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扯嘴皮人前撇假清赌手段当场打死虎* ]( B% a" W* X& ~
西江月7 C# _7 s; E; ~& n
日日欢容笑口,时时肥马轻裘。
0 b! t4 o* v8 v& Y4 e: M 少年场上逞风流。
+ b( D m9 o4 Q$ e/ t. n3 ]3 ? 漫道五陵豪杰,何事花迷酒困,不知却夏来伏。; t1 _4 T* L8 I" z$ I* j& ]
红尘满眼叹淹留,怎脱个中彀勾?这一回,单说近日来,有等小官,专好撇着假清,打点了两副行头,分明要出来干那把刀儿,撞着个肯撒漫两分的,偏又拿班作势,千做作,万妆乔,有许多恶懒光景,人却参不透。
" O6 a# L$ l# l" V 元来,如今这些做背后买卖的,那一个不熟谙个中窍脉?外面虽有那些派头,内里巴不得起发他天大一块。只要你肯应承,霎时间那副嘴皮真个就像白铁刀儿一般,最是转口得快。: D0 Y0 l3 X: |
还有一等,初出来的大老官,虽然肯用两分滥钱,还总不久得到家,见那小官撇着假清,只道果然是不肯实赀的,常把个热急急肚肠,都丢在冷灰里去。那里晓得专是那些撇假清的,极是容易到手。
) c$ P2 V2 |+ K! ]9 Y4 k5 o 如今且把这样比方说一个着,当初溧阳县有个小官,叫做史小乔,十来岁上,几个无籍光棍见他年纪幼小,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日日哄将出去,做那不明不白的事情。
& S" I5 K2 W# S 那叔父渐渐晓得了风声,也是为着家门上,恐怕玷没了,没奈何,再三的下苦情,训责了几次。怎知这个下流的不孝东西,那里肯改过分毫。这也不要怪他,总是俗话两句道得好,行要好人,坐要好伴。既入了这个伙伴,缘何有个回头?' C/ |' y, i' M. N, b% T. i5 G
那叔父见他一日一日,弄得不尴不尬,只得硬了心肠,把他驱逐出门。那些光棍见他叔父这番光景,正中机谋,各人破费两把银子,替这小乔做了几件阔绰衣服,一齐都来到杭州。: e) [/ F) @6 K6 ]
原来那杭州,正是作兴小官的地方。那些大老,真叫是眼孔里看不得垃圾,见了个小官,只要是未戴网巾,便是竹竿样的身子,笋尖样的脸皮,身上有几件华丽衣服,走去就是一把现钞。7 h) I+ Z5 D9 i/ x. v
那小乔一伙,共有四人,到得杭州,便向西湖上租了个庄所住下。时值二月中旬,那十锦塘直到六桥,这一带花红柳绿,好不闹热。" w/ v- i6 D5 o! x: @
史小乔与这几个伙伴,都妆作吴下官人打扮,都往十锦塘踱将进去。这些杭州大老,见了这史小乔,个个都把舌颈伸出几寸,一面走,一面拥了二百人,没有一个口里不连声喝采道:“好个标致小官。”5 l! {; T! r8 s, D0 ^8 a
看看到了断桥,只见一个富家子弟,带了两个妓家,都骑着高头骏马。史小乔看得眼热,对那伙伴道:“不知那个哥哥身边带得些银子?”, X- E+ ]( H: }! N6 l' U# l
众人道:“要他何用?”) a( N0 g( e; N: q9 w' ?, y
小乔笑道:“我也心痒起来,打点要去骑一个耍耍。”
; [: d: `+ k( L& r 众人道:“跑马的银子倒有,只怕你骑不惯,半路上跌将下来,可不被众人笑倒?”
- \$ q( F# ^" c' A3 h( ?8 y 小乔道:“哥哥们放心,我这跑马的本事,一向有的,试走一会儿,教众人喝采。”
: I. h/ A* {9 H$ t 众人见他高兴,便不阻拦,连忙雇了一匹马来,他就扳住雕鞍,腾的跨将上去,竟如一道生烟,不消两声咳嗽,已跑过了桥。小乔便带转鞍头,连跑了二回。那些看的人,挨挨挤挤,站在两旁,个个齐声称赞。他便跳将下来,口中略有些微喘。都是这三回马,便牵动了一个人的肚肠。' S% w- P( n2 u3 J' _" q
这个人你道是谁?就是适才同他两个妓家的这个富家子弟,姓姚名瑞。他正跑得完,见后来小乔跑这三回,心中暗喜道:“这个小官不像我杭州人,敢是下路来的?年纪又不多,又有这一身本事。”
, e5 w- c7 L. D- N3 @+ j 便把两个妓家先打发下了船去,再踱将过来,问道:“尊兄贵处是那里?”/ F7 }$ Y0 \# b) [
小乔扭着头,随口答应道:“是姑苏。”
% K' {) D1 u- A" f* X 姚瑞道:“几时到这里的?”( @( T* T ]. f* W( u
小乔道:“到得没多几个日子。”$ P5 S) p. B8 Y( u/ f& q+ `
姚瑞道:“还是兄一个来,有什么人同来?”
% U' |. [" R- V, o 小乔道:“有两个敝友同来。”3 z, w# F0 H2 y
姚瑞又问道:“如今在那里作寓。”
4 n8 e, |7 c2 @1 a# C0 Z, X 小乔道:“在前面十锦塘庄所里。”
4 `: P$ E5 p7 k T, ^1 z 姚瑞笑一声道:“这样说,我的书馆也就在西湖大佛寺中,明日正好过来拜望。”
+ V6 n% Q( c6 ^ 小乔道:“既是邻居在这里,明日还要竭诚进谒。但不知高姓大名?”
9 s9 P! c5 o! T8 l5 y* t3 x 姚瑞道:“我姓姚名瑞,兄若不见鄙,同到那舟中去,聚谈半晌如何?”
) e# ]0 k: w! L$ c, { 小乔推却道:“多谢官人雅爱,只是还有几个敝友同在这里,不好抛撇。”
1 m( }( F" C2 I* z: c5 Y 姚瑞笑道:“这个何妨?贵处朋友多是在行的,有几位就同接下舱去。”$ h* O2 D: i% q2 G
小乔便也应喏,招了那三个过来,与姚瑞见了,遂一同下船。那两个妓家见了小乔走到,都喜欢个不了,众人坐了席,开船竟往湖心亭泊住。那两个妓家对小乔道:“一向闻得贵处朋友曲子最佳,官人决是妙的,求教一个。”
" e2 e: H, W9 R" g' U 小乔笑道:“偏是这件不甚在行。”
8 o/ q5 X/ b5 y: M1 M 姚瑞拍手笑道:“凭你两家推逊,决要个着落。”
1 m8 b9 A- K9 v) b6 R; e 那三个在旁,一齐帮衬道:“既是二位大姐举出,姚相公又要看落,小乔,你就唱一套罢。”
! `. l( h* n7 w$ s& b 小乔便无推脱,就把时曲里的《楼阁重》唱了一个,果然腔板字眼,摹写绝精。姚瑞听了,快活不了,道:“好妙音!好妙音!就是我们杭州城里,那些久惯唱清曲的,没有一个唱得这样曲子。”- w' ?2 }8 `* o0 A7 x- P( f
那两个妓家道:“我两人齐奉一杯,毕竟要请教官人把这一套唱完。”8 t6 D7 Z# {: ~; t' `
说不了,两个齐站起身,各斟了一巨觞,双双送将过来。小乔只得吃了,又接唱去。这套曲子,约莫唱了个把时辰,不要席上这些人个个说好,连那几个一窍不通的梢子,都喝采起来。姚瑞起身一面斟酒,一面微笑道:“这样的好面孔,又是这样的好曲子,难道不值一万两银子?”& e8 s/ I/ e3 s0 {
大家笑了一声。猜拳的猜拳,掷骰的掷骰,又饮了一会。不觉月上柳梢,姚瑞道:“我们且慢慢观看,喜得坐中还没有要进城的,再把船撑到一桥柳堤边,玩一玩月儿如何?”) |! A" O2 ~3 C+ I. v& @8 M/ c
众人道:“说得有理。这样的月色,最是难得的,正好慢慢耍子。”: a- @- F, C% K) Q# J% \' v3 b3 V
吩咐梢子又把船撑到一桥,大家同上了岸,仔细一看,果然好一派夜景:酒旗乍卷,画舫初归,北岸渔灯隐隐,南屏钟鼓沉沉。淡烟飞处,两岸垂杨,远处飞来,一群宿鸟。碧波荡漾,相连云影天光;玉宇澄清,唯见彩云明月。一齐在柳堤上踱来踱去,耍子到了三更时分。猛可的,那一轮明月被一片乌云遮住,霎时间,下了一阵催花细雨。方才同下船来,重整杯盘,又吃得几杯,已到了断桥。遂同上岸,姚瑞又要送小乔,小乔又要送姚瑞,两家扯拽不迭,只得各自分路别去。咫尺桃源路不远,相逢何意便相难。只愁惹起闲蜂蝶,空逐东风上下飞。
9 _) t6 J! D) S 说这小乔回寓,因夜来中了酒,次日直睡到午后,还走不起来。原来那三个伙伴,一向都是在马扁行中走动的,见小乔睡着,便商量一个计较,径同到大佛寺里来见姚瑞。那姚瑞也为夜来多了酒,才睡起来,还没有梳洗。听就是昨晚在船中吃酒的这些人来见,只道是小乔,连忙梳洗出来,不道是这三个。便问道:“小乔兄缘何今日不与列位同来?”0 v: k7 a# \. T4 v
三人道:“不要说起,他有一件事,不好当面启齿,特唤我三人来。一则谢夜来舟中盛情,二则代为转达。”
- l$ F" i o0 Y W 姚瑞道:“好说,好说,不知小乔兄有甚么事?可领教的,无不从命。”( k c4 I5 X) u3 c3 H
三人道:“相公有所不知,那小乔姓史,原是我姑苏大族人家,早年不幸没了父母,一向投奔在叔子身边。不料去年冬里,为他父亲在日拖欠的钱粮事发,把他叔子监禁府中,严追紧逼,延挨至今,十分里不能完得两分。小乔思量,是父亲的首尾,如何到连累了叔子?打点要在本地方投个乡宦人家,设处些银子赔偿。思量得在本地出头露面,不相模样,所以特到杭州来,要寻个主儿。他昨日见相公大度宽宏,因此特派我们把衷肠转达,不知尊意若何?”
+ c3 K8 }9 g6 ]5 R& I 姚瑞沉吟道:“多少银子可以完官?”
# ~6 w( o% Q& ~3 n3 ^0 J% i& U 三人见他有些应允,便又道:“得二百金,便可全美此事。若有百来金,也可日前应急。”
% s. P( b8 d1 p2 L5 } 姚瑞道:“他若长久在我这里,便是二百金,也是小事。只恐目下拿了许多银子去,后来又有变故。”% x' `9 V; M7 q0 I6 v
三人笑道:“姚相公果肯应承,少不得千金担子挑在我们三人身上。”6 @) F4 q4 v9 U i0 o
姚瑞道:“既要成事,接他当面来,好兑银子。”
- t: \ v. k" d: s8 m+ B 三人道:“他小官家,脸皮极嫩,当前说起,又是没嘴脸的。姚相公既肯应承,先把银子兑下,封停当了,少不得是我们替他拿去完官。看他到这里,再会银子就是。”9 n, U" e9 ^! N0 \# k
姚瑞道:“使得,使得。”0 a' q* \# ?+ u- h, e
便取出天平,叮叮当当,把银子八三兑下,封将起来。三人道:“姚相公,我们替他写张契罢。”1 @& ]) s& d; Q$ y, J( m
姚瑞道:“动了笔,就有些费周折了,不消写罢。”% _- H3 r4 F, P1 i' _
三人深为得计,只当得了一笔横财,连忙走出来。又把一番话儿对小乔说道:“我们到忘了一件事,那姚相公从来不曾与我们识面,承他昨日这个好意思,也该去谢他一谢。”- C- i# ~. ^) G" m6 W
小乔道:“我正要去,只是我们初到这里,不知大佛寺往那一路去?”
4 @. j( I2 M" |2 a7 P8 z; b 三人道:“路在口头,一边走少不得一边问道。”
+ h5 H; w4 \3 w. X8 e0 X% w 小乔不知是计,打扮得齐齐整整,同他三个竟到大佛寺来。原来那三个已先说通的,暗地里得了姚瑞那些银子,一个个都先赚了起身,竟到寓所收拾行李,一道焰径往溧阳去了。小乔眼巴巴的等了半晌,那里见这三个走到?连那姚瑞也不晓得是个骗局,看看到晚,不见三个走来,才把缘故细细问他。小乔听了,目瞪口呆,回答不来,放声大哭。姚瑞安慰道:“事已到此,哭他怎的?此时还在下处,也未可知,我着人去追他转来便了。”) J7 Z p& j. L$ T
小乔道:“我就同去。”
$ f8 y6 [9 i8 E8 Q6 I1 q 忙不及的走到庄上,仔细一看,行李铺盖,收拾罄空,思量要去追赶,怎奈人生路不熟。况且他三个是久惯做马扁的,一去就如断线风筝,那里寻个下落?没奈何,只得投奔了姚瑞。从此,姚瑞也不薄待他,日则同食,夜则同寝。( W) l" n8 _, x+ R. D5 P0 x+ Y
正是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有那快嘴好管闲事的,便去城中就与他妻子知道。怎知他到子是一个最厉害的,听了这件事,遂打点轿子,一直抬将出来。采访动静。
( `& o! `- ]* D6 M/ y! ^& ~0 l5 l 姚瑞慌了,随即把小乔打发到甫山净慈寺程渊如处寄住。 o2 U2 q7 U7 J4 q
说这程潘渊如原是徽州朋友,平日最是啬吝,再不肯割舍放空用一厘银子,专是鸡蛋壳里算出骨头来的。这也是犯了这椿病,不由你啬吝了。
7 e, o6 ] g( z: V 看见小乔生得标致,打动了他那点歹念头,也管不得是好朋友的相处,宽大撒漫起来,只拣他中意的东西,不论多少价钱,开口要的就有。
. G N0 C8 I1 | 你看那小乔,倒甚乖巧,有得送他,落得收下,若说起要干那把刀儿,他便撒起情来。程渊如开口十次,十次不肯应承。. g# g# A8 O# A0 @
原来,那徽州大老一分银子要做一钱金子用的,想一想看,送他几次,约莫去了一块银子,怎生气得过?一日,悄悄与个极相好的朋友唐尔先商量。& { p s7 d4 k0 M& y
唐尔先吃个惊道:“你平日再不破费一些,缘何在他身上,如此撒漫?”
& g z% `' K& n- G+ p" j' i T 程渊如叹口气道:“不要说起,走到这条路上,不由你算计了。”
* {% Y0 q9 ]! W( H# c 唐尔先笑道:“你虽然用了这块银子去,都用得不在行,自然不妥帖的。”
1 E* g- }/ _# m- E/ v2 q 程渊如摇颈道:“没相干,依他的说话,果是不肯做那一道的。”
6 j# v3 Z( ^7 X ~% s 唐尔先大笑道:“你都不晓得,专是那说天话。撇假清的小厮,易得到手,你若不信,便赌个手段。明日你同他到我房里来,做几壶好酒,把他灌醉了,打一个死虎把你看。”5 }. F( G4 C+ _2 }2 A3 F
程渊如欢喜道:“你果打得他的死虎?”9 u1 Z% X) [+ @9 t. v
商议定了,次日午后,程渊如遂同小乔来到唐尔先房里。唐尔先便打点酒,看两人都怀了一片歹心,你一杯,我一盏,把小乔灌得乱醉,便倒身睡在榻上。唐尔先起身,悄悄将他松了裤儿,对程渊如道:“让你先来罢。”3 {2 o7 A6 a% V! c* R
程渊如没胆气,道:“还是你先试一试看。”( m& p( `2 l! W
唐尔先道:“打死虎就如偷婆娘一般,一要胆大,二要心粗。像你这样心虚胆怯,一世也弄不成,让我做个样子你看。”
$ l- R0 J; `/ R$ c 说完,轻轻爬到小乔身上,把那尺把长的一根鬼桶,抹了些津唾,也管不得他承受得起承受不起,款款放将进去,紧抽慢送。约有二三百回,那小乔端然不醒。程渊如在旁看得高兴,悄悄地道:“待我也来耍一会看。”( h( o* M& U5 n8 d
唐尔先便慢慢抽出,程渊如高兴得很,爬上去,也记不得放了津唾,干腻腻的放将进去。这遭小乔有些着痛,醒将转来,看见是程渊如,一个脸红,把他推将下来。程渊如笑道:“今朝也着我的手了。”
0 h4 v; X% N; a2 C 小乔没得回答,那里晓得,只着程渊如一个犹可,却又被唐尔先讨了便宜去。小乔连忙起来,一把扯住程渊如,低低问道:“适才唐尔先看见么?”
5 c( m& g, \' N: A* v 程渊如道:“他已是睡着的,这等还相模相样。”随即起身,一同别去。
5 Z# @7 P: i* K Q+ D# O a" T 程渊如正到得房里,只见小厮来说,孤山姚相公有书送来。程渊如拆看时,恰是要接小乔去的话。次日,便打发人送他到大佛寺来。这姚瑞见了,就如几十年不见面的一般,这个欢喜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那里晓得他去得几时,便有那许多勾当。
/ J/ _" X* @& z H* |% Q. ? 一日,小乔醉了,把那打死虎的话都说出来,姚瑞想到这番没有礼面,气个不了。次日,便送些盘缠,好好打发他回转溧阳。小乔明知为了那个缘故,没奈何,含泪而别。噫,这不是姚瑞薄情,小乔当深悔于初也。
( k0 N6 Q- K3 e. J 诗曰:
% U$ U; Z8 f0 [& ` 小记当初跨玉听,一番光景画船中。! M4 \& \: e/ a, x) q) N# ?
今朝总是天缘满,此际何劳类焚侬。7 ]5 i. J: E [5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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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烟花女当堂投认状巡捕衙出示禁男风
! [0 v+ r4 Y a 一剪梅
& C* j6 E. t3 L! t5 N* y 茫茫世局尽如棋,先看相宜,定盘打破识雄雌。用却心机,枉却心机。
8 H! g. `: |+ q0 a! \$ | 这是几句大概的说话。当今时世,人头上走将出来的,个个会得争英雄,较胜负。说便这等说,这总是各要为发个行业,指望做个子孙长久之计,怪他不得。却不知近日做小官的,都看了那个样子,也思量要立起一个行业来,到与那做娼妓的做了对头。这不是随口乱说的话,眼见得有在这里。
8 L# X5 o! `$ }( n4 K6 o0 M 听说金州甫林县地方,有个刘松巷,你道一个巷,如何取这样一个名字。有一说,当初那地方上出一个光棍,姓刘名松。原来他开成的这条巷,巷内前前后后,共有三百房子,居住的都是娼妓。
3 I! J* Y1 o7 m; ] 这刘松是个光棍,到处喝水成冰,着实有些手段。也是花柳场中,数得起的一个有名豪杰。凡是那娼妓人家有些争闹,只要他走将出来,三言两语,天大的事,就弄得没踪没影。日常间所靠的是放课钱,收水债。不上三四年,吃他做了老大的人家。
7 t' _; o6 S( E. ~ 后来正要思量脱离这个门路,猛可的被官府拿了访察,把一个铁铮铮的好汉,轻轻的葬送在囚牢里。自这刘松一死之后,连那巷里的娼妓人家都倒运了。终日闹闹吵吵,官司口舌。彼时就有几个乡宦出来,动了一张呈子,把这些娼妓驱逐了四散去。你看那头二百间空房子,都用了各衙门的封皮。
( F$ i) I0 g" t* Y/ e$ S 上面虽帖着如赁票儿,人都怕是不利市,那个敢去租一间儿住住?整整封锁了年把,地方上又出了个不怕事的光棍,叫做鲁春。
4 o1 v" H0 }' _3 i7 M 他就一口合兑出银子来,买了五十多间,思量要造一个小官榻坊。这时人头上正作兴着小官,有那好事的,赚鲁春有这个主意,着实撺掇。鲁春一边择好日具工,一边先写了许多知会贴儿,向四处一贴。上写云:南林刘松巷,于某月某日,换主新开小官榻房,知会。
$ P8 W7 ?" J+ L( g2 O 那鲁春开得没多几日,到来了许多小官,塌房里竟热闹起来。虽然来便来得多了,都是半斤八两,没有个索得价钱起的。
$ r# R* e+ n( x6 J( M# O2 X 有几个肯撒漫的大老官,邀三携五,走来看了,只是没个中意。说便这样说,终不然高高兴兴踱将来,依旧寂寂寞寞踱了去不成?没奈何,也只得将就受纳了一个。众小官见生意渐渐冷淡了,也晓得自己生得不甚动人,都去搽脂抹粉,学出那娼妓家的妆扮来。3 n' o; m, }* C2 P! L& G
只是这个打扮到古古怪怪,不是留了长长燕尾,就是梳了高高髻鬓,不自说是打扮得好看,是这个模样做作出来,坏了小官名色,连那鬼也没得上门。/ j8 H. @3 P% k
鲁春开了这个榻坊,只管囫囵不管破,一个人一日要算你三分饭钱,那里管得你有生意,没有生意。不满两三个月,闲的到去了大半。
- d/ B5 Y# I% B* c/ b2 z 有的人说,这些小官去了,都是鲁春没了时运。偏我说,自这些小官一去,鲁春的时运才来。怎见得?不多时,来了一个小官,就是本处金州人,叫做范六郎。年纪可有十五六岁。果然生得齐整:9 Q& d+ @0 k# R, x
香玉为肌,芙蓉作面。披一带青丝发,梳一个时样头。
% B. _/ z/ s/ m& _' Y* C 宛转多情,画不出来的一眶秋水。: S" k8 w* m/ O `4 Y' }" k
两道春山,一种芳姿,不似等闲儿女辈。
! @3 f7 g: N& q: C4 J! b 几多情苗,敢夸绝代小官魁。, i* S6 F6 @% J A$ L6 G
这样标致的小官,且莫说是金州只有他一个,料来走遍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所以说,路上行人就是碑,有那眼孔里看不得龌龊的主儿,登时乱传开去,道是鲁春家里新到了个范六郎,生得妙不可言。& O/ s% {* u. A7 n2 f) P4 E* W
那些好小官的大老,闻知了这个风声,两三日里,其门如市。这范六郎本是好人家儿女,没奈何寻这条门路的。虽然做了这个勾当,不似近日这些没嘴脸的小厮一般,极是会得看人打发,委是肯撒漫些的,方才招接个把。5 V. C2 E/ X( N
鲁春自得了他,只当有了百来亩肥田,整日安贵吃用个自在。后来那些去的小官,听说有了范六郎,巴不得要依着他,出个好名头,挈些钱钞,一齐依旧转来,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众小官有了范六郎这样一个招牌,连各人的生意,都打发不开。从此一日一日,小官当道,人上十个里,到有九个好了男风。, x* ^9 j& ]" z% M! G
连那三十多岁生男育女的,过不得活,重新也做起这道来,竟把个娼妓人家都弄得断根绝命。后来那些娼妓坐不过了冷板凳,一齐创起个议论,把各家妈儿出名,写了一个连名手本,向各乡宦家讲诉其情。就是这各乡宦里,有个把日常间好管公事的,偏生这件又不会调停,都推过不理帐。
4 [6 R8 e9 @7 k; W+ e4 O 众娼妓们没了法,便又做了揭帖,把那小官说得腌腌臜臜,各处乱贴。这些小官晓得了,恐怕坏了名头,弄得不值钱,连忙与鲁春商量。做了状子,就向南林县中投告。
/ H/ q6 C) S* C: w5 J 诗曰:
! d# z" ?; v; D4 e8 R- x! R& H0 o+ v 眼前谁是与谁非,较胜争强总不宜。
" \0 B: p+ ~1 ~4 @5 J/ r) {$ p2 O 男女虽殊业一样,加何分得两生涯。9 ^0 T1 J6 H, r3 P( t
说那南林县,原只有一知一典。其时,恰还没有正堂官,正催巡捕典史署印。这典史姓钟,名福,是个吏员出身,做官着实明白,没一些儿私曲,竟不像如今这些要钱脸的。- x" @+ D4 h/ c) Y: Z9 E
这日早堂理事,看了这张状子,老大吃上一惊,便唤吏书过来问道:“我老爷署印这几时,且喜民安讼怠,那些婚日上的事,尚且没有人来告一张,怎么到有这张状子?你可晓得鲁春是什么人?”
& {+ Q, a, @: r' D I 吏书答应道:“是地方上一个光棍。”8 m; L, T; Z! j# {3 J
典史想一想道:“自然是个光棍了。可还晓得他做些什么?”
$ x' Z) X8 S4 k5 S0 j" K1 g 吏书道:“家中开一个小官塌坊。”
; }: \5 C. ^9 J: y. v. P 典吏微微笑道:“是了。且问你,怎么叫做小官塌坊?从头讲一讲看。”
. K* F* S: n7 P7 c' _3 `- Y: h 吏书道:“老爷不嫌絮烦。小的一一禀上:当初本地方上,先有个光棍,叫做刘松,家事甚是殷厚。他就买了官房,起了头二百间小小房屋,招接头二百个娼妓住了,又开了一条私巷,就取名叫做刘松巷。后来刘松被上司拿了,死在狱中,那些娼妓人家从此遂闹闹吵吵,众乡宦容留不得,立时都驱逐去了。这鲁春走将出来,遂把那些房子买了一半,造了一个小官榻坊,凡是肯做小官的,就投奔到他家里。如今还开得好不热闹。”( u& S0 b1 v* n# u
典史道:“这是小官绝了娼家的道路了。想将起来,总是那边坊开得不好。”随即唤个公差,给了一枝火签不敢耽搁,飞一般的径来到刘松巷寻着鲁春。7 N0 v9 u* t1 W9 L* A- j
你看这鲁春,终久是个做光棍的人,会得做些事业。随那公差说得火紧,他却慢慢哼哼,讲的都是冰窖说话。随即把东道摆将出来,这公差恰好是个要呷杯儿的,见了酒,一屁股就坐下了。两个吃到半阑,鲁春递一锭粉边细丝银子,约莫有一两三四钱。
5 _4 f# [3 c6 S0 l' w' z- o 这公差看了这锭银子,到没了算计,欲待要接了他的,思量却又没有个鲁春拿去,不好回话;欲待只捉了鲁春去,不接了银子,心下又不割舍得。左思又想,落得收了他的,拼得当官回话,挨几十板子。你到收了银子起身去回官也罢,偏又放不下这几钟饿碗头,又坐倒身子,吃个像意。看看吃到下午,弄得乱醉,方才起身。* h3 B( x0 N; J& N% L. P
只见他:8 U7 a" c+ Y% \/ G
两眼模糊斜撇脚,摸壁扶墙这字滑。
( U, k* N# D5 l0 | 舌尖吐出乱头摇,牙会咬来空嘴夹。* x" H. C0 ^" [ F" f* D6 I1 k
笑呵呵,无底答,双手袖中寻不着。
2 \# O1 o5 e* x8 G* N 临行拱手又弯腰,满口如衔蒙汗药。: ?! ]2 z* N: T7 h+ {+ I
那典史坐在堂上,原是要立刻拿鲁春来的。3 M- ]% T6 R+ s G
等了半日,坐得不耐烦,正待回衙,只见那公差吃得泥般,斜眼撇脚走到案桌前,扑的跪下,把个头来乱摇,一句也讲不出了。典史看了,气得两只眼睛突将出来,拿起急性子乱敲。这公差伸手伸脚,越做作得好看。
7 y* R# }! u% J9 ` 典史喝令皂隶,把他打了三十大,是这一通打,只当吃了杨海干,到解了一半酒去,恰才省些人事,跪在公案前,到不说起鲁春一事,老老实实把银子摸出来,“就是只得他这一锭。”8 G5 K6 k3 t: A/ p5 Z3 a1 l
典史看了银子,更加焦燥道:“我着你去拿人,到得了他银子,把人卖放了。兀自吃得滥醉,在我眼前放肆。”
& p9 u r/ W/ Y6 d8 o 叫声打,又打了二十。随即就把他革了役去。这公差白白打了五十个大板,银子得不到手,又没了个门户,总是他的运限不利,不消说了。典史当下另差两个,当晚就把鲁春拿来,先把状上情由审了一遍。鲁春把小官与娼妓两家打闹的事,一一直言禀告。典史听罢,笑了一声道:“这样事,也教我难断。明日看那娼妓的讨状,才好审决。”
' u) V* @6 H4 d" c, f5 ~" d 旁边管事的,就把鲁春带起了,典史遂差了那两个原差,拿牌去拿众娼妓来听审。那些娼妓听说小官把他告了,这回巴不得要弄个其人,打场好官司。连忙去递了诉状,两边都打点。是那一日见官,私下先打个好耍子。
0 h8 [' w3 m$ P. m# w( r 典史看了娼妓的诉词,其实说得悲切,便唤那几个为首的,一一先录口词。众娼妓也巴不得见一见青天老爷,诉一诉苦。都为跪在通道上,各人把落在烟花,没奈何,依门献笑,要度口食的话,诉了一番。典史道:“说将来还是你娼家有理。只是一说,近来人上,个个都作兴了小官,连我不解这个意思。敢是你等娼妓,不肯料理生意?”
8 V( `+ t& e7 z3 S2 ~& U! k 内中有两个老脸的娼妓,连忙答应道:“不瞒老爷说,娼妓们其实会料得生意的,就是来的嫖客,一夜将准奉承他七八遭。第二日临起身的时节,还决要教他打个丁儿出门。”
0 g9 d8 Q2 R) Z! o' p/ B3 q" R& q 曲史道:“胡说,可见都是你这一起,连那个好娼妓名头都坏了。所以那些小官,有这场聒噪起来也罢。你若要我禁止了那男风,依旧让你们在本地方赚钱的话,今后个个便要当官方可。”
: ?4 i" \8 v" \& l4 w" t; T: G 众娼妓道:“娼妓们一向是当官的。凡是同各乡宦老爷有酒,时常来捉官身。”/ z. \0 @$ |! Y* g$ X: Z# {# \
典史道:“我这个当官,不是那样当。每月初三十八,俱要齐来听候娼名。”+ I4 j& o# f8 y: N" C$ a1 V
众娼妓满口应承道:“只要老爷肯放这条门路,一个月莫说是几日,便再多几日,娼妓们也是情愿的。”4 Z. _; |& T1 _# K5 X
典史道:“你等既各情愿,快出去取了认状来。”; m( _# G+ S$ u3 K
众娼妓欢天喜地,都一骨碌爬起身,向大门外就走。不多时,各人把认状拿进来,当堂递了。典史仔仔细细,逐张看过,把朱笔都标了个准字,吩咐道:“你等都出去,料来这件事,教我也难容。一壁厢,待我把原状注销了,一壁厢,待到外面禁止了男风,依旧安了你们生业。”
7 o" z" B8 C: z% L: r 众娼妓道:“爷爷,那些做小官的,个个心怀不善。到求老爷拘到案前,当面平定了,不然的时候。老爷有日高升去了,又要吃他的亏。”
, j$ V0 O6 L$ T1 \: ] K% C 典史道:“不须多说。”; Q0 i/ x5 p) {8 Q* Y& v. R5 ]* L
众娼妓应声是,再也不敢开口,磕个头,都走了出去。那些小官,只思量教这鲁春出来,告了这状,满望赢了官司,好打落个行业。怎知道典史老爷,到准了娼妓口词,要禁止了男风。一齐不快活了,听便听了这句话,个个还将信将疑。
4 }2 h& h, s% j/ C3 M 次日,正打点教鲁春到县里去,打听个真假,恰好那两个原差,拿了一张告示,来到刘松巷口帖下。 G% O- \4 w, W, n
众小官都忙不及的走出来看时,只见上写着:( t( `; m; R: ~$ l& ~' |+ T
金州甫淋县署正堂亭巡捕,典史钟福,为禁止男风,以饬风化:街陌花衢,为豪侠纵游之地;朱楼翠馆,系王孙恣乐之场。8 u- x2 n, g" p2 W3 a6 a/ q
近有无耻棍徒,景人桑榆,滥称小官名色,霸居官巷,断绝娼妓生涯。一旦脂粉窝巢,竟作唾津。世界深为可畏。
5 Z9 Y6 I+ `+ A' U0 ^$ @; ~/ }- v 为此,出示着地方总甲,立时严打驱逐出外,敢有前项棍头,潜于附近地方,希图蹈辙,坑害善良者,许诸色人等,即时掇票,以凭究遗邻里,容留不举,事发连坐,决不轻贷,特示。
' h) j7 _. b; d% _$ |9 F 古仰知悉,年月日实贴刘松巷口
! h p/ \6 i6 n/ k 众小官看了,吃上一惊,到自伙里,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起来。不上一两日,各人寻了所在,都走掉了。单单剩得个范六郎,鲁春就留他在身边,做了儿子。
2 O' Y0 R0 y; {( Q& B 这遭那娼妓各自靠了个衙头,依旧搬到刘松巷来住了,把那小官,竟赶的没了踪影,只当做了一场好戏。地方上有那好事的,便把小官娼妓两家夺行业,打官司的话头编做个新闻,满街卖个发疯。
2 }9 ]: W, Q) d5 l 过得几日,那先前在公堂上撒酒疯,打了五十板的公差,想得事跟脚起,为他们两家的事,白白打了许多板子,又革了役,没些事做,只得来到刘松巷,要这些娼妓看观看观。众娼妓便肯收留,终日酒食,堆在嘴头,只恨他吃不下。他却适意不走。凡有事脱将下来,就是他去挡官抵府。; e: z* \2 r3 F" D# g
总是此生该吃这碗衣饭,在这刘松巷里混了年把,平空发迹了。也去讨了几个粉头做作起来。因此说,一个人命里生成了,再也改移不得。命里该做官,毕竟有个纱帽戴;命里该讨饭,到底有个碗拿。这范六郎,生成是个做小官的命,那里有福安事。
' ~+ ?: ` S1 F' H F 鲁春的家当,不上几年,替他挥霍一空,做了几年儿子,寻了一场吵闹,依旧告别,到别处去做了小官。后人有四句口头话,嘲之云:
* x1 U* @0 z* G k9 E* ] 薄命六郎真没福,快活为儿心不欲。
. f l! U( r ? 甘心又扮小官妆,成就歹人刮冷粥。# N8 ]" o- p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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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t7 Z* z9 v 第九回 风流客魂断杏花村窈窕娘怒倒葡萄架
, U1 X' ^$ e6 I 踏莎行:% Q# n- _- ^; V' t; c2 e
弱不胜烟.口难着雨。扬花怎惹春光住。会看飞舞入云中。肯教旖旎随风去。
- i" d9 B4 {+ @9 A 高拂楼台.低回院宇.谁云漂泊无归处.蜂黄蝶粉漫轻盈.也应未敢窥芳树。' S- o" `. ] k( T: S8 a' e, R
这回书,单道世间有等男子汉,说他是痴又不像像痴,说他是呆又不像呆,常把正经生业,看作等闲余事,整日劳心焦思,工夫都用在小官身上。
3 _+ R) h/ ?2 o% B 这索性是个孤身鳏客,也不足计较,如今偏是那有家室的多好着这一道,情愿把身边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二八的娇娘,认做了活冤家。倒将那笋壳脸皮,竹竿身子,积年的老口,看做了真活宝。' U* b/ { g% A7 q
常有那肯做人家,要丈夫好的女眷们,说着小官切齿之恨.这个恨有那不明白的.每每说他是吃醋捻酸,殊不知女眷中为小官吃醋的尽有。也尽有不是为吃醋,巴不得要丈夫断绝了这条门路,成家立业的.这不是替他装门面的说话,实落有一个在这里。
) t. ]9 N$ [" A( U2 M. D 昔日松江府有个人叫做储玉章,早年父母双亡,平日不肯务一些正经生业。专好的是拐小官,不上三五年间,把个老大的家俬罄尽,都在小官身上出脱了。到这这个田地就该回头,便是个好人,争奈命中该有这些打搅,越弄得不尴尬,越拐得好小官。
# |1 o2 d3 N* u c 其妻范氏,原是本府一个有名人家的女儿,最是贤慧,见丈夫没个回转念头,常把好言好语再三相劝,教仙把小官那道远了些罢。怎知这储玉章反倒衷言逆耳,把妻子的话,一发不理些儿.随那范氏说一遭,只做耳边风.说两遭,只做耳边风。说了一二十遭,端只又做耳边风。范氏屡劝不听,晓得日后决乎没个好结果,硬了肚肠把口气叹掉了,也只得由他。
$ e) d d% G2 `" W v8 {; I 过得年把,储玉章手头实落走趱不动了,那些旧相处的小官,见他腰边不硬挣,一个个又抱琵琶过了别船,整整在家坐了两年,把个拐小官念头,只得收拾在一边.这个不是他就肯把心收了,总是没了钱钞,高兴不来.他丈人叫做范梅屿,也算得是松江一个有名的财主,看女儿分上,便做一百两银子不着,交付储玉章做些生意,早晚也好趁些家用.' d( ^# H' W& v4 D- `+ o N! l
储玉章欢天喜地,谢了丈人,拿这一百两银子,登时发了许多布疋,拣定了日子先去别了岳父母,然后再来与妻子分别.那范氏也量得丈夫是个会做生意的,嫖赌两件又不甚上紧,料来出路也放心得过,只恐他那个好小官的旧病,到了外面又要发作,这百把本钱,够他几时消磨.正欲出门,一把扯住道:“大郎,你可晓得这一百两银子不是容易来的,况且你我俱是三十多岁的人,从来不曾育个儿女.若是此去赚得些儿,切莫学前番又浪费在小官身上,倒是娶了一个妾回来的,是个正经道理.”储玉章正待回答妻子几句,猛可的喉咙哽咽,要说也说不出了.没奈何把头点了两点,各相掩泪而别.诗曰:别时容易见时难.心折临岐泪暗弹。3 A# X, C7 @) \! ^+ G/ c
只恐萧条虚绣户,伤情难觅望夫山。
) f6 x1 o; U" y [$ F* b 说这储玉章载了船只,不消个把日子就到了苏州,便投下主人家叶敬塘店里住了.两三日里,叶敬塘替他把那些布疋脱卸得干干净净,都是一把现银子.储玉章算了一算看,约莫有个加三趁钱,快活得紧.暗想道:“我储玉章好造化,莫说是将本求利,就是掘窖,也没有来得这样快,譬如多耽搁了几十日子,少趁了几两,不免寻主人家出来,问他那里有好小官,寻一千来消遣一消遣.”算计停当,便叫出叶敬塘问道:“主人家,你这里可有标致小官么?”
: h$ V8 g. Q+ p* X/ S. o 叶敬塘笑道:“客官又是个好男风的了,有一说,我这里小官尽多,只是我在下不甚在行,还要寻着那老白相,才得妥当.”储玉章道:“主人家,老白相你可有熟的么?”
3 M7 h! E/ w# r# g/ Z 叶敬塘满口应承道:“有有,阊门外有十刘瑞园,是我极相熟的,他却做得好小官牵头,凭你要怎样标致的,俱在他肚里.这时要这时就有.”储玉章跳起身,一把扯了叶敬塘道:“就烦主人家同去寻寻.”叶敬塘道:“使得,使得.”两个转变抹角不多时,出了阊门,行不数步,前面恰好就是刘瑞园家.叶敬塘远远打一望道:“客官来得不遇巧,刘瑞园不在家了.”储玉章道:“主人家,敢是你不肯引我去?不然又不曾走到他家,为何就晓得不在?”' h, Y% E/ F: r- f& {
叶敬塘指着道:“那一间独扇门里,可不就是他家里?他若在家,决然是开门的.”储玉章暗想道:“终不然一个做白相的主儿,住这样一间房子.”
" F2 s, x. @( [+ \7 r8 N8 W* Y 心中那里肯信,还月道是主人家捉弄,便道:“不在家也罢了,我和你走上前去,认认他的门景,转转再来.”
( ^# H, B% T( Q: \; G 叶敬塘便同他走到门首.储玉章仔细一看,只见那扇大门上当当中间,贴着一张钟馗,上面又贴个福字,两边封联上道:屋小乾坤大,檐抵日月高.原来那门上单单两个铁拳头,又没把锁,却是一条旧牵绳儿松松缚在上面.储玉章道:“推门进去看看.”
( j' T7 K; q8 J! C 叶敬塘道:“敢是记认去的,不要动他.”说不了,储玉章呀的一声,推个半开,伸进去一看,只见:一贫似洗,四壁如悬.两角落破瓦残砖,半床头揉棉乱草.砂罐煮羹汤犹剩星星稻米,木盏盛冷饭,尚留点点鱼腥.看了一会,那里见件成器的好家伙,竟与叫化子家一般.储玉章并不说些别话,仍旧把门拽拢了,把绳子端然系着,回身正待要走,只见叶敬塘欢天喜地道:“那远远来的,便是刘瑞园了.”
! u1 z9 d: G$ |: ? 储玉章适才见他家里的光景,料得来得个鄙猥的主儿,便站住了问道:“那一个是刘瑞园?”
' l4 J8 f+ o% m/ \- X# L. z 叶敬塘把手指道:“那个摇摇摆搏踱来的便是他.”) W( {1 t, _. u* p9 t5 a
储玉章老大吃上一惊,道:“主人家,难道这样一个大模大样的人,住在这间破屋里?”. j7 z! k* A: e! D
叶敬塘笑一声道:“客官,那个不晓得我这苏州的老白相好扯空头,个个是外有余而内不足,头发多是空心的.”
# h/ f/ {4 Y% d0 z* i ^ 说话之间,刘瑞园已到面前,见他两个深浑唱喏.储玉章仔细看时,那刘瑞园恰也生得古怪:一副瓯兜面孔,两只鹘突眼睛.矮方巾有二寸高,轻骨头没三两重.胁肩谄笑,人前做出谦恭婢膝奴颜,背后便生荆刺,纸扇上,半面诗,半面画,假写着大老先生名色.语言中,一句粗,一句细,真像个在行白相口谈.刘瑞园把个笑堆到嘴边道:“大官人,今日那里风吹得到阊门外来?”
' S( h' i2 j! i. n% { 叶敬塘道:“这位松江客官要寻个小朋友白相白相,因此特来寻你.”
4 _ z) F6 S8 f/ a# N 刘瑞园道:“原来是松扛客人,失敬失敬,敢问高姓大名?”2 L9 v: L ^6 Q, F4 y; D- S; a. A
叶敬塘道:“姓储,表字玉章.”5 N' @/ k! i+ C+ O- s: ^( J2 @$ f
刘瑞园笑道:“妙妙,这样一位风流客官,须寻一个绝标致的小朋友,才对得来.”
7 F! ^: c! ~# H2 m 叶敬塘取笑道:“正是这样说.俗语说,马房里不见鞍子,都在你身上.”
* H; f1 K" l+ _0 E 大家笑了一声.刘瑞园道:“既然如此,二位同到前面酒楼上去略坐一坐,待小子去寻一个来何如?”1 D2 O" \2 ~1 w0 r' F: m( [' G
叶敬塘道:“说得有理.”刘瑞园转身就去,叶敬塘同了储玉章慢慢踱过几家门面,果然见一座酒楼.酒旗儿上写着三个大字“杏花村”.两个便走进去,那酒家甚是精致,门首写着一对对联道: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冲虎阵.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
. a3 [* j: \' M0 u+ M; C# m' C9 e* e 那店主人见是叶敬塘,好不奉承,连忙分付走地的,叫打点好酒好嘎饭,上楼去与叶大官这一座.两人坐下,才筛得一杯酒,恰好那刘瑞园同了一个小官走上楼来.叶敬塘道:“我说你毕竟还是个老白相,一去就寻得来.”
% n% ^( A8 X0 N9 e. {: J; i* s6 m 刘瑞园就叫那小官坐在储玉章身边,又讨了一付杯箸.刘瑞园对叶敬塘道:“大官人,这个小朋友何如?”
8 a( ]( d' k' H& ` 叶敬塘道:“妙得紧,又文雅又标致,就是泥塑木雕的见了也要动火.不知叫做什么名字?住居何处’”
5 U- E" z$ |0 `2 j 刘瑞园道:“他姓柳,名字就叫作柳细儿,就住在阊门里.”
1 y' j2 r& l6 N" v/ v! d 叶敏塘道:“储客官,有了这样一个标致小朋友在这里,难道不吃个滥醉?”
) e" q& r# N/ y% i1 k: r 储玉章见了柳细儿,早已把个魂掉下了,两只眼睛牢牢看住,连个叶敬塘叫他吃酒都不省得.叶敬塘又推了一推,端只不做声.叶敬塘道:“好古隆,终不然世上有这样一双饿眼,一看就看出神了.”
- ^ m! g) E$ g4 B2 \, u 便向他耳边大叫一声道:“储客官,请用一杯.”储玉章方才省得叫他,打了一个呵欠,又把嘴来夹了两夹,慢慢摇头道:“我眼睛里小官也见千见万,自不曾见这样一十标致杀人的.若不亏主人家叫这一声,险些儿做个看杀鬼了.”
# n* N) Q& S2 @; v 连忙站起身业,斟了两大杯,一杯送与刘瑞园,一杯送柳细儿遂同刘瑞园道:“这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E8 `) T8 p; c$ ^, L0 [4 C- X4 b# O
柳绸细儿道:“适才已讲过了.”
* K2 a9 D& R4 T+ o; P: U9 u* M 叶敬塘道:“适才讲的时节,正是储客官看了你,魂都没了的时节,那里听得.”, x5 y# X% ~6 t: K$ z# d/ \- T7 P6 o% a
刘瑞园道:“他叫做柳细儿。”3 V0 s5 E/ f7 C8 v8 u% F
储玉章道:“好一个名字,还要敬一杯.”说不了,又是一大杯递将过来.柳细儿勉强一口气吃了,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吃了五十多壶,总是见酒落欢肠,大家都有了兴致,全然没些酒气.看看天色将晚,恐怕再耽搁一会进城不及,连忙合一合帐会钞起身.刘瑞园见储玉章是个肯做大老官的,竭力行合.这夜柳细儿便同储玉章到下处歇了一晚.柳细儿便把没奈何出来做小官的衰肠话,一一告诉.储玉章道:“你若肯随我到松江去,与你开个铺子何如?”
/ z5 O! g7 @, `5 i+ ? 柳细儿巴不得一交跌在蜜缸里,满口应承.次日别了,储玉章就去与刘瑞园商量.刘瑞园再三撺掇,储玉章又喜欢了柳细儿.这个柳细儿又贪恋了储玉章,两个人只多得一个头.储玉章见他意思十分高低肯就,便送五两银子谢了刘瑞园,叫下船只,收拾行囊,别了主人家,遂同起身.一帆风竟到了松江.& W6 Q' ?. ]9 e9 Y" H: ~/ O5 Q
正待上岸,猛然记得,当初出门时节,妻子曾有一句说话.若是赚得丢儿,倒是娶了个妾回来,切不可又消磨在小官身上.我若带了他回去,显见得在外这几时又花费了,如今将计就计,就叫他打扮作个女子,只说苏州讨回来做妾的,料来我那妻子,决不想到这个田地,且哄进了门,早晚再思量个算计.计议停当,悄悄与柳细儿商量.柳细儿道:“这个如何使得?便是浑身都遮瞒过了,这双脚那里去躲闪?”
0 p8 n$ R& |6 ^ 储玉章想一想道:“说得有理.这是女眷们常事,倘是进门要把脚来看看,可不囫囫囵囵,做将出来.有个道理,你且在船舱里坐坐,待我上崖去,到卖衣铺里看有女衫儿买了一件,装扮起来再处.”
. O, l+ b2 u9 e5 [0 o; Z* D% _ 柳细儿道:“有心做得干净,不可把人看破,就叫一乘女轿.”% N# }7 c s2 h- C
储玉章应了一声,跳上崖就走.行了半里把路,来到一个卖衣铺里.这个凑巧的所在,那铺子里恰好摆着两双绣花女鞋.一双新些的,约莫有四寸半把,一双旧些的,约莫有尺三四.储玉章欢喜得紧,走进铺子,先坟那双旧女鞋看了,就问要多少银子.原来那开铺子的是个徽州人,叫做吴思南,他要买这双女鞋,算来是个不正气的主儿,便的角起两只眼乌珠,挺着胸脯不瞅不睬,打着官话道:“要一钱银子.”2 J Y0 m- w6 n9 K& w
储玉章道:“太多了些,看有什么好女袄儿,寻一件来总称银子.”
/ M: m( |9 @1 D4 V 吴思南就去寻了一件古老绣花封襟豆绿衫缎的,递与他看.储玉章道:“这件太古老了.”7 X% C" b4 p) }" y$ ]4 Z
吴思南道:“价钱相应,约莫着奉让些罢.”$ e4 ^7 f% t0 h M% P. A
储玉章道:’时样些的再看一件.”
" X3 W* o7 y1 |. v2 t 吴思南道:“时样的价钱要一两外了.”
3 E& H) d5 o& Y/ r 储玉章道:“拿来看么.”
0 r* v& Q+ F' }% v Q 吴思南又去拿件大袖天蓝花绸的来,储玉章看得这件中意,问要多少银子.吴思南把马儿看看道:“要一两四钱五分.”
) [; _ J( T1 |+ I) @" K! @/ Q 储玉章摸出银子,连那双女鞋称了一两二饯.吴思南这遭儿见生意做得成了,才把那付伤神脸皮放出些和颜悦色,口口声声只叫求添些.储玉章也就添了五分一块,方才买成了出门,遂去叫了一乘小轿,同到船边,走进舱里,把衫儿井鞋子都递与柳细儿.柳细儿大喜道:“终不然女人家的鞋子,铺子上都是有的卖的?”
4 S9 M/ T8 b0 C 储玉章道:“总是该得凑巧,慢慢告诉你.且梳了个头装扮起来.”
5 P5 E5 ]+ O, e$ E7 F& W 柳细儿笑道:“你又求不在行,近来做小官的,那个不像女人装扮,这样一个头还再梳到那里去.”
( u- ` m% d( \ 储玉章道:“只把两鬓掠下来些罢.”柳绸细儿就依他掠做个烹鬓,再把裙子直系下一段,换了衫儿鞋子,走几步俏步,俨然是个内家模样.储玉章老大快活,打发他上了轿,叫两个脚夫挑了行李,径回到家.
- I* \. d8 v1 }4 G4 T( V- d 范氏听得丈夫回来,满心欢喜,连忙出来迎接.猛可的见轿里钻出个女人,已明白是娶来做妾的了,便叫洒扫后楼,把他做房,随即分付整酒,一面洗尘,一面贺喜.柳细儿这时也是无可奈何,只恐被他看出些破绽,坐在旁边,低着头,红着脸,勉强把个酒杯衔在口里.范氏那里晓得他是身边有货的,见他一味温柔软软,心里倒也有几分中意,便问丈夫道:‘他可曾取个名么?”6 \/ U8 a/ E8 X( h9 E( |
储玉章道:“叫做柳细儿”
; B5 I: I7 y5 N9 l. W$ G 范氏取笑道:“但愿进门柳出几十细细的儿子来,才见手段.”) B8 z7 D: S9 f0 j3 i- R4 J5 G
柳细儿只是不则声.当下夫妻们吃得半酣,便叫掌灯进房.锗玉章又要尽妻子的礼,决要与范氏同歇.范氏又推说今日新娘子进门,决没个同我歇的道理,推推却却,储玉章便出个议论,上半夜在范氏房里,下半夜过来与柳细儿歇.这夜均均匀匀睡了一晚.
# J* e, a: r$ I) j* e& g 只是一件,储玉章带柳细儿回来,倒也有头两个月,早晚却被范氏干碍,自不曾像意顽耍一遭.一日早晨,乘范氏还不曾起床,唤了柳绸儿到前面雪洞里耍子个像意.两个闭了房门,都把下身衣服去了.正弄得高兴,不料范氏知了风声,悄悄走到雪洞外,向门缝里张了一张.只见柳细儿身边也挂着硬帮帮一条生屌,方才晓得不是个女子,是个小官,故意做成圈套带回来的,
! e5 Y! c5 ]/ ^; `! v" I5 `6 { 一霎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巴不得抓件物事在手里,两边看看刚刚一根大门闩,就驮起来向门乱打进去,大叫道:“好小阿妈身边都是生屌的.”
$ u% x8 r+ R" H/ \* X 储玉章慌了,抖做一团,连个嘴都开不得了.柳细儿拼得一门闩被他打做肉饼,不要性命的飞奔走了出去.范氏一只手把储玉章掀倒在地,一只手拿起门闩打个落花水流.储玉章口口声声叫饶命.范氏打了一会,又记得起,拿了门闩,又赶出雪洞要打柳细儿.原来柳细儿适才正躲在栏杆外,要听个动静.见范氏赶出来的势头不好,吓得魂散九霄,跑出了大门.范氏大叫道:“那个还敢到我门里来!”+ s# Y& @# ?9 W; G# c3 w
储玉章是做好汉的,恐怕外面人知道,像什么模样,只得磕头如捣蒜,陪了许多小心.范氏才把心头那口恶气矬了些.这回柳细儿也是要脸皮的,出了这场丑,坏了这个名头,料得在这里安身不牢,便要回到苏州去.只是一时间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头,倒有些难得见面.看看等到傍晚,储玉章悄悄赚出大门,柳细儿一见,抱头大哭.2 K, ]" j$ A# e7 A# d
此时正是并头莲忽被狂风倒,比目鱼轻遭猛浪分,两个伤情苦楚,就是铁石人见了,免不得也要堕泪.储玉章见柳细儿决意要回苏州,无计可留,随即进去拿了二十两一封银子出来,教他拿回去做些生意,少不得后日终须有个会期.
2 E3 S7 B9 }6 D5 ?( O 柳细儿接了银子,泪如雨下.正待再说几句,储玉章恐里面得知,连忙叫他傍早赶出城,明早便好趁船.柳细儿不及再说衷肠,可怜掩泪而去.古词为证: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际难为情.柳细儿回到苏州,储玉章割舍不下,钻头觅缝,传消寄息.所谓人居两地,天各一方,在苏州的想着松江,松江的想着苏州,落得一腔离恨,两家都只好对天长叹.: ?- g7 Y Y! a1 g: @7 L6 \) k9 t% ~
储玉章分外想得过了些,未及年把就得了个症候.范氏见他不像个好光景,每每挑他口风,为什么起的.储玉章口口声声只说要柳细儿一见.范氏方才知他为了这桩,连忙着人到苏州寻问柳细儿消息.0 b; H% l$ v* m4 Z, v
原来那柳细儿已冠了巾,就在阊门合了伙计开个玩器铺子.听说松江储玉章着人来接他,巴不得去与他相见一见.只恐怕他内里又像前番那段光景,可不没了体面.千思万想,记得昔日大门口分别,如今拼得再在大门口相见,随即起身来到松江.这叫做心病还将心药医,
1 P5 z6 l4 x2 X8 e 储玉章一见了柳细儿,平空精神好了许多,过得五六日完完全全病都好了.范氏恰才晓得服着了这贴药,这遭把他待得才像模样.储玉章也就有了胆气,放心乐意把他留在家中.消停了个把多月,柳细儿便要告辞起身,这储玉章不知他有了生意的就里,才好将起来,正要慢慢和他盘桓几时,那里肯放.
5 _, H+ z9 T" K6 v+ }6 h! ?4 H 柳细儿只得实言告禀,储玉章见说出那句话,遂着人星夜和他回到金阊,收拾了铺子再来,径同到上海去,别作经营.不上三四年里,两个趁了许多银子,都做成老大人家.娶亲事的娶了亲事,要讨妾的端只讨了妾.看将起来,两家这场发迹,全亏了当初范氏那顿门闩,不然的时节,那百把两卖布疋的本钱,经得做几遭大老官,花费的早已花费,开交的早已开交,如何还到得今日?这却是一个好收成,一千好结果也.. u. B2 x% V7 R3 E/ K
诗曰:; x3 {3 j7 s+ g; w0 k/ d
此道从来肮脏多,英雄眼见几消磨.
+ D5 `) c% E4 u0 w! L# { 羡他到底如兰固,彼丈夫兮此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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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小官精白昼现真形网巾鬼黄昏寻替代
& }1 i: W$ N$ d- B3 y b3 ^. [0 d 诗曰:
3 L6 C# o2 P2 ~' t& M 无事烧香煮茗,有时说古谈今.不管天花乱坠,从教撇却魔神.0 ]: S u: G' K6 n& W! i
这原是几句支离说话,把他做个引头.看来世上的物件,不论好歹,年深日久都会得成精作怪.你道如何见得?只看那石子多年了,猛可的生出十美猴王;笆蕉多年了,魆地里变成个假弱妹.
1 z8 r3 E" g5 z2 I: f, e 这两句不是脱空的话,世上三岁孩童都晓得的.但有一说,近日的人,吊谎的多了,只凭着三寸舌头,常把死的说做活的,假的说做真的.所以人上都识破了,分明是件活现的事,倒说了耳边风,不甚十分肯信.如今把个逼真有的小官精说了一回着.1 `5 F# |5 z" [# [& W/ }
说话的,你不曾说起,就来嚼舌了.小官难道都会得成精?看官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将起来,小官成精的颇多,不及一一细说,只把现前听讲一个罢.昔日西昌地方有个小官营,共有百十多个小官,便有一个头目管下.后来洞蛮作反,那百十多个齐写了个连名手本,就向那所属衙门里投递,一齐要去平蛮.官家道:“那洞蛮有数万之众,你这百十个小厮,如何去平科他来?”1 f. ~% g" f# ^$ `7 U4 o: {: _
不准他的手本.那些小官一齐鼓嗓起来,道:“平得来!平得来!平不得来,又不要皇帝爱半枝羽箭,与你何干?”
( p( h6 e; g( K* X; j( J( z 大家呐一声喊,都拥了出来.连那做官的都没个主张,就唤那头目转去问道:“他众人既肯去平蛮,却是一个好意.我这里不准他去,也是个好意.如何众人便在我这里呐喊起来,成什么法度?”
* ^$ C( q- G7 n. \* {$ G 头目叩首道:“小的虽是个头目,这百十个从来不服小的约束,望爷爷宽宥.”官家道:“也罢,我也不计较你,明日只着你带领这一起小厮去,若果然去平得洞蛮,将功折罪,平不得来,一个个衣律究遣.”. }& m( R9 I# N! l, W: n
头目磕头爬将起来,一溜烟的走出大门,埋怨众人道:“没些要紧,讨这样的烦恼,日常间在营里,又不曾学得一路拳,又不曾习得一套棍,武艺行中一些也不会,一齐思量要去平什么洞蛮!如今官府准了,明日着我督领你们起身,果若平了回来,将功折罪;平不得回来,依律究遣.你们趁早商量,去得的便去,去不得的当面进去回覆官府,免得明日连累在我身上.”
/ ~1 u* g! {8 E8 H: f 众人道:“有什么没明量去,明日就一齐起身.”当下都回到营里打点行程.次日,众人都不带一些器械,齐到了洞蛮出没的去处,整整摆做一队.你道用些什么本事?一个个都把裙裤解下,将那个肥腻腻的屁股高高的突将起来,口中齐叫道:“蛮子出来,与你交锋哩!”
4 B0 l2 T- e0 l6 v9 z 那洞蛮听说是西唱来的小官兵,便不放在心坎上,带领手下共有干余,正走出来,见这些小官都把个屁股高高突起,一个不吉利,况且那些洞蛮,一向闻得小官的皮铳最是利害,个个不敢近前.使刀的弃了刀,执枪的丢也枪,尽皆鼠窜而去.这些小官见他那里都逃去了,晓得怕了这件家伙,齐站起来,厉声大叫道:“你们既知死活,好好出来,与你扳话罢.”2 }" o& X8 i8 H' A7 W, ?$ O6 j
那些洞蛮只是不敢近前,远远跪着道:“俺们一向闻说什么小官兵,怎知是这样利害的,莫说是交锋,只看了这许多皮铳摆在跟前,俺这里也自然投降了.”$ D |3 I6 b8 k* v0 Q
众小官道:“你们既要投降,不须多说,只要一颗首级,我们就退了去.”那些洞蛮满口应承,便去把那老迈不堪的割了一颗首级,扑的丢将过来.连忙跪下道:“俺这里情愿受降了.”
3 t- w2 R, p1 d) u, F1 W, E4 R) [+ @' i2 a 众小官得了这颗首级,就有了凭据,星夜齐回到西昌,径至府中奏捷.那官家看了首级,老大欢喜道:“那洞蛮有数万之众,屡遣官兵征剿,未一取胜.你们这些小使还是用些什么手段,平得他回来?”! E: y/ G: [' k
众小官把用的真正本事一一禀上.那官家大笑了一声,打发众人退去.申报上司,再来领赏.那些小官叩谢了,依旧归到营里,从此大家争竞起来,这个也要做头目,那个也要做头目.上司知了风声,遂计议道:“洞蛮虽是亏了这些小厮去平伏回来,只是明日畅声到外省去,连我们做官的不像模样.不如把这个小官营来革去了罢.”
3 X# k" ]8 e! F8 r 内中一位官长阻止道:“那小官营从来是上志书的,怎么一时便可革去?便是那些小厮们争竞,他自有个头目约束,终不然要我和你用些气力不成?”
7 {( T, G6 ?9 u- z 那个官儿道:“依我的见识,如今只把那头目并小官革去,向那营里建起一座祠堂,把小官头目塑一十生像在内,可不是端然从了古志.”计议停当,随即唤集匠人,一边建祠,一边塑像.不上两三个月,工程都完齐备,上司便着日前那些平蛮的小官到来,每人给赏银五两,分付各自好好回家做些生理,每月朔望齐赴祠中听点.众人叩谢而去./ y- m* `' E6 w4 V' y- p2 X+ i
诗曰:群小功成俄顷间,不劳羽箭定天山.祠堂拟作麒麟阁,留得仪容万古传.说这个小官头目的生像,朝夕被人焚香礼拜,就也通起灵来.凡是祈保些甚么吉凶,无不应验.各处都闻了名,一日日祠中闹热起来.不上热闹得两三年,烘的被火焚了.地方人都说是头目显了灵通.
( E5 r2 [) m# C3 c5 O; V$ I4 | 原来那泥塑的东西,见了火一些也不损坏,端然囫囫囵囵.众人就抬将去,向地面上打了一个深坑,将他直条条的放在里面,上面搬了些烧毁的砖头瓦屑铺平了.直指望慢慢的还把个祠堂重建起来,那里晓得拖了好几个年头,毕竟再造不起.5 ^7 i* z6 M3 e8 |% [
这块火烧地,周围约有四五亩,后来却被本处一个乡官纳了钱粮,将来从新打扫齐整,造了一座花园.你道这秀官姓甚名谁?原来姓卫名恒,官授青州刺史.这不知是花园风水不好,也不知起造的日辰不利,半年里卫刺史就罢职回来.这也不足为异.还有一件最好笑的,单单生得三个儿子,长名远,次名达,又次名逵.三个里倒有两个是呆的.只留得卫达还正经些,又是个讲不出话的哑吧.
8 M) o1 V8 \5 Y' F1 T 你说那两个为什么就弄呆了?这卫远却为了那妇人,卫逵为了那小官.那刺史在家眼睛里看不过,遂与夫人说道:“我这官族人爱,只指望生下几个儿孙,一代好如一代.怎知倒养了这几个现世报,玷坏了家声.”1 o6 m! x9 I$ {- q z# {7 I
夫人道:“相公,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娇养了他,快活惯了,所以寻出那些没要紧来.如今倒不如把这两个畜生锁在花园空屋里,绝了他那痴想的念头.或者过几时好了,也不见得.”
1 ~$ z3 B- m# y% S 刺史点头道:“讲得有理,今后把饮食照日常间减他一半.”商议已定,遂把卫远卫逵锁入花园屋内.他兄弟两个再也不知什么原故,终日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哭哭啼啼,巴不得个出头日子.那卫远毕竟是个会愉婆娘的,心粗胆大,却气闷不过,猛可的一日黄昏,瞒了卫逵,向那墙头上走了出来,竟不知他去向.
8 ^( P" F5 n! Z9 D! G 次日卫逵起来不见了哥哥,就卖着喉咙大呼小叫,在花园里喊个不了.刺史听得,连忙开门进去看时,才晓得走了个卫远,遂叹口气道:“罢了,这番越弄得不好看相.走将出来去,那个不认得是卫恒的儿子,可不断送了我的体面?”$ b# a U3 H0 B# F: E3 o
便着人四下追寻,竟没些儿下落.这刺史早晚又埋怨着夫人,夫人又聒絮着刺史,过得几时,把个刺史活活气死了,这也是件异闻.刺史亡后,平白地这两个公子都好将起来,呆的变正经了,哑的会讲话了.夫人遂把家赀分作三股,现在的各得一股,恐日后卫远回来,还留一股把他.所以说原有这些旧毛病的,到底除他不去.
7 S3 g6 P. q# p$ G' ]( Q* M& w 这卫逵倚着父亲亡了,竟搬到花园里住下,另开一个墙门出入,安心乐意相交了几个小官,个个都是有绰号的.一个叫做小藏仓,一个叫做俏弥子,一个叫做美龙阳.年纪约莫都有二十多岁.那笑那胖的竟像个哈布袋,长得像个显道人,矮得就像那一团和气.这样三个,你道还说得是小官么?
- A! ^% h. \+ l5 j& M7 [ 总是俗语云:情人眼底出西施,卫逵偏又中意.那夫人时常劝他,只落得不瞅不睬,也只得把口气来叹息掉了.一日,是六月中旬,正是酷暑天气.卫逵与那三个小官同在花园树阴下乘凉.看看到晚,把些晚饭吃了,卫逵道:“这样暑天,如何去睡得着,各人寻些笑话讲讲也好.”2 A2 i2 ^ W9 F5 k: B2 |; u g
美龙阳道:“讲笑话不打紧,倒要着个人来赶蚊虫.”卫逵便唤两个小厮出来,一个打扇,一个赶蚊虫.四个人一齐坐下,不管有的没的,讲了两个更次.你看那俏弥子先呼呼睡熟在椅上,卫逵见夜深了,先打发他三人去睡,独自又坐了半个更次,只见那树木里,渐渐索索走出个精怪来.你道怎生模祥:头如巴斗,身似木墩.卷罗发披在两边,大鼻头长来三寸.髭须根黑黑丛丛,却像的未冠祖宗.眼珠子活活突突,谁识是小官头目.卫逵慌了,壮着胆问道:“你是那里来的精怪?”
9 e3 S5 P. p+ r( o 原来那怪物也就会得回答道:“我是个小官头目.”2 }- e+ c0 X5 P n
卫逵大喝一声道:“唗,难道小官头目是这个模样的?不说明白,就结果你的性命.”' I! Q8 k& f' w5 |6 r
那怪道:“不瞒公子说,这个花园十余年前,原是我的祠堂,只因被火焚了,地方人把我埋在土坑里.公子若不肯信,把这株桂花树下掘起一看,便知真假.”/ ^" r& h: x3 x- X( l$ B
卫逵又喝道:“这样说,你是个小官的精了.这时候出来,敢是来迷我了.”
. u" V& i, G" j( Q6 d# M 那怪道:“公子不要着忙,我向闻得公子专肯在小官身上撒漫些儿,今夜特来要讨一顶网子戴.”: T) c0 I5 c; F
卫逵道:“你只要个网子,这也不难.”便把头上的取来与他.那怪接了,端然又往那桂树下倏的去了.卫逵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进房去睡.
0 G! c5 u2 Z8 y% n# Q; w 次日早起,说与那三个小官知道,一个也不肯信.小藏仓笑道:“做小官的都会成精,我们日后也有些指望了.”6 Q' F. n2 S4 J8 Q! L6 p
卫逵道:“你们不信,我的网子还被他讨了去.”
" R4 \; ]; K* K$ ] 俏弥子道:“天地间这样异事或者有之,我们就去掘开桂树一看,可不就见明白.”
9 C7 Y* F) j: _& }% U 美龙阳止住道:“不可,倘是掘将下去,是个被人谋死的尸骸,明日风吹到外人耳朵里去,可不要费唇舌.如今只去寻个山人来遣他一遣罢了.”
! F, [7 e1 _3 O* k, s 卫逵道:“讲得有理,只恐遣他不去,反为不美.”4 f8 M0 e: f, F
美龙阳道:“还有个处置,教他用几个桃针向那桂树下打将下去,凭他什么精怪,再也不得出头了.”$ S, k. D3 k7 z5 H% k1 G) S
卫逵拍手大笑,一壁厢分付去寻山人,一壁厢分付打点桃针.不多时,来了一个山人,姓李号敬春.原是西昌城中积祖的老阴阳.见了卫逵,深深唱喏.卫逵把夜来事情备细说了.李山人道:“公子不知道么,这前后共来五六亩地,当年原是个小官营,后来被官府把营去了,造下一所祠堂,塑一个小官头目生像在内.猛可的被火焚了祠堂,地方上人就将那头目生像,向这搭地上掘坑埋了.而今不消说得是这个东西作怪.”卫逵道:“可遣得去么?”
# u0 ]; B, n2 p2 b, S5 J 李山人道:“不难,小子近来学得个茅山法,只消一道朱砂符,一个驱邪咒,那怪物自然灭去.”卫逵道:“可要桃针用么?”- i0 i- W( ~: l8 N1 d
李山人道:“若有桃针,竟不须我的茅山法了,把他打将下去,不怕不断根.”
% g w# ^6 U% F7 @" }' C 一齐同到花园里.李山人取了一个桃针,向那桂树下用了气力打将下去,一个不了,又是一个,连打了三个下去.只听得地底下咿唔声响,李山人快活道:“妖怪在这里了.”2 _ `0 x3 H- v1 |( _& y
众人道:“掘起来看看.”
) M: }% m. q1 J 李山人道:“要看不难,打点七枚绣针伺候.”0 F# E3 R/ L( H3 _. N4 }
卫逵便去取来,着人先把桂树砍倒,掘下去二三尺.果然掘出个泥塑的生像来,头上带的端是卫逵的网子.卫逵仔细看时,与昨夜见的竟无二样,两只眼睛却有些微微而动.李山人道:“公子,这叫做小官精.如今世上人都被他害尽了.他晓得你是在行的,偏向着你还丢个眼色哩.快把绣针来钉了七窍,依旧埋他下去.”8 m7 j9 R/ n$ Y, Y0 T6 O
卫逵递与他针了,便道:“埋在别处去罢.”李山人道:“埋在别处,明日又害别人.”, Y( m a) M( o3 P, }& w
大家依旧埋他在旧土坑里,上面掩了土.李山人画了一道符,喷了一口水,口中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念了几遍,再把符来焚了,假意就要作别.卫逵连忙扯住,进去取了五钱银子出来,然后送他出门.
, ?0 M3 y0 B( b, |9 ?$ z 三尺桃针利似刀,多年恶怪霎时消.若非群小多神见,怎显山人手段高.看将起来,世间最听不得的,是那人上传来说话.本是一件些些事情,过了几个人的口,就说得天来般大.如何见得?只看这际逵分明在花园见的是个小官头目精怪,次日就被李山人钉了绣针埋在土里,何曾又有异说?5 v5 q4 H. X- Y' v7 X/ f
两三日里,西昌城里城外,纷纷传说卫刺史第二个公子,活活把个小官打死了,现埋在花园里.自家恐怕事露,悄地寻了自尽.这句话只在西昌说也还有个对证,又有那嘴不好的,正叫做舍得封皮当信读,六七百里外都说将去.恰好传到卫远耳内.' Q' s/ c. x! j# j! [+ M
这卫远因先年被父亲拘锁不过,投奔在东安一个朋友家里,猛的听了这句说话,暗想道:“西昌卫刺史正是我家了,说是第二个公于做¨出来的,端的是真,我那兄弟平日原是好小官的,他既寻了自尽,单单只有个哑子兄弟在家,不免火速回去,不要说家俬一罟吞了,连那弟媳妇都是我的.”2 ]7 Y8 g5 R0 C, P
算计定了,连忙打点起程.原来那东安到西昌,约有六七百里,都是崎岖山路,便是会得走的,也要十日工夫才可到得.这卫远巴不得一步就走到西昌,不惮驱驰,赶得五个日子就到家中.进门一看,当中停着的还是父亲灵柩,假意哭了一场,拜了几拜.! F# q" B+ A4 X* J# w
那夫人闻说大儿子回来,慌忙出来相见.不多时两个兄弟突地走将出来.卫远见了老大吃了一惊,又见际达平空会说了话,又是个不快活.竟把一天好事弄得瓦解冰消.夫人便把留下家赀随付与他.过了几日问卫逵道:“兄弟,我在东安闻得人说,西昌卫刺史公子打死了个小官,埋在花园里,可是真么?”
B7 I8 R/ Y0 F5 x9 a. Z, L" l 卫逵合口不来,想了一会,便想起是小官精那一件,从头至尾遂说与哥哥知道.卫远道:“原来有这个根脚,都是人上乱传了.却是一说,俗语道得好,无风不生浪,都是你日常好了小官,便有这句话.如今你哥哥回来,难得你第二个哥哥哑病又好了,我们家业虽分,还同一家,效那曰氏三兄弟故事何如?”* S5 U) Y7 I! Z' l: O8 W$ Q T" T
卫逵顺口应承.说那三个小官听了这句说话,便安身不牢,一齐都要告辞了去.卫逵也怕哥哥在家多了一双眼睛,每人送了十两银子,两套衣服,打发出来.过几时正是重阳时节,三人约齐了来望卫逵.卫逵就留在花园里摆酒款待.
7 F+ ~- H7 c+ t 饮到更尽,被阴风一阵把灯灭了.连忙着人点得灯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将灯看时:不像精,不像怪,穿一件百衲衣,系一条青丝带.两根须直竖顶心,一对眼横生脑背.众人害怕,道:“不好了,小官精又来了!”* M8 E( E5 P2 g0 b
那物道:‘我不是小官精,是个网巾鬼.”. Q. t7 B; }3 J9 W/ z9 M. }/ }
卫逵喝道:“胡说,小官精我曾见过,网巾鬼从来不见说有的.且问你来意怎么?”
6 Y2 |4 l4 E( N* L k1 v 那物道:“我就是六月间公子与那小官精戴的网子,却为近日的小官,含着个老面孔,再不想起戴网子,叫我埋在土中,几时得个出头日子?因此气他不过,特来寻十替代.”* E5 v* o$ O. r3 k# R% I1 F
卫逵听说,大喝一声,那物霎时就遁了去.这小藏仓、俏弥子、美龙阳三个都吓呆了,抖做一团.卫逵连夜又去寻了李山人来,备言其故。李山人便着人再把桂树边掘下去看、单单只得个泥像,并不见个网子., b* s# Q' Z+ t1 e
李山人道:“果然是个网巾鬼了.”众人道:“何以知之?”
/ `! g) k' k' A* g! B* X/ ? 李山人道:“那身上的百衲衣正是个网子,青丝带是件网巾裢,两条须是付蝇儿,一对眼是两个圈子.”
5 r1 k' F5 q" @( } 卫逵道:“他遁了去,决然明日又害别人.”2 ]) f8 n( l' Q3 h/ t; p1 G; f
李山人道:“这个何难,连泥像都掘起来打碎了,便无后患.”
* E, o, f: ^8 n9 t7 @% _% N 众人都道:“说得有理.”一齐并力上前,将那个泥塑的身像乒乒乓乓打得粉碎.卫逵就谢了李山人去.
( y9 x/ h7 b4 i& O. O" A 这三个小官见了这场异事,都叫做有主意的,只恐网巾鬼日后又来寻替代,忙不及的都上了头.这还不足为奇,连那西昌城中那些未冠,也恐这个干系,三五日里都去买个网子戴在头上.这难道说得不是一场笑话?做小官的不可不信.3 n f2 g, @$ X1 U- X% {
诗曰:
* q2 e( A& V7 }; V/ T0 b# S 撞入迷途分外途,何时悟得个中机.
: N; `0 r8 q8 L( Q M 匆匆说与风波险,早倩裴航出海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