最好的。”  @5 [0 C$ r; \; r/ ^) C

0 \; I+ y  ?& }6 O$ W  看来真是把北北饿着了,一口气收拾了所有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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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间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六月的天气就这样多变,没有丝毫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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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场过云雨!”焰子哥哥立刻解开狗链,说:“小韵,北北,快呀,赛跑啦,看谁先进帐篷,预备,跑!”7 h! T& S3 f5 y! q: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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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便一股脑跑开了,北北不甘示弱,撒腿便冲上去,不一会儿功夫就遥遥领先。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捧腹大笑。/ ]4 q2 T2 o" K8 R8 m

( ^0 }# g% x5 v) `. V/ d  过云雨就是来得急,我后脚刚踏进帐篷,豆大的雨点便狠狠砸落下来,偶尔还夹杂几颗冰雹,打得帐篷呯呯作响。' m" H. D. k- l! ^" g- \9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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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场及时雨呀!”焰子哥哥兴奋地说,“地里都干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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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L9 W. e9 ~* K* r  北北好像能看懂焰子哥哥的欢喜似的,也望着外面的雨,并不停往我身上蹭,跟我撒娇。我趴在被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听那近在咫尺的雨声。突如其来的降雨带来剧烈的降温,我竟然感到一阵寒气,不禁打了个哆嗦。焰子哥哥爬过来,坐在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他轻轻抚摸我的脸,深邃的眼眸里发出柔软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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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x2 V4 I& O1 [8 g$ J/ _( y  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分一秒的相偎的幸福。我感到他的心正狂跳,丝毫没有规则。突然,他吻住了我,用他热热的湿湿的唇。& }) i8 i6 _) W- @1 M5 Q. D( O

4 I- t0 q* p7 i5 m  我听到北北在一边叽叽咕咕地叫唤,以及帐外雨滴洒落在野草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除此之外,脑海里一片空白。我坚信,这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一幕,一千次幻想有一千次感觉,却总也不如这般美好。焰子哥哥的舌头像婉转的火焰,灼烧着我,令我身子发烫。于是就不那么冷了,我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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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么?”焰子哥哥的声音,也变得跟我的身体一样颤抖。+ r0 {2 W: B5 ]: g

& p6 T- |5 b6 v$ d1 V# u  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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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把北北轰到外面,拉上帐篷门帘,脱掉我的衣服把我塞到被子里面。我听到北北在外面急促地低吠,前腿趴在帐篷架子上不断撩动。7 x, n& `& q$ K$ A! E* t

% H1 U6 q; z! L# f# x6 ]; r' K5 O  很快焰子哥哥就赤条条地钻进被窝。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他的身体,可今天,他却灼热如火。也是今天,我们完成第一次交媾,在一个下雨的天气,整个世界一片寂匿,除了点点雨声。我把自己交给了焰子哥哥。1 `: U/ @& c2 _4 Y'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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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雨停了,巫山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披着衣服,魂不守舍地望着外面滴着水珠的树叶,叭嗒,叭嗒,每一声都让我心惊胆颤。, X: ^1 E' a7 P+ J2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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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掠过一阵浓烟,是他在做晚饭。北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老狼狗,总这么虚情假义,人家不需要它的时候热情得跟火似的,扑着跳着往我怀里钻;人家需要它陪陪解解闷的时候,却不知道它哪儿疯去了。: a9 [: k1 F7 N5 S% Q$ Y

! ~; q) {: Z2 U; D2 Q  焰子哥哥不断地吩咐我给他拿这拿那,最后,他把脑袋钻进来,一脸迷惑地说:“小韵,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我叫你拿盐巴,你把白糖给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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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哦了一声,说:“我……我想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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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笑,说:“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就喜欢这样突发奇想!等下吃过饭了我们一起去吧。”0 H8 r4 E# n# \;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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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就像野餐,充满乐趣。焰子哥哥一边把花样奇特的菜夹到我碗里,一边跟我逗乐。我看着乐得跟小孩儿一样的他,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么?”1 {% F2 \  Q, V5 W! t1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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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哈哈笑了,连北北都停下来木讷地看着他。他笑完了,说:“从明天起就不要你了,我就去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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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他,一声不吭地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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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我不高兴了,便回过头来哄我。我看着天空,云开雾散,一缕霞光弥散大地。我放下碗筷,从包里掏出大熊买给我的紫色燕尾蝶风筝,骨碌骨碌转动线轴,风筝便在阵阵晚风中越升越高,披着那片神秘的霞帔,越来越渺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布点儿。0 [8 }& |- W. q, b) [5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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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北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云里的风筝狂吠,焰子哥哥走到我身边,仰着脖子看得出神。忽然他说:“你说要是我站在风筝上面,是不是就看见外面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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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活了十几年还没有走出过巫山。他的天,就被巫山一道划开,我知道,他一定想看看外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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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r+ G9 P& v' A% C, X6 A$ z+ J  他从后面搂住我,双手从我腰间伸过来,我便把线轴交到他手里。他不断地转动轮轴放线,风筝越飞越高,最后看不见了。我焦急地说:“快收回来啊!会给风吹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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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就让它断吧,让它自己去找自己飞翔的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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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线断了,消失在霞光弥散的天空里。我回过头,弩着嘴,生气地说:“邱焰,你说了要一辈子对我好。现在,你弄丢了我的风筝。虽然只是一只风筝,但是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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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坏坏地笑着,说:“我赔你呀!我就是一只风筝,线掌握在你手里。你让我飞多远我就飞多远,你让我往哪里飞我就往哪里飞。最后,我还是会撤回你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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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J2 B$ o9 H( P/ ?# |0 x7 a. U  我敲着他的头,说:“你就只会欺负我!那可是大熊送给我的风筝,不能随便弄丢的。要是以后他质问我,我就说是你,这个大坏蛋故意弄丢的。”" Y2 |% i/ U# @& v' J( J

0 t) w- x" [* E6 G( b% E0 n6 Q7 U  他便不高兴了:“不就一只破风筝吗,有那么宝贝吗?赶明天我自己给你做一只,保证比那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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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身,一头扎进他怀里。真温暖。他的衣服、手臂、胸膛、肩膀都给霞光染成浓厚的橘红色,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里唯美的画面。) f2 L! G  L- X#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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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们三个——我、焰子哥哥,还有北北,挤在狭小的帐篷里面,下过雨的野外寒气甚重,我们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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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那只断线的风筝飞啊,飞啊,沿着长江一直往上飞,靠落在嘉陵江边的黄桷树上。大熊,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孩子,把它拾起来,在上面画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冲我笑了。" n3 F5 M' g2 U0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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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U% t. _9 w5 K; Q  …… 第七章 再别巫山 ……" @# u( k: \; ]+ K. j5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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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E8 a2 R  Y  巫山半路惊残梦
7 `( o) S: k6 p! K  ?  镜花水月缘尽空) P0 v4 k( e" K- x: h
  天愁人怨魂销去
3 n8 @, @1 i% k5 ]' C# o  月缺花残心冷清1 Q, u8 q&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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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家待了几天,该拜访的街访邻居都拜访过了,大多都是些年事已高的老人,跟他们讲话的时候,往往要扯开了喉咙大声嘶吼,他们则是张大了没有牙齿的嘴巴呵呵直笑,估计他们什么也没听懂,只是觉得我能跟他们讲讲话,他们也就开心了,知足了。我感到一阵寒心,悲天悯人的情绪一下涌起,觉得终究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那样孤独终老,也会那样孤裘冷枕,纵使儿孙成群又如何?他们长大了就飞到自己的天空,眷恋外面的世界,哪还有心思飞回旧巢看看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爹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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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焰子哥哥的时候,他便搂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傻瓜,你不会孤独终老的。我会陪你一起老去。”0 e* |4 Y" f/ a/ X% `" b7 g( p) V

" \% c; S+ @# ^6 U" Y, e  我便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想象着有一天,我们一起躺在冰冷的床上,老得不能动了,却能够相互偎依,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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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准备回城了。在回城的前一天,焰子哥哥突然建议去神女峰玩玩。我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我已经很久没去巫山十二峰看看了。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焰子哥哥、妈妈、干爹一起去过,奶奶也时常跟我们讲述关于神女峰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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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第二天我们就去镇上搭坐开往神女峰的车。感谢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天空一片蔚蓝,偶尔几朵白云飘过。巫山奇景每年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观赏,一路上山石嶙峋,劲松苍虬,野草蔓生。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领下,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导游关于巫山十二峰名字来历的娓娓讲述,一边端着长镜头相机疯狂地按着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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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K% ~& M3 M  m  d3 j  对于神女峰的故事,我们已经耳熟能详了,所以并不需要导游的讲述,于是焰子哥哥拉着我从另一条偏僻的小路来到神女峰脚下,彻底甩开喧闹的游人,我们盘腿而坐,从一个特殊的角度仰望神圣的神女峰。它居高而立,亭亭玉立,宛若一尊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T  `6 [2 D9 a4 t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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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扭了扭仰得发酸的脖子,焰子哥哥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神女峰,眼睛里酝酿着两颗泪花。《巫山县志》记载:“赤帝女瑶姬,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阳为神女。”在传说中,神女峰是西王母小女儿瑶姬的化身,相传她下凡来到三峡,遇到十二条兴风作浪的恶龙,便替人们斩除恶龙,从此爱上三峡的旖旎风光不愿返回天界,长期在此为船民除水妖,为樵夫驱虎豹,为农夫布云雨……久而久之,她便幻化为石峰,永远伫立在巫山之巅,每天迎来朝霞,送走晚霞,所以又被称为望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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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X$ L* A) ?9 }; {  我想,大概焰子哥哥是渴望能有神女峰这样一位贤良淑德、体恤人民的好母亲吧,所以他才会如此感性,泪湿眼眶。" i* Y$ t; z+ r3 H2 }

) C* \4 N! @7 i2 q& k: T  他眨了眨眼睛,说:“再美也不过是世人编织出来的神话,世上哪有这样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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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X4 f$ o4 N! Z+ n, y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你应该试着释怀。我想每个人在做一项决择的时候,他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是他必须抛弃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尤其是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你可以想象,你妈妈在做这个决择的时候,她一定是非常痛苦并且很无奈的。”, i6 \) i0 I: T7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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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泪便簌簌滑落下来。“是什么原因,足以令她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什么东西,比世上最珍贵的母子亲情还要重要?”0 Y7 h: l8 W! |" _4 z5 [% c' J0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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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有一天,她会给你答案。但你不要再去恨她。知道吗?”( t  t% c"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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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怀里。我说:“就像故事里讲的,瑶姬不是也离开她的玉帝爹爹和王母妈妈而偷偷跑到人间来了吗?在玉帝和王母的眼里,她一定是个非常不孝的女儿。可是在世人的眼里,她却是一位治水除害的大英雄,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女神。对吗?”% H4 p; h  [2 d8 E" B& ^8 `2 a! R1 i5 p

0 b9 E# r3 O% h* }  他在我怀里点点头。他抬起头,说:“那我们去神女庙里给她上上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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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l$ ]" l' R  F9 O7 l& [' C  江边风很大,吹得竹竿上的白幡呼啦啦直打转儿,到庙里烧香拜祭神女的香客排成一条长龙。我说:“不用进去了吧,拜祭神女不一定非得进庙,只要我们有心来过,她会记住我们的。你看,那边的许愿树上挂满了人们的许愿结,我们也去许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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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棵苍老的黄桷树,却依然枝繁叶茂,上面挂满了大红色的许愿结,有些褪了色,是因为长期日晒雨淋的结果,有些则很新色,是人们刚挂上去的。$ K( P. M" z( |4 ]! O

4 k9 G9 Z/ l+ k& Z. N  我们分别买了一只许愿结,用毛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挂到树上。我们相视一笑,不用问他我也知道,他许的愿一定是将来某天能和他的母亲重逢,一家团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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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2 y5 M+ }  S* W8 q8 W- |  看来焰子哥哥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忧伤,一路上只顾跟我打闹,非要我讲刚才许了什么愿望。我说,在神女面前许的愿望不能随便告诉你的,不然就不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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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早,神女峰离家遥远,我们得回去了。焰子哥哥拉着我的手离开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那棵许愿树,在那千千万万个许愿结中,我轻易就认出了他的那只,扎成美丽的蝴蝶结,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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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之后,我们商量了焰子哥哥到我家去玩多久的问题。最后他拗不过我,答应我要在我家玩到开学。于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又把我带回来给他的那些衣服打包准备带回城里。我吃吃地笑了,觉得妈妈这个决定傻透了,这拿去拿来的,可真能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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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l' ]  Z: U5 W2 d  今天天气好得出奇,但温度也骤然升高,已经有三伏天的架势了,我知道焰子哥哥一向是最怕热的,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在屋里热得直打转,都快把那只蒲扇摇破了,偏偏又遇上三峡水利建设,白天老是没电,于是他提议去江里游泳。; d8 N) K& g% M5 W2 |

* K# T: ~% z7 F9 H" d  我知道焰子哥哥游泳可厉害了。在同村的男孩子中,他是最厉害的,凫水相当在行,尤其是潜水,通常他在潜下去之后,我在岸上张望,怎么也找不着他的影子,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他才从对面的芦苇丛里钻出脑袋来,冲我调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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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4 x# B# q# A0 u3 [  我便跟着他来到江边。我们选了一个较宽的江面,这里江岸凹陷,形成一个小港湾,潭水又深,水流又缓,正好适合游泳。他麻利地一头扎到水里,只一会儿功夫,便没了人影,江面只剩下一圈圈逐渐平息的涟漪。我相信他的游泳技术,自然不用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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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i5 Z0 B2 b. |9 R* ]% j7 b  他在水底潜了一圈,在刚扎进去的地方钻出脑袋,吐出一口水,抹了抹脸上的水花,眨巴着眼睛对岸上的我说:“小韵,你也下来。”" x9 f0 [/ v8 {+ e5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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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旱鸭子吗,我畏水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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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5 n! t0 ~. Z8 N0 a  u6 }. d  X  “你怕什么!”他说,“你不去克服,永远都会害怕的!来吧,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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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畏首畏尾地坐在岸边,说实话,让我离水近一点我都双腿发抖,更别说像他那样跳下去了。! A2 P& X, z! |7 G, I8 l/ y5 m4 z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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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游了过来,一只手趴在礁石上,一只手伸过来,“来吧,相信我好吗?”" U/ m% u+ n5 L,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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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可以?”/ I/ I$ H" `+ ~

1 B! A9 K( r! G3 V  他坚定地点点头,说:“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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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3 k) Y0 p# A0 d, q6 z  我便脱下白褂和沙滩裤,蹑手蹑脚地走到水边,他在水里张开双臂等着我。我眼睛一闭,猛吸了一口气,便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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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无穷无尽的水,无孔不入,直往我身体里面钻。这是我的第一感受,我忍不住打了个激颤,我开始紧张起来,四肢毫无规矩地挥舞,大口大口地呼气,却吞下更多的江水,活像一只狼狈的落水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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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X% {5 `) M  焰子哥哥非但没有把我托出水面,反而把我往水里摁。我感到呼吸困难,水呛得我快要死掉。就在我难受的时候,他一头钻进来,吻住了我,及时地给我送来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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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紧紧抱住他不敢松手,但我立刻想到,在水里是不能死死缠住别人的,会造成对方手脚不便,甚至连对方也会有危险,我便松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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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f( {3 Q5 A  他像鱼儿一样敏捷地绕到我背后,抓住我的手,教我如何拨水。当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我被眼前迷人的景致惊呆了:晚霞渲染下的波光像金浪一般豪华地铺陈在我眼前,一浪接一浪;我就像一条畅游大海的小鱼,如此自由,如此浪漫!- m, ]- t9 a( E

& t. X3 Y( ^! P- O% G0 S- b" k  焰子哥哥在我身后轻声唏嘘耳语:“世界上是没有宿命的。今天,我们就把关于水的诅咒彻底洗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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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 g" f2 f9 V" _  在江里畅游一番,已经完全不再炎热了。我开心得跟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一路高呼着“我会游泳啦,我会游泳啦”,焰子哥哥则在身后泼我冷水:“你那也叫会游泳啊,你不知道你在水里的动作可难看死了,就跟落汤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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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 u& M5 l7 N  p  他的讽刺打击不垮我的满足心,依然活蹦乱跳着。到了家,干爹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忙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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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进去,说:“干爹,你怎么做起饭来了,我们来就可以了。”8 z* X. t" W0 j. x! ?0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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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用慈祥的眼神看看我,一边切着土豆:“你们哥俩明天就走了,就让干爹再给你做顿好吃的。”$ ]$ S- P; T- p( C3 N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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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的确不怎么会切菜,土豆片切得厚一片薄一片的。我却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便不再劝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着着他切菜,刀刃在木板上撞得呯呯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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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闲不下来,看着木桶里用热水泡着的黄豆,说:“那我去把黄豆磨出来。”$ o  U9 }1 j, J- M# Q

6 H) `' _  n$ L2 y( t" l  用热水泡着的黄豆是要用来磨豆腐的。在我们这里,做豆腐先要把黄豆磨成泥浆,然后用纱布把豆浆过滤出来,再用水加热,加入用凝固剂,比如石膏,进行凝固,最后压制成形。- M! B3 E8 S+ g) F, |- D

. d% w7 A3 j" A7 Q6 L/ T  我便无声地跟在焰子哥哥身后。我已经跟他形影不离了,他一会儿不在,我心里就别扭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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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里有一架石磨,焰子哥哥把它清洗干净,便开始忙活起来。他摇磨盘的姿势很美,身子一倾一轧,结实的肩膀上、手臂上肌肉便凸显出来,纤细的腰肢,结实的胸膛,忍人喜爱。石磨转动的时候吱嘎吱嘎响,清脆悦耳。那和着热水的黄豆一放进磨孔里面,便从磨沿下面流出淡黄的直冒香气的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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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对他来说,摇磨盘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但我还是走过去,跟他一起摇。他笑着看着我,念起一首小时候常念的童谣:“层层石头不见山,短短路程走不完。雷声鸣鸣不见雨,大雪飘飘不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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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D7 W3 F1 A: }4 d  儿时的那些美好的记忆便如童谣一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这是一首人们在摇磨时候唱的劳动歌曲,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人们在摇石磨时候的景象,同时也彰显出人们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Q/ ^0 F; {' E2 t7 K% g' G; j' l% [

6 o. R' m) R7 i7 q7 @  晚上,我们坐在饭桌前,仿佛各有心事,都无言语。我一片又一片吃着干爹煸的土豆,味道很美。干爹终于开口了,说:“焰子,你到了姑婆家里要听话,不要闹事,城里不比乡下,到处跑到处闯都没人管,城里可是每走一步都受人管束的。千万别给你兰姨和姑婆添麻烦。”2 l6 H  y3 f  Y; J$ q. A&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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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教诲完毕,又转过头跟我说:“韵儿啊,那你们哥俩就要相互照顾啦,你焰子哥在外面没有亲人,我把他交给你啦……我知道你不会让他受委屈,你们打小比亲兄弟还要亲……等焰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给他寄到你家……”, l( ?7 H% e8 K2 ~- p% e$ F

4 A: P! k8 L/ @  那个火热的晚上,突然有电了,打开床头灯,房间里便不再黑暗。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轮廓俊美的焰子哥哥,屋里一片安静,只有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檀木香味的蚊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缭绕,迷烟一般让我麻醉。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说:“韵,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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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 i8 M; T+ l" V2 j+ ~$ ~  我也笑了,说:“描述一下。只准用四个字。”2 u& @! z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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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风华绝代。”- M( ~8 e, C* W6 |6 u! v)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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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住肚子笑了。“我又不是戏里的虞姬,还风华绝代呢!”/ [0 c1 b# C4 }+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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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我笑得失态的时候,他一个翻身重重地压到我身上,让我呼吸都变得极其费力。我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以及浊重的呼吸。他轻咬着我的耳朵,激动地说:“四个字怎么足够呢,你美得让我必须花掉一生的时间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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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得我耳根发酥,本想推开他,却没了丝毫力气。现在我终于明白,最难受的生理感受不是疼痛了,而是酥痒,于是我彻底投降。我娇喘痴吟地问他:“你真的愿意,跟我做一对永远尘封在琥珀里的蝴蝶?不后悔?”2 C' A; g1 N4 I4 V7 c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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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像琥珀里的蝴蝶,被世俗和流言的树脂包裹,让我们窒息并且死亡,却也让我们相爱的姿态成为永恒的化石。”他说出这番话来,眼神里满是山盟海誓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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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0 |2 x$ }# i+ h3 h  天很快就亮了,公鸡啼鸣,东方微白,我们起床,吃过干爹准备的早餐,就上路了。我留恋家乡的一草一木,那泛着青苔绿的石板路,那苍老繁茂的药芋,那曲项向天歌的白鹅,那看着我俩渐行渐远时满眼哀伤的老狼狗北北。5 _6 M) H% W! s0 X+ w

. H, i0 H1 f% h8 ^. \% P# W% R  干爹目送我俩走过青龙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仿佛在抹眼泪,我能想象那样一位五旬老人,老泪纵横地送走他的儿子,从此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8 X# J  P7 z% q. B) }, s

) j2 X* ^9 @  ~. P8 b; P  在走出村口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老黄桷树下坐了一个老头,戴了一幅旧式墨镜,旁边放着一支导盲拐,以及一些占相的八卦图、卜签之类的东西。是王瞎子。& H9 z' Q3 N# V( t2 w9 k+ |' k/ Q9 W$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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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过去,看着他,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却依然端坐那里,等着找他算命的客人。他就这样在这个村口坐了一辈子。人们都说,他算命是最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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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0 c' E9 a" F  “王大爷。身体可好?”我问。6 @7 q: |$ K, E  |4 j) j

! J4 \/ j4 B3 ?$ r% U1 I  他便抬起头来,看着我——即使他看不见。他摸了摸我的脸,说:“韵儿?你是韵儿?你回来啦?”4 q0 T) b; I% B/ Z2 N: J6 D. \5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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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难过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这个没有子嗣的老人,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我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酸楚。: D7 I& G2 e- D! g' e0 c5 Q4 Y

9 y8 A% J% P2 F4 }) _+ b) c* _, q  王瞎子用语重心长的神情说:“可千万要离水三尺啊!你爷爷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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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 H6 s) {; A7 |* K  d2 j  “我不相信这个!”我打断他的话,说,“他们是死于水中,可我不相信玄黄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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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讶异地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像是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的力量突然之间土崩瓦解,受到极大的威胁。他眼里满是失落的悲哀。末了,他说:“也罢,也罢。可命犯龙阳,却是大忌啊!流言却猛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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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说,王瞎子算命的确很准。龙阳癖,不就是指男人爱上男人吗?相传龙阳君是战国时魏王的男宠,比美女更婉转动人,故颇受魏王宠爱,后宫美女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他是中国正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同性恋,龙阳之癖也就成了同性恋的代名词。王瞎子说得对,我是命犯龙阳,可我不怕世俗的洪水。从我出世那一刻起,王瞎子就这样跟我奶奶和妈妈这样说,所以从小我就被她们严加看管,不得近水;并且对我屡讲孔孟孝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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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了王瞎子,我们继续上路。快到镇上的时候,突然后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韵哥哥!等等,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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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k8 z. n* w7 C! E* g' w  我们回头,是晓风!今天不是周末,他怎么从学校跑出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捂着肚子喘着大气,他一边舞着手扇风,一边高挑着眉头,眨巴着精致的单眼皮,说:“我……我是偷跑出来的……韵哥哥,我知道你们今天就要走了……我想,我还是听爷爷的话,把这个给你!”8 B7 \2 H8 `4 l2 N, r

) p1 Q) U9 w9 z+ G+ B% T  他递过一个旧式的笔记本,封面是对称的古曲式墨色菊花纹理,灰褐条纹描边,已经陈旧得泛黄了。我好奇地问:“晓风,这是什么?”- ~- G! h! q6 W+ {0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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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爷爷这一生写的表演杂记。相当于是一本关于戏剧表演各方面技巧的经验总结。爷爷走前嘱咐我一定要交给你,并且告诫我不能偷看。本来我是记恨于心,我才是他的嫡亲孙子,凭什么我不能看而要给你?现在我想还是听爷爷的话,把它交给你。这样就算是他正式授予你川剧要领了哦,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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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q( n! ?) n- p5 J; `! t  我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吴二爷为什么要把它给我?晓风,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又不学戏剧,你自己这么热爱戏剧艺术表演,应该你自己留着才对呀,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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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s) C; `# {1 t5 _  晓风硬是把笔记本塞到我手里,“不行!这是爷爷的意思,不能忤逆,不然爷爷在天之灵会怪罪我的!好了,就这样了,我是跑出来的,得赶快回去了。你们一路上要互相照顾哦,我走了,韵哥哥再见,焰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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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便一阵风似的跑开了。我手里拿着那本陈旧的杂记,沉甸甸的。我把它抱在胸口,叹道:“晓风长大了,懂事了。”/ }8 l# r* r% R: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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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笑笑,兀自拉着我的手往车站走去。
发表于 2011-5-6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八章 游魂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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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W& q% A, f) h  风雨潼关处,
# I, O9 q: R5 Z: `0 X7 e  落木萧萧扬。
/ Q: Y* W: H2 B2 E- @, ~  相思封喉苦,
" s+ U1 U3 d  M! t) }. y  鸿雁正南翔。' ^( N6 ^2 p$ {, [3 R-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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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已是暮色时分,妈妈和奶奶格外兴奋,见到了几年不见的焰子哥哥,唠嗑着一肚子的话都不足够。她们准备了一大桌好菜,早早就关闭茶楼谢客,为我俩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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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S+ g  s; z2 I# @  n* ?  姐姐也特意跟钟老板请了假,打车回家。妈妈的话特别多,姐姐一个劲拉她,说:“妈,您别只顾着问话哪,让人家焰子多吃点东西,劳顿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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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_" t9 C7 g  P6 B( C  妈妈竟然洒下两颗泪花,在鹅黄色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我理解妈妈的心情,她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这么多年没见到焰子哥哥,给激动的;悲的是一直没能照应上他们爷俩,一直眼看着他们在乡下受罪。我说:“妈,你别这样了,反倒搞得焰子哥哥不好意思了,本来见了面不应该是开开心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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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立刻拭去泪花,给焰子哥哥夹了块粉蒸羊肉。奶奶不像妈妈那样激动,简单地寒暄几句便一直啃着骨头。奶奶年纪大了,所幸牙齿却很健康,她经常说,她上辈子是饿死的,所以老天瞧她可怜,这辈子让她临老牙齿也都完整无缺,享受人间美食。* E8 @" U1 o0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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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姐姐要回火锅店去住,妈妈就安排焰子哥哥睡我的房间,我则睡姐姐的房间。# s- p6 B8 h5 y0 Q. K'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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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的房里满是香水的味道,熏得我难以入眠,于是抓起手机,给大熊发了个短信:“在干嘛呢?我回来啦!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回家了,忧的是,告别了故乡热土。”) `8 @0 U6 T5 o- K5 X! G

# E: Y+ m. b7 {% H. f) b1 g9 j  不一会儿,大熊就回复:“呵呵,对我来说可以大喜免忧了!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吧,好好睡觉吧,明天去茶楼找你,有惊喜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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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大熊的话,就阖上眼睛。可那茉莉花香的味道,像一剂清醒剂,令我情绪特别亢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于是,我踏着拖鞋,走进自己的房间,焰子哥哥已经呼呼大睡了。担心会吵醒他,我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轻轻躺下。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己的床上就像是养了一群瞌睡虫,刚一沾枕头,就见周公去了。0 ], W' J% H- `* h$ g9 g

* ?9 d5 d$ [  r  次日清早,妈妈闯进房间,大声唤醒我:“小韵!这孩子,怎么摸到你哥床上来了,快起床了!有同学找你啦!说是给你带来了信件,非得亲手交给你!”+ O. [" W2 @$ Q$ x5 Y7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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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听信件,便迅速爬起来,衣服都顾不上穿,光着膀子跑出去。忽然我想,来的同学应该是大熊,又忽地跑回来,焰子哥哥还睡得正香,便没有叫醒他。我穿上T恤,咯噔咯噔跑下去。果然是大熊,他还是以一贯从容镇定的姿态坐在靠窗的斜纹木桌边喝茶,看到我了便朝我挥挥手里的快递,右脸的酒窝满是甜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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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u5 ^6 M& ~1 O  我失态地跑过去,撞得桌椅东倒西歪,妈妈在一边狠狠地瞪我,叫我小心点。我跑到窗户边,夺过快递一看,来件地址是:重庆市北碚区西南师范大学。9 q0 K) L5 l; T) M

, {8 e5 H1 `; L3 j  我兴奋得不能说话,大熊还是一脸镇定的笑容,说:“恭喜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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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t" ?) C9 c% s/ Z  我敛住几分兴奋,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好你这头胆大包天的大熊,竟然私截他人信件,该当何罪?”; ]( h+ Q" u$ h

0 i* R& a& _. H6 A: R4 S, k  他笑了笑,很陶醉地呷了口茶,说:“现在物归原主,敢问大人,可免死刑?”& u" N3 u& \0 p1 H! t

1 @; C- c2 I  t) _* u2 V- F* n  我故作一脸严肃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给我家茶楼当一年免费小二,出账入账端茶送水迎客送客抹桌扫地都包了!”& S2 u2 o1 X& k5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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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嘻嘻笑着,美丽的双眼皮,线条明朗,睫毛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尤其是右脸那只单酒窝,更是美得迷人。“好啊,别说一年,十年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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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用快递敲了敲他的头,嗔怪道:“好了,不跟你贫了!看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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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笑道:“不用看就知道啦,一定是西师发来的录取通知书啦!你真幸福啊,录取书这么快就到了!”. E. e3 i0 x: b# ?! N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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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信件,果然是西师的录取通知书。黄底红边的硬皮豪华牛皮纸,封面用黑体洋洋洒洒印着“西南师范大学学生录取通知书”几个醒目的大字,扉页是一篇隶书体《西师赋》,用半古半今的文字对西师介绍了一通,分为序文和正文两部分,序文两三行,回顾历史,正文大部分是歌功颂德,小部分是前景瞻望。翻到第二折面,才是学生录取信息的详尽介绍,包括院系专业以及专业介绍——西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育系。4 y6 R4 S+ d4 u, z*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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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在收柜台那边就看到我手里鲜红的录取书了,像看到万元大钞似的跑了过来,趔趔趄趄撞倒不少桌椅,比我刚才的失态程度可要糟糕多了。她拿过我手里的通知书,兴奋得不能自已,拿到那些老茶客的眼前直晃悠:“通……通知书……小韵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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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讶异地看着妈妈夸张的表现,我说:“不用管她了啦,司空见惯了。对了,你呢?你的通知书,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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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笑:“我?还没谱呢。我说过了,我学习不带劲,没指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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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哦?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自信满满的大熊。放心吧,所有通知书又不是同步发送,现在还早着呢,你的过几天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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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3 ^7 ]& J( M6 m' b" B  他仍旧笑,吹了吹冒着蒸气的茶,说:“对了,你焰哥哥呢?你不是说他跟你一块儿回来吗,怎么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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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在楼上睡着呢,跟猪似的。”我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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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4 f' d( j0 y: m: s3 w* O4 Q  可真是说曹抄,曹抄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焰子哥哥就站在我身后了,估计刚才那话也让他赶巧捡着了,我便朝大熊吐吐舌头。焰子哥哥敲了敲我的头,说:“我是给兰姨的笑声闹醒的。你通知书到啦?西师?”. G) v) r, H9 h/ H$ c! X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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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给他也倒了杯早茶。他便坐下来喝茶,我说:“来,焰子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大熊。刚认识的朋友。”* K7 g) L$ E/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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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便大方地伸出手,说:“你好,邱焰哥,早闻大名了。我叫熊泽恩,住滨江路六十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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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很有礼貌地跟大熊握了手,说:“我跟小韵差不多大小,该我叫你大熊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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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f# O/ D$ B, Q) ^  L; t: c  大熊笑道:“那就不拘这些礼节啦!什么时候有空,请你们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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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 m4 ?, u  _- e  {0 Q" c$ u  我正想说随时有空,焰子哥哥却抢先道:“再说吧,以后时间长着呢。”9 c- x1 x0 F2 r

' N2 v/ _9 K& f3 M7 a! e: h  大熊喝罢了茶,说:“那……我先走了,孩子们等我呢……不然迟到了……”6 w4 y* b7 C! I% h% f)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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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想问他什么孩子,等他做什么,妈妈在厨房里叫道:“韵儿!焰子!吃早餐啦!把你同学也一块儿叫进来吃吧!”4 a# _  \! \# C. J1 p7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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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便冲里面应道:“谢谢兰姨,我吃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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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 N' l" R; s) S  妈妈便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说:“哟,是吗?叫大熊是吧,阿姨记性差,这次总算是记住了!感谢你给韵儿送通知书过来哦,以后常来喝茶,阿姨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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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便一边道谢,一边小跑出去了。+ I4 f4 d' k. T1 O7 z1 b, l5 G

' H7 q' ?+ ^' H& L9 e% U1 M% V  餐桌上,妈妈给我们讲了一下她的扩店计划。听她说是目前攒了一小笔钱,想把隔壁的店面也一道租下来,或者就在我们现在住的这栋楼再租一层楼面,增添几张桌椅,这样能多挣点钱,以后供应我和焰子哥哥上大学也就能轻松点。焰子哥哥快把手摇断了,说:“兰姨,我都长大了,以后上大学了可以半工半读的。如果能申请到助学金,学习刻苦点,再拿到奖学金,就不成问题啦!再说了,师范类专业还另有补助的嘛!”. Y4 X% i/ j7 {" ~, k1 u6 {% C( I

7 Q# W7 m; A, |6 L) z! U  我咽了只汤圆,瞪着他:“师范?你不是报了浙大的么?”$ l' N2 R1 y6 s/ U6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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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说错了什么,吞吞吐吐地说:“我……其实我也比较喜欢师范类的专业,我报的北师大啦。”5 ^3 p4 t9 J$ l7 J8 e$ G

; w, l; _! G- R2 d7 H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是真的?”+ [/ ~( U) ?8 q5 L( S' Z1 D( e$ z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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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慌张地点点头,低下头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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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慢慢地咽着汤圆,那汤圆把她半边脸颊鼓得老大:“我的傻孙子!师范有什么不好?为人师表,传仁授义,光耀门楣……”) Y  C6 n5 K2 D, }2 `; g#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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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不了奶奶这套歪理,便同焰子哥哥一样,埋下头去吃汤圆。% S  G, S" Y; R1 F

  o( _" f2 J; H' E( P' j  妈妈说:“焰子,你还要上学,如果出去打工的话,那岂不是耽误了学习?你听兰姨说,韵儿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当初是你爸爸尽心竭力照顾我们一家孤儿寡母十多年的!那时候韵儿他小姑也还小没出嫁,是你爸一个人出江打鱼,养活六七张嘴巴,真的不容易啊!现在,我们有幸飞出了青龙湾,是该我们报答你们爷儿俩的时候啦,你就别多想了,只管好好上学,对得起你爸爸就是!”$ }7 W1 {( V6 b3 \

  d: C7 O, ^: R0 u5 f  吃过早饭,妈妈提议去解放碑逛逛街,说是就要开学了,打算给我们哥俩儿置办几套新衣裳,顺道去姐姐打工的渝香子火锅店里吃火锅。茶楼里有小王和小灰撑着,不碍事。3 z7 g- j. a5 k1 e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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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打车到了解放碑,这条繁华的商业街,重庆市的标志,没有一刻不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地方,会使我从内心里厌恶。焰子哥哥则是一路感叹着人多,说是恐怕连咱桂花村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一条街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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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 P+ f9 @( a/ n( r  大街两旁全是豪华的服装店,时尚前卫:路易?威登的西服啦,Lee的牛仔裤啦,Vancl的衬衣啦,以纯的休闲装啦,琳琅满目;大型的商场比如新世纪、王府井、重庆百货等,也是人潮如海、熙熙攘攘。我不太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久留,所以合身即罢,随便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的T衫、卫衣、秋装和Levis’的牛仔裤。妈妈说我永远也长不大,只会选择这样幼稚的休闲装。她给焰子哥哥选择的则是较为成熟的范思哲西装和雅丹奴皮鞋。焰子哥哥一直感叹花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不值得,但他最终拗不过我妈,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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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中午的时候,我们走得双腿发酸,才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到了渝香子火锅店。姐姐看到我们来了,非常高兴。妈妈怕打扰她工作,便说:“我们自己坐坐就行了,媛媛你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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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笑道:“妈,你不知道啊,这官啊,做得越大越清闲!我现在是大堂经理,成天没事可做,这里看看,那里转转,都闲疯了,好在钟哥老拉我们去打牌,不然还非得闲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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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便笑了。姐姐又对焰子哥哥说:“焰子,刚来这边可能会不习惯,人多得像长江里的鱼,数也数不完,出门可得多防范着点,别上当受骗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媛姐姐,自家人,不必客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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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们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回头一看,是三十来岁的钟老板,他摘下墨镜,便露出轮廓硬朗的剑眉星目。他走过来,在我们旁边坐下,用手捊着满下巴的胡渣,说:“哟,媛媛,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妈来了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显得多失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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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9 D% i& W9 R& }  姐姐便笑着,应道:“老板是大忙人,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来招呼就是了。”+ G1 @/ q! g5 G8 w

0 g$ e5 z& S4 G$ f2 a  钟老板冲着妈妈笑,把一张脸笑得跟苦瓜似的。“阿姨,我可是久仰您滨江路的兰舟茶楼了,可惜一直没机会去品品茶,改天一定去尝尝您的招牌兰花茶。”, s* {" M; B3 {1 b3 ?$ c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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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回敬道:“好啊,到时候阿姨请客,以感谢你对我们家媛媛的照顾。”4 h9 n9 X9 f- o4 M

0 t' C/ s1 ?8 x% _" T4 G  姐姐拿来菜单让我们选菜。钟老板则把菜单一扔,说:“还选什么选啊,都跟我上楼吃去,正好有几位贵客,就嫌人太少开不了锅,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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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便跟着钟老板上楼了。转过搁着几盆君子兰的楼梯口,穿过一道珍珠门帘,踏过一地红毯,推开一扇红漆木门,便进入一间豪华包间:二十来平方,暗红色大理石地板;墙上是仿唐的壁画,顺势看去,有清明上河图、八骏图、岁寒三友、梅兰竹菊、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国画;四个墙角都摆满了盆景,有形态曲折的罗汉松,有高洁素雅的水仙花,有青翠欲滴的海芋,有盘枝错节的紫藤;天花板上是一架乳白色珊瑚状吊灯,典雅而别致,发出暖黄色的光芒,暧昧而迷离;包间正中间是一张旋转火锅桌,高档的磨砂玻璃和朱红松木的搭配,时尚而高雅。* G$ v. i7 g$ X  a& y;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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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已经坐了三个男人,中间的男子三十岁左右,另外两个稍显年轻,都在二十四五左右。三人都是西装革履,看上去不是商界精英就是政界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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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跟着钟老板走进去。钟老板一边对三个男人点头哈腰,一边说:“来来来,正好凑一桌,不好意思,让骆老板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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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定之后,抬头一看,那个三十来岁的被钟老板称为骆老板的一张脸就清晰地落入我的视线。我猛然一惊,差点没叫出来!那,那不是骆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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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就是吴二爷的收山弟子,精通花仙派、三乾派、俊臣派等多派风格的得意门生,晓风的师叔,小姑的师兄,也就是九七年直辖演出时,带小姑出戏《白蛇传》,并临时让我顶替小青一角的那个川剧表演家。可他不是很早就出国表演去了么,说是环球演出,到世界各国各地去传扬中国的川剧文化,还连获国际戏剧表演艺术类金奖银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 T: C# ]; q- f6 \5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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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手肘捅了捅妈妈和焰子哥哥,示意他们注意对面那个人。焰子哥哥显然也吃惊不小,半天说不出话来,妈妈倒是心直口快,叫道:“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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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6 o* Q: C0 S8 `  对面那人便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盯着妈妈,半天才缓过来,惊道:“兰嫂?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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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老板惊道:“原来你们认识啊!世界真小啊,那真好,大家就不怕生分了!”5 O3 v0 o/ S# o' [' Q

  G% w1 j7 I- G& x" v0 \  妈妈显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道:“我在这里不奇怪,我们家媛媛在这里上班。倒是你,不是出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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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q+ x( c: m8 i) l. n4 r4 A  我再次用手肘捅了捅妈妈,示意她不要太失态,饭桌上别问这么多。可她的问题依然像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连连拿奖,不错不错,好小子,有前途!怎么样,成家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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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5 d& g( M8 S; a  果然是唱戏的,骆扬说话都那样温婉动人:“呵呵,奖嘛,人人都可以拿的,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奖项,而是全世界对我们川剧文化的认可。我出国的目的是为了把川剧带到全世界,完成这个心愿,也就该落叶归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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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他说话的当儿,我细细打量起这个多年未见的男子:看上去还是那样纤弱动人,即使是穿上西装,也能看出弱不禁风的身板,可能学戏剧表演的人都需要这样的身段吧。一副慈眉善目,仿佛因为脸上戏妆化得太多的缘故,而残留下戏妆的影子,眉毛呈纤长的柳叶形,尾巴一直拖至两鬓,两只眼角则像极了画眉的眼线,微微上扬,漂亮而又精致,一张樱桃嘴仿佛天生是为唱戏而生。那分明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钟老板年纪跟他相差不大,却满脸胡碴,一身粗犷气,跟骆扬形成鲜明对比。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尚还能保持这般风华,我想,那是多么的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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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Z* p8 }8 ]4 J0 Y& Q% M  突然我感到他和我对视了一眼,我触电似的垂下头去。想不到他开口了:“小韵!怎么,忘记我了?”* J/ ^" P1 ?; x- {&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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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手摇得跟摆钟似的:“不……我没有!骆叔叔,我是觉得您太优秀了,头上那么多光环,在你面前我就显得太黯淡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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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他便笑起来,声调略高,音色略尖,天生一副唱戏的好嗓子。“你小子可真会说话,你可别忘了,你也算是我的徒儿哦!当年一出《白蛇传》,成全了你小姑,也成全了我。可不能小视了你的功劳,要知道,一条青蛇是何等重要。”2 f4 m( J7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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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畏葸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光,是那样犀利,像雷电,像锋芒。然后他指着他身边那两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漂亮男子说:“他俩是我的得意门生,算得上是你的两位师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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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o. e# W  F8 w; `  “叔叔可真会开玩笑!”我便看过去,那是两个容貌相当清秀的男生,谦和而且高雅,一个明眸善目,一个尖尖的瓜子脸。我说:“我只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白捡便宜罢了,从未正式从师学艺,怎么敢妄自称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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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便仔细看了看我,说:“怎么了,还恨我?”" M' t0 q5 ~8 u3 J2 e( X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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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讶异,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心虚地看了看妈妈,她并没什么特殊表情,我再看骆扬,他的目光依然温和,我却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我……都过去了,还恨什么……”5 A3 I, U/ E. @7 \0 z+ }' s1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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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笑道:“真的不恨我?当年……当年我可是认定你不是唱戏的料,本意并不赞同你去顶戏,是你小姑把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我才勉强同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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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这样说,我便噗嗤笑了:“我本来就不是唱戏的料啊!也就半路出家罢了,当时我还小,只有九岁,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所以义无返顾就上台了,而且面对那么多观众也不知道紧张,才得以发挥良好。要是换了现在,打死我我都不愿上台出丑呢!”, Q7 i/ I1 x6 c( k3 ?% J!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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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笑了,我踩了踩他的脚,暗示他不要让我当众出丑。骆扬看了看我们,说:“你们哥俩都长大啦!这位是焰子吧,都长这么高啦!想想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老是撒我一身的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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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W7 @7 s* U$ i! M" |5 i  正说着,服务员把菜上齐了,钟老板打开火门,那蓝盈盈的火焰像毒蛇的舌丝一样上窜下跳。不一会儿,那泛着油星子的辣椒啦、茴香啦、人参啦,芸香啦,枸杞啦,茯苓啦,等等一系列的香料便在锅里打着转儿。这是鸳鸯锅,分清锅和辣锅,不能吃辣的人就吃清锅里面的食物,能吃辣的人就吃辣锅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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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P- A7 W& m; n; U  妈妈熟练地把那些毛肚啊、鸭肠啊、饺子啊、鸡皮啊、年糕等等放进锅里,不一会儿,锅里就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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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突然问起了小姑,我正想说她还好啊,妈妈就说:“她现在不错!老公是重庆市委副书记马如来,她自己也混成了江枫渝火川剧表演团的团长,虽然不如出国巡演那样威风,倒也不错。”/ C$ d& R. ~' I/ f! N

* [+ l' C  i# e6 x5 W+ B) R! g  我从妈妈的口气里听出一丝淡淡的哀怨嗔怪的意思,我想感性的骆扬一定也听出来了,所以我看到他柳叶般的眉头皱了皱,把一只烫烫的鸡翅膀塞进嘴里,烫得立即吐了出来。钟老板连忙递去纸巾和一杯冰水。5 p* o  M+ L2 V" y/ ?7 F

. o7 _6 G8 [) T5 V: Z  我向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这些了。妈妈狠狠瞪了我一眼,硬是把想说的都生生咽回肚子里。: _* X9 k( L: X: ?: [

& n0 \3 z8 D" h$ Y$ ?  那夜,妈妈像吃了一顿鸿门宴,满是不开心。回来之后,一肚子的气,刚进门就想给小姑打电话。我劝道:“妈,你能不能别插手这事儿啊!你让人家自己去解决好吗,小姑也不是当年的小姑了,她是大人了,并且都结了婚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了,你还能让她怎么样呢!”6 {) v# }* K5 e3 d' |4 K+ w' R, E

7 `+ N  |+ G! Q  m' K5 C. F  其实我能理解妈妈的心情。当年,小姑和骆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他们都热爱川剧表演,有着共同人生目标,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后来,骆扬参加一次全国性的戏剧表演,一举夺魁,便有了出国巡演的机会,当他在出国和小姑两者之间作选择的时候,他最终放弃了小姑,选择了大好前程。我就知道妈妈一直为这事咽不下气,骂骆扬是混蛋整整骂了八九年。都说戏子无义,我何尝又不想找他旧账新算呢?可是,算清了又有什么用?时间能倒流么?历史能重演么?我们都已经循着自己的路子走了这么远,能够重逢,就算是莫大的缘份了,何必再去把所有的不愉快拿出来一起清算呢?罢了吧,罢了吧。1 w8 ^' A5 i% T&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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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似乎还想和我争辩,电话响了。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小姑的声音:“嫂子!我听说焰子来重庆啦,是吗?你让小韵带他上我家来玩啊!”$ o; m' b4 u8 c, W& L#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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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妈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千万不能提骆扬的事。妈妈便说:“哦……是啊,好吧,我就叫他们两个去。去的话给你打个电话。”5 g$ w; K; ?! w# {/ b2 u$ [; a2 {/ M

$ @' k5 }0 w0 i% A% ?5 n. I- G  `  妈妈便匆匆挂掉了电话,生怕无意间说漏了什么。我想,也许,该走的始终会走,该来的却怎么也躲不过。这一切,就看天意吧,虽然我是一个极不相信宿命的人。( k8 p8 `2 u6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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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九章 青春末班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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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4 g2 p' K: C+ q  传说有个国度/ I3 ^( Q7 Y  y8 {5 d0 A
  绽放着从不凋零的花
4 {5 u$ d: ?1 V9 S( s2 b  但你得搭一辆叫做青春的列车
, V, N# P6 j" L' M6 M) @  当你找到它的时候+ W% B$ r/ U! i, m
  却老了你的容颜8 g3 l& r8 P$ U& U7 J4 u$ }" |

$ C& v: x/ t* K  s  在家里的这几天,我和焰子哥哥要么就待在茶楼里帮忙,要么我就带他出去逛,毕竟他对重庆的环境还很陌生,他从小就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青龙湾,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从不耳濡目染。他今后是要在这个生活节奏极快无比的社会生活下去的,所以,熟悉城市环境,也是必修的一课。, d. e, c2 h4 F2 r

: a3 Q3 F$ v7 `/ s  这天我带他去了南山,晚上就住在山上。因为到了晚上,站在南山山顶的大金鹰观景台上,就可以看到几乎全重庆的夜景。扑朔迷离的璀璨灯光点缀着此起彼伏的山城,像一副醉人的画卷。焰子哥哥看得惊呆了,他看到嘉陵江和长江两江交汇的波澜壮阔,看到朝天门大门的卓华风姿,看到商业大街解放碑的人山人海,看到整个重庆的霓虹闪烁。我猜,他一定在想,那些灯光,或许就像青龙湾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那些汽笛,则像是稻田里呱呱呱呱的蛙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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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下头,陷入沉思。' b0 I- }8 x/ J( s

1 F" T& f( t' H+ q3 m  我说:“想干爹了?”" Q' G2 G4 m+ J5 M! P, @

* t! _$ R* x7 x# y3 Q  他点点头,说:“爸爸一辈子辛勤耕耘在黄土上,那样默默无闻,看到这繁华得荼靡的城市,我觉得悲哀,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同样付出一生在劳动,结局却是这样的不同。”/ U9 g1 c8 Y;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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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有些深了,好多人都看够夜景次第下山去。观景台上就剩下三两对情侣,相互偎依着欣赏那阑珊的灯火,吹着凉爽的夜风。4 [! w/ s;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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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坐到石椅上,我让他靠在我肩上。那夜,我们在山顶坐了整夜,聊了一宿的天。大至人生理想,小到衣食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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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山我便感冒了,一直咳嗽,原因是吹了一夜的山风,沾了一宿的露气。焰子哥哥非要陪我去医院,我死活不肯,说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去医院啊。于是他只好去桐君阁大药房给我拿了点感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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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磁器口的公车上,焰子哥哥对我说:“小韵,我想出去找份临时工做做。我不能老住在你们家白吃白喝的。”1 f/ a& W; O  k" x# F&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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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扇了他一脑勺,说:“你有病啊!你哪儿白吃白喝了,在茶楼里你比我可勤快多了,妈妈老说我好吃懒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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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 H4 s% u  k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小韵,我一定得去找份临时工做。你在城里比我熟,不如你帮我找找吧。”, l' {; E6 h- F* ^5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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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解这个时候焰子哥哥的想法,便说:“好啊!但是我得跟你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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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2 x5 `) K/ z2 E. [) E" B0 b  他便拿我没办法了。我说:“不如我跟姐姐联系一下,让她帮我们找找吧,她认识的人比我多,路子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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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0 L- I3 B+ ]+ U0 `  焰子哥哥便满足地笑了,突然他说:“对了,小姑呢?也是几年没见到他们一家人了吧!他们还好吗?婷婷该有八岁了吧?”* R6 @- Z( F5 \' R

. p) {3 W5 V7 j  我便一惊,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不提醒我倒忘了!那天我们从渝香子火锅店回来,小姑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有空了带你去她家玩!我竟然给忘了!”) s* i6 a5 v  e% O) y- `

  k* {9 A2 e, W' k  他便兴奋地说:“好啊,我可想他们了!他们现在住哪里啊?”$ f; W  E/ n, ^7 T9 x4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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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一直住在体育馆附近啊。我们周末去吧,等婷婷放假了更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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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5 o) c" }: l9 @+ D0 [! n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码头那边传来呜呜的船鸣声。今天晚上的茶客特别多,小王和小灰两个人忙不过来,妈妈一直忙着收账,连奶奶都在一边递茶送水。焰子哥哥走过去,说:“姑婆,您去歇着吧,我来。”( {$ j4 C: F" u1 U* R; V$ N

( g. w; W* ]/ _* r  奶奶却笑着说:“乖焰子,你玩去吧。这端茶送水的活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姑婆还应付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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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走到收银台边,看着忙着记账的妈妈,说:“你看,就这一个店面就够忙活的了。要是店面扩大了,岂不是还得招几名员工?”0 V2 T3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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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擦擦汗,说:“还招什么员工,以后我少跟那帮赌博精出去打点牌,在茶楼里顶着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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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9 ^/ {; K! x; [8 M  K1 g  我说:“妈,焰子哥哥想出去找事做,怎么劝都不肯听。你让姐姐帮着找找吧,随便做点什么,别太累就行,叫她找两份活儿,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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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一脸讶异地看着我,说:“你要干活就在茶楼里干,去什么外面?外面乱着呢!”" t/ I2 c& Z: X2 Q% u7 }

( @( Q* }# C% {+ k  我弩了弩嘴,不高兴地说:“姐姐不也是去外面了么……”; n: y- [2 R& X: E, y" q4 P

; `+ v$ M5 y4 G9 {" X% h  妈妈便放下账本,瞪着我说:“你姐是你姐,你是你,她比你大,比你懂事,知道怎么应付人情世故。”% e5 F" f+ b7 K2 w7 e! R

( F% p5 O7 ^8 k  我依然撇着嘴,不服气地说:“她也是你生的,你好像就一点不上心似的。”2 ]/ F/ B7 {: F% f0 [& k(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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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语气就加重了:“我说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怎么就不关心你姐了?我这不三天两头往她那跑,常去看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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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5 p! U: b. Z$ x2 q; p' C+ t  我知道妈就要发火了,还是退壁三舍为妙。于是我圆场道:“好好好,是我误解了。但是我都这么大啦,你就让我出去闯闯嘛,再说了,有焰子哥哥作伴呢不是,你就别担心啦!”5 t- D( `. R2 x: }( R

$ B3 ?9 S* H% P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两个都不许去!这还没到十八岁就敢说自己长大了?简直不把妈放眼里!”4 k1 N* g* E! e+ s( o6 I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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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看到我俩在斗嘴,便支着腰走过来劝解。看来她真的是老了,走路都慢悠慢悠的,腰板也不实在了,不然就不会一直捶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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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O7 l9 T# Q  我把奶奶扶到里屋去,给她倒了杯兰花茶。奶奶抿了一口,突然又吐了出来。我吓了一跳,说:“怎么了,奶奶?是烫么?”3 Z8 `* j1 P6 L% s% ~/ i

) `3 c! K" `+ i% q$ x  我摸了摸紫砂杯,又浅尝了一口,不烫啊,难道是奶奶不喜欢这味道?可她不是一直最爱喝兰花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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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泡久了发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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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e3 I% E: z  b8 {  我便把紫砂壶拿到外面,把里面的残余茶渣都倒掉,重新装上新鲜的茶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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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8 z/ v- M2 O4 ?: V/ }  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又呕了。我总觉得不对劲,便惶恐地问妈妈这是怎么了。妈妈一下子也变得警觉起来,她说:“还是你细心,我怎么就没发现,老太太是这怎么了,怎么吃下东西又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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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m! g: L6 A, g0 f6 I) A$ G  我提议带奶奶去医院检查。可奶奶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事,没事,人老了就这样,胃口不好。”! B  y* x# R9 x4 r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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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妈妈都没有掉以轻心,慎重地想了想,决定挑个日子带奶奶上第一人民医院去做做检查。" H+ R' a- [+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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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二十四号是焰子哥哥十八岁生日。我和妈妈琢磨着怎么给他过生日,送什么礼物给他。最后我们一致决定,就送他一部手机。因为大学生活即将开始,焰子哥哥不能没有手机。于是那天趁他去姐姐那里玩,我们就去石桥铺数码城选购了一款黑色平板的诺基亚,大气却不失精致。5 I- d" _4 j9 H8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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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手机,回来的路上,我们一直讨论着扩店的事,毕竟这是大事,得仔细斟酌,从长计议。我说:“扩店有一定的风险,房租费、装修费、桌椅器材费都砸进去了,万一经营不善的话,会亏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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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  m1 X2 I7 R- n) J/ T1 w/ B  妈妈说:“富贵险中求嘛,没有敢冒风险的勇气,哪有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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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z4 b6 W/ z, _% y; v% C! ^  我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茶入手,改善茶的质量,增加新颖茶式,针对不同茶客的爱好配制不同品味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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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连连点头,说:“我们都没学过茶道,开茶楼算是半路出家,对茶文化的底蕴了解得少之又少,改天我得找个懂茶道的师傅取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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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灵光一现,说:“对了!你有没有试过在茶里面加入党参啊?”* K0 |: A; S2 M  J& C# R

2 O' X9 F8 R. F/ `, ~  “党参?”妈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说:“党参不是中药吗?能泡茶喝吗?”8 S# |& x5 k,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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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参不是咱巫山的特产吗?其质柔润,味甘甜,嚼之即化。有补中、和胃、清肺、益气、生津、化痰的功效,既可以改善茶的品味,又可以起到养生护体的作用,我想,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茶客会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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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便用钦佩的眼光看着我,说:“你这样说我倒是真动心了。什么时候去买点回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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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 U! y3 p$ M$ Y3 y0 T& `0 v3 V  我说:“党参这东西可不能乱买。凡市场上卖的,大多都经过翻晒脱水,加封贮藏,已失去鲜活的灵性啦!咱要买,就得买新鲜的!”% A( s: W2 \* G$ y" u9 G

. f' T' ^* [' k  妈妈更加疑惑了,直挠着她烫得卷卷的、染得黄黄的头发问:“上哪买新鲜的党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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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k# M3 y, i$ r+ k+ w! f& x7 ~  我笑道:“这个啊,您就不用担心啦!上次我回老家,干爹说政府加大对江区捕渔业的治理,很多村民都不再靠捕渔为生,而改种党参等经济作物致富啦!我想,如果咱们能将党参与饮茶文化联系起来,这也不失为党参拓出一条新的销售路子啊!我们能受益,又能为村里那些贫苦老人带去经济效益,何乐不为呢?”/ g2 ?1 @5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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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停下脚步看着我,显然已经对我的提议动心了,她眉头紧锁,细细地思考着我刚才说过的话。( k- @: R: q- w0 K

0 K  o1 ^% `: M1 ]0 U  我说:“妈,你就试试嘛!先不要进购太多党参,作个实验,不成也不打紧,损失不了多少;要是成了,党参茶受欢迎了,那不就利益双赢了吗?村里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真的很可怜的!”0 d/ g2 s& b( G5 {1 C0 F) c+ ^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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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便点了点头:“好!妈妈明天就让小灰去巫山进党参回来,咱们就等着新茶上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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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欢呼雀跃,像一只欢喜的小鸟得到食物般欣喜。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当我是个小孩子,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种种提议,永远都是她做家里大大小小的甚至是关于我的决定,今天,我终于可以做出决定性的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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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高兴,手机响起。是白亮,我的高中同学兼死党。我刚接通电话,那边便唧唧喳喳跟只麻雀似的嚷道:“传江韵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朕夜观星相,日求喜签,终求得黄道吉日,乃发诏令,翰林同窗江韵速来朝集,于本周六晚七时,会合于廿五中高二零零五级五班教室,邃赴油麻路上奇酒店共餐,此后,前往大兴街黄昏晓KTV通宵达旦K歌尽兴,钦此……”7 x  R+ e& i& m# \

# Y* f8 n( y2 {* n  我笑得前仰后合,定了定气,才说:“敢问小白子公公,此行目的为何?”; I9 r& E( G"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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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便传来生气的声音:“你才是公公呢!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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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M5 n) ^. a  我依然笑个不停,说:“圣旨一般不都是由公公传阅的吗?哈哈!”2 k4 `; p5 r. N3 V5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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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便不闹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记住了啊,周六晚上七点,在以前的教室集合,这就算是毕业聚会了,不来你就死定了!”6 K7 l0 @' o$ n7 K# f+ e; |( x1 g

$ c4 I# p# b0 @4 ^5 T0 x  还不等我回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嘟嘟嘟嘟”的挂线的声音。这个死白亮,老对我三申五令的,看我不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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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掐着手指算了一下,猛然发现周六不正是六月二十四日,焰子哥哥的生日吗?正想打电话告诉白亮,但转念又想,不晚上才聚会吗,可以白天给焰子哥哥庆祝生日呀!% V' R9 q3 l$ b- H/ D

) K* Q1 F* a* I  姐姐跟渝香子火锅店的钟老板说了一声,便让焰子哥哥在那里做零工,两个月一千五。姐姐常常打电话说,焰子哥哥非常能吃苦,通常都是看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该他做的他也都包揽了,所以颇得钟老板赏识,决定给他的工资提到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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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上午,我打电话到渝香子火锅店,让焰子哥哥请半天假,中午回家吃饭,我们准备了惊喜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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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妈妈花了半天的功夫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把小王和小灰也留下,人多热闹嘛。中午姐姐和焰子哥哥一道回来,焰子哥哥刚一推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客厅门窗紧闭,一大桌丰盛的午餐,最抢眼的还是桌子中间那只漂亮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支蜡烛,烛光像璀璨的星星,把整个房间渲染得一片温馨浪漫。我们整整齐齐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直感动得焰子哥哥泪花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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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拉了拉愣在原地的焰子哥哥,说:“今天是你生日呢!快来,快来吹蜡烛吧!”1 e' B2 B* j&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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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激动得步履踉跄,走过来撅着嘴巴就要吹灭蜡烛。我制止道:“等等!先许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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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呵呵笑着,闭上眼睛,嘴角轻轻嗫嚅,然后才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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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中午,焰子哥哥被我们重重的惊喜感动得晕乎乎的,眼泪洒了好几把。姐姐、小王和小灰他们都准备了礼物,焰子哥哥眨巴着眼睛说:“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铭心刻骨的生日了!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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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q$ i# U' x  o  现在焰子哥哥有了手机,以后我就可以常常在他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去骚扰他啦,我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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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9 W5 K, Y, g1 b2 L4 P2 G; f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挑选参加毕业聚会的衣服。最后,我选定了前几天刚买的以纯粉红纯色衬衫和天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我突发奇想地问焰子哥哥要不要去。焰子哥哥直摆手:“哦……我见不了大场面的,我就不去了,再说了,那是你们的毕业晚会,我一个外人去了多不好啊,我还是留在茶楼帮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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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冲茶的妈妈却说:“焰子,你去,你去。你替我好好看着小韵,别让他喝高了。他们班里面那群酒疯子,每次聚会都不放过小韵,明知道他酒量不行,偏偏把他灌醉,你去了也好给他挡挡酒。”3 l1 N4 k# y, ?* e

1 x: ^" N  f/ m& }* n  焰子哥哥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也挑了套刚买的新衣服,是一件浅蓝色敞口T恤,和一条墨黑色水磨牛仔裤。  E: q% H$ F8 f) |& ]$ V%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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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早早就来到二十五中,因为按我的安排,是要先带他逛逛我们的校园。我们坐在抄场边高高的单杠架上,看那群男生打篮球。他们打得很投入,一大堆球衣甩在一边,都光着上身,累得汗流浃背。我给焰子哥哥讲高中的青葱岁月,讲匆匆的豆蔻年华,讲难忘的旧人旧事。突然之间,对这所学校所有的眷恋,都如潮汐一样涌起,漫到胸口,酸酸的,涩涩的。4 c' [- Z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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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我伤感缅怀的时候,一个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小韵!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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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H8 e9 B$ u- W4 `# `3 T: Y  我回过头,是白亮,抄场那边的他的身影小得跟一叶白蝴蝶似的,纤弱蹁跹。他快步跑过来,脸上汗涔涔的,一头飘逸的中长发都湿透了,斜挎着一只银白色的阿迪单肩包。白亮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如其名,最爱穿白色的衣服不说,连皮肤都那样白,像经过漂白剂脱色似的,毫无瑕疵,皮肤好得就像剥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令人嫉妒;整张脸呈典型的倒三角型,像极了螳螂的头;个头跟我差不多高,却因为太孱弱而娇小玲珑,班里的同学都戏称他为白娘子。6 ]: s3 T  e) f. M" F* l0 Z

* |7 Q% b* b' D* z  他费了很大劲才爬上单杠,跟我们并排坐下,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焰子哥哥,邪邪地笑了笑,才小声问我:“呃……你家那位?”8 F3 z  o2 @- y, v$ w* A

, D8 e- ~9 I5 i, i4 l: Y/ j4 _1 N  我一拳击在他胸口,他便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样。我嗔怪道:“死小白,什么都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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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8 }& \' e  白亮是我唯一的知己好友。在这所学校甚至这座城市,我深交的好友并不多。不知道是我太挑剔还是别人太挑剔,总之,我能够倾吐肺腑的人并不多。恰好白亮这一点很像我,于是我们彼此惺惺相惜,成为了一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为唯一知道我性取向的人。在他面前,我是没有秘密的。虽然平时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开着令人大动肝火的玩笑,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十分体贴可靠的人。  J8 D3 A3 {" c  d  _) ?+ @2 |

! a) N( c- }$ [$ B4 Q( ?  为了岔开话题,我说:“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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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1 Z, }1 `0 ]  他还是那样邪邪地笑,说:“怎么,嫌我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唉,相处这么久,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重色轻友的人,算我看走眼了。”3 `" `& d6 c" O, |, G

5 w0 Y' F0 h' ^5 U5 `: v4 b! U2 A  说罢,白亮装模作样要走。我没理他,他就重新坐了下来,拍了拍焰子哥哥的肩膀,说:“要等江韵这臭小子来做介绍是不可能的了,他这孩子,老是扭扭捏捏的。这样吧,我们就互相自我介绍吧,我叫白亮,这辈子命途多舛,本来就够霉的了,还让他这个浑小子讹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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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被白亮的滑头风趣逗得直乐,我不断地挠他痒痒,他是最受不了痒的,所以这就是我惩治他的终极大刑。白亮终于给我折腾得不行了,差点没从单杠上摔下去,连连求饶。" i: g6 a$ L! ^( t+ j: Q: _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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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话不多,简单地向白亮介绍了一下自己,就算是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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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被我治理了一番,难受得泪花直流,终于可以正经点了。他说:“听说你录取通知书到啦,恭喜恭喜哦!”6 u, |" a7 O5 q  @4 j3 G/ t9 P-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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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都听得我耳朵长茧啦!哪敢跟你比啊,重大的高材生。”, S2 Z* u0 T4 s* K& Y/ O

+ v9 ]/ Z: _8 b4 H  “你就别讽刺我啦!还在苦等中呢!”白亮说,“好啦,我们快进教室去吧。就让我这个末代班长再为同学们做最后一件事吧,给他们沁杯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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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便跟着白亮走向第一教学楼。白亮打开门,才十来天不进的教室,却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霉菌孢子味,以及木头陈旧的腐朽味,夹杂着再熟悉不过的书香气。白亮把窗户都打开,焰子哥哥则打开电风扇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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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说:“我去开水房拎两瓶开水来,顺道再买盒茶叶,你们先坐一会儿。”9 o: F9 y  q* \5 n6 x9 [' J' U1 y

" Z  P, @$ j: j% M  白亮出去了,我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那张乌漆抹黑的黑板,仿佛还能看到英语老师在上面写下婉转的单词,数学老师画下双曲线的图形,物理老师写下电功率的计算公式,化学老师画出酯类水解图解……过了今天,大家就真正告别了,从此天各一方,天涯寻梦,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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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O3 }3 g6 P" `1 K7 F  焰子哥哥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边,坐在同桌的座位上。他知道我是怀念逝去的时光了,他永远都这样了解我并且体贴我,所以他选择一言不发,不去恣意打断我游弋美好追忆的思绪。- X9 F2 t8 M  \; s  y9 O2 b4 S  g

8 K  L- m0 n! m, a1 ]. W2 [8 j9 Q% q  白亮一会儿功夫就拎了两壶开水回来,他甩甩酸软的手臂,将我从恍惚中拉回清醒状态。白亮从包里取出一大叠一次性薄塑料杯子,又开了一盒茶叶,一边倒水,一边抱怨:“你们俩还真够狠的啊,只顾在那边卿卿我我。我让你们坐着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客人啦,真不够哥们儿!来来来,那谁,叫邱焰的帅哥,是吧,来帮帮我,我来沏茶,你负责给每张桌子放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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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哦了一声,便去了。: T4 {6 V) U0 t1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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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他们可真是一群疯子,他们一到,气氛不用调节,自然就沸腾了。尤其是那几个出了名的花痴女,一看到陌生的焰子哥哥就围了过来,逼着我介绍他是谁。有几个更为大胆的女生甚至主动去和焰子哥哥搭讪,害羞的焰子哥哥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于是那几个女生便厉声大笑起来,像玄幻电影里的恐怖女巫。( K3 P, }( u, ]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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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们都很守时,还没到六点,人就来齐了。- o3 H" @+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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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便站在讲台上,开始交待今晚聚会的相关事宜。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说:“很开心今晚同学们到得这么整齐,可惜老班却学习去了,不能抽空参加咱们的散伙晚会。但这丝毫不能成为影响我们今日狂欢的理由,过了今天,就不知道再聚是何时了。我想,就以一首歌开始今天的活动吧。唱首《同桌的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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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_  o! O0 n7 S" P8 |  同学们齐声说好,于是白亮起了个头,同学们就跟着唱起来。我的同桌是个叫小梅的女孩子,文静而且漂亮,有着优异的成绩和一大帮倾慕者。她把我俩的椅子凑到一起,便坐下三个人,我坐在中间,她和焰子哥哥则坐在两边。我看看小梅,觉得她今天特别漂亮,染了一头浅褐色的飘逸长发,典型的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形象。她与我对视了几秒,突然相视一笑。我一直以为她会对我心存芥蒂,因为她在高考前一个月曾经把一封告白的情书夹在我的化学笔记本里,被我婉言相拒,从那以后我便不敢再单独跟她待在一起,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光。现在,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所以也就豁然开朗,不管那些瓜葛藤蔓了。于是,我随着同学们唱道:“谁将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9 h+ \% i' p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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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完歌,我们便在白亮的组织下前往油麻路上奇酒店。大家都像从笼里放生的野鸟恢复自由似的,极其亢奋。同学们玩得很疯,桌上尽是猜谜声、划拳声、酒令声,以及一些大喉咙的男生调侃女生的声音,然后女生就满屋子追打那些嘴贱的男生,可乐啤酒喷得满地都是,搞得满屋子乌烟瘴气,仿佛离别的伤感已经完全被同学们高亢的情绪所淹没,了无踪影。我咽了一口白酒,隐隐觉得悲哀。5 l6 i  |7 O4 i% v  y3 a: @&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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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同学们狠命拼酒,发誓不醉不归。不少男生女生都晕乎乎的了,趴下去就再爬不起来。有几个女中豪杰却甚是海量惊人,可称千杯不醉。焰子哥哥很快就融入了这样欢愉的气氛,也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拘谨,一直帮我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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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 b! U0 c  用毕晚餐,神智尚还清醒的同学们就连拖带拽地把那些烂醉如泥的同学塞进出租车里,一溜烟开到大兴街黄昏晓KTV。刚进包间,那些酩酊醉鬼便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这是黄昏晓K吧最豪华的包间了,在地下负二楼,纸醉金迷的霓虹灯不停旋转,39英寸的大屏等离子显示器,红褐色大理石地板,墙壁上全是诡异而前卫的涂鸦,完全看不懂。墙角里摆放着一尊仿汉白玉的观世音,祥云冉冉,襟带飘飘。正中间是一张环形的表面坑坑洼洼的石桌,有一种不经意的自然凌乱美。* i. N' ]+ r! _5 J-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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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酒鬼又叫了几打啤酒和几瓶红酒、白酒和一些小吃、瓜子、水果之类的,那个叫大伟的麦霸早抄起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唱起了《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搞得跟一怨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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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坐在我右边,不知怎的,小梅就坐到我左边。白亮则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跑来跑去给女生们开啤酒、倒可乐。# Z% m6 ~' q4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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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说得没错,我们班的男生的确是一帮酒鬼,随便逮着一个人,再随便找一个理由,都得敬他三杯方肯罢休。所以,我也难逃厄运,被他们冠以“造物者偏心于我,把我捏造得这样楚楚动人”、“我有官相,将来非富即贵,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我哪次月考又忘记了给哪位兄弟传递纸条,害得他科科亮红灯,非罚不可”等等一系列荒诞无稽的罪名追酒,我本来喝酒就不行,喝一两口就红脸,于是焰子哥哥左一声好哥哥右一声好哥哥,总算是硬着头皮替我顶下来了。到最后,竟然把焰子哥哥给灌醉了,我扶他到洗手间,他哇啦哇啦吐了一便池,回来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找了条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然后拖着他沉重的身子给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的头靠在一只软绵绵的抱枕上。( z7 V& L6 Z: H! @6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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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有几个女生看着我俩,捂着嘴偷笑。我感到一阵脸红,赶巧又让小梅看见我的失态,我想说句什么,可最终没有开口,然后,她就捂着嘴跑到洗手间去了。我看看白亮,他正恪守忠职地坐在电脑前替同学们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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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2 Q- [. P) w  小梅从洗手间出来,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我想,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吧。房间里吵得厉害,唱歌的嚎叫得跟杀猪似的,聊天的也都扯破嗓门儿才能听见,一片混乱。我也就不方便问她怎么了,只觉得困乏得厉害,夜才刚刚开始,可我已听见周公的召唤,呵欠连连。& p  h1 {2 m8 l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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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嚷了句:“咱班的金童玉女小韵和小梅来一首《知心爱人》吧!同意的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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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l" v3 Q! Q- S2 ?1 E3 _. ^2 _  房间里便掌声雷动。我正想说喉咙不舒服,小梅却开口了:“那谁,罗大头,是你嚷着要我唱是吧,那好,你来陪我唱!”- a) q2 p* y5 ?$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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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大头兴奋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冲白亮减道:“听见了没,听见了没!白娘子,班花大人钦点我跟她合唱呢!还不快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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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G& ]6 z: ]6 C5 f  小梅对着话筒说:“不过不是《知心爱人》,而是《好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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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w! d" L7 J) ~  同学们便哗然大笑,罗大头悻悻地瘫软到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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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9 t0 Y6 P( G" z" O/ V7 u, e  他们便唱了起来。我看到平时温柔文静的小梅,竟然撕心裂肺地唱了起来,唱得面红耳赤,白晳的脖子里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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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望伴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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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未曾幸福过7 R1 T/ E) [0 b8 W4 A: l2 Y' F

" ~7 K: I+ Y1 T  恨太多没结果$ r7 T% S$ ], g; V& T5 Y  V

9 `0 l( o" e1 x& |/ G) o# t6 @- W  往事重提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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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的累了,不等他们唱完,就倒在焰子哥哥肩上睡着了。
发表于 2011-5-6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十章 守护天使 ……& B1 L2 w$ s: a+ B, E9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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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神之火焰
, c4 j" a4 w' ?: P  凛冽而又炽热
3 M, L5 A/ }6 w9 I; k  熊熊旺旺好大一炬2 e6 j( \) u# O. l8 e# A; z2 z
  点亮我来时的路  C6 V0 X; Z. G

6 _% I4 I. w! T  一觉醒来,同学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几个瞌睡多的,还张大了嘴巴鼾声如雷。包间是地下室,空气流通不好,我觉得脸给憋得红红的热热的。我扫视了一眼,地上满是瓜子壳和可乐啤酒瓶烟头以及杂七杂八的零食包装袋,几条麦克风的线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绕过沙发靠背,再穿过石桌脚,一直延伸到音响后面。眼前的情景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一片狼藉。6 F( `. s6 U, _. y2 C6 l/ U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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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聚会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一觉醒来便曲终人散,仿佛从不曾来过。" g# ?$ s. z# o# Q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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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了推焰子哥哥,说:“醒来了,回家啦!”  i# n1 W! c% I5 Z& o; m# g# I$ Q

1 e& _2 ~" {) }0 N8 \  焰子哥哥便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跟着我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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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S3 m$ k$ u  “他们怎么都无声无息就走啦?”焰子哥哥一脸迷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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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Y7 F( w# z( U1 ^  “反正都要走,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从今天开始,就要追逐自己的梦想了。不能再贪玩了。”我说。- Y( g: y* I- [- w8 n! {, ~- d

- S$ c' I7 @5 c+ q4 X+ Q* P  今天是星期天,我和妈妈决定带奶奶去医院做检查,奶奶拗不过我们,只能顺从安排。焰子哥哥也坚持要一块儿去,但妈妈说:“人都走完了,茶楼里小王和小灰肯定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帮他们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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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就听话地留下了。我们打了辆车,司机一踩油门,就往第一人民医院开去。  k, i- ]  [5 K& B; t2 I,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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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唠叨了一路,说明明没事偏偏要去做什么检查,拿钱不当回事。我和妈妈就任她由她抱怨着。最后妈妈终于不耐烦了,才说:“钱能带进棺材吗?”& M- M9 p2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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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便怔住了,不再说话。这几天奶奶的症状一直很明显,吃了东西老是又吐出来,有的时候吃东西又难以下咽,怕是消化道的毛病。+ g: G  b5 W  z' W  Y

# z: \8 c2 ~) U3 `* C  到了医院肠胃科,接诊的是一位中年男医生,大腹便便,穿着一身白大褂。我们把奶奶近来的症状给医生详细说了一下,医生给她做了B超,拍了几张透析片子,让我们过两天来拿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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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楼的时候,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定睛一看,是大熊,他正在花园里跟一群小孩子玩捉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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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熊。”我跟妈妈说,“我过去一下,你先跟奶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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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便搀扶着奶奶走了。我走过去,没有叫他。我歪着头看着玩得正兴的大熊和孩子们。孩子们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显然正生病住院。大熊穿着一件胸前印着造型夸张的孙悟空的白色低领T恤,脸上蒙了一条黑毛巾,两手摸索着循着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去逮他们。我笑着看大熊,觉得他像一个可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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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9 y7 S8 Q- m6 |. }  我站在原地没动,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嚷着“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受到误导的大熊就一直向我走来,一把紧紧抱住我。他一边兴奋地嚷着“抓住啦,抓住啦”,一边用手摸摸我的头,又揉揉我的脸,说:“咦?谁呢这是?小宇?小宇咋长这样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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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便淘气地笑了。我扯下他脸上的黑毛巾,大熊一看是我,显然吃惊不小,但眼里更多的是兴奋:“你怎么来啦?”6 W& B8 D, z0 u, }& Q

" ]4 }/ _% F. x! q9 F: I5 k. C$ r  我说:“缘分呗。是缘分告诉我,有只傻熊在这里,跟一群小屁孩儿玩着世界上最幼稚的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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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Q1 U% d! z9 J: i" i( z" v  大熊看了看手表,对孩子们拍拍手,说:“好啦,小朋友们,今天游戏时间到此为止,你们快去二楼绘画室,小康哥哥等着教你们画天使呢!”# E0 `/ V* s+ P! B- x# O$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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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一口一个“大熊哥哥拜拜”,便一哄而散,争先恐后朝二楼跑去。大熊便拉着我在花园里刷着白漆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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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 l! x9 }! G" p5 W/ |  看着玩得满头大汗的大熊,我笑道:“原来你那天说孩子们在等你,然后急匆匆就跑开了,原来就是指他们呀?”6 D5 W$ u;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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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点点头,说:“受父亲的影响,我特别怜悯饱受病魔煎熬的人们。这些孩子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没有等到绽放就受到病魔摧残。他们当中,有患白血病的,有患骨癌的,有患心脏病的,有患艾滋的。他们的生活都没有了灿烂的明天,等待他们的只有黑暗的死神。所以我到医院来做义工,希望可以尽自己的力量陪伴他们开开心心走过生命最后的履程,带着欢笑前往天堂,而不是痛苦。”3 J0 A/ J' p0 a, Q" N

3 h6 t2 F. S' n0 P$ a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悲喜参半的大熊,他的表情喜忧交替变换,右脸那只圆圆的酒窝格外迷人。此刻,他纯洁得像只不染纤尘的天使。  O. E- X. M. R4 p0 E+ V4 e

- g/ m7 Z, i( r- N0 {# _  我想我被眼前这个漂亮而且善良的男孩子感染了,不然我就不会泪湿眼眶。他继续说:“这些孩子总让我感动。小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那些患骨癌的孩子接受治疗时,又粗又长的管子伸入他们的骨髓,我想想都可怕,更何况他们还都还是孩子。有一个叫莉莉的小女孩儿,她患了白血病,几乎每个礼拜都要接受化疗,莉莉是个爱美的姑娘,可她的头发却快掉光了……”* K1 g- P9 @$ C0 p;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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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大熊接着说:“在这样的医院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太平间里每天都会多上几具寒尸。很多人因为承受不了病魇折磨而跳楼或者服毒自杀了,他们无比的脆弱。可那些孩子,却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梦想咬紧牙关,这样的梦想对我们来说,是那样微不足道,对他们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甚至是奢侈浮华的梦。从他们身上,我知道什么是坚强……”2 G* D2 ?* q0 o; M' Q* X* w8 X(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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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顷刻间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并且离他越来越遥远。他是天国里最善良纯洁的天使,而我却仿佛正堕入一个万丈深渊,于是,两行泪水就颤抖着滑落下来。我转过身,用手背擦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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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大熊见我哭了,焦急地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8 p+ `  r) W1 u/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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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没事,是我奶奶……不知道她怎么了,最近吃东西老吐,我很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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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就更加焦急了:“你奶奶?带她做检查了吗?”6 W9 q$ ^; b# k3 M. R

- e9 g: _  P8 Y) P6 t  我点点头:“嗯。今天就是带她做体检来的,医生让我们等结果。刚要回去,就看见你在,所以就过来跟你聊聊。你就跟天使一样。”! j; K/ R. ?( Z  g! l*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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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把手一挥,说:“嗨,还天使呢,你别恶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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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想说是真的,没恶心你,肚子就咕咕叫开了。我这才想起今天从黄昏晓K吧走得仓促,回来就陪奶奶上医院,也没顾得上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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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3 a( J. k! y7 h+ S1 f  }- W  大熊指着我的肚子笑道:“咋了?又忘记供奉你的五脏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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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想怎么这样倒霉,真是糗大了,每次遇到大熊都赶上饥肠辘辘,搞得跟饿死鬼投的胎似的。我这五脏庙也太不争点气了,害得我形象巨损。5 t" n/ B5 g. V2 r$ l

7 p6 }! N4 v6 V; [( N  大熊体贴地说:“走吧,陪你吃东西去。附近有一家乡村基,物美价廉,要不去试试?”4 d2 t/ B& p3 D&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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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跟大熊去了。进了乡村基,大熊帮我点了份蜜辣鸡翅,又仔细问了问我奶奶的情况,安慰道:“你看我也不会安慰人,每天都会来医院,每天都会面对生老病死,都快麻木了。但你不要太担心,生死由命,每个人都得循着自己的路子去走,我们做儿孙的尽到自己的努力就好。”! p8 b/ Z" ^$ C

; H  A, X1 L% Q  我不想再纠缠这样的话题,便问道:“对了,你的通知书到了吗?哪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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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W4 u7 ?0 T* f( {0 ?' J& q  “昨天刚到的。”大熊喝了口可乐,“重庆医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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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m# O+ H3 @( K% d  U0 ^; V  我几乎高兴得跳起来:“你太厉害啦!我早就料想你是会考医科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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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可能受家庭影响太大吧。我的偶像可是诺尔曼?白求恩哦!”大熊打趣道,“没救死扶伤那样伟大。在医院,看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觉得生命也有脆弱的一面。我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病人带去康复的希望,让不能走路的人能重新站起来,让看不见阳光的人能摆脱黑暗,让失聪的人能聆听万籁,仅此而已。呵呵,你瞧我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啊,就是因为我外公和爸爸都是医生,在医院里路子广,我学了医,以后好就业罢了。”9 a4 D1 F! [1 _4 U8 D0 t4 O2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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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看着可爱的大熊,他正怔怔地看着我,我拿起一只鸡翅喂给他:“一块儿吃吧,我一个人吃着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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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n( P& m' N. I2 a  大熊一口就把鸡翅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嚼了几下就咽下肚里,可真像一头熊,吃东西都这样马虎。$ Z- V/ m! \( ~3 g* p7 e

3 }) J8 j$ v6 U6 S# W% F# e3 D4 E  正吃着,手机响了,我想不是妈妈就是焰子哥哥,可我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江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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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基客厅里比较吵闹,我也听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就问:“是啊,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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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a: b' g4 k& ^! Q" p9 d1 p) q  “韵哥哥,是我啊!吴晓风!”那边兴奋地回答。+ p2 v5 |2 C: }+ a9 |: O' i9 H: t

  c# k# J, Q$ k6 ~  我吃惊不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晓风打来的。于是我问:“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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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v: K3 s  i' p  “我们搬到重庆啦!就在陈家湾南海路,离三峡广场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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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然想起,上次从老家青龙湾回来之前,的确是听晓风提过他们暑假会搬到重庆的,是他叔叔看好的房子,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搬过来了。我说:“是吗,那太好了,那里离磁器口很近,那我有空了去看你们,顺便也带你到我家去玩。这样吧,现在我在外面,吵闹得紧,我回去了再给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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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W( U2 ~+ G5 x2 f; s* z& K/ I  晓风便一口一个好,我挂了电话,大熊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直笑。我说:“看什么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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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呀?”他问。) V( O. G2 E6 w

- f% \/ B9 }$ X# N8 D; Q. x& L  “一个老乡。”我刨了口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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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z; t4 i! q  “等下去哪儿?”大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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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答道:“直接回茶楼了,这些天忙得紧,奶奶又病了需要休息,我就更走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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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J4 d# z; W( m3 t  我看到大熊的表情稍稍有些失落,但立刻又恢复之前那种体贴的笑。“本来打算介绍小康给你认识的——哦,就刚才我说的那个教小朋友画画的那个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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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笑:“以后还有机会的嘛。”我响亮地打了个饱嗝,吃得我够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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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p4 a! P! h$ w$ X3 M1 E; f7 E0 ?0 C  在路口跟大熊道别,我径自回到茶楼。焰子哥哥正在卖力地端茶送水,毫不怠慢;小王则在房里烧水沁茶,屋里弥漫着一股水香的味道。5 G, K  [" g2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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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和小灰呢?”我问焰子哥哥。- E& D: X  k6 p  G. d0 E' G8 w; T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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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兰姨买茶去了!她听说金蓉正街那边的周记茶荘从福建武夷山进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新茶,怕是被人抢了货,所以刚从医院回来就直接过去了。小灰他到巫山去了。”8 c1 {# A6 B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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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我感到惊讶,但突然想到那天我跟妈妈说过党参茶的事,想必他是去进购党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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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v3 b$ Q" O4 T5 I, n  焰子哥哥放下暗褐色的松木茶盘,兴奋地说:“小韵,你太好了,当真劝服兰姨尝试党参茶了啊,你瞧她这给急的,这么快就派小灰到巫山去进党参了,这下村民们有盼头了!对了,我还托小灰给我爸带了封家书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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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T; h- G' `9 R2 N% ^% n  “是吗。”我冷静地说,“对了,晓风他们搬家到重庆了,你知道了么?”9 D9 t- L; J1 u) `  j! Z- V/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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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得跟小孩儿似的:“真的么?咋这么快啊?不是说要暑假才会来的么?”6 L( v% b. [  f

& ^$ u3 U3 |9 {: C* p  我心里一阵乱,不知道是怎么了。按理说晓风来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每每想到上次回家他对我冷言冷语的,再加上他又把吴二爷那本亲笔表演杂记交给了我,我的内心就更加惶恐了,我清楚,那原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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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7 z/ i7 Q! U# }" R5 S1 r  我在靠墙的一张桌旁坐下。一道水蒸汽从偏门飘过来,弥漫在榆木墙上那幅仿古的鹤松石竹国画左右,像一团又一团云雾飘过。) d( T' ~% U7 U+ q- r- ?

' e7 Z% Y; I9 d6 I/ {. T# q# @* i5 {  焰子哥哥见我神情不对,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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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1 ?0 A% H3 ?' {+ `  我看着紧张的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犀利得跟老鹰似的,眉头都焦急得紧蹙成一团疙瘩了。我便勉强扯开嘴笑笑:“是吧,可能是没睡好吧。那我上去再睡会儿,茶楼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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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咚咚咚咚跑到楼上去了,经过奶奶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她捧着那张加洗的爸爸的照片仔细端详。她坐在旧式的挂帐床沿上,背对着我,我隔着纱帐看到她抹了抹眼角。我的心猛然揪得厉害,奶奶这辈子跟妈妈一样可怜,早早地失去丈夫,一个人撑着家孤苦伶仃地过完大半辈子。我哽咽了一声,奶奶正好听见,我仓皇的正要转身离去,奶奶却叫住了我:“韵儿!你来!”) V# q1 I& O% H+ q#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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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快速调节情绪,镇定地走进奶奶的房间。这是家里最小的房间,十来个平方,一张古香古色的高榻床,朱红油漆已经随岁月流逝而隐褪成了暗红色,上面雕着喜鹊唱梅,大地回春;一架柏木穿衣柜,上面那面镜子从上到下哧啦裂开一道口子,用乳黄色胶布贴着;一副小巧却陈旧的梳妆台,已经生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孔,偶尔会有细木灰从里面掉出来。这三件旧家具就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它们是从老家搬过来的,奶奶说是她的嫁妆,陪她度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舍不得丢弃,非得搬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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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9 z7 E8 `/ Q3 j3 j/ J  梳妆台上面是一只巧夺天工的紫砂茶壶,壶肚子上雕刻着一丛形态优雅的君子兰,还有两只蝴蝶留连花间。一缕轻烟从壶嘴里冒出来,在静得发狂的房间里慢慢迂回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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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 i9 g3 w# V  我坐到奶奶身边,她便把一只瘦骨嶙峋、青筋突起的手放到我头上,细细地抚摸着,用苍老的声音说:“韵儿啊!奶奶的乖孙子。你看你长得多像你爸爸呀,细眉细眼,斯文秀气,跟个书生一样。”7 t1 P8 T: O$ _# o  X

+ S" _% P6 [; a, V1 L6 W  我便随同奶奶的目光去看她手里的爸爸的遗像,爸爸站在破旧的渔船上撒网捕鱼,阳光下的脸的确漂亮得令人窒息。我看了一眼,便把眼光移开,眼睛酸酸的胀胀的。我想,要是再看下去,我就要受不了了。% |1 Z/ {: Z1 n!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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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儿,你要记住奶奶教过你的话呀!做人要堂堂正正,切不可忘本啊。”+ I5 H: d+ L' G5 g7 E" A, R

0 R5 r) p# k2 N7 [( I/ W  我看着奶奶,才六十岁出头的她,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跟七老八十似的,脸上布满千沟万壑的皱纹。房间里阴暗晦涩,我却能看清奶奶那道绝望的眼神。我听着奶奶奇怪的话,心里一阵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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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2 [5 }+ k4 e; z' q* F  “奶奶怕是活不了多久啦!怕是我上辈子是个恶霸地主,收多了劳苦人民的粮租,所以这辈子老天要罚我做饿死鬼,吃了东西都得吐出来。”* c! G3 q6 M: R1 t6 e& `3 T

* [, I2 K' w  E" V' {! B  “奶奶!您别胡说!”我打断奶奶的话,说:“您歇着吧,我昨晚唱了一宿的歌,想去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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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M$ o) G: n7 t/ H/ ^  说罢我立刻跑出奶奶的房间,豆大的眼泪便唰唰掉下来。奶奶不会有事的,我告诉自己。奶奶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她给了我全部的疼爱与呵护。还记得小时候她为了维护我跟邻院的恶女人吵架,我生病了她就佝偻着背,背着竹篓漫山遍野去挖医生所说的野南瓜,每天夜里给我讲神话故事哄我入睡。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怎么会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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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7 R9 h' B9 q. p. b+ j4 X7 \-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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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清脆的汽笛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跑到窗边,拉开深蓝色窗帘,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茶楼门口。可真是一位阔绰的茶客呀,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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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 T' p( o3 z9 w  紧接着,我看到一个男子缓缓下车,我一惊,竟然是骆扬!恰好这时候妈妈买茶回来,她拎着一大包茶叶,看到骆扬,先是一惊,再是一愣,然后就招呼他进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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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上窗帘,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醒了醒脑,便噔噔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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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看我下楼,便让我招呼骆扬,自己到茶库里搁茶。骆扬依旧一身西装革履,一头油亮油亮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里面那件雪白的衬衫配上那条黑底红斑领带,使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5 W3 n# l7 `- r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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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挑了张桌子坐下,笑盈盈地看着我。焰子哥哥也认出骆扬来,乐得跑过来直嚷嚷:“来贵客了啊!我说是哪位达官贵人,开那么洋气的轿子呢!”9 F9 `; i" Z$ i# d1 r  i+ J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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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摘下墨镜,笑道:“可是专程赶来喝兰舟茶楼的下午茶的!听渝香子的钟老板说,整个磁器口就数这里的茶最香了,十里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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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一边把菜单递给他,让他自己选一道茶。他永远是那样一脸浅笑,一双画眉般的眼线婉约动人。他看了看菜单,选了一道兰花茶,配普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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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M+ _2 J0 ]* Q: J  我笑侃:“骆叔好眼光啊,选的可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茶呢。”0 }* I7 v) h, g7 n) r; G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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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抓茶去了。骆扬仍旧是盈盈地笑,说:“那天电话留你了,怎么不联系你骆叔呢?可想得我心里生堵啊。”( C8 Z+ M1 S4 S# [

8 |8 l4 E/ m7 D2 A  我看看他,脸上仍是一丝笑容,半像玩笑半像认真,我说:“这不是事情多么,虽然都是些聚会吃饭之类的鸡毛蒜皮的锁事,但也忙得够呛的。”8 W0 O4 B, B5 p! N5 ?& [1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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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我决定回国定居了,在江北开发新区买了房子,还开了一家剧院,刚刚开张,去参观参观?”3 _) A8 ~) c! b- s0 k, c8 Z& J1 q; W

1 D. w" {' V7 ~4 r. h" e4 h  “好啊!”我说,“开剧院不是小事,我理应前去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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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盯着我,忽然说:“想不到这几年过去,你也出落得如此俊俏模样了!可有想过走唱戏的路?我保证,你要是入了行,必红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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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N5 F/ m& C5 o/ h  我便打趣道:“光有模样没有本事哪行啊?你不会年纪轻轻就想学吴二爷,早早收山找个关门弟子慢慢调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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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三十的男人再漂浮不定那可真是可怜了!”骆扬呵呵笑着,“所以我才决定固定下来,开间小小的剧院营生过完下半辈子算了!这说到开剧院,一切都还得重来,啥都没有,招募演员是头等大事……听说你小姑现在是江枫渝火川剧表演团的团长,还得求她替我推荐推荐几位出色的戏子呢……”  I6 U0 Y1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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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去骆大师傅门下唱戏,那戏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你是顶级大师傅,一定徒弟成群,还担心没人出戏?再不行,咋不考虑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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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骆扬一惊,“你说的是吴晓风?”, n* L/ t& O, Q" p0 i. g7 U

# v, L7 K9 u' X& m2 B; g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晓风都不晓得了?吴二爷的嫡孙啊,仔细算来他也该是你的小师侄啊。”我半讽刺半责怪地说。2 q# `( T+ A( P$ J/ I%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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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正要说什么,焰子哥哥递来茶水,他把毛巾搭在肩上,那架势活像古装电视剧里的店小二。他坐下来,兴奋地说:“远远就听到你们说剧院的事啦,骆叔要开剧院啊?那太好咧,要有什么体力活比如抬砖搬瓦之类的,记得请我邱焰过去帮忙啊!”/ c" L9 m2 U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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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嘴一撇:“人家是开剧院又不是建剧院,抬砖搬瓦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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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  n+ B. k2 c  Z  骆扬把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想不到焰子还是这般性情豪爽啊!嘿,这小伙子不错,骆叔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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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便咧嘴笑了。我一直还想说说晓风的事,但骆扬却垂下头去吹那烫嘴的茶水。焰子哥哥坐了一会儿,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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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0 b% M/ b5 x; _. F  喝完茶,骆扬非要拉我一块儿去新开的剧院看看。我一再推辞,说是这几天茶馆忙,改天再去。妈妈从茶库出来,说:“你就跟你骆叔叔去看看吧,人家特地开着小车过来接你,你以为他真是为了喝茶才跑到咱们这鸟不下蛋的破烂地方来的呀?去吧去吧。”; J5 c9 p) q' V

9 C5 J! i9 M9 G3 j: T  我问焰子哥哥要不要一起去,他说茶楼里忙,就不去了,再说明天还得回渝香子火锅店去上班呢,时间不迁就,改日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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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s, J$ a- E: @& Q  我上了骆扬的奥迪,一股清新的熏衣草香味扑鼻而来。空调开着,凉气袭人,CD机里舒缓地播放着班德瑞的《童年》,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心情再烦躁的人也会心静如水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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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开车很棒,在一环又一环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4 |2 F2 g6 |% f4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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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就进入江北新区。还在高架桥上,骆扬就指着远处一栋豪华气派的雪白建筑说,就是那了,就是那了。& x$ `) x. k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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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顺势看去,那栋楼位于丛林繁茂的山麓,绿树环绕,依山傍水,地理位置相当适宜。剧院的外形很独特,看上去既像悉尼剧院那样羽翼高扬,又像中国古典楼房那样瓒尖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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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高速,车绕着曲折的小河开过去,就来到剧院门前的广场。剧院显然是刚刚建好,广场上还堆着一些弃砖、混泥土以及残余钢筋没来得及处理。广场右侧是一列玻璃橱窗,翠绿的玻璃晃得我眼睛睁不开,想必以后这里就会用来展示演出剧目以及张贴海报的吧;广场左侧是一排旗杆,五颜六色的彩旗迎风飘扬;广场中间是一个小型水池,水池中间是一座假山,上面是刚种下的结缕草、菖蒲以及鸢尾,还有一些小小的庙宇模型,小巧而别致。最吸引眼球的要数那支喷泉,从山顶的龙头里面洒出来,给火热的空气注入一股清凉。" I6 @' {- g& B/ A1 @

" f; c; l- [0 P& W# O  我仰起头,看到几个金塑草体大字气宇轩昂地屹立在剧院楼顶,铿锵有力、气魄不凡:春韵剧院。, Z2 F( q# N& B+ R

6 F. H5 ]5 I' Z  春韵剧院,只觉得一阵熟悉,却也想不出什么。骆扬似乎看出我对剧院名字感到好奇,便解释道:“这名字我可是颇费功夫才想到的哦。从你和你小姑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拼凑而成。”9 l* H. M  D% d9 k* S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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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叫江韵,小姑的名字是江远春,原来这剧院名字竟然是如此得来。我挤了一个极其不自在的笑容,说:“哟嗬,您骆大老板可真是看得起我们,竟然把我们的名字编进剧院的名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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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就呵呵笑着,拉着我的手,说:“走吧,跟我进去参观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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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V; x3 f) o' [  D  …… 第十一章 浮生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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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透世情迷眼% D* r. Z2 @' D) A  C! k
  割不断恩爱牵连4 W7 ~4 D% f& N' j6 G( t
  浮生若梦为谁怜
8 W  K/ W9 F) g8 c: V% [  默默无语问九天5 ]# }3 v" `8 a, }( d' p

, F8 [: _! {1 A( A% T1 h% B  骆扬啪地打开灯,那清脆的开关声音在空旷的剧院里回响许久才消失。华灯亮起,我被剧院内部的豪华怔住了。站在门口,一眼望去是延绵至舞台的阶梯座位,统一的金钱豹纹理沙发,以舞台为中心呈放射状排列,像一枚贝壳。骆扬介绍说,剧院可以容纳两千位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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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p9 r  e4 {& H1 _  穿过走廊来到舞台上,我恍若置身于一片空寂的旷野。地板是弹性良好的松木,底层因铺垫有PVC地板胶而极其柔软,走起路来咯咯直响,如履雪地。舞台上最抢眼的要数那一层层幕布了:大红的前檐幕、金黄的场幕、粉红的天幕、浅紫色的侧幕,看上去宛若七仙女五彩缤纷的仙衣,又像苏丝杭绸,高贵而典雅。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人间。4 B5 M- s5 e' \! x0 ]7 T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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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样豪华却真实的舞台,我保证只在电视里看过。还记得以前高中时候,每逢国庆元旦什么的也要举办晚会,也有舞台设计公司前来搭建临时舞台,却总是无比粗陋,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差劲。今天看到了骆扬的剧院,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纸醉金迷,什么叫做铺排奢侈。- t$ f) k! o4 ^

# s+ K/ i/ w4 o- _9 M* L$ c  “喜欢吗?”骆扬站在我身后,轻声地问。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但在沉寂的剧院舞台,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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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 I+ g! K9 _% l, A* I% j8 c) t  “喜欢?”我转身费解地看着他,“哦……还不错……布置挺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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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到这里做我的台柱子么?”声音还是那样轻柔,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它从我耳边刮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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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像听错似的,“你在开玩笑吧!我一没学过戏剧,二没登过舞台,我凭什么做台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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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轻轻走过来,柔柔的荧光灯打在他脸上,像涂了一层淡淡的黄金,又像擦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使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三十岁的人。他那画眉一般上扬的眼线那样迷离动人,仿佛是天界下凡的王后。. @1 o9 R' z1 E( m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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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你不可以?”他把双手放在我肩上,“没学过戏,我可以教你啊。你知道吗,你吴二爷他生前很是看好你,说你天生就是一块唱戏的料,你每次模仿电视里面那些唱腔的时候都那样惟妙惟肖,几次想收你做徒儿。可是你奶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她强烈反对你小姑唱戏,所以一定也会反对你走上唱戏的道路,所以他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师傅他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川剧表演家,将吴门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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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j  d5 L6 Z: L8 T# a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是吗,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荒废了这么多年,骨头都钝了,想学也不行了……晓风,晓风一直都非常喜欢唱戏的,成为出色的川剧表演家是他最大的梦想,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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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近乎请求地说:“晓风是我师侄,我自然会教他川剧要诀。可是,你能不能为了我,踏上这方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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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怔看着他,觉得他应该是在讲梦话。我挣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退到那片浅紫色的侧幕边,吃吃地说:“我不会唱了。我已经决定考一所普通大学,以后找份普通的工作,比如教师。不会妄想做名角之梦。”4 _( v8 h6 _% J. V9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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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的眼里闪烁着忧伤的光芒,我忽然觉得胆颤。从一开始我就该觉得不对劲了,他干嘛无缘无故把我的名字放到剧院名字里面去?他把小姑的名字放进去还说得过去,毕竟他曾经是爱过她的;那他为何又把我的名字放进去?现在,他又在这里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我煞是费解。# ^6 L1 b  P. |1 ?2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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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扑过来,狠命摇我的肩膀:“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会唱戏的!只有人是天生为唱戏的!而你就是,而你就是!小韵,跟我唱戏好吗,跟我唱戏好吗?”$ W" O6 z& \3 _8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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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骆扬让我觉得陌生,跟之前文质彬彬、谦谦有礼的他完全判若两人。我使劲想掰开他的手,都徒劳无用。他的指甲长长的,仿佛快要嵌进我肉里了,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沙哑着说:“你放开我!”7 J0 k- c- m8 r) X9 D7 z& k+ P( w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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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非但没有放开我,反而一把将我扯到他怀里,两只手臂像铁链一样死死捆住我,令我难以呼吸。我张大嘴巴喘气,忽然感到一种死神来临般的恐惧。骆扬就像入戏太深的演员出不了戏一般,任我怎么说都听不进去。6 j$ f: D: u2 s% o2 s# i6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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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这个世界艺术表演家,川剧名角,驾驭了一辈子的戏剧,难道还会为戏入迷、为戏所困吗?7 w$ J( c4 a' I3 K"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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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浊重的呼吸已经变为剧烈的咳嗽,骆扬发了疯一般睁大眼睛,两颗鼓鼓的眼珠几乎就要掉到地上。骆扬性情的嬗变给我带来巨大的惶恐,我吓得浑身颤抖,直冒冷汗。( d- s9 g& {! Y4 W  K) o2 H6 z5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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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骆扬粗鲁地吻住我,我趔趄着一步步后退,最后他把我逼到墙上,我无力地仰着头,那一道粉红的天幕在我眼里模糊成一朵荼靡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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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q9 B* j, ^3 ?4 g0 X- h# z  我双手被他狠命的钳制住,动弹不得。我很惊讶看起来纤弱不堪的骆扬,竟然力大如牛。为了反抗他的无礼,我一口咬下去,一股腥咸的味道便在我嘴里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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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痛得惨叫一声,一边吐着舌头上的血液,一边撒开双手,怒睁着眼睛,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掴在我脸上。4 {$ y) H2 A3 j6 E

& X2 r: N7 C- z$ x  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里满是恐惧的颜色。我捂着火烧一般痛灼的脸,看着这个变得陌生的骆扬,一些痛苦的记忆涌起,狠命冲击着我的脑袋,霎时间我觉得像给人在天灵盖猛敲了一棒,一阵眩晕。3 z  y% v$ R! F6 X+ H, M$ b. L" w

" b. U1 w7 l8 q  我双手狠狠捶打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已经逝去的往事。可我越希望将它们按下去,它们就像皮球一样越是一个劲往水面冲。+ P6 G0 R6 s* @

% v# O) A3 n  L, j7 p% D9 N& }% w  骆扬唾了一口血水,骂道:“你他妈装什么纯呀!你以为你还是个处啊!你这个烂货!你他妈屁大点就让我抄过了,你现在跟老子装个什么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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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里像藏了两团火,灼烧得我睁不开眼睛。他骂我的时候像要杀人似的,张大了嘴巴,牙齿上满是鲜血。我觉得羞辱,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我只想逃离,逃离眼前这只发疯的恶魔,于是我捂着脸撒腿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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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确信那破剧院已经被我甩在了九霄云外,我才缓下步子,双手扶膝蹲在马路边,将头埋在臂窝里痛哭。  G% l$ G4 L1 A' \5 N, X. j8 H/ D

! }" R- A* F7 v5 y/ ~- `  骆扬辱骂我的污言秽语在我耳边反复响起,像一道梵语的紧箍咒,吵得我脑袋疼得快要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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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N4 w) l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同学?你怎么了,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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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手臂上抹了一把眼泪,才缓缓抬起头,是一个戴黑色镜框眼镜的男孩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打着简单的碎发,穿着碎花衬衫和一件洗得泛白的瘦瘦的牛仔裤,后面还背着一只画板,手里提着一袋画笔、颜料之类的东西,旁边停着一辆红色的越野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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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黑镜框眼镜的男孩子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大男孩会无缘无故蹲在马路边这样伤心地哭泣。3 P! @2 b, e/ i) c% M' Q0 {4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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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没应声,他又问了一句:“同学,你没事吧?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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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O. o; X# ?" |) i  我站起来,才发现刚才在跟骆扬撕扯的过程中,把今天出门刚换的那件心爱的美特斯邦威的圆孔蓝衫扯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衣领处一直经过胸口延伸到腹部,上面还沾了些骆扬的血。7 A! N" Y# s" B9 H9 g0 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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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子显然被我这副光景吓坏了:“你……你莫不是遇到歹徒了吧?这条路治安不差啊,又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他便拉了我的手,“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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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7 z% O! E* L8 z  我便一言不发地跟着这个热心的男孩子上了他的单车。他踩单车很快,轻盈得像一只小艇,一阵风呼呼地从我耳边刮过,他背上那只画板微微敞开着,上面画着一副素描的江边城市写意。他画得很好,连重庆那种雾蒙蒙的感觉都丝毫不差地表现出来了。5 y$ o6 o& C3 V. C/ s& @3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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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这边不熟,他转了好几条路,过了几次人行道,才走进一个叫做“大和小区”的居民区。我垂着头跟在他后面,他家住六楼。他打开门拉我进去,说:“家里就我一个人住……爸爸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出差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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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U+ y4 U! o/ M# C1 J3 B# M4 ~  我还没来得及打量他家,就被他拉进浴室。他替我放好水,然后又出去,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件衣服递给我,又帮我调了调水温,才说,赶快洗洗吧,然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 A. A, v! h( e6 X3 o;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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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的血都风干凝固了,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搓洗干净。外面响起乔治比才的《西班牙斗牛曲》,我想,在这样平淡的日子,他却听着这样铿锵的进行曲,那一定是个充满了生活激情的男孩子,干净得像只天使。* b5 x" D)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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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起莲蓬头狠命冲刷脑袋,希望可以把那些令我痛苦不堪的回忆彻底冲去。骆扬,这个戏剧精英,在别人的眼里,他的地位一定是至高无上的,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艺术家,一定是精神领域高级别的人物。可是在我眼里,他的另一面却是一只怪物,一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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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镜框男孩子给我的衣服是一件红底白碎花的短袖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花哨——虽然它并是很艳,只是那种浅浅的水红,像花坛里盛开的水红色杜鹃花。我想,他一定是学绘画的,但凡艺术家,跟常人的艺术审美是不一样的。他们往往会激进地喜欢一些品位独特的东西,所以,相比而言,这件淡色碎花衫算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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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H# M. p) w7 |8 H8 e) X  我走出浴室,顺手将那件扯破的T恤扔到墙角的垃圾篓里。黑镜框男孩儿正坐在沙发上喝可乐,一边听音乐一边翻看著名漫画家几米的作品。他见我洗好澡出来,便笑着招呼我过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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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他一定会追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失算了,他不但没问,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再提起。他只是笑了笑,说:“在所有的漫画作家中,我算是最喜欢几米了。在几米所有的漫画作品中,我算是最喜欢这本《我只能为你画一张小卡片》了。在这本《我只能为你画一张小卡片》中,我算是最喜欢写给亲爱的小鸟那一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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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0 K2 U! A' f  他看着有些发呆的我,浅浅笑了笑,说:“我念给你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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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V* H9 H3 P3 j- N  我怔怔地点点头,显得有些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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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s  y& t# S* t" D  他便吟吟念道:“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天天飞到我的窗前。你似乎明白我的寂寞,只要我将手伸向天空,你就会神奇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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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F/ [  P( G( t8 W  “然而最近我渐渐感到恐慌,害怕有一天你也将离去,我将无法忍受等待的悲伤。决定不再随意将手伸向天际,假装你永远躲在云端等待。8 N; t; `9 u( ]; [* U2 w

7 }6 s$ `. [& ]4 `" o) ]0 R3 n  “我要等到最最孤独、最最悲惨那一日,才将你唤来。”& I5 Z8 n& ^" o2 g( D$ S: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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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泪便簌簌滑下。或许是替漫画主角凄婉的独白感到伤悲,或许是因为茫茫人海中还有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热心肠的男孩子愿意向我伸出援手而感动,抑或许是仅为自己内心那一丝因自尊受到伤害而酸楚的痛苦。又或许,三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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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Q" S% B; ?& k4 b/ @  他见我流泪,便从玻璃茶几上的那沓面巾纸里抽出一张,递到我面前。我的泪水擦了又来,像决堤的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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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一直给我拿纸巾,直到我无泪可流为止。天已经快黑了,他便问我住哪里,要不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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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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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0 u( ]7 y/ g  他便把漫画书放到一边,站起身来,说:“那好吧,你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或者看我的画册。”他指了指电视机上面的画册,说,“我去下碗面。你哭了整整两个小时,肯定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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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镜框、国字脸的男孩子便走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便从里面传来嗞啦一声煎蛋的声音,随即飘来一股令人垂涶三尺的香味。我拿过电视机上面的画册,坐在沙发里仔细地翻阅,他画得真好,线条应用得相当到位,明暗合理。他画了很多众生相,有乞丐、有商人、有小学生、有农民工,有男人,有女人。他大概是喜欢背着画板,在大街上逛来逛去,见谁画谁。后面是模仿的一些名家名画。% l7 k3 t  z% n2 g! Y3 P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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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看着,我竟然伏在沙发上睡着了。- }8 S/ x, t- W9 c7 T6 f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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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镜框男孩把我叫醒的时候,窗外已经大黑,茶几上放着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炒面。我揉揉惺松睡眼,他笑着说:“起来吃面啦,吃了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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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端起那碗热乎乎的面,大口大口吞咽着,眼泪忽地又叭嗒叭嗒开始往碗里淌。我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把,强迫自己不要再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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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你怎么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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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 J8 h/ z) ], j  “哦,我不喜欢吃面的。等会吃个面包就行啦。”他笑了笑,“慢点吃,锅里还有。”/ u! I' _# |3 H6 B

# L9 d) S( I# r2 {: `" n  吃完面,我们缩在沙发里看了一夜电视。在交谈中,我知道他叫康乃文,酷爱绘画,也是今年高中毕业,更巧的是他考的竟然是西南师范大学美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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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大部分电台都停播了,剩下的几个电台的节目都无聊到极点。我打了个呵欠,康乃文便说:“去睡会儿吧,天就要亮了。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就可以。”; y% ^) e, d4 J0 l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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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睡你房间,我睡沙发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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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7 `* s9 |* S5 f1 q9 d( P9 H  他笑了笑,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端端正正的五官。“客从主愿。快去吧。”& i  h% w7 ]8 {+ O/ {0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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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听他的进去了。他随我进来,调节好空调的温度,点好蚊香,那是我最喜欢的檀木香味。然后,他才退出房间,关上门。. ~: A9 b1 x! q! Z5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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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得真快,仿佛我上一个梦还没做完,天就亮了。我起床,走到客厅里,里面空无一人。我听到厨房里有响动,凑过脑袋一看,是康乃文,在里面煮牛奶。& L% H/ M"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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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我起床,习惯性地冲我笑笑,说:“今天总该回家了吧。”3 N" F; L, I' H  U8 V- \2 u5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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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知道,我们萍水相逢,只是陌生人而已,而他却对我这般好,给我衣服穿、给我做面吃、还收留我过夜,我想,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样的好人已经少得可怜,而我却心安理得地在这里享受人家的恩惠,心里面一时感到愧疚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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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我不太开心,便解释道:“我不是赶你走……你应该早点回去,不然家人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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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想起,到现在我还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昨天跟骆扬出来的时候,忘了带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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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n* M( P" Y. V  Q! l  康乃文继续说:“等会儿呢,我要去医院。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去,也可以选择回家。或者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h& c  W8 i1 ], E4 ]+ u" l- V

* X. v; m( ~  j% P, C8 l0 ~  “哦。”我缓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牛奶,“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昨天到现在,很打搅你,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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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8 v9 N/ }8 a7 l. T# a) d. L+ N, B  他便大手一挥:“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再过一个多月不就是大学校友了么?只不过是上天安排让我们早点相识而已,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呢?快趁热把牛奶喝了吧,等会儿我出去给你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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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J0 h) }4 O% p( g( i& F  从江北回到磁器口,我一路神不守舍。出租车司机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把我丢在高速路口就载着别的客人走了。) j: C( P7 M, H$ r7 Y8 i6 _

) B# l6 q5 z# W: I/ E  我恍惚地向前迈着步子。又来到这座高架桥,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它的名字,就是在这里,大熊曾经缠住了风筝。我抬头远望,江上仍是一片浓浓雾蔼,像一层卑鄙的面纱,笼罩了远处的风光,不让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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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 o5 k9 Q$ x2 G3 x0 o( x1 H  一声呼唤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是焰子哥哥,他正在桥那端,看到我便疯了似的跑过来,几次差点撞着路灯。他跑到我这边,二话不说就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他喘着大气,双手使劲揉搓我的背,激动得快把我抱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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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4 U3 Z; [. s8 `  我的泪就大滴大滴地落在他肩上。+ N, p! _& z5 G2 I7 |0 u

( H  O- X! N: t8 ?+ f) I  他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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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回家。我仿佛又想起上次回老家,焰子哥哥来接我时,说过的同样的话。多么温暖的一句话啊,顿时让我觉得有了依靠,不再漂泊。- J: f3 V/ A+ c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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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嗔嗔地说:“你可回来了……兰姨急坏了,你电话又没带,打电话问骆扬他又说你已经走了……我们都瞒着你奶奶,说你去媛姐那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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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3 E  P0 K- i  我勉强笑了笑,说:“我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路上碰到一个小学同学,觉得太巧,就去他家玩了。”+ H" j, A: F( l4 j6 b9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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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牵着我的手穿过金蓉街的时候,我看到大熊,他正在一家店一家店地寻找着,一脸的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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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我们,就跑过来,激动地说:“找到啦?刚兰姨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去我那……她说你不见了……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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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这一夜未归,急坏了他们。我真的感到很欠疚,他们为了找我到处疯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感谢他们。大熊一边跟我们往回走,一边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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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见着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把一副刚洗好的青瓷茶壶重重摔到地上,哗,那只精致的茶壶便顷刻间变成一堆绿萤萤的碎片。我的心跟着那只茶壶的破碎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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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妈妈的责骂声扑天盖地而来:“你跟谁学了这副死德行去了?谁教你夜不归宿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这破茶楼容不下你了是不?你倒是飞天上去给我瞧瞧啊,没那本事就别猫猫躲躲的招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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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着骂着,妈妈就嚎淘大哭起来。茶客们受到惊吓,纷纷过来安慰妈妈别跟一个小孩子动气。小王拿了扫帚过来扫那满地的茶壶碎片,我堵气地一口气跑到楼上,重重摔上门,扑到褥子里失声痛哭。, X0 ?- v! r" P2 [6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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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的话就像针尖一样扎在我心里,火烧火燎一样疼痛。哭得倦了,我便冷静下来思考,既然这么多年我都这样开开心心地活过来了,何必又为一件风逝已久的事再伤心至此?明明知道不值得,为何再去纠缠?只是我本已忘记,怎料骆扬又在这个当口来揭开这道疤。我都能够做到大仁大义,对他既往不咎,再见犹如新相识,不计前嫌,对他恭敬如此。他怎么能这样来伤害我?他怎么能用那样穿心裂肺的语言来刺激我?他怎么能够?6 t2 K6 {, d; |' J! b6 c+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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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响起呯呯的敲门声。“谁呀。”我嘶哑着嗓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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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X) k9 j' h5 l  “是我。”是焰子哥哥的声音。5 o6 t/ h1 [$ j3 \7 c6 ^, Z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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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他便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见我哭得伤心,一双眼睛红肿得跟兔子眼似的,便刨根究底问我:“到底是怎么了?骆扬欺负你了?那小子在电话里说话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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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 s2 c2 p7 ~" i  “不是!”我立即否认,“我……我说了,是遇到一个小学同学……赶巧遇到他外婆去世……他外婆那时候对我可好了……我是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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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_! j6 A; K+ b. \. O; e- L  “果真如此?”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8 H) Z% g+ `& ]" ~) ~- E  \

6 W# h/ c4 p9 c2 \, x  我点点头,把头埋在他怀里。他便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人有生老病死,五界循环,不要太难过了啊!”7 s( R/ i, G2 V1 f2 G" ^( z: H2 _0 y

* Y% f" d. r1 K; u+ s$ N  我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到妈妈正站在门外,泪眼蒙眬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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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 t, O1 q4 k' C; E  焰子哥哥便支支吾吾地解释:“兰姨,没事,是同学的外婆去世了,给伤心的。您就别怪小韵了啊。我来哄哄就好啦!”* {% g9 g4 }$ ^& E* a,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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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便转身下楼了,丢下了一句:“那小韵就交给你了啊,焰子。”
发表于 2011-5-6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十二章 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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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轻抚琴弦
. G5 g! Z/ O% O; e! _  谁榻上织锦& h8 E6 Q; }7 O# b1 s6 d* E
  谁囿园舞剑
3 B. o& {1 @1 t, u  谁罗帐痴语1 W0 S6 f% f4 K% ~3 o5 Q( O2 t

# c# e' \4 @) s0 ]* \% R  这几天我睡得比较多,妈妈也不敢太叼扰我,任由我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焰子哥哥回到渝香子火锅店上班去了,屋子里清闲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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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k# ]1 T4 b' y' F2 C( I; c( Y  我想起这天该去医院给奶奶拿化验单,我便恢复常态,大清早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洗簌了吃过早点就往医院赶去。9 f0 W4 D% i- v-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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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在身后叫嚷,你慢点,你慢点,又不是去赶课。. T4 Q$ h) b# S6 Q

+ S6 U! V7 }: i/ `5 l" v( `  到了医院,见着上次给奶奶做检查的大腹便便的白大褂中年男医生,他按着我说的号码从一大叠字单里面找出对应的单子,瞅了一眼,然后一脸的愁云惨雾,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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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3 I& ^' b/ x: v' u  他把单子交给我,示意我坐下听他慢慢道来。他定了定神,说:“病人是你奶奶,是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患的是食道癌,已经到了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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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8 p7 g0 Q* U% l4 @: |+ [  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个呼闪击中我的天灵盖,令我几乎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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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_/ W: I& K% I, \  “食道癌,食道癌知道吧?”男医生见我没有反应,反重复着这个词语。2 z' J0 b, x$ j& O

, k* K2 s7 b$ Q  O  我的确是很少听到这种病。但男医生却说:“食道癌是高发癌症,仅次于胃癌。你奶奶的食管上表皮组织已经形成大量恶性肿瘤,所以会觉得吞咽困难,并伴有胸闷气胀、喛气难咽。另外,还呈现出淋巴结肿大。”他一边把透视片子给我看,一边给我解释。4 Y$ A) M4 D9 q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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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仿佛心脏不断地下坠,令我快要窒息。我已经瘫在椅子上站不起来。末了,我费力问了一句:“奶奶……有救吗?”5 U3 a  R5 f! S+ b#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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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医生便叹了口气,说:“既然是癌症,也只能拖一拖,尽量让老人家活得久一些了。目前的治疗方法有手术、化疗、放疗、中医药等方法,你先回去通知你父母,由他们来决定挑选什么治疗方式。”2 R5 z# F2 |# d2 ^+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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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咬牙,吃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绕过那一盆繁茂的冬青,踉踉跄跄地走出那栋满是消毒药水味道的楼房,亦步亦趋地走在医院的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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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起那天奶奶把我叫到她的房里面,跟我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以及她那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心里面噎得慌。2 |6 h5 m  h# u# b5 @

0 H% ]" N3 `5 t  [# N% _: l  我走过那条木板栈道,两旁是绿油油的麦冬,开出一串一串浅紫色的小花儿。记得以前奶奶告诉我,麦冬的根可以入药,也可以用来泡水喝,可以消炎去暑,是盛夏良品呢。可那时候不懂事的我,只觉得麦冬的种子好玩,用来当子弹射人。麦冬的种子圆圆的,大概有豌豆那么大,深蓝色的种皮,里面包裹着珍珠一样的种子,一掐就破了,流出气味独特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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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那条麦冬小路,便来到一个水池旁边,里面漂浮着整池睡莲,池畔开着粉红色的夹竹桃,形态优美的夹竹桃就像一只临江梳妆的美丽少女,亭亭玉立。/ Q' j! A3 P5 }4 h3 n) i7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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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一个男孩儿,十五六岁左右,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端坐在水池边,面前竖着一支画板,男孩儿正神情专注地画着公园里那尊石膏雕成的母子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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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画面让我想起那个背画板的男孩子康乃文,但我知道,眼前的孩子并不是他。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他全神贯注地画着那尊母子连心雕像,他显然没有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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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在后面喊道:“小华!小华!”) z2 D" b!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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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循声望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眉毛修得细细的,眼睛画得大大的,睫毛刷得长长的,嘴唇涂得红红的,头发打得短短的,挎着一只黑色的皮包,穿着一套白色夏季西装裙,瘦瘦高高的身材,踩着一双高跟鞋一扭一拐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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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我,冲我笑了笑,眉心一颗大大的黑黑的美人痣特别招眼。她抚摸着那画画的孩子的头,说:“小华,听妈妈的话,别画太久了,外面热,医生说了不能中暑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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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小华的孩子便点点头,继续用铅笔描着那尊雕像的轮廓。; z1 x7 _6 u7 E# \- ]

7 Q% I) R6 _7 ?- Y% x  “那妈妈就走了。你要是想妈妈,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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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妇女正转身要走,又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大熊,另一个,就是上次收留我过夜并给我做蛋炒面吃的康乃文。  Z$ n2 s. d, A1 e4 c: p" }

0 p& l' f! S  {( f2 N  我们三个同时惊讶得叫出声来。大熊拿着一张纸对中年妇女说:“阿姨,这是住院的名单表,刚才您忘记了签名,麻烦您在这里签一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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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瞥见中年妇女拿过纸和笔,匆匆在住院表上签下:杜世菊。5 J5 A2 S* i# v3 Q! g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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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签完名,对大熊说了句小华就交给你了,然后扭着拐着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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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0 d# D9 c  我一时间有些糊涂,只是觉得那个名字十分熟悉,却一时怎么也记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过了。现在,眼前一起出现的大熊和康乃文已经让我感觉十分惊讶了,实在再分不了心去想其他事。, W- N0 p$ X& y4 |1 J5 d; V

6 e4 V. d$ g6 c* w  大熊和康乃文几乎是同时问我:“你怎么在这里?”6 w1 |2 z/ p! d1 U+ o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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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面面相觑,而后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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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 w  H, X! {( Q  我对大熊说:“康乃文是我前几天认识的,他在大街上救了我一命。”4 p! p! k* n  d* J7 r; K;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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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对康乃文说:“我跟大熊是同街邻居,很早就认识了。”2 [7 C- N+ [2 K0 |

8 @6 v- V3 J& g/ W& q. j  康乃文笑道:“我哪有救你一命啊,太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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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则笑得乐不开支:“小康,原来你上次说收留了一只邋遢流浪狗,原来就是小韵啊!哈哈……还真是巧了!”3 }- W8 _$ j( q0 T, p

. I  f7 z8 [& x" [0 X  我正纠结于奶奶的病情,任由大熊打趣我。他看我一脸忧伤,又看到我手里紧紧拽着的化验结果单据,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Q5 P2 H# y1 Q2 P) p3 i'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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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走到那个叫小华的孩子身边,弯下腰说:“小华!来,大熊哥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他可是很会画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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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z  M$ c+ S2 a, U  我知道大熊指的是康乃文。小华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因为阳光刺眼而半闭着眼睛。他将手搭在额前挡住阳光,眼睛一眨一眨的漂亮极了,一双眸子就像围棋里的黑子,黑得干脆利索。4 ~$ r& o5 ^3 n5 z) l

. H- w. H0 u/ R5 n. u! R  康乃文蹲下来,用手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笑着拉了拉小华的手,说:“你叫小华是吗?以后我就是你的美术老师啦,不过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所以你就叫我小康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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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2 z/ i  x( _2 n7 V- d  然后他站起来,看了看小华画的母子连心图,指点道:“如果这里再画点阴影就好了。今天光线太强烈了,雕像显得太苍白。如果画出来没有阴影,就不能表达出较好的立体感啦!不过呢,这副图画得真的很棒,小康哥哥很喜欢,小华画好了可以将它送给我吗?”1 I' l: j' d& F1 s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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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华便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甜甜的笑意。/ f* L' F# f: V% d)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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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康乃文,说:“小康,你先陪小华画画,我送小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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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跟着大熊走出医院。走了很远,他才问我:“你奶奶病情怎样?”- ?; m8 i9 @  b- A7 J7 G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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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糟糕。”我说,“食道癌,是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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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5 A( Z. c' B8 y  大熊眉头紧锁,揽了揽我的肩,然后又放开我,只在我肩上拍了拍。( l2 N8 ]/ `( ~: z' O/ u*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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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放开。”我颤抖着说,“不要放开!”  H: @+ P& W' V! l0 c

  a' t; g7 [0 `  g! [  大熊便重新揽住我,这次很用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快要崩溃瓦解的泥巴人,只要别人稍一用力,就会化成粉尘。可是,我却愿意大熊这样紧紧揽着我,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情愿。9 o. Y( x$ g#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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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颤抖着哭了,我原以为眼泪在那天就已经耗竭,可现在,我却依然泪如泉涌。我趴在大熊肩上,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7 Z+ G' m: i3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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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呜呜咽咽地说:“为什么是奶奶?为什么是奶奶?她那样慈祥,才六十来岁,为什么会得这样的怪病?”+ W0 f# W1 J( x' x% \1 d0 ~* L

0 `) e( l: k8 q! W! [  B/ q" j, [  大熊只是轻拍我的背,一言不发。等我哭够了,他才替我试去眼泪,说:“笑着回去,不要让奶奶看到你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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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q2 P" w/ F+ E$ ]  大熊实在不放心我,便坚持送我回去。回到茶馆,我看到小姑正坐在茶楼里跟妈妈聊天。, J( K% _2 }8 W$ \/ c

7 x  B5 [9 H$ ~. u5 H  大熊将我送回茶楼就走了,说是要去接一笔什么账。我打起精神走过去,小姑见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问:“小韵怎么了,还打算接你和你焰子哥去我家玩呢,怎么见到姑了也不笑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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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把化验单扔到桌子上,淡淡地说:“是奶奶……医生说是食道癌,中期。”& C  @0 `. n& h1 V* N  @/ S# x+ L

( w) L  \7 K# K! E( _; j+ h3 h  小姑一听,没看那化验单就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妈妈也紧蹙眉头,抓起化验单,看了一通,问:“医生还说什么?”2 b/ w% l% g. B$ a- R& z

& Q* k% G: [. U4 v' t  “医生让你们决定选择哪种治疗方式。”我依然一脸暗淡,死灰一样毫无生气。“你们商量准备一下吧。不要太难过了。得了这个病,我们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尽到儿孙责任就是。”" X! G- e$ X1 h0 U1 ^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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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站起身,说:“姑,我改天再跟焰子哥去你家玩,我先上去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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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N8 I& t4 P. o5 a" m% v  我又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直到有天大熊给我打来电话,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大熊急促的声音:“小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现在很忙,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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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他这么急,一下子倦意全无,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别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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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里的辰星红十字基金分会出了点账目问题,我现在正协助警方调查,走不开,等会就放学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我弟弟?”7 N! D6 \3 P( {9 F

! i5 o" u/ s" G' u3 R0 [( T( p" P1 c" b1 ~  “哦。”我说,“好啊,你别着急,慢慢说。”& f1 a, m9 N. V' u3 {

. I# n0 e4 B8 @, t$ s% l  “小韵,你听着,我弟弟叫林明,在红星小学四年级一班,五点下课,你去教室门口等他就行了。今天晚上我可能回不去了,我爸妈也都不在家,今晚你能不能把我弟弟接回家,帮我照顾他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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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问题啊!”我说,忽然我心里咯噔一惊,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警局?你没事吧?”* v( T& H% G, z! y& a

! ?5 M8 \' d7 C1 z% l/ Y  那边一直说没事没事,很好解决的,先挂了啊。- z9 K8 J  ~" h8 E& q

, k: C' G$ D" C+ t; D4 F0 z  我一看时间,四点半,便踩着单车去了红星小学。我找到大熊所说的四年一班的教室,站在门口等待。当老师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说:“我……我找林明。”- ~/ W+ ?2 f. q. n1 Y

' g3 Y; M- W$ ?  那位素面朝天、身体被一袭连衣裙裹得像一只花瓶的女老师便朝教室里尖尖地叫了一声:“林明,有人找!”# T  a- i9 C8 m5 ?

" s2 Q' Q! p  G. S" Z6 M  很快就从教室里挤出一个大大的脑袋,我问:“你是林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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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家伙点点头,背着一只画有蜘蛛侠的大书包,一副俊俏模样。我说:“我是你哥哥熊泽恩的朋友,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他叫我替他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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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 Z4 {4 W/ @2 W6 D% g4 {8 `. J" N9 x  林明便从教室里蹦出来,抓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见过你的!你家开的茶楼,离我家不远!”: }! K: @3 M- Z) C8 O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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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的小明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别看他年纪小,知识面可广泛了,一路上他又是讲宇宙起源、又是讲转基因植物;又是讲奥斯卡获奖影片,又是讲最近闹得正火的美伊战争。我被他逗得直乐,一时间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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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看着小明写完作业,便带他洗了澡,就上床睡觉。我担心小明会怕黑,所以连电视也不看了,就早早陪他一起睡了。他轻轻趴在我的臂弯里,微微的呼气儿呵得我一阵阵酥痒。他蜷着睡觉,活像一只可爱的猫咪依偎在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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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d5 s  v: F/ D- l9 G  又到周末,焰子哥哥放假,我提议去小姑家玩玩,她都催了好几次了,我们却一直没有去,怕是她都要有意见啦。7 L8 y3 P. c6 K/ h,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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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家就在沙坪坝体育馆附近,坐公车很快就到了。小姑家是政府公寓,不算奢华倒也大气。公寓小区一排看过去,全是颜色相同、造型一致的房子,干净而且不凌乱。小区花坛里满是油油的万年青,给人一阵神清气爽的感觉。6 z7 F1 k+ l7 [* _9 U" V3 `3 A0 A

( a, d7 C5 a6 C$ L* s4 i6 t  今天婷婷也放假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舒服的钢琴曲《梁祝》,我轻轻走到婷婷身后,待她一曲弹毕,才鼓鼓掌说:“婷婷钢琴又进步啦,弹得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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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婷婷听到我的声音便转过身来,高兴得一头扎进我怀里。别看这丫头才七八岁,可是聪慧得很,钢琴都过六级了。她仰着头看了看焰子哥哥,紧蹙着眉头问:“韵哥哥,他是谁呀?”, }0 }" L/ J9 o/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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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捏捏她胖嘟嘟的脸蛋,摸摸她两只可爱的羊角辫,说:“婷婷猜猜?”  S7 M# c2 h3 t$ i3 w0 K

+ H6 U2 F  h3 C( S' S3 }# X0 P9 m  “大姨家的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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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y5 @+ U! M4 q* Z  我摇摇头。% }4 }7 C2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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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姨家的琦哥哥?”) j" W7 I9 B! E0 ~& e, `& D6 }7 M3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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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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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婷婷便也摇头:“我猜不出。”$ {% i8 G3 ?- D2 g+ n. t: i/ w

9 X! l  M, U2 O1 \6 D2 z* U  我便说:“他呀,是咱们老家的一位哥哥,他上次见到你,你才四岁呢,所以当然想不起来啦。他叫焰哥哥。”7 }# l' z' t% D( j! x1 d0 K! v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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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一边呵呵傻笑,一边夸赞道:“这城里的小姑娘啊,就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咱农村里的小孩子,个个灰头土脸,脑壳顶上都是脚印,成天只知道打土仗、爬树、捅马蜂窝啊。”. T; _( E, n! X" o4 f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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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招呼我们坐下,把一大盘洗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里面有紫葡萄啦、提子啦、香柚啦、苹果啦、鸭梨啦、樱桃番茄啦,丰富得就像一场水果聚会。* g3 h  x5 g3 V+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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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说:“你们看电视吧,我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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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站起来,“我陪你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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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也想去,我说:“你呀,就待在家里陪婷婷吧。你们四年没见了,都生分了,赶紧给补回来。”* n+ D% e' ?3 x4 v

7 u' W- q% B$ K8 Y! L, N8 z  我便和小姑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菜市场不远,穿过一条街转个弯就到,所以我们步行过去。我想起婷婷的话,便问:“小姑,你有没有把奶奶的病情告诉大姑和二姑啊?”3 o: B; q3 T' P% S' A- j0 N*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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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摇摇头,叹道:“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你又不是没看到,她们哪有真正对老婆子上过心啊?远嫁这么多年,回来看过她几次?所以啊,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R4 D5 W. i" i0 Q8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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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看到只有二十七岁的小姑愁容满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似的。在我眼里,小姑一直是个大美人,当年村里面追求他的男子成群结队的,从村口排到村尾。虽然追求她的人那么多,但我知道,她却只对骆扬上过心。小姑虽然比我大十岁,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我们成为知己好友,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后来她成了戏班里的班花,又唱得一台好戏,颇受欢迎,人们只要一提到她江远春的名字,都翘着大拇指连连称赞。2 h" B, k6 L$ s0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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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买了只卤鸡、板鸭、一袋饺子、一斤莴笋、一把青菜,就打道回府。我突然想起什么,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直打转,于是我问:“你知道杜世菊是谁么?”; y  F7 p5 G* E7 X% o. {

# R3 x( ~3 `- |. v  哼着小调的小姑戛然而止,瞪大了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我,满脸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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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一直觉得非常熟悉,却总又想不起来。”! w3 e: E; H+ B4 K0 @9 }! o" \

& J% j8 A" s, c" S/ N  S0 t  小姑还是用讶异得夸张的表情看着我,半天才说:“杜世菊,不是焰子他妈么?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4 H7 a7 E, @; V3 h+ Z

/ _& T% m6 F1 w- y. N  我一拍脑袋,总算是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难怪我总觉得那样熟悉……前两天在医院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同名。中国人口又多,同名率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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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却不像我那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对这事挺上心,追问道:“你瞧清楚了没?她是不是眉心有颗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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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一想,那天在医院瞧见的中年妇女还果真有颗美人痣,惊道:“不会这么巧吧?她不是去河南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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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狠狠唾了一口,然后得意地说:“哼,我有一帮好姐妹,可是整条街出了名的探子,我一定要挖出她的底细来。这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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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7 v+ M! Z* k4 i1 i; u  我没顾得上小姑的谩骂,却在心里想,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杜世菊,当年那个抛夫弃子的坏女人,要是她现在回头,焰子哥哥会原谅她吗?还有她那个画画的十五六岁的儿子,岂不就是焰子哥哥的弟弟?1 L: a* a% L. J% I" ?. C) W: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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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再去想,我害怕越想越多。小姑见我沉思,像个嫉恶如仇的侠女似的说:“别去同情这样的人!既然是出没在医院,哼,肯定是得了什么子宫癌啊乳腺癌之类乱七八糟的绝症,活该她得!韵儿,你不知道当年她害得你干爹有多苦,她这一走,你干爹就背负了一二十年的狼藉声名,一辈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说她那心是什么做的,焰子,生出来还没一个小时,她就跟那臭男人跑了,焰子可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呀……”" _2 u2 {7 B. n  \, D

6 y; n4 F. M' D: f  我安抚安抚愤怒中的小姑,我想,作为市委副书记夫人的她,肯定是近朱者赤,受丈夫影响,成天老摆着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架势,于是我吭哧吭哧笑起来。笑够了,我才说:“赶明儿让你逮着她,不是让她上刀山就是让她下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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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在我鼻子上胡撸了一把,说:“死小子,我还让她浸猪笼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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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_: u% H. R, h; ^  说着说着,便到了家。我站在门口,对小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在焰子哥哥面前提这事。说起来小姑算是我长辈,可她时时处处激愤得紧,好冲动,易生事,反不如我这个晚辈沉着冷静,我真怕她万一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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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 i  A& ]) H# F6 B, z  推开门,焰子哥哥正坐在沙发上,而婷婷则坐在他腿上,神态投入地听他讲着乡村里的奇闻趣事,像听小人图书里的神话故事那样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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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小姑推进了厨房。像她这样的“高危”人士,又长着一张记者嘴,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无意间透露了私秘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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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焰子哥哥跟婷婷算是混熟了,婷婷一个劲缠着他,要他讲故事。我没趣地翻翻报纸,看看电视,就进厨房帮小姑洗菜了。, ~3 _% `2 V$ E0 Y4 v  m5 N* B- W

6 s9 E# z4 U  ^  晚上姑父没有回来。他是高官,日理万机,在我印象中很少会见着他,每年只有在他生日以及春节串亲戚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客厅里挂了一幅他下乡视查民情的工作照:头顶斗笠、身披簑衣、手持铁锹、裤腿高挽,正在田里替农民挖排水渠。听小姑说那是九八年特大洪水,长江沿岸好多农田庄稼都被大水淹没,姑父没日没夜地在外面指挥军民齐心抗灾,最后都劳累出一身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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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5 ~  [1 X. Y  在工作照旁边,便是挂着整整齐齐一排奖证,上面写着“以民为本”、“廉洁奉公”、“爱民如子”、“明镜高悬”、“两袖清风”等殊荣。- y. e, J0 |) ^! ?: I

4 A8 i% q% ?5 w5 t" I  晚饭间,婷婷都还一直缠着要焰子哥哥讲故事,小姑一边呵责她,一边喜笑颜开地说:“对了,八月底我们有场川剧演出,就在体育馆举行,到时候你们哥俩可一定要来捧场哦。”5 p7 j% M1 k) q* f# N9 A

0 X1 V* u; U; E& e  我呵呵笑道:“川西派名角江远春的演出,我们岂有不去之理?”( h) L9 @5 c! D* I2 [) r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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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我这样一说,小姑就更加趾高气扬了:“那是!别瞧我上了年纪,这身段,这唱腔,啧啧,宝刀未老!”* ]2 ^& B8 O# w- d/ `'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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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已经被小姑风趣的话逗得乐翻了,一口饭噗地喷了一地。小姑便更是得劲,干脆把碗筷一搁,退却三步,走到客厅的吊灯下面,做了个甩水袖的标准动作,兰花指高高一扬,眉顾目盼,清了清嗓便唱道:“春香!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 c& I' U  A% X* _

5 F& P6 U# q2 ?/ i  我想,小姑可真像只快乐的精灵。要是她晚生十年,或许现在就是星坛里一颗璀璨的笑星。即使是早生了十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即使做了妈妈,身段却依然保持得那样曼妙,仿佛岁月在她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l7 c) i: H- {) T; d: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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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我、焰子哥哥和小姑三人正凑在一块斗地主,我的手机响起,是茶楼小王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说:“小韵!你快回来啊!小灰……小灰他在巫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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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J9 F! j  我一怔,这才想起小灰去巫山采购党参都已经将近两个礼拜了,却一直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一直消消沉沉,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现在小王打电话说他在巫山出事了,我便更加心惊胆战,顾不上手里一副好牌,拉着焰子哥哥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对身后一脸迷惑的小姑说:“茶楼员工出事了,我得赶回去,改天再过来陪小姑斗个尽兴!”- D: w0 R) p* B+ b" [' V%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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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茶楼,妈妈和小王都在,小王急得团团转,妈妈则冷静地坐着。我进门便问:“到底怎么回事?小灰他怎么了?”+ Z1 P6 t$ K  n0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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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便语无伦次地说:“他受伤了,现在才醒过来。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他,原来他是把手机弄丢了。是这样的,小灰在电话里说他替焰子送了封家信去青龙湾,赶巧碰到有人打架,于是过去劝架,想不到乡下人蛮横无礼,连劝架人一起打,榔头一棒,就把小灰打昏了,在医院躺到到现在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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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一坠,问道:“青龙湾都是老人孩子,谁会动这么大气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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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瞅了瞅一边的焰子哥哥,才吞吞吐吐地说:“打架的人,就有邱焰他老爸……”6 o/ L1 I0 J; J& u$ u3 o. j

: T  y$ Y" \  H: d0 ?  焰子哥哥脸色一沉,抓住小王就问:“我爸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3 U; u: j6 c2 U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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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被焰子哥哥抓乱的衣领,说:“我也不太清楚,听小灰说好像是跟邻村两个男人发生了口角,那两个男人骂他是窝囊废,戴一辈子的绿帽子……邱老伯气不过才跟那两个人打起来的……还说腿都给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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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性情温和的干爹,一辈子菩萨心肠,连动物都没伤害过,怎么会跟人打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焰子哥哥早已经撒腿跑了出去。. y' s5 [, `/ \; k) r, F

1 d! C0 V/ C  c+ r: @$ {  我追出去,焰子哥哥跑得飞快,我怎么也赶不上,我在后面扯破嗓门喊道:“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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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也不停步,只是说道:“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奶奶生病要人照顾,小灰又受伤,你不能把茶楼扔给你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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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z& P$ x: u9 y6 q, K+ \7 }  我便站住了,一晃眼焰子哥哥就消失在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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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H+ F/ ?! [  我心里乱得很,突然又想起大熊,不知道他所说的关于红十字基金账目状况怎么样了,就拨他电话,却一直提示手机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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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 O7 c* V  我感到不安,就打电话给康乃文,他们是好朋友,他总该知道大熊的事吧。想不到康乃文却焦急如焚地说:“大熊自从前几天去了警察局,就一直没消息了,怕是还没有出来!我都不敢告诉他爸妈,骗他们说他做义工筹集善款去了。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找人帮忙呢!那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再联系联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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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乃文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惶恐不安了,只觉得手足无措,怎么突然之间一下子就生出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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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8 e9 x. J  R5 e3 A6 s0 k  我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白亮,他父亲不是警局的一名侦察员么,或许问他会有办法弄清楚大熊的事。于是我又拨通白亮的电话,约他出来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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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M- M& _/ O* b  F  在江边一个露天咖啡厅,我见到了白亮。他还是那样习惯性地穿得一身白,上身是件清爽的白色纯棉背心,下身一件银白色沙滩裤,远远看去像一条裙子,脚上踏着一双鸽白人字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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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Y9 U4 w: M' F. w; @/ s  他见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太阳伞下面,便跟一叶白蝴蝶似的飘进来,摘下棕色的太阳镜,问道:“我的韵少爷!怎么有空约本少爷出来喝咖啡啊,这会儿你不该在茶楼里忙乎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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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那打着百事可乐广告的太阳伞,说:“我想请你帮个忙。”0 N- d6 V2 |1 q1 E7 H6 m

/ n. d9 v# V+ E: X2 V4 y  白亮则大手一挥:“得了得了,你跟我还耗个什么客气呀!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死模样,有话快话,有屁快放,别影响我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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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z  W. C8 n- l  我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爸爸帮个忙……我有一个朋友现在正在警局里受审,可好几天了都没信儿,我正担心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想请你爸爸帮忙调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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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白了我一眼,说:“那是你什么朋友啊,劳你这么大费劲四处求人?他自家人不管他的吗?”3 K0 I2 i5 t+ `

9 ^; G3 _+ I; i" k- X  我说:“他自家人恐怕都还不知道呢,大概以为他出去做义工去了!我的好亮亮,白亮亮,又白又靓的好亮亮……”. V2 J# M3 c+ B3 b+ _- k5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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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这般乞怜,都不要身价了,白亮才说:“好吧,我就暂且托我爸给你打听一下……那个,姓什么叫什么,犯的啥事儿呀,作奸犯科之类的就免了啊。”0 R% Z# K: O1 |( p'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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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报上姓名:“熊泽恩!恩泽万物的意思!好像是一笔慈善基金出了问题。”. }' Q( x5 p* w' D

) |0 o7 E: o7 p5 m% v7 P" d, W  W  白亮狠狠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就知道结识那些不良少年!早晚得把你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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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L# {3 J) U; ]( L  我冲他吐吐舌头:“什么不良少年啊,人家就跟天使一样!”# w, K0 o7 W' D9 p

) F! h4 _  G0 m8 T- r/ B6 w  白亮佯装要吐,却被我把他的脑袋扳了回来。我就知道,我的好白亮一定会帮我的。我这样着急,因为我真不想看到大熊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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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3 G5 Y. M9 B+ g  o( r* {1 r  …… 第十三章 多事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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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_$ q3 x4 b; F  前生你是桃花一片/ s' p3 D2 V/ e8 z4 o' k
  遮住了我想你的天- ^5 b# P3 c( L; L; U+ c$ B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 q( p9 B6 F0 {* `' @. [% j
  执意凋零在你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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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 O" p% C* C" E  焰子哥哥回巫山好几天了,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从他嘴里我知道事情的原委:那天干爹去邮局领了焰子哥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回来的途中赶巧遇到两个邻村的大汉,看见干爹就满口污言秽语,就因为焰子哥哥考上大学,而他们的儿子都没考上大学,心生嫉妒。干爹见他们骂得露骨,便跟他们发生口角,那两个男人不服气,抄起扁旦就朝干爹腿上砍去;正巧给前去巫山采购党参的小灰瞧见,前去劝架,怎料那两个粗野男人蛮不讲理,顺势给了小灰当头一棒,小灰就昏睡了两个礼拜才醒过来,好在没有脑振荡,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O/ l# @3 ]+ u;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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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还说,干爹的左腿折了,下半辈子得靠拐杖走路了。他这几天跑了趟公安局,局里出面调解了一下,那两个动手的男人陪了干爹十万块钱。  w  U) M4 d2 U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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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焰子哥哥,只说:“要不把干爹接到重庆来,以后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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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j* `* E" `! Y' v  ]% c  焰子哥哥却说,干爹死活不肯离开待了几十年的青龙湾,说只是跛了而已,又不是瘫痪,还能自己照应自己,然后还劝焰子哥哥拿了录取通知书尽快回重庆准备上学的事。, r+ C: N5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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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子哥哥还告诉我,通知书是西南师范大学发来的,跟我同院系同专业。我愣了一下,赶紧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成绩这样优秀,为什么却被浙大落榜了。焰子哥哥含糊其辞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说就是落榜了呗,很多同学都落榜呀,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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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 G0 `+ ~0 i* c, K$ L  我却不依不饶,威逼利诱,一定要他告诉我真实原因,不然以后打死都不再见他了。他拿我没办法,只好告诉我,他就是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他故意在第一志愿里报了遥不可及的北京大学,压根就没有报浙江大学,然后在第二志愿里面填写了西南师范大学教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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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傻哥哥!他竟然真的为我放弃了更好的学校。末了,我只好说,你快回来,我想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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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奶奶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常说胸骨后面和剑突下面疼痛得厉害,像有一根软刺在里面牵拉似的,难受得紧。接下来,她吃东西梗噎感也加重,她说吞咽食物的时候食管就疼痛难忍。一开始她还勉强能吃下干燥的食物,到后来,喝粥都困难了。奶奶年纪大了,化疗副作用大,所以选择中药治疗,可那药像是不管用似的,几天功夫,奶奶就憔悴得面容枯槁、头发脱落、颧骨突起,嘴唇都包不住牙齿,看得人心疼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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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一直是信仰天主教的。在她床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圣母玛利亚和主耶稣的画像。耶稣被人们惨烈地针死在十字架上,手心脚背给铁钉穿破,触目惊心;头上扎满了荆棘,鲜血淋漓;浑身上下只缠了一条白巾,伤痕累累。可是,他的头上却发出一圈圈光芒,人们祭奠他,因为他替人们承受所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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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Y' r( ~3 J+ n  即使奶奶已经卧病不起,但她依旧每次吃饭之前都要辛苦地念着饭前经,双手在胸前凌乱的比划着:“感谢主,赐我食。求祝福,赐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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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i; p! d% P  B: J) z  姐姐请了长假,回家照看奶奶。奶奶经常把姐姐一个人叫到屋子里,说一些悄悄话,不让我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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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U/ u) `4 V( L  这天,我正在茶楼忙里忙外,白亮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大熊的事有些眉目了,大概是被人诬告他接受黑钱,打着慈善基金的幌子做不正当的交易。现在警方已经查明真相了,证据确凿,大熊马上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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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 Q$ X& f5 t& q: m  我兴奋得跳起来,一口一个好亮亮,亲爱的亮亮,太感谢你以及你那神通广大的侦探般的威风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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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紧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康乃文,叫他不用担心。康乃文很镇定,说:“小韵,替我谢谢你那位好心的朋友。我和大熊是生死兄弟,这次可把我吓住了。只要他没事,那就好啦。这样吧,改天你把你朋友叫出来,我请他吃饭。”8 y  F2 m% t9 h- x1 ]: b( s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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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好啊!可要顺带我一道请了!那我就不打搅你教小朋友们画画啦,改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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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合上手机,觉得大熊的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这年头什么奇怪事都会发生,人面的猪,十胎的狗,下蛋的公鸡,但连一个正规的慈善基金都会给人诬告,还是头一遭听说,我要是新闻记者啊,准得让这个消息上头条,狠狠抨击那些大奸大恶的人。1 n& \4 g6 v: x

8 y7 y9 t- G3 W' T: _, ]- q  大熊出来那天,我和康乃文去警局接他,白亮这个臭跟班非得要去见识见识这位我口中所谓的天使般的人物。' S7 K) R! x( u7 N

6 l7 g/ d2 r9 Y$ \$ r  大熊从警局走出来的时候,脸色略显苍白,满脸碎胡渣,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似的。他好像瘦了,一脸憔悴,眼睛深陷。7 p& Z7 S/ D9 U* i/ h& c

, P# M6 B+ b* L  康乃文拍了拍他的肩,说:“走,请你蒸桑拿去。”5 s$ l, x; z) {9 v' k9 g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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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乃文说了今天要请白亮这位救命恩人吃饭,就定好在春熙路的万州烤鱼店。由我和白亮先去订座,他带大熊去洗了桑拿,再过来跟我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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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2 W5 f8 ]& l5 o$ x( ?3 @0 k  餐桌上,大熊似乎有些胃口欠佳。他呷了口酒,又啐了一口,忍不住内心的愤懑:“他妈的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好好一儿童基因,它怎么就成赃银库了?要让我知道是谁在嚼舌根,我非跟他玩到底不可!”- S+ j+ j' s. n  E! L  ?

, |/ V  J- l- ?% I$ S2 C* G, j  我还是头一次见大熊这样生气。在我印象中,大熊就是那种温顺、体贴、处变不惊,遇到什么事都会从容镇定的男孩子。但我知道,无缘无故锒铛入狱,换了谁也无法忍受。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虽然我不是很懂他们那个慈善基金,但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被人诬告可不是一件好事。$ W5 a6 D5 B4 }# @% Z- S+ r

0 v1 u/ t4 ]0 P  于是我问:“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基金?”1 Q0 s2 s3 |/ Z&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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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冷静下来,对我解释:“这份基金是河南省一对夫妇办的。他们在全国很多地方都设有基因分会,重庆这边的分会由我负责。他们会定期汇款过来,这些钱都是他们自己公司挣的,或者是他们用合法的方式招募起来的,用来给那生了病但家境贫穷,交不起治疗费用的孩子们看病的!星辰红十字会在重庆这边声名远扬,谁不知道这是一家合法的正规慈善机构啊!真是人善被狗欺,诬陷的帽子竟然扣到我们头上来了!这不,我前脚刚从提款亭里踏出来,就给警方铐起来,带回警局了。”2 d: L3 I# f  U"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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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乃文拍拍他的肩,说:“过去了就算了,行得正,坐得端,就算被人诬告也不怕,人间自有公理在。大熊,快把这破事忘记了,今天是来给你洗尘的,顺道感谢你这位救命恩人呢。”0 }: M" v" ?. I1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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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大手一挥,这会儿口气竟然摆起架子来了:“嗨,什么救命恩人啊,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了,惩奸除恶这事,匹夫有责,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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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和康乃文便呵呵笑了。洗过澡、剃过须的大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脸上依然是那只醒目的圆圆的漂亮酒窝,皮肤干净而白晳。他喝了两杯酒,脸上泛起阵阵红晕,在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 @" l: t# E* c* `. |

5 ]4 p, W3 b' N  u  白亮郑重地打量着康乃文,然后说:“如果我没猜错,小康兄应该是学美术的吧!瞧这气质,与众不同,超凡脱俗呐!”# C0 H: v/ ?' S# _0 {

& ^# E1 H' H7 r* m0 J! d  康乃文便腼腆地笑了,用手扶了扶黑色镜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显得稳重而大方。他略笑笑,说:“小白猜得可真准了!”6 `) D* J$ W: ?6 b: M  I

6 l3 E8 A# P3 Q+ C4 O1 k  白亮便眉角高扬,像一只骄傲的白孔雀,自诩道:“那是!人们都称我为白半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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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B4 o! _1 h# f  我白了他一眼,就看不惯他这副得瑟的模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直泼他冷水:“还白半仙呢,我看是白娘子吧!白娘子推测也挺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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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6 c& M; m% H  z  白亮耸耸肩:“其实我是看到小康兄手掌间还有残留的涂料,所以料想你应该是学绘画的啦。我可没那样神。”3 k$ n8 S+ @6 c% n( R( W

! o. j+ H3 d2 |/ C7 g$ W! O: e5 ?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万州烤鱼真的味道绝佳,吃得我们都不尽兴,于是又出去买了一大把烧烤,一路吃着回家。在路口送走康乃文,白亮忽然很害羞地问我:“那个小康他……他有女朋友了吗?”1 T- z3 e, D3 `)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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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怎么,想把你表姐表妹什么的嫁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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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巴掌轻抽在我脸上,嗔骂道:“死江韵!跟你说正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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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说:“那你可是想把你自己嫁给他?”, c: j3 h' r2 \* ?9 ~8 Z3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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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便垂下头,一脸难得的羞答答。我见他这副模样,便更来劲了,想逗逗他:“难怪刚才饭桌上你神情恍惚呢,连白半仙都来了,以前咋没听你说过自己是半仙啊!这骚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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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亮扬手正要打我,大熊清了清嗓,淡淡地说道:“你们别开玩笑了……人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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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M* J" o" D, o; T" {0 h% L( t  我明白大熊想要说什么,便知趣的闭嘴了,再看小白,仿佛一脸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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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L8 l. q4 s  整整一晚上,我都听到奶奶在房里干呕,然后是一阵水流到瓷盆里的声音,是姐姐在洗弄脏的毛巾。我心里乱糟糟的,睡不着觉,打开床头灯,想找本书来看。我的目光停留在那本吴二爷留给我的陈旧的表演杂记上。我轻轻取了下来,封面上那一朵朵墨菊纹理散发出古典的幽香。我轻轻翻开笔记本,里面全是用毛笔写的密密麻麻的繁体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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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4 C( ^* Y* w4 G# h2 e' C  我细细看了一章,觉得写得很生动形象,还提及一些表演绝活,比如托举、开慧眼、钻火圈、藏刀等表演要决,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变脸的描写,只是虽然大费篇章,最终也没揣测出要领来,无果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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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这本杂记的确很是受用,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它本是属于吴家的东西,但吴二爷为什么要将它遗留给我呢?晓风肯定很不开心,他是如此热爱川剧表演!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抢走别人心爱的玩具的孩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我脑海里竟然闪出一个念头:资源共享。- D$ o2 a3 T2 i2 u1 ^& y5 _

! G+ C& Q  y- t1 |9 J4 Q. F  我打开电脑,将那本杂记一页一页地扫描出来,然后打印成册,决定将它送给晓风。晓风一直对我心存偏见,我想,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j5 z$ V7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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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给晓风发了个短信,说明天去找他,有东西要给他。/ d0 W- F- J6 @0 v4 R( n4 H" E2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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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便按着晓风给我的地址找到他家。沙坪坝陈家湾和福路民生小区三栋第一单元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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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w$ S! H' I& o4 R( R% g3 [; B' Z  由于经济的限制,他家新买的是二手楼房,但里面装修得相当不错,算不上高档却典雅别致。典型的三室一厅,独立厨卫。吴叔叔和吴阿姨见着我都分外开心,毕竟在这陌生的新环境,能遇到同村老邻居实在不容易。他们用我所见过最热情的方式招待我,反倒让我显得拘谨起来。& d4 H, Q7 }(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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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聊天中,我得知,以前在乡下做教师的吴叔叔在晓风叔叔的帮助下,顺利进入当地一所条件还不错的中学做老师;而以前是民间医生的吴阿姨由于无本无证,精通的都是一些快要失传的民间偏方,更偏向于中医领域,城里的医院都不认可,所以到现在还处于无业状态。搬到城里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一直忙着布置新家,也没来得及到我家茶楼去坐坐。& S- G9 }( d1 C7 q4 H0 A1 Z$ M

1 M5 L/ M1 _4 U: O" g# _  我听了他们的倾诉,便说:“我认识一些医生朋友,可以帮您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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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1 R3 i( a& i$ y  吴阿姨便激动得一个劲感谢我,连声说还是老乡好,还是老乡好。0 p0 |' L4 [# a* r# n7 Z- |

; m  W0 k9 S! d7 \- h0 J0 l+ r" d  趁吴阿姨和吴叔叔出去买菜,我从包里掏出那本复印的笔记,递给一直在看戏剧频道的晓风,说:“晓风,韵哥哥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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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 I$ ~7 r. ~9 h3 L/ R/ J  他拿过去翻了翻,一脸诧异:“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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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你爷爷的表演杂记啊!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资源共享吗,所以呀,我给你复印了一份,我看了一篇,很受用的哦,你一定会喜欢!”: r0 X( B$ p. @' U

( R* P) `9 P6 ^; _8 i  可我看到晓风并没有我预想中的开心,他反而把脸一黑,一扬手将杂记复印本扔出老远,将电视柜上那盆吊兰打到地上,哗啦摔得粉碎。+ O* p" R8 C3 o. F, C2 ?

; O' t+ ~- t+ [; y# N6 X  我实在不理解晓风的行为。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指着我大声斥责道:“江韵!你根本就不配做戏子!什么狗屁资源共享!要能共享,那变脸绝活怎么不抖出来跟世界人民共享啊!那国粹精华怎么不拿去跟世界人民共享啊!别让我这样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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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 s- U! b- t  h) r. ]  N+ Q  我给晓风骂得回不过神来,愣痴痴地呆在沙发里。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强迫自己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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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呀!你跟你的焰子哥哥说去呀!你跟骆扬说去呀!这里可没人爱看你表演变脸!”晓风一脸狰狞,他真的变了,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晓风,只要一看到我和焰子哥哥,就赖死赖活要跟我们玩,我们从不闹矛盾的。可是,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为什么对我这样记恨?& ^3 [- K: u$ h' [5 f4 z# F3 E

  c1 E# N- N1 P* d! W/ K9 a: W  我极不自在地坐在沙发里,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我竭力安慰自己,晓风还小,他还是个孩子,高考压力很大,心里很烦,况且是我自己做得不对,自作聪明搞什么资源共享,才会激怒他的,这都是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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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x8 z% u! R) n7 h+ X% {  僵持了一会儿,晓风的气也消下来,淡淡地说:“骆扬他回来了吧!他还真会过河拆桥,得鱼忘筌呢,打死不来我家踩个脚印!”; J2 T5 n3 R+ H8 I0 X9 Z) h2 p

8 g6 S0 u( f' `9 F# ^  我没想到骆扬竟然没来拜访吴家,毕竟他曾经师从吴二爷,好歹他跟吴家也有师徒缘分。于是我安慰晓风:“可能……可能是他不知道你们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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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6 A4 i9 x$ \+ t: r  “屁!”晓风厉声尖叫道,“他哪不知道呀!连你家搬家他都知道,他咋会不知道我家搬家呀!这分明是癞狗的鼻子,哪香往哪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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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B5 F0 a- x! V& b2 d0 M  看到激愤的晓风,我仍然好心相劝:“你也别这样说你骆师叔,他前两天还说要教你唱戏呢!他可能是刚回国,又忙着跑剧院的事,所以才抽不出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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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风用轻蔑的眼光瞟了我一眼,冷哼一声:“得了得了,我要学戏也不学他那派!想到他我就恶心!人面兽心的家伙!”( j/ C) g( u* R! f

. S  T9 `+ z+ b! ~( U- ~* Q  我狐疑地看着晓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眼前这个晓风,如今说话已经变得尖酸刻薄了,我真的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事都那样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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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晓风家吃了一顿极不自在的中饭,我便匆匆离开了。虽然吴叔叔和吴阿姨对我热情似火,可冷漠如冰的晓风,让我只想快点离开那栋房子。6 q' g4 ]4 y% R; m)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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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我接到骆扬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跟我道歉。我本不想接他的电话,但如果真的不接,那就证明我还没真正的放下。所以,我接了。6 |% {! l+ y% l  W'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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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淡地说:“那些破事,我早忘记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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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K; X5 \3 e( \  骆扬在电话那边说:“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给我打电话?你没有原谅我么?你还在记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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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只想急着挂电话。他约我找个时间出来见个面,吃个饭,我不好拒绝,就答应了。虽然性格嬗变的骆扬会让我感到恐惧,但我想只要我处理得当,就不会再发生那天那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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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9 w  v- d, E, p) x  回到家里,惊喜地发现焰子哥哥和小灰回来了。眼前的小灰还是跟之前那样活蹦乱跳,挨闷棒之前是啥样,现在还啥样。只是焰子哥哥一脸倦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眼里也满是哀伤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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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解他现在的感受,所以也没多问,只是想默默地去关心他,让他感到,他是有人在乎的,他不是别人口中那只没人管的秋飞雁,他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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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E- v# C4 F( g7 u  焰子哥哥收拾好了东西,便也顾不上休息,就回渝香子火锅店上班去了。有姐姐在那边罩着,钟老板也没克扣他工钱,薪水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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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X( Q# e" B6 m) c$ B- ~$ _  奶奶的病情又加重了。现在,她连粥都不能下咽,医生说,必须得住院治疗了。我们把她送到医院,护士给她挂上点滴,奶奶费力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看着我,嘴一张一翕地想说什么。: Z. m1 a( b6 k4 G! l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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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耳朵凑过去,听到的却是一团咕咕咕咕的因为咽喉疼痛而发出的声音。我知道奶奶一定想跟我说话,她是那样喜欢给我讲故事,给我讲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讲大海有多深、讲织女有多贤淑漂亮,讲牛郎有多老实勤快。. h: L- Z4 i/ i$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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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奶奶却再也讲不出那些故事了。想到这里,我的泪便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那雪白的被褥上,湿了好大好大一片。8 F3 U/ v/ j) ~/ b; f* m1 P( N

' h6 i' c  H. k. R  输液瓶里的葡萄糖一滴一滴地落下,维持着奶奶的生命,就像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走,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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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i0 E5 g4 l0 m4 _* F5 s  我不想奶奶看见我哭,就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我在洗手间碰到了那个叫小华的男孩子,就是上次在医院的公园里面画那尊母子连心雕塑的男孩子。他今天气色很好,不像上次那样苍白,两腮上泛着阵阵红晕,像上台表演的儿童擦的腮红,可爱而招眼。8 p* G! @4 M* U"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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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记得我了,匆匆走出洗手间,我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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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过头来,冲我一笑,那是怎样一副天使般的笑靥啊!我发誓那是我所见过世界上最漂亮的笑脸了!就算海报上画的天使跟他比起来也不过如此!他长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洁白而整齐;两只眼眸清澈明亮,像蕴涵着一汪秋水;一对大大的招风耳跟精灵人似的,惹人喜爱;脸圆圆的,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短短的刘海轻轻的趴搭在额前,散发着黑色光泽,柔软而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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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彻底被那张天使般的脸庞迷住了,直到他问了一声“你是叫我吗”,才将我从陶醉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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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P5 B& v4 O; N% f  “哦,是!”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说:“我见过你画画,你画得很美。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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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  n3 e+ j1 x0 V2 ^. H  他便笑得更甜了,说:“谢谢!要是你喜欢,我给你画一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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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L% M. v* V- T# j  他还没有变声,声音里夹杂着一股孩子气。我愣了愣,才说:“哦!好啊。”) p, {6 @" B6 T3 p/ i! d

3 N$ o5 S; ~. q5 J, Z" m  我便跟着他走进二楼的画室,里面空无一人。想必现在正是游戏时间,其他孩子都在大熊的带领下在公园里玩得正欢吧。) p7 U& P5 x$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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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一个模特,任由小华摆布。他让我端坐窗前,窗外是一珠高高的夹竹桃,一支柔美的枝条软软地伸进窗口,上面开着一串粉红色的漂亮的花。小华吩咐我将脸微微侧向外面,目光注视着远处楼房上那群灰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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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华一边替我画像,一边跟我聊天。他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他的脑袋里有很多奇怪而独特的想法,同时也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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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f6 C, y6 r2 S2 ~& [; C  在聊天中我知道他叫连华,本是河南郑州人,正上高一,因为身患肾炎被迫休病假。他的父母听说重庆第一人民医院有一位专攻肾病的高学位医生刚从美国最好的肾病研究中心回国,便第一时间将连华送到这里来求医。0 U) b0 B" b7 E% ~4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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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余光瞟向一脸专注的连华,他画得那样认真,那样投入,全然没感觉到我的分心。我们聊完天,他也就画好了,连连招手让我过去看他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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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幅画展示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想我就要哭了。那是我自己吗?为何眼里满是淡淡的哀伤,像看着一片灰色的天空,永远不再有阳光,永远不会有彩虹,世界就这样浑浊一片,充满绝望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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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满脸难过的模样,连华小心翼翼地问我:“韵哥哥?韵哥哥你怎么了?是我画得不好么?”; {1 Y' n. y! P/ Y5 e: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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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忍住内心的忧伤,眨了眨眼睛,嘴角裂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是,小华你画得太好了,画得把我自己都感动了。”( r" T. P: p! g7 Z8 w* T

) @) g$ E1 h# F* z) c  a& i  他在我身边坐下,轻轻地问:“在我画你的时候,你把屋顶的鸽子想象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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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j  S- q- p0 g  我一怔,对于他这个奇怪的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样回答。想了很久,我才说:“一颗琥珀。晶莹剔透,无比玲珑,美得令人心动。”4 M6 w9 u  V2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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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为何你满眼哀伤?”连华就像会读心术似的,让我手足无措。“因为那被囚禁于琥珀里的自由?”( ~* U1 D! }  ~8 g0 x& A

0 M) D. e1 i. @- S7 o8 C+ S8 ?  我仍是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孩子,眼光却是这样犀利,仿佛能把我的心看穿,想要隐蔽什么东西都无处可藏,只好赤裸裸呈现在他面前。: I9 x0 N! Q+ P% v3 i4 g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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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问他:“如果你坐在那里,你会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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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他立刻回答。0 |/ ^$ k8 a( v( _' K3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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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振动,看着连华那写满渴望的表情,心里满是哀怜与同情。
发表于 2011-5-6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十四章 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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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 y  Y( f; \6 k7 h' V
  重楼6 ~, t9 ]8 V1 u4 ]2 ^) B' H9 e
  下弦月
8 T7 G& e$ J9 |; q% c  云淡风清
# ^8 @( G* n; {" o- I  曲高合寡处
& B+ G* N. R% ?9 Q+ z! f  泪已尽留幻影$ v6 c- l1 Q) r7 s$ f4 w2 X
  独坐相思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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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骆扬要跟他出去吃饭,迟早都要去,只觉得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洋洋洒洒的,干净透明,便给他打了个电话,约好在三峡广场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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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 g0 B& M: E/ A  他开着黑色奥迪过来,召唤我上车。今天的骆扬终于卸下了他那身令人敬而远之的西装,倒是穿了一身运动服,像是刚打完高尔夫球回来。那是耐克的白色运动装,配上骆扬瘦削的身材,倒是有种名牌配模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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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我家吧。”骆扬笑道,“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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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B# |2 C" h9 C2 j, u1 C  我没任何意见,去哪里都一样。车上了高速,也不知道绕了几圈,到了一个我都不知道的地方。我打开车窗,看到远处山顶上有一个大金鹰的标志,原来我们已经来到南山了,莫非骆扬回国买的房子竟然是南山的森林别墅?( P- J! X6 u9 h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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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如我所料,他把车拐上南山,在一处幽静的绿湾处停下。山上的房子不像江边的那样排列整齐,却也错落有致。他家的房子就跟他的剧院一样,在青山绿树中若隐若现,像一栋腾云驾雾的神仙阁。- ?. C& G! I6 Y/ z# A.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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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开庭院的大门,里面是一个微型园林:竹影婆娑,松枝诡异、蕉叶如扇、清泉蜿蜒、拱桥飞架,中间是一座用青砖砌成的仿长城,要多气派有多气派。再看别墅,是古香古色的木质仿宋楼房,共有三层,每层的屋檐都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上面绘着贺喜的金童玉女,给楼房平添几分吉祥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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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拴在木头柱子上的又肥又壮的藏獒看到它的主人,便跳起来扑到他身上,那个头都快齐骆扬肩上了。* `. F+ B- ~6 k) M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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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门,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门窗紧闭,不让一丝光线透进来,偌大的客厅里面,餐桌上、地板上、书桌上、茶几上、盆景架上、木椅上,点着密密麻麻的蜡烛,我恍如闯入一片浩瀚的星空。我被那片华丽的烛光晃得头脑发晕,只见一个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从厨房里走过来,说:“骆老板,您回来啦,那我先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就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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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对蓝裙女子点点头,拉着我走到那张暗红色的雕有龙凤呈祥的餐桌边,示意我坐下。满桌奇珍异馐,色香味俱全,惹得我垂涶三尺。我保证只在古装电视里才看过这样漂亮到极致的菜式,可它们却这样活生生展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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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 \6 x& F# Z9 _& c3 K$ f  骆扬仔仔细细给我讲解一这桌佳肴的名字以及相关典故。我承认骆扬是位学识渊博的才子,他讲的东西大半部分我都听不懂,只是生生记下了那些菜的名字:两道主打菜,分别叫“凤栖梧桐”和“鹤鸣九皋”,两道陪衬小菜,却也相当别致,分别叫“落花飘零”和“鱼翔浅底”,外加一道叫做“八仙过海”的汤。( |- s# X# N3 u8 g" L# [1 S" H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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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叹的其实并不在于这顿午餐有多豪华大气,更讶异于骆扬如此精湛细腻的厨艺。想不到舞台上那个水袖翻飞、吞云吐雾的戏子骆场,竟是顶尖的大厨,做出这般令人拍案叫绝的皇家菜式。我想,若是他出生在古代的话,必定是皇上钦点的御用厨师。- C( W' ^+ u" a2 s4 y: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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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下的骆扬像一件镀金的工艺品,令人爱不释眼。他在暧暧烛光里眯着一双画眉眼,尾巴长长的眉毛就更加上扬了,风姿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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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说:“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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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p7 d: V) Q+ y' b  我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支吾着说:“哦……太美了,像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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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P% Y: R! R  骆扬笑了笑,拿起一支缠了红绫的剪刀,剪了剪长长的烛心,那火焰便一跳一跃地窜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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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得让人舍不得吃掉它。”我说,“太铺排浪费了。”% |2 d9 ]2 i9 i1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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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轻轻放下剪刀,看着我说:“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做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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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笑,说:“那还不得把我吃成大胖子呀!我可不想做皇太后,净享清福。”( A* H, N; d* ^7 J# \

' f% N, G: d2 V" c& Q  骆扬便亲自给我那只绘有鸳鸯戏水图案的景德镇瓷碗里盛了香气溢人的白珍珠米饭,又从那道“凤栖梧桐”的菜肴上摘下凤凰翎子,放到我碗里。- G& C# W4 d, b# w8 D: K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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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道很好,嚼之即化,细细品尝,原来那高贵的“凤凰”不过也是用凤梨雕成的。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中国古典厨艺家,匠心独运地选择材料,做出这样精美却不沾腥荤的菜肴。' t# s7 Z) ^/ [* A5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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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就看着我吃,嘴角挂着甜甜的笑,眼前这个柔情的男子,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是那个满口污蔑语言谩骂我,并且扬手扇我耳光的怒兽一般的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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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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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个棘手的问题困住了我。我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我不知道。”' R7 o: Z) c' C$ x2 f# m* C/ c, E

/ k! B# R/ c  E8 A% b  “你知道!你知道!”他说,“你告诉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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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q5 E! A1 p6 H8 }' o  我咽下汤,说:“我……在我眼里,你是高高在上的川剧名角,是世界级的戏剧表演家,无论走到哪里,都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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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n  d. Q& {0 |& P) w; z! ^! J7 m  他便呵呵笑了。“你真这样看我?还敬畏呢,我是暴君么?小韵,你知道吗,其实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世界是很艰辛的,尤其是在异国他乡,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相依相伴。也许你看到的只是我成功的一面,辉煌的一面,殊不知成功的背后,隐藏了多少辛酸故事,这样的川剧名角,也是像狗一样一步一步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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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的话震惊了,白瓷勺生生卡在我嘴里。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确,我看到的,就是这个被成功的光环笼罩的骆扬,他经历了什么,我却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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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U! V# ?* j+ T2 \  我看到骆扬的眼里似乎噙着泪花,但他很快就笑起来:“好了,跟你说这些干嘛,都陈年往事了。只是一个人,虽然享尽了成功带来的所有荣耀,却一直是孤家寡人,难免孤寂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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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下头,不再看他犀利的眼睛。2 Y# d/ C6 c+ ^' g

. c7 l: x! u4 q! t. q# v# s4 c  “不是没人跟我双宿双飞!”骆扬激扬地说,“而是那些凡夫俗子,他们不配!他们根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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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P: J7 r( }( g) E9 y- _  我看着略显激动的骆扬,心生不妙,便宽慰他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眼光太高,小瞧了别人!其实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实实在在点好,不一定非要龙凤配的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发光点,只要你愿意,你就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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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s8 ^( Z) [  骆扬抓住我的手,触到他手的那一瞬间,我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仿佛是碰到玫瑰花梗上的刺儿一般,猛地把手缩回来。! [& y7 Z) p$ ]9 z(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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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由对面坐到我旁边来,重新抓住我的手,说:“小韵,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我发誓。我愿意一辈子保护你,不让你受欺负!这么多年我独守空房,还不是为了等你么?我为了你回国,为了你功成身退,不再去追求显赫的功名,难道你看不见吗?”0 n5 L" B; M) m! C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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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穿云裂石般进入我的耳朵。我心跳急促,呼吸沉重,我害怕,我害怕刚走出一个陷阱,又掉入另一个囹圄。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平静的声音说:“骆叔叔,我们可以做朋友,可以做知己,可以做兄弟,可以做叔侄,可以做师徒,但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恋人。”7 I! Z( N* ?8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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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张大眼睛问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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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了咬唇,说:“因为我一直当你是叔叔,是长辈,是功成名就的表演家,是锋芒四射的名角,是遥不可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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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3 R% e8 n" J7 b' B- A: ~! B  骆扬便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仿佛是在迫使自己冷静。然后他才说:“可我心里只有你。我能为你等十年,不能为你再等一个十年。因为我们的生命已经有了十多年的差错。你忍心看着我寂寞地老去?”9 r. P& z/ Q2 P* n$ h: v0 U!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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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姑呢?小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质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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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5 f% ~) j+ H  他缓缓睁开眼睛,说:“我们用这十年证明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我等着她,可她却没有等着我。现在,她是有丈夫有女儿的女人,我们缘分就像红蜡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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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n  `% N  我后悔自己提起小姑。我讨厌自己的卑鄙,拿他的伤口作为拒绝他的借口。于是我感到一阵后怕,我仿佛觉得眼前的骆扬随时都会变成一只可怕的动物暴跳起来,狠狠地掐住我,然后捏断我的脖子。6 b* [5 R7 O% ?. D: ~( F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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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没有。他坐回对面的位置去,给我夹了好多菜,让我好好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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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大餐,骆扬邀请我到他的书房参观。走进书房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一片书海。书房四面都是书架,墙壁的空白处都贴满了他精心收藏的货真价实的古代字画。骆扬真的是一个艺术家,不仅仅从他的个人气质得以彰显,就连他住的房子、用的每一件家具、看的每一本书、养的每一盆花,都仿佛给他沾染了一股儒雅的书香气息。7 ?! O% s' P( i* o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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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架子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是《西厢记》。我是一个不善阅读的人,这样的经典古典戏剧剧本从来没都有认真翻阅过。圆角书桌上有一只怀旧的CD点唱机,旁边是一大摞世界著名戏剧演出的CD珍藏集,以及一些世界戏剧表演名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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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桌旁边是一道扇形木窗,镂空雕刻着一幅风曳绵竹,窗脚下是一只白底蓝纹描边的高腰八棱花盆,里面种着一株棕榈,洋洋洒洒的枝叶挡住半个窗户。窗外是一丛株形高大的芭蕉,让我想起《西游记》里铁扇公主手里的芭蕉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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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_( H8 A: A4 W5 u/ k: k  窗户边悬挂着一只竹编鸟笼,里面那只黑羽红喙的八哥窜上窜下,叽叽喳喳闹个不消停。$ m/ O( L5 f; a( _

/ k5 o3 Z. }4 |! u/ ^; z9 C2 q: f' R$ i  此时楼下客厅的电话响起,骆扬便噔噔噔噔下楼去接电话。我坐在书桌旁的葛藤椅上,闭上眼睛细细享受这片氤氲的文艺气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书桌那盆蝴蝶兰下面有只白色药盒,一时觉得好奇,便拿过来看,竟然是一盒镇定剂。我觉得奇怪,骆扬怎么会有这东西?我正看得出奇,竹编鸟笼里那只八哥冲着我叫道:“吃药啦,吃药啦!”正在我倍觉纳闷的时候,门外响起骆扬的脚步声,我便快速将药盒放回原处,假装闭目养神。# o" R2 `0 t. E,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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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扬匆匆进来,说:“剧院那边来了几个报名的演员,他们催我立刻过去验场。你……你要去吗?”# }$ C; I6 g" M+ r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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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了摇头,说:“奶奶生病住院,我得去照看她。”+ M9 M0 S5 _$ B  e, d0 N

4 u7 i. Y+ n" Q  B1 ~/ S5 z  骆扬哦了一声,便拿起衣架上那套七匹狼西装,到更衣室里换衣服去了。不一会儿,他又是一身西装革履出来,我跟他下楼。他开车去春韵剧院,我就直接坐公车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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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O6 B% ]7 |$ h$ n: B  P  来到医院住院部的病室里,两名戴口罩、披白褂的护士正在给奶奶换点滴,并作好病情记录。姐姐正坐在床前的凳上,给奶奶做肌肉按摩。奶奶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一节节突起的骨节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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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这段时间姐姐一直忙于照顾奶奶,所以都没睡好,我看她一脸倦容,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就劝她:“姐,你回去睡一觉吧。我来照看奶奶。”/ D* o4 M/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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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布满血丝。她摇摇头,哽咽了一声,继续揉着奶奶削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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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过去拉起姐姐,把她推到门外,说:“去吧,你又不是机器,哪能一直这样耗着。奶奶交给我,你就放心吧。”8 z; b* }6 V- M$ {  N

$ y6 J1 B" L, q; I  姐姐终于极不情愿地去了,走的时候步履飘摇,跟失去重心似的,我真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给人撞倒。我回到病房,轻轻揉着奶奶的手,仿佛抓着一副冰冷的寒骨。只靠葡萄糖和氨基酸维持生命的奶奶,瘦得两眼凹陷,颧骨高突,看着就揪心抓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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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我吃力地仰起头,是大熊。他拿着一捧鲜花,冲我淡淡一笑,走到窗台边,将花瓶里已经枯萎的月季拔掉,然后将那束新鲜的长寿菊插上。房间里顿时就飘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那薄如轻纱的的窗帘轻轻飞舞,在暖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6 m. ]8 c5 ^  M4 N) }6 [, ]

* a( F+ p; ]- E0 C: ]% }( d  大熊坐在床沿上,拍了拍我的肩。即使他不说话,我也能从他拍我的手里感受到那股宽慰的力量。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熊,他真的就像天使,总是会出现在我最软弱、最需要他的时候。我想我有些不能原谅自己,我总是没心没肺地接受别人的关怀,却从来不懂得回报。眼前的大熊,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从他跟我讲第一句话起,我就知道,他是非比寻常的。我相信,有些人,即使你在茫茫人海中与他一千次一万次擦肩,你们也成不了朋友;而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一段情缘就能注定一生。1 c' o: ~1 G2 o4 y& ~: {) q+ }- I

' e$ M( ^7 k( }: Q+ I  我想,我和大熊,是属于后者。% ^) H4 S# ^" H! Z) V4 R% n5 F

5 E: G1 d4 {. i  |& s  奶奶醒来了,痛苦地看了看我,说不出来一句话,又睡去了。大熊说:“出去走走吧。不能一直这样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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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跟着大熊走出病房。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我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我看着我们的影子,像一对蹒跚的老人,那样蹑蠕,那样沧桑,却又形影不离般地彼此依靠。' C8 g4 I' O. a. S/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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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建议道:“走吧,去看看小华……他是个特别的孩子,纯洁得就像天使。可他的内心却很孤寂,需要朋友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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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W9 U  N, p& Q# [$ H* u# j  我知道他说的就是上次给我画肖像的那个男孩子连华。我跟着大熊走到二楼的绘画室,大熊说,小华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画室里度过。$ ~4 w) K8 G# }

7 I0 m0 E( w( j8 Y: c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洒在小华的画板上。他背对着阳光,专注地耕耘着那一方画纸。我走过去,他画了一幅山水图,山峰巍峨缠绵,大江迂回曲折,一条铁索桥连接彼岸,岸上站着一位伫足远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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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画的旁边,用楷体写着:巫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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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W& L; q  M9 O! f1 [( Z  那不像巫山,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但却画得那样生动,我想,小华一定是凭借了千百次想象,才在心里揣摩出这幅风景来,即使与现实相差甚远,却比真实山水更平添几分孤独感与相思感。那铁桥少年眼里流露出来的哀思,看得我心里隐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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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s& x/ I$ `& @  小华发现我们,冲我们甜甜一笑,腼腆地站起来,用瘦弱的身子挡住画板:“不许看!画得可丑了……”+ R6 f; q& i& o  D-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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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走过去挠他痒痒:“都看到了你小子还藏什么藏,信不信大熊哥哥把这画拿去张贴到公园里!”$ m. c) f7 X9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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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华被大熊挠得连连求饶。我忽然只想到,一对天使。大熊跟小华打到一块儿,活像一对天使。) D* t% O: [3 K2 _

$ _, ?6 d; L. I  就在他们打闹的时候,绘画室门口出现一个女人。我顺眼望去,四十来岁,一身黑色西装裙,典型的女强人形象,眉心一粒浓浓的黑痣,尤为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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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8 n. ?: m5 L/ W* r  她就是小华的妈妈。突然我心里百感交集,想起小姑跟我说过的话,眼前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焰子哥哥的生母。如果她真是的话,我真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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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痣的杜世菊在门口软软地叫了一声小华,小华便疯了似的扑过去,跟他母亲抱成一团。显然他因为太激动而引起心脏痉挛,紧紧地捂住胸口,脸上却还是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  T; C: O/ D) [, M) C- e: ~

7 `# z" `; w  |( [- C$ X) a  叫杜世菊的中年女人扳开小华,笑道:“小华,真不害臊,这么大个头了还抱着妈妈撒娇,也不怕两位哥哥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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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6 B" w  F9 n4 L5 x  小华便拉了他的妈妈进来,并排坐在木头矮凳上。大熊笑道:“杜阿姨,你怎么没声没息就从河南跑来重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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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4 E/ x' R4 V& {( C) U3 i  杜世菊笑笑,理了理给小华扯乱的头发,说:“这不是想小华想得紧吗,想给他个惊喜!对了,大熊,听说上次善款的事出了点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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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则挥挥手,哭笑不得地说:“别提了!千古奇闻,被人诬告慈善基金是黑钱窝!不过逢凶化吉,清者自清,举头三尺有神明,行得端不怕恶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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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1 Z! F& d, g( {& i  杜世菊则一脸歉疚地说:“听说你还进去给关了几天,都是杜阿姨害了你。没给填什么档案纪录吧?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学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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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5 M3 p6 Q8 t5 Z# p  大熊一个劲地说哪里哪里,您太言重了。杜世菊却忧心忡忡地说:“怕是有人盯上这笔善款了!这次来个下马威,搞不好下次来个马后炮!真是没有人性,都打上儿童基金的主意了!看来以后咱们得谨慎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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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插不上嘴,却也听得懂他们讲的是什么。原来大熊说过的那对建立星辰红十字基金的河南夫妇就是眼前的杜世菊,还真是巧了。难怪这杜世菊总是一身西装,跟个女老板似的,原来她这么有钱,都可以开慈善基金了。不过这年头这样的好人也的确少得可怜,赚了钱能够做到扶贫济弱,真的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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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大熊的手机响起,大熊一看,说:“是小康发短信来了,让我去召集孩子们准备晚餐。那我先下去了,你们聊。”" q8 H3 S: z7 h9 H! }- }6 _

' T9 e4 F( K. \  h0 g+ N4 ?8 p6 d8 P  大熊便急匆匆走了。绘画室里只留下我们三人,一时间我竟然觉得尴尬。倒是杜世菊是见过世面的人,和蔼可亲地问我:“小伙子,上次我在公园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小华妈妈。你也是跟大熊一块儿在医院里做义工的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热心啊,个个都跟天使似的,素质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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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Y0 r& J  j  我嘿嘿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心里充满着矛盾,如果眼前这位杜世菊真的是多年前抛夫弃子的那个无义女子,那现在却处处筹募善款,布施恩惠,捐献爱心,我是该爱呢,还是恨?我终于明白,原来人是复杂的。判断一个人不能单从一个方面去着手,永远不像辨别颜色那样简单。3 y4 q3 c$ d1 Y)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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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细细端详着我,说:“我总觉得你很面熟呢!倒是很像我一个故人。”2 k6 Y! i+ i3 T& r7 P$ a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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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极不自在地笑了笑,真希望有只面罩将自己的脸藏起来,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直勾勾盯着看。她看我带了些羞怯,更是观察得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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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9 A) H/ l( w8 n" y( T  我便把头扭向窗外,站起来道:“天……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我该回去照顾我奶奶了。”3 x* q) ^+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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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匆匆走出绘画室,咚咚咚咚跑上奶奶的病房。奶奶仍在沉睡中,一抹残阳透过轻纱般的窗帘洒在她清瘦的脸上。7 c& j6 z! \* x

6 e2 A1 ~7 l9 L/ U% L" E  窗外,是一片暮薄西山,斜阳晚坠。- ]: u& `! d'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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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过头来,看到那个身穿黑色西装裙的杜世菊竟然站在病房门口,局促着眉头看着病床上的奶奶,愁容满面。她看到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奶奶,突然捂着嘴哭了,豆大的眼泪洒了下来。1 F& U& E4 r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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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安地看着她,看她抽搐得直颤抖,莫非她真的就是焰子哥哥的亲生母亲?一时之间,我内心所有关于这个女人的联想都涌起来,狠心、不守妇道、薄情寡义、恬不知耻……7 @( v% c7 W% u' v. Q( M2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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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我看到她像没有支柱似的倚在门框上,哭得那样痛心的时候,我再也不忍心把这些词语强加在这个善良女人身上,她建立儿童基金,四处筹集善款,一定不是一个心存恶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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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我百感交集的时候,偏偏电话响起,一看是焰子哥哥打来的,我便跑到走廊尽头,快速调节好心情才接通电话:“有事么,焰子哥哥?”& F- s& P9 N5 T. J9 a2 X5 K3 g' G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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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看到媛姐姐从医院回来,守夜守得脸都瘦了。所以我想,今晚你就别在那守了,我去替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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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4 F$ k3 z6 X4 A0 L" K  我朝病房望去,杜世菊正站在门口望着我。我便快速移开目光,回道:“不用啦!我没事的,你就安心在店里做事吧,别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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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 j/ e/ ^8 h6 w; h  焰子哥哥还想说什么,我怕他真一个冲动就跑到医院来,要是撞见眼前这个叫杜世菊的女人,难免会节外生枝,长出什么幺耳朵来。于是我随便搪塞了几句,就匆匆挂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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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G+ r3 k& i* h  我走回房间,能感受到杜世菊想跟我说点什么,她的嘴唇嗫嚅着,却始终也没开口,只叹了口气,丢了句“好好照顾老人家”,就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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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4 j" Z4 g6 O% {  很快就天黑了,我到医院领餐处买了份盒饭,就回到病房。房里闷热得紧,我的衣服都汗湿了,惨白的日光灯下,飞舞着一群昆虫,想必是酝酿着一场好雨。7 S9 ]9 s& \- f8 Z: J3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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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奶奶病床前趴了一夜。早上有人把我推醒,我睁开惺松睡眼,原来是焰子哥哥,便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x) _: D1 m" d1 G/ x# E& `) }

; k' A7 ?) U/ C5 m  他冲我笑笑,安静地说:“你看你,就这样趴了一夜。这里交给我吧,你快回去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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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M) B! N. v  u4 t4 ]- U0 a0 n  焰子哥哥深邃的眼里满是柔情与体贴。我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就神情恍惚地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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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E; X" J$ ~* C( s0 F  S  外面下过雨,水泥地上一洼一洼的水坑。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竟然看到大熊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一大摞儿童读物。他看到我一脸睡意,笑道:“嘿!一大早就遇到个睡美人!”/ U2 X' F,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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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冲他笑笑,却不争气地呵欠连连。. z. a& P% N) o

( p& A3 e6 \. Y2 q) a3 J  大熊把书搁在膝盖上,换了换手,说:“这些小人书都是小学生捐献的,一直搁在家里,今天才给孩子们送过来……瞧你这睡意蒙眬的,走路都像脚下不长根儿似的,歪歪倒倒。你在这里等会儿,我把书搬进去了出来送你回家,顺道去喝杯茶……好久没喝你们兰舟茶楼的茶了,听说最近推出了党参茶,去试试。”# K; a& v- \  C& n

" Z6 }0 D0 G0 B3 l6 X0 ^7 N  说着大熊便抱着书进去了。车里那位身形彪悍的司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儿。看他这副高兴的样子,估计是今天生意不错,大熊这一来一回的都把他这车给包了。6 o/ O, Y' {1 ~+ a& I

/ i% C! ^/ i' ]2 N/ [" A! ?% Y4 K  到了家,茶楼正好开张,小灰忙着招呼客人,小王则在开水房里烧水。妈妈正在柜台边拿着个电子计算器叽叽叽叽地按着,一丝不苟的她俨然没发现我和大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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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 B# y: \! X; d6 x  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把染黄的头发染黑了,拉得直直的,在脑勺后面挽了一个大大的发髻,套着一只网状黑色发兜,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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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U& [6 ?3 s5 a% x- ]9 L  我轻轻走过去,妈妈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按计算器,问:“回来啦?奶奶怎么样了?”. a/ Z1 @1 f. q  _" b6 G; }0 ~

) }& r% I/ c, X4 g3 z  我说:“正睡着呢。现在焰子哥哥在那看着。对了,党参茶卖得怎么样?”: \: T7 B,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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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不错。”妈妈一扬计算器,说:“你看,党参茶刚一上桌,就很受茶客们欢迎。老茶客们都很厚道,四处帮着宣传,才几天功夫,营业额就提高了两成,看来妈妈得找个时候犒赏犒赏你这位出谋划策的大功臣呢!”2 ^9 d' ?!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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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妈妈的笑脸,心里却酸酸的。我知道妈妈是表面上开心,尽说些好听的逗我高兴。我知道,因为给奶奶看病,她计划了很久的扩店计划不得不取消。本来在党参茶上桌的当口,正是扩店的大好时机,却生生给错过了。' S1 x& z2 f1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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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看了看我,心疼地说:“看你这一夜给熬的,眼睛都红了。上去睡会儿吧,韵儿。”8 |: q  l6 g$ s( H; N5 B*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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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困,我陪大熊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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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D4 p* K$ m  Y  g; U2 Y  妈妈这才发现,大熊在门口站那么久了,也一直没去招呼他,脸上一阵愧色,便让他随便坐,想喝什么茶,兰姨请客。) V0 t, K1 y' l! X3 A- I%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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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要了杯党参茶。又喝到家乡的味道了。我想起老家腿给人打折、孤苦伶仃的干爹,不禁鼻尖一酸,千般滋味喷涌而起。大熊直夸新茶很好喝,甘甜爽口,气味独特,显然没觉察出我的重重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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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就问大熊:“对了,你爸爸是医生,他们医院有没有研究中医之类的啊……我说的不单单是指中草药,还指针灸、火罐之类的。”& F7 S6 M) g6 U1 X( x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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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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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O0 e1 u# e) k* `4 h; g( D) }) M  “因为我突然想到有个来自乡下的阿姨,她以前是个民间医生,在农村很吃香,精通许多偏方,可以治很多疑难杂症,被村民们尊称为妙手回春的女华佗。可是自从她搬到重庆来之后,她的本领就再无用武之地,也没有人赏识,现在稍好点的医院都看重现代医疗技术,所以她一直得不到认可,你看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哪家医院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 c8 g  K* ]. `* Y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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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大熊也算是勉强明白我的意思,挠着脑袋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等我问了我爸,再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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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 Z* A/ R1 W! N  这时,我听到妈妈冲正在招呼客人的小灰喊道:“小灰!小灰,你过来一下,兰姨找你有事!”3 ]+ D4 K: b$ ]# H1 z' F, N

) B' _* o2 t3 t7 a  小灰便放下茶盘,虎头虎脑地跑到妈妈身边。妈妈把一沓红红的钞票递给他,说:“小灰啊,这是补偿你的!上次你去巫山跑党参的事,让你受苦了。”& [' t3 d- Y# v* Y7 N7 t; u0 @

* W# @3 m2 r. I( z( R( c4 O  小灰一看妈妈要给他钱,便挥舞着双手,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要不是兰姨您肯收留我和小王,怕是到现在我们小哥俩还睡桥洞呢,您就别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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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硬是把那叠钱塞到小灰手里:“你不听兰姨的,信不信我把你开了?乖乖拿着,招呼客人去吧!”2 ~% W4 V+ I  b) E! e' W

% ^* c8 w  L# q, @2 v: b# R3 Z  小灰便收着钱,卖力地工作去了。. k9 l. s% p7 ?/ q

' X0 `  a: s+ w& F4 n7 l  妈妈又朝开水房里喊小王小王,小王便从一片雾气缭绕的水房里钻出一张满是煤炭灰的脸来,问:“啥事儿啊,兰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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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又从皮包里摸出一叠钱,说:“你过来把这笔奖金领了!”% Q5 S" {9 a% B$ z) V; d  g

& [! J: A2 K$ l6 V' t& A7 E  小王一边一头雾水地走过去,一边问:“啥奖金啊?不是已经发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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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W+ f' f9 u, J9 t5 V  妈妈便说:“前段时间小灰在巫山出了事儿,小韵他奶奶又生病,是你一个人顶着茶楼的,这点奖金算是少的了,快拿着吧。别推辞,不然就走人。”/ n1 _6 m. l/ t' I! q( O*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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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没辙,只好领了那笔奖金去。5 {, x3 }# N; b3 d,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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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笑了笑,一只圆圆的酒窝浮现,他喝了口茶,说:“兰姨可真是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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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D1 M3 Z6 o, G  …… 第十五章 随风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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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 O& {$ X  Q! u! M  弄( v6 w# n: U3 g, X) u  b+ E
  闲筝! Q( A( E9 v. Z+ D6 T* d3 T
  莫名苦
/ D# a( O$ r  M8 Z  最是情浓
$ ]9 U# E4 k, n7 L! @0 l, A7 t  何处可相溶
( k& o: n( q( i  云又落星又空& [0 z' k! ~# K+ Y5 W3 D0 [
  更问灵犀几时通5 ~0 _  f' u( X0 z# }4 E

7 L. p8 Z  q& e. Q0 B  白亮这小子这几天疯了似的给我发短信,跟我打听康乃文的情况,人生目标、宗教信仰、家庭成员、生日星座、兴趣爱好,整个跟一狗仔似的。这小骚货,才见一面就对人家这样上心,准是动了凡心了。于是我回他:你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他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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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完白亮信息,又接到一条短信,是康乃文发来的。打开一看,内容不多,就一句话:过来陪陪我好吗,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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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前又浮现起那个黑镜框、国字脸、短碎发、碎花衫的背着画板的男孩子。他话不多,却句句感人肺腑,让人从心窝里感到贴近。看着寥寥数字的信息,仿佛他给我念的那篇几米漫画独白又在耳畔响起,我走到窗边,拉开深蓝色窗帘,伸出双手,却没有那只等待在云端的小鸟飞入我掌心。* ^5 C& p6 C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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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身,看到衣柜里挂着那件康乃文给我的红底白花的短袖衫,我想,它应该物归原主。于是我折好它,放入一只白色塑料袋,下楼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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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很快就开到江北新区的大和小区,我按响门铃,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便出现在门背后。康乃文招呼我坐下,并给我冲了杯咖啡。第二次来这间房子,却一点也不陌生。还记得那晚,我们蜷在这玫瑰色的沙发里看了一夜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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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 }8 {3 y' \5 j  今天康乃文穿了一件很随意的紧身小背心和蓝色牛仔裤,露出两只漂亮的小麦色肩胛,一身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是经常出入健身房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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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7 @! Q  I0 F; L  房间里显得比较凌乱,画布撒了一地,大大小小的涂料盒,满地都是。靠墙的那张画板上,画着一副抽象的梵高式的图画,不成比例的花朵、两张嘴的乌鸦、线条坚硬的水果、长着尖耳朵的男孩、颜色诡异的森林,我实在搞不懂这些画家的脑子里为什么会装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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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我笑笑,坐在在茶几对面的小矮凳上,说:“谢谢你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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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 I9 q. v8 K  我笑道:“客什么气呀,你对我的收留之恩,我都没道谢呢。顺道把这衣服带来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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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I5 N3 Z5 T1 ~6 a) F0 |  他依旧只是笑,话不多。然后他起身走到墙边那副还没完成的梵高式抽象画面前,继续拿起笔刷涂涂抹抹。他一边涂一边低语:“让你这么远的跑过来,就只能让你看看这些破烂玩意儿了。只是爸爸妈妈长期不在家,一个人寂寞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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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他们工作很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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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乃文看看我,换了一只深褐色的笔刷,说:“我爸是搞建筑的,长期在外面监工。妈妈是导游。今天叫你过来,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大熊他忙着那个慈善基金,成天在外面募集善款,所以我就找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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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 l$ v4 Q0 F. m0 e0 [: }  然后,他指了指他的房间,说:“里面书架上有我的全部绘画作品,随便看吧。画得拙劣,不要见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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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u  ?$ }+ G% L/ ~. V  q  我便起身进去了。上次来得匆忙,只顾躺下就睡,也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房间。不大,十来个平方,深色木地板,一张矮脚单人床,灰色被单,墙上贴满世界名画,很多都是我没看过的,其中梵高的作品居多。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梵高。+ s# F1 y+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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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窗户便是他的书架。上面摆满画册,看来他还真是一位高产的画家。我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来看,里面全是画的一个女孩,线条运用自如,明暗交织,人物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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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m2 ~) z$ u: e: A  我再抽出一本,画的还是这个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我好奇地冲客厅里的小康喊道:“画里面的长头发女孩是谁啊?你女朋友吗?”8 a' S! z" E3 C' Y- e

4 b6 S9 p( L# L: t  外传来小康低沉的声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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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漂亮啊。”我感叹道。9 S: w: I# P# B! \& f: R* ~$ n: H

" D3 F6 H/ O  [; K7 `: Q  “她死了。”小康低沉得像闷雷似的声音就从我身后飘过来,我不禁一阵胆寒,猛一个回头,小康竟如幽灵般站在我面前,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闪进来的,刚刚还在外面呢。: B/ a- A$ |& B0 p; B8 y

0 n+ ?4 w8 w( D4 {: x  “对……对不起。”我看着面如死灰的小康,知道我触及了一个阴暗的话题,我真讨厌自己这张贱嘴,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a, X9 j9 x7 A& F: [1 B) G

& ]4 f7 b7 E1 s2 O) A. i  小康并没有回应我的道歉,依旧一脸阴沉,声音低沉得像恐怖故事里的魔鬼:“一个月前的今天,她出车祸死了。她是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浪漫而且天真,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当汽车辗过她身体的时候,留下一地大红大红的罂粟,开得那样妖野,那样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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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9 Y" F% ]# l5 ~* h4 G  我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小康,他眼里却平静似水,没有一丝波澜。想不到这个看上去阳光灿烂、乐于助人的小康,竟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恋,我却这样无意而又无情地触碰这个伤感的话题,挑起他满心的悲伤。; C$ k" f% h; l' a+ _  V" D1 i

- i) I# H( v5 T& g  我想起他上次给我念的几米漫画里的独白:“我要等到最最孤独、最最悲惨那一日,才将你唤来。”( R% i+ O7 D  R& m

* H" v# c# f! @  我想我自己都快哭了。我是一个不容易被挫折失败惹哭的人,却轻易能为柔肠百结的伤感情事潸然泪下。我不敢再直面小康的眼光,我害怕看到那绝望的神色,我害怕看到那大红的罂粟在他眼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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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小康扑闪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不能回神,因为我害怕,一旦我将他从这场错觉中推醒,等待他的将是回到现实的残酷。所以,我宁愿他把我当成画里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任他把我紧紧摁在怀里听那颗狂热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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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9 }8 U$ _* d( ~# C& T  一串热腾腾的液体流到我颈项里,那是小康的眼泪。他开始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继而变成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我拍了拍他的背,用最原始的办法安慰他。此时的小康,全然没了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的稳重,现在只把我当成一个赖以信任的好友,只管在我面前放声痛哭。* S9 }# u: @' V1 P( p9 w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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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吧,哭完了就没事了。”我轻轻耳语。( t4 V* U/ a' q0 l6 ~' i

0 b9 b( A& W, h  小康止住了泪嗝,才将我放开。他抹了抹眼泪,镇定了情绪,打着泪嗝说:“对不起,对不起……”& Q  o6 U9 l6 o4 A

' X: C1 v) o3 I% _# {) D& N) B  我说:“既是罂粟,即有剧毒。它永远只能开放在你的记忆里。”3 M3 A1 ~8 |) ^( X) p

4 w& S3 h  d! S  他便拉着我走出卧室,呯地锁上房门。我依然坐到沙发里看电视,他抄起笔刷继续绘制那副巨大的抽象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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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9 N: W) R/ |4 s+ z9 f  他顿了顿,说:“那个小白……他是你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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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T4 I  q0 o7 Y/ W' [/ ~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会提起白亮,便嗯了一声:“是啊,上次咱们不是还一起吃过饭么?”# U  d$ q' {, I; b' {# u

; J9 M8 H! c$ [- \! D) ^& w  他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立即就恢复常态,说:“哦,没事。有好朋友真好,不会寂寞。真羡慕你。”  k! A1 Q- b: ~9 }

! Z2 i) J, O4 n6 l, t4 t  我总觉得小康没有说出他想说的话,他心里想的,应该不是这一句吧。但是我也不好追问,就任由他怎样说。于是我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是有大熊吗?不是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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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3 m0 F! ]* {  从小康家出来,我想了想,该去医院看看奶奶了,我都在家昏睡了好几天,恐怕她做梦都在盼着我吧。于是我打了辆开往第一人民医院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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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医院,走廊上依然是来来往往的白衣天使,推着满箱满箱的医疗用品,每个角落都弥散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夹杂着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一道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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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 V" @% m+ t7 R4 k  奶奶的病房的门虚掩着,我正要推开门,却看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病床面前,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我以为是焰子哥哥,但仔细一看,却是骆扬。  S& w: }7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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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骆扬面无表情站在床前,原以为他只是来看望奶奶的,可他口里喃喃的话语却让我无比震惊:8 z: w, {" z' p5 p1 S' r

6 R1 }& o- r" G  ?7 e! |  “死老婆子,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进基督教吗,你不是会念经吗,你念啊!你再念个诅咒经,看能不能把我咒死啊!你再念个求饶经,看你能不能站来啊!你他妈的老古董,势利眼,孤老婆子,戏子怎么了,戏子不比你这开破茶馆的脸上有光吗?你再爬起来跟我叫板呀!你他妈活生生毁了老子一辈子的幸福!活该你死了丈夫又死儿子,老天就是要你断子绝孙!有个孙子就了不起呀?就能给你江家延续香火啊?那死小子他妈的也不过是被男人抄的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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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满是羞愤,就像塞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这样侮辱我奶奶!他怎么骂我都可以,但他怎么能如此诋毁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难道他真的没有一点良知,真的丧尽天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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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破门而入,一头撞到骆扬身上,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一头栽倒在病桌上,一只玻璃杯掉到地上,哗地摔得粉碎;那些乳白色的塑料瓶瓶罐罐也都滚落到地上,洒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片。! w; Y4 {. t1 O! n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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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畜生!”我颤抖地指着被我撞倒在桌上的骆扬,气得脸色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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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 u4 q! I' {1 j* e  他站起来,理了理被我撞乱的领带,语气竟然相当平和:“小韵!小韵,你不要生气!是她毁了我的幸福的!是她毁了我一生!”' W0 \/ N7 `% i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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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愤懑地盯着他,恨不得眼睛里能生出两团三昧真火来,一把烧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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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3 F! D. R7 [  “你滚!”我咬牙切齿地指着门口,“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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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口痛得厉害,我看着病床上的奶奶,被病魔折磨得眼睛深陷,眼眶淤黑,眼里一片死灰。她瞳孔涣散,眼珠缓慢却焦急地转动,仿佛在寻找我的影子;嘴角微微颤抖着,仿佛要呼唤我的名字。3 ^" }2 I* N7 d1 y( p;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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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扑上去抓住奶奶的手,大声喊:“我在这里,奶奶!我在这里!”3 e/ h$ E9 s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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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却不能转过头来看我,依然只是痛苦地蠕动着唇角。( @' N- u) Z8 s

- D, @, Y7 W) m1 X/ Z& i  我气火攻心,此刻对骆扬所有的新仇旧恨都涌到胸口。我发了狂似的扑过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费尽力气想将我的十指刺入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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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d0 q! j7 y  o0 M  骆扬痛苦地咳嗽着,突然猛地一甩手,就将我推开。我趔趄着倒退几步,头重重地撞到墙壁上。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两眼直冒金星。还没等我来得及回过神来,骆扬已经怒兽一般扑过来,眼里发出杀人般的光芒,揪住我一撮头发,拽着我的脑袋狠狠往墙上砸。我感觉头皮都快给他扯掉一块,火辣辣地生疼,墙壁上发出“嘭嘭嘭嘭”的声响,我的头就快要裂开了。9 V0 K' j5 _, c# E# I3 K. p8 ]

; k( R0 C$ J' o5 E+ i$ }* j: V: V0 P' J  我想呼救,可我喊不出来。我想,我就要死掉,骆扬已经失去理智了。他突然放开我,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药片来,倒出一大把,直往嘴里塞。他吃的就是我上次在他家书房里看到的镇定剂,我还没来得及想他为什么要吃那玩意,他的魔爪又伸过来了,再次抡起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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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M0 [( g$ O5 M  c" e  不知道撞了多久,我想墙壁都快给砸出一个洞来了。突然我听到有人大叫一声,随即传来一声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便闪进一个人来,一拳砸在骆扬的鼻子上,骆扬双手捂着满是鲜血的鼻子,痛得蹲在地上直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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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焰子哥哥。他刚从开水房拎开水回来,看到骆扬发了疯似的撞我脑袋,扔掉热水瓶就冲了过来。他把我紧紧拽在怀里,双手轻轻抚摸我红红的额头,一遍又一遍问我:“小韵!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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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焰子哥哥便愤怒得涨红了脸,眉头扬得老高,像一副锋利的双刀,深邃的眼睛里放出可怕的眼神,他指着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痛苦不堪的骆扬血气方刚地吼道:“你他妈找抽呀!我敬你一声骆叔,你他妈却整个一畜生!禽兽!杀人魔!你想撞死我的小韵啊!那你先问问我邱焰干不干!有种你试试!”0 e5 o5 h0 r$ I

* ?0 A2 B& x' O3 M! s  正此时,传来一阵“叽叽叽叽”声音,急促得紧,原来是病床旁边的心电仪的警报响起。我看到那红色心电图突地窜起老高,曲曲折折的,一峰又一峰,然后却猛一个平刹,就变成了直线。6 Z3 ^( I/ d7 A6 ~7 u

. q4 A1 e7 U' {5 R( P0 i6 C- M  我只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奶奶”,然后就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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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走了。我从一个悲戚的梦中醒来。好多双惊喜而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我却定定地盯着灰迹斑驳的天花板,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他们好吵啊,吵得我听不到奶奶的声音,奶奶站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原野,慈祥地跟我讲话,可我却只听得见耳畔他们嘈杂的声音:“醒了,醒了,小韵醒了!”  n# W9 O% T$ L/ P

. C, H; Z! N0 X) r3 j. Q" B  焰子哥哥、大熊、小康、白亮、姐姐他们都在,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可是,我却再也看不到奶奶的眼睛了。我努力在人群中搜索,寻找着那双慈祥的眼睛,疯了似的哀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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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捂着嘴跑出去了,白亮追了出去。大熊定定在站在旁边,小康倒了杯水送过来,焰子哥哥紧紧拽住我的手,泣不成声地望着我。: ?% a9 E9 ^# w)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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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呢?”我沙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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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t" G) g& N) _# d1 N  “奶奶走了。”焰子哥哥哽咽着说,“小韵乖,奶奶要安静地上路,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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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炉火尽,奶奶就成了一捧骨灰。下葬那天,我抱着骨灰盒,披麻戴孝走到坟场,两个披着雪白经袍的牧师一路跟着,替奶奶诵殓葬经,超度亡魂。他们手持蜡烛,烛光似雪。3 r0 x( {8 K;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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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阴天,天被乌云压得低低的,雾蔼重重,几只杜鹃凄厉地啼叫着,仿佛世界末日。牧师凄惶地念着:“前往天堂的慈祥老人,请别惧怕乌云,那是我父设置的迷烟,你会穿越;请别惧怕山路,那是天国必须的险途,愿主保佑,阿门。”( ~2 ^7 }+ M& w  Q# \! s. u

0 p/ k4 g, b5 o  t, w% t1 \0 r  末了,丧客们纷纷散去。妈妈这几天忙着奶奶的葬殓之事,几日几夜没有合眼,累得站不稳脚跟,我让焰子哥哥扶她回去休息。小姑则哭哑了嗓子,眼睛肿得鼓鼓的。她呆呆地望着奶奶的坟墓,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小的时候,我们过着穷苦的生活,却是那样开心。记得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一场戏,那个戏班是从城里来的,他们穿着我从没穿过的美丽衣服,戴着我从没戴过的漂亮头花。那位慈祥的团长阿姨瞧见我可爱,便送给我一个红红的苹果。那时候我连苹果是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吃过。所以,那个香香的苹果,对我充满了诱惑。可我却舍不得吃掉它,想拿回去跟妈一块儿分享。于是我把它放在衣兜里。可我却敌不过那诱人的香气,于是就把手伸进去,用大拇指抠一点出来,放到嘴里尝尝鲜。就这样,我一路走,一路抠,到家的时候,那个苹果就给我挖出一个大大的窟窿来。当我把这个苹果递到妈眼前的时候,她就哭了。”/ \, Q9 F! X; e' m  C; A) V

9 J7 O% e3 Z* j# D! P% Z& Z* p  我听着小姑讲述着令人垂泪的往事,怕她再这样讲下去会崩溃,便劝她道:“小姑,别说了,过几天还得登台演出,别哭得开不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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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事的小表妹婷婷便扶着小姑回去休息了。偌大的坟场,就剩下我一个。我哀戚地瘫在地上,看着墓碑上奶奶慈祥的照片,儿时那些记忆疯狂涌起。这个可怜的女人,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人间清福,就早早撒手长辞。那一炷香火,就像一缕灵魂,消散在空气中。9 k( s5 `9 x% p&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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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沉沦于那些揪心的往事中,直到有个人把手放在我肩上,我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缓缓回头,哀伤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是杜世菊,穿着一袭白衣。她把一株白得冷艳的菊花放在墓碑前,点了三支香插上,又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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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i: u" I7 b0 a  u  我想,她应该一直都隐匿在某个角落,怕给人认出来,等到人们都散尽,才敢走出来,给奶奶献上一束鲜花。* m7 I" B, }- p# i#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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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说:“陪我走走好么?”" t4 Z0 d' t/ \& z* ?9 P3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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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我想此时,我们都需要有人来聊以慰藉,索性就不管对方是谁。我们走出坟场,便来到一座公园。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蝴蝶般的树叶随风翻飞。远处的花坛里,盛开着白色的八仙花,像极了奶奶坟上的白纸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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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远海是你父亲?”杜世菊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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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I+ t% I9 s  L+ f  我吃惊不少,但立刻就淡然回答:“嗯。”+ `; r& ^" T; y4 V$ F1 p$ U

" C+ D7 N1 [! J2 _$ ^9 l1 U  “你叫江韵?”她又问。! d. O6 N! d9 ~  j8 Y  A

; r) [7 l5 N. J% |  “嗯。”我机械地回答着。* W% S) o% F4 i. o5 i

' a" Q: h- q9 w) Z  “那知道邱光福是谁吗?”她开始进入能牵动我神经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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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他是我干爹。”) Q& a0 e* |# h+ r

+ Z( a5 L: O& L4 k& U  我们在一块如茵的草坪盘腿坐下。杜世菊深思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H4 G& _$ j. _3 F. B2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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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她,眉心那颗美人痣漂亮极了,她有着奶奶般的慈祥与温柔,最重要的是,奶奶也是那样喜欢给我讲故事。. F0 v# h9 a' L) e4 N6 m3 I; m

' |% }& z! X% h) C. N6 z" d* d  “很多年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面,有一对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牵手走过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他们无数次幻想着要走到地老天荒,不离不弃,于是私定终身。但是女孩子的父母觉得那个男孩子不务正业,就不择手段地拆散他们,逼那个男孩到外地打工,然后骗女孩说,他在外面受工伤死了。女孩子从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誓不嫁人。+ f( n7 J9 L& P* J( t  b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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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女孩嫁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而且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当她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之后,却无意中打听到她爱的那个到外面打工的男孩并没有死,他还活着。于是,她生了孩子之后,就义无返顾地跟她心爱的男人私奔了。小韵,你说,她这一走,对那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公平吗?对那个刚出世的可怜孩子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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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眼里满是闪闪的泪花。我知道,她讲的就是她自己。对于这个故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选择跟自己心爱的男人离开,也许是对的,她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辈子困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至于那个孩子,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0 ?$ }! ~+ F4 c- v, z.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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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在爱情面前,你是伟大的。在母爱面前,你是失败的。也许任何决定,本来就是两面针,不能仅仅用对错去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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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世菊也笑笑,摸了摸我还扎着绷带的头,那是给骆扬撞的,到现在还隐隐生疼。她想了想,说:“小韵,阿姨能求你件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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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听错似的说:“我能帮你什么吗?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A2 c0 q& g) m8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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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世菊便感激地笑了:“在医院画画的那个小孩儿连华,他是那个孩子同母异父的弟弟。他从小就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十分挂念他。小华是个少见的懂事孩子,内心也无比坚强。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却不幸身患疾病。他得的是肾炎,医生说现在情形已经很危险,必须换肾。我跟他爸爸去配型,都失败了。医生说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型肾源,就等于是大海捞针。所以,小华活下去的希望极其渺茫。我想在他走之前替他完成愿望,替他认回他哥哥。”# ]2 R, k, c2 m5 D0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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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像一道厉闪,劈得我一阵眩晕。小华是如此单纯善良,却疾病缠身,小小年纪就即将离开这个五彩缤纷的人世。我突然觉得生命薄如蝉翼,风一吹就破了,再也补不回来,就像奶奶随风轻逝一般。9 B$ c4 a2 I1 I4 _/ v' |

; ?2 i5 f! D% X" Y4 ]  “你要我怎么帮你?”我怔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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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杜世菊黯然神伤,“他一定是恨我的。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好吗?你只要尽力去帮我,就可以了,好吗?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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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一口答应了杜世菊,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我太了解焰子哥哥了,他因爱生恨,想要做成这个说客,不是一件易事。$ i6 }4 I. t, t* G. T8 j

/ Z/ W# y# |7 ~+ X5 L! _$ `, g9 b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妈妈和姐姐正在收拾奶奶的遗物,焰子哥哥则在搬那些笨重的家具。我像散了架似的靠在门桓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E  ^. {# O- O

6 c  ?( G5 }$ @7 J0 C% a& n  妈妈正叠着一件旧得发灰的深蓝色旗袍,她听见我细如蚕丝的声音,把旗袍放到梳妆台上,走过来,看着我头上缠着的纱布,说:“摘了吧。葬礼都结束了,还戴着它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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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妈妈是把医生给我扎的纱布当成孝巾了吧。我这才觉得脑袋依然闷疼得厉害,像是给人在里面煨了一堆带火星的木炭,灼烤着我的每一个脑细胞。姐姐开始撕扯墙壁上那几幅耶稣画像,哗的一声,耶稣被扯成两半,扬起一阵尘埃。她再伸手去扯另一半,一只高脚蜘蛛像给人抄了家似的仓皇跳开。
% F1 @4 s% {5 |6 U: j; z3 k
: W, }1 z9 }# Z) Q% ~  @+ {  焰子哥哥则拿着一只羊角锤和梅花撬子,旋开那张古香古色的褪色的高榻床上大大小小的镙丝钉,一块块雕有喜鹊唱梅、大地回春的陈旧木板被扔到地上,腾起一股粉尘,在昏暗的房间里舞蹈,像一支哀艳的天鹅舞。" \3 l1 S) X8 e- J# ~9 q

# h% Z  G$ V) ~; J. }: H- T  刹那间,我的心像给人掏空似的,我欲哭无泪,我想说“不要”,但喉咙里却仿佛卡了只铁钉,怎么也喊不出口,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奶奶的遗物一件件毁掉,仿佛铁石心肠地将我脑海里关于奶奶所有的记忆一丝一缕地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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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2 r% h5 g' N1 L5 t  我回到房里,关上门,仰倒在床上。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旧迹斑驳的天花板,一条条电线像凌乱的花皮蛇一样纠缠在梁椽上。我想,大概此时,奶奶已经到达遥远天国了吧,那里是一片洁白的世界,没有污浊,没有伤悲,没有疾病,没有饥渴,只有一片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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