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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攥着话筒站在“星聚阁KTV”的包厢角落时,窗外的霓虹正顺着门缝往里头钻,混着残留的爆米花甜香与啤酒泡沫味,黏在白色板鞋的鞋尖上发黏。包厢里的彩球早被揉得变形,屏幕上滚动的歌词跳到最后一句,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像被按了快进键似的散场,直到服务生拖着拖把进来,拖地的水声漫过脚踝,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知行早就走了,连句“再见”都没留下。9 a1 d% u, Y) X- M0 k%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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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8年的毕业聚会,后来林屿无数次想起,总觉得星聚阁的包厢像个被戳破的糖纸,甜腻的回忆一沾空气就凉了。再后来就是三年,微信列表里备注“沈知行”的对话框始终停在未发送状态,偶尔在脑海里闪过的影子,连他笑起来时虎牙的弧度,都快被时间磨得模糊。直到今晚,朋友抱着他的肩膀哭到发抖,说失恋像丢了半条命时,林屿突然想起2015年的冬天,想起“明远楼宿舍区”那间朝南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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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开学刚过三个月,宿舍调整,他和沈知行被分到了同一间。那间宿舍在二楼,窗外栽着棵老香樟,风一吹,叶子的影子就晃在浅蓝的墙面上。第一晚沈知行缩在被子里打哆嗦,声音闷在枕头里发虚:“林屿,我被子太薄了,像裹着层纸。”林屿没多想,把自己两床被子里那床印着小雏菊的薄被扔过去——那是妈妈特意给缝的,洗衣液是柠檬味的,后来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林屿都能想起沈知行当时惊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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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 ~& _" ]$ T1 a! @2 ?后来的日子成了习惯,直到某天林屿也觉得冷,手指蜷在袖口不敢伸出来,犹豫着往沈知行床边挪了挪,对方却先掀开被子,手掌拍了拍床板:“进来挤挤?暖和。”那床拼接的被子里,沈知行的体温透过秋衣传过来,两人的脚在被子里不小心碰到,又飞快地缩回去,只剩老香樟的叶子在窗外沙沙响,像在替他们藏着不敢说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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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9 r3 F) o" C/ \. g! C4 X那两个月的同床共枕,是林屿青春里最烫的一段记忆。上课他会转着笔偷看沈知行的侧脸,阳光落在他软乎乎的发梢上,像撒了层细糖;下课两人抢最后一块黑板擦,闹到被班长追着骂,沈知行总故意把黑板擦塞到他手里,自己转身就跑;放学林屿把沉甸甸的书包往沈知行肩上一扔,看着对方皱着眉说“你书怎么这么多”,却还是把书包带子往肩上又提了提,心里像揣了颗冒甜气的橘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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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他会带沈知行去小姨家,就在“锦溪镇”的望河巷里。那是条铺着青石板的老巷子,巷口有棵老槐树,春天会落满一地白花花的槐花。小姨家的院子里种着棵石榴树,表弟总拿着塑料玩具车在水泥地上跑,车轱辘轧过地面发出“咯吱”声。沈知行会蹲下来陪表弟玩,任由表弟把口水蹭在他的校服外套上,也只是笑着揉了揉表弟的头发。后来两人去锦溪镇的“拾光西餐厅”吃牛排,沈知行把自己盘子里的溏心煎蛋挑给他,叉子尖碰着他的盘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我知道你爱吃这个。”回到小姨家,两人翻出外婆唱歌用的旧话筒——话筒套上还沾着点桂花味的香水——扯着嗓子唱《十年》,跑调跑得外婆在厨房择菜都笑出眼泪,说“俩小伙子比我唱得还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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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J; e) S& C8 C/ f L外婆总记着沈知行。后来他们变成陌生人,外婆还总坐在石榴树下问:“那个会帮你背书包的小伙子呢?怎么好久没来了?”连沈知行是“清塘县”的,说话带点软乎乎的口音,外婆都记得清清楚楚。今年过年林屿请朋友来新家吃饭,外婆突然往门口望了望,皱着眉扒拉了一口米饭:“怎么少了个人?就是那个说话带点清塘口音,笑起来有虎牙的。”林屿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筷子尖沾着的糖醋汁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浅黄:“他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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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F: U- O1 U0 l9 n. I: w0 K那时候林屿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他享受着这种不用言说的亲近,哪怕偶尔会因为“只是朋友”而心里发空,也觉得足够了。可人的欲望总像涨潮的水,得到一点就想再往前一步——他想让沈知行知道,他不是只把他当朋友,他想把藏在心里的喜欢,好好说给他听。7 L) u$ l, O* S
$ C: p& _2 N6 T2016年寒假,学校发了补助金,两人又去了趟锦溪镇。那天的青石板路刚下过雨,踩上去会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们在巷口的糖水铺买了碗桂花糖芋苗,热乎的甜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口。离开沈知行家的那天,绿皮火车开过时,风刮得窗户“哐哐”响,林屿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QQ悄悄话”的输入框上悬了半天,终于敲下一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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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 ?$ [" g沈知行追问了很久“你是谁”,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林屿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正在输入”,却没敢回。直到后来某次聊天,沈知行无意间提了句“之前有人用悄悄话跟我表白,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学的玩笑”,林屿的心跳漏了半拍,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却还是没敢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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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 o4 M+ l# \! c( `* i开学后,明远楼宿舍区的空气里多了层说不出的尴尬。沈知行还是会帮他背书包,还是会和他挤在一张床上,可话少了很多。林屿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像老香樟的叶子,风一吹就飘远了。直到沈知行最好的朋友意外离世,他抱着林屿在宿舍的走廊里哭了很久,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林屿在日记本上写“我要替他照顾你”,还偷偷在课本最下面写了首歌,歌词里藏着“香樟”“糖芋苗”“共享的被子”,却没敢给任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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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来得及兑现承诺。几天后的某个晚上,宿舍里的灯刚灭,沈知行突然坐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吼:“那个悄悄话,是不是你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以后怎么办?”: f, C0 k% J ]& Y#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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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其他同学都缩在被子里不敢说话。林屿的脸烧得发烫,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想辩解,却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有哮喘,一激动就会发作。他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摸口袋里的药,沈知行看着他发白的脸,慌得连鞋都没穿就跳下床,大声喊着“有人吗?快来帮忙”,直到林屿的兄弟跑过来,给他喷了药,他才缓过来,胸口的闷痛却像刻在了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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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 h8 y8 V, @' a7 h那天之后,林屿彻底放弃了。他开始学着躲着沈知行,早上故意比所有人都早起,坐在明远楼后的操场角落发呆,看着太阳从教学楼的顶上升起来;中午错开食堂的高峰期,啃着面包在香樟树下坐一会儿;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眼泪打湿了枕套,连带着那股柠檬洗衣液的味道,都变得发苦。短短几个星期,他瘦了六公斤,校服外套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似的晃。! |/ B [( F: r0 C6 w; L
8 K8 t7 \8 x* `! ^语文老师在他满是泪痕的日记下面,用红笔写了满满一页:“少年心事像春天的雨,会过去的,但别丢了自己。”物理老师在他错得一塌糊涂的作业本上写:“最近状态不对,要是有心事,放学可以来我办公室聊聊。”英语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颗奶糖:“别熬坏了身体,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点。”* x2 g2 V) o! `
% v6 G! h2 I. Z& W9 ~可林屿满脑子都是怎么挽回,哪怕只是做回普通同学,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都要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对方。, B; W0 A& O) q% Z
9 @* r1 n' t) o4 c M9 `他的十八岁生日,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的。那天晚上,他抱着那个印着两人合照的闹钟——那是之前在“青禾文具铺”买的,文具铺的木质货架上摆着各种小玩意,风铃挂在门口,风一吹就“叮铃”响。当时沈知行拿着这个浅蓝色的闹钟,指尖碰了碰屏幕:“这个好,能变颜色,晚上看还不刺眼。”照片上的两人笑着比耶,背景是青禾文具铺的风铃。林屿抱着闹钟坐在床上,看着它从暖黄变成浅蓝,再变成浅紫,直到零点的钟声响起,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闹钟外壳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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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a5 O6 [. S& P6 `( J9 d) d9 f后来毕业,高考,上大学,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林屿渐渐不再每天哭,不再想起沈知行就胸口发闷,只是偶尔在某个深夜,比如今晚,听到朋友的哭声,那些藏在锦溪镇的青石板、明远楼的香樟树、拾光西餐厅的煎蛋里的记忆,还是会清清楚楚地冒出来,带着点甜,又带着点苦。+ S. a% y% k6 K% M; I'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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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刮得窗帘动了动,林屿拿起桌上的杯子,水已经凉了。他想起毕业聚会那天,沈知行穿的是件白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小疤痕——那是陪表弟玩时被石榴树的刺划到的,手里拿着瓶可乐,笑着说“林屿,唱首歌呗,你上次在小姨家唱的《十年》,我还没听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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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h* w. M1 X原来有些日子,哪怕过了三年,还是会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只是现在的他,终于能摸着杯子的凉,笑着想起那些藏在虚拟地名里的时光,也终于能坦然地说一句:“谢谢你,陪我走过那段日子。”; q$ U& Y+ F0 ?1 h+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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