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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公众号看到这个故事,看完觉得有种难言的悲凉。它是小说,也是写尽同志感情不可与人言说的无奈。转发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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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农事 作者:白沙先生 6 o* Z1 ^* b: ?' ]) ^
圈中好友问我:“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人也不在了,又何必要现在写下你们两个的故事?” 我望着窗外的樱花,转头看看镜中早已人到中年的自己。“我也不知道,欠他的,也欠我。” 我不希望随便发到任何一个tong zhi网站上,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闲话。毕竟,这是我一辈子的故事,虽无惊天动地,但也好歹是我这一生的沧海桑田。机缘巧合,得知了这里,我才发出来。 ( ~. Z6 E R$ h" |4 L
一九九八·清明 5 R; Q3 h% u4 r1 W8 Y
“滨子,醒来呀,快到西安了。” & j' u I* J# t, A! }
在列车轰隆隆的声音里,梅子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我睁开眼睛,早春的阳光透过车窗撒进来,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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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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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吧!赶紧洗把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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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是我南京大学考古系的同学,也是我后来的妻子。当年我俩一起南大本科毕业,保送到了本校的研究生。在那个年头,能本科毕业就能分配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凭着一腔对考古的热爱,我们听从了老师的建议,留校读研。而且,读了研究生,就能出来和导师做田野。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多得的。 & M' G- }9 ]) E2 [8 L# a7 C! w
那年我二十四岁。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南京。研究生一年级,老师选了我们系里五六个学生一起去西安做田野,我别提有多兴奋了。一来能出省,二来还是去西安。从小到大,听惯了江南小曲,总觉得南京这个地方,太过烟雨朦胧。这六朝古都总是带了一层阴柔的笑貌,总有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忧愁,像是在秦淮河边嫩柳芽儿下读书的文弱书生。想那长安十三朝古都,俯视八百里秦川,处处应该都是金戈铁马的阳刚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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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抹了把脸,回来坐在座位上。看到梅子给我削了一个苹果,红着脸塞到了我的手里,就回去和另外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叽叽喳喳了起来。那个时候,别人都说我们两个在谈对象,原因也无非是我们两个大学同班同学,又一起保了研而已。那个时候,她是班长,我是党支部书记。常常工作有交集,时间久了,她也就认为两个人理应在一起。那个年代,学生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只不过拉过她一次手而已。只不过,她拉手的时候,满脸绯红;而我,却浑然不知所措,怎么拉上的手,怎么分开的手,都不记得。还暗自褒贬古人所说的“心如鹿撞”实为骗人。 9 Z$ q: c8 C( n' L2 X
出了火车站,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窑洞,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安的城墙。我激动了起来,这城墙和南京别无二致,只是空气里少了一份湿润,多了几分炽热。深吸一口气,就好像那几千年的雄浑都浸染了我的双肺。这满街上都是操着西安话的西安人,这些人有着粗眉毛,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合了十之八九。在公交车上,其他人都兴奋地看着城市街景。而我则盯着这里的人,不肯错漏,心中感觉总有着什么躁动不安。就这样,又颠簸了将近半天时间,才抵达了西安市南边的长安县。师生一众人入住了县城里的招待所,一宿无话。 # ~" q' _' H+ c% g& ~! L% ]' K+ A& \
次日,导师安排所有女学生跟着她一起去县城文化所查阅县志,而男生则各自下乡,去老乡家入户了解情况。女生们一听,不乐意了。凭什么男生能自己去乡下,我们跑去读破书?学校里书还没读够啊?老师一听,乐了:“跑乡下可不是啥好差事,又热又累,而且,要是碰到坏人,把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拐跑了可怎么办?”那女生脸一红,溜到一边去了。“你们去老乡家,不能白吃老乡家的东西,对老乡要尊重礼貌。要是碰到有价值的线索故事,时间太晚在老乡家住一晚上也使得,不过一定得打电话到招待所跟我说一声。听明白了吗?”老师继续说道。就这样,梅子和其他几个女生和老师出发了,我们几个男生,也就分头行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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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乡下的农村里,百无聊赖了起来。四月初的西安,正是春天的好时节,田间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还有无尽的桃林和樱桃林。我从没出过远门,在火车上休息不好,吃的也简陋。太阳过了午后,约莫三四点钟的时候我的肚子便不舒服了起来。眼看着四下无人,便挑了一处樱桃林钻了进去。眼看这附近,这片樱桃林的樱花开的最好,朵朵雪白又饱满。我私心想着,我的“肥料”得给最好看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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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了腰带蹲了下来,一瞬间便轻松了不少。我环望四周,有几只蝴蝶在新翻的土上歇息,春风吹过,花香带着泥土的芬芳,真是令人好不惬意。这樱桃林从外头看去熙熙攘攘,没想到树冠之下竟然这么空旷。我不一会儿就哼起了小曲儿,刚刚哼了一两句,突然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马上警觉地四周张望,可是并没有看到人影。我生怕被别人发现,脸上挂不住。过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异常,正以为是幻听呢,突然分明听到了有人发笑。这下我紧张地跳了起来,连屁股也顾不得擦,提起裤子就想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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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之中,我绊倒在阡陌上,整个人径直向前摔了下去。狼狈疼痛之中,只听有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有力的双手把我提了起来,:“娃,匿么肆吧?保慌张。”(陕西话:孩子,你没事吧?不要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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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四十来岁的模样,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眉毛浓重,双眼有神。虽说是络腮的胡子,可是并没有邋遢的感觉,胡茬修剪整齐。肤色的确像阳光晒了后的小麦,能看出来常年的暴晒背后的白皙。他身材健硕结实,虽然常年的劳作让他的背部稍微有些弯曲,但是人却挺拔精神。他穿着绿色的胶鞋,粗布的裤子,汗浸了的白衬衫。时隔多年,这一瞬间在我的脑海中依然清晰地和昨天一样。更让我不能忘记的,是那个瞬间,阳光、泥土、樱花香和他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每每想起,我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时青涩的年华。 ) o) x7 K- B+ u L2 r! F
“没,没事。”我红着脸,一腔羞耻之心无处遁形。只想赶紧擦了屁股离开这里。他估计是看出了我的窘迫,背过身去,说:“么肆,额补堪。”(陕西话:没事,我不看。;为后续行文,他的话我均以普通话呈现。) 我赶紧掏出了卫生纸,没想到刚擦了两下,可能是因为后面受了刺激的缘故,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传出了咕咕的声音。他估计也是听到了,拿起锄头开始垦地,一下下的,竟然没有回头看我。我稍微安了安心,处理好了自己的小麻烦,提起裤子,走到了他身边。 6 n- I2 p" c O' H; G3 t9 s
“谢谢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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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了身。这时才开始细细打量他的我,心脏开始噗噗狂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 k4 a9 r( d3 J. ~4 k6 f: _- t
“你没事吧?孩子。” 1 r% s% x: ?1 |& ~& ~5 i9 _
“恩,谢谢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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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儿是干啥呢?” 4 c: |/ A% z5 Y2 M% U
“我是学考古的学生,来考古的。” 4 A2 s7 z4 u2 p
“原来是学生娃,我当是贼娃子过来偷花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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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我才想到他可是一直都在树上看着的。那岂不是什么都给他看了去?想到这里,我耳根子刷地一下红了。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哈哈大笑了起来。 0 I( y# _; ^5 C: m6 K
“大小伙子么!又不是那姑娘娃!怕啥么!” - j# i+ n& d P
我不答言。 . t. z. `" U Y& Y0 @: S. K
“你吃了么?” ; I5 H, v7 i8 D- n. g; n# T
时隔多年,我才知道“你吃了么”只是陕西人日常客套打招呼的用语。如果那时回答吃了,径自走开,或许他和我的人生便会迥然不同吧。 7 t7 P7 W1 L$ J0 Y4 @0 Z
我摸摸肚子,确实饿了。便回答“没呢。” 他说:“走,没吃到叔叔家吃去。”那时人们多还心善,对陌生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戒备。况且我也需要和老乡交谈,便跟着他回家了。 / i3 ~2 k# R) u6 I Y! l6 r% f2 K0 T
走了十几分钟,便走到了他家的院子。我本以为会遇上一大家子,不想他竟然是独居。问起来,原来是他爸妈和他哥哥一起住。他年轻的时候,老婆跟邻村的汉子跑了,自此就再也没有再娶。问他为啥不再续一个,他说,不懂婆娘,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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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农具,进了厨房给我下面去了。我在他房间里坐着,上下打量了起来。房间说不上精致,倒也简单整洁。炕上摆着整齐叠放的被褥,还能传来阵阵太阳晒了被子的香味儿。最吸引我的,倒是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有《诗经》、《楚辞》一类。我心里暗暗想到,到底不能轻视农民,农民里也是有这样的文化人的。正暗自出神,他端着一碗面就走了进来。 9 I% J9 {" D0 d# p1 t
“看啥呢?” 8 R; |+ q) l* Y" ^3 C$ v7 N, Z
“没,没看啥。看你的书呢。” * l+ c! m4 F! }1 s0 w3 a
“那有啥好看的,快吃吧,裤带面。” ; l6 L$ q7 ~7 R- D) d+ M- X( d9 U1 z
这碗面条热气腾腾,油泼的辣子还在噼里啪啦地响,一旁的黄豆和萝卜丁在面条上各自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地盘,红红黄黄地分外好看。好几天都没吃上一顿正经饭的我登时狼吞虎咽了起来。他笑着看着我吃:“你在哪上学呢,小伙子?”,“南京大学。”我囫囵着答到。 2 \+ j$ T6 p$ [; ]% M8 p* j
“哟,那可是好学校啊!”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羡慕,“我到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家里人不让考大学,让赶紧回家帮忙种地。我也没办法,就回家了。我就不喜欢种地,喜欢读书。” + t! B2 B5 G8 f5 @- L
“你本来想上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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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师大,读语文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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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文专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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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不说咧,现在我就种个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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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种桃子。” ( s; b7 {5 T7 x# m8 R- e
“桃子太俗,梨子太丧。我种樱桃就是因为喜欢那首诗: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他说完,憨憨地笑了。 w. E( E: H$ b
我听完心下一惊,便惭愧了起来。原来我的语文素养,还没有乡下的大叔高。 * c, J6 Q' u8 { ^' H
他突然也开始问我:“娃,你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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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滨,三点水的滨。”“叔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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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栋。” 5 h8 T V3 s7 O6 s& S
我就这样和大叔聊了下去,具体聊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几处哈哈大笑,也有几处黯然伤神。就这样到了晚上八点半,我突然意识到,该回招待所了。我站起来准备告辞,可大叔明显还有意犹未尽的意思。想必他在村子里也很少遇到文化人和学生,能和相亲们讨论的,也无非是家长里短的杂事。在他再三的挽留下,我答应留下来过夜,明天早上再回招待所。于是乎我便给老师打了电话报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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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接着开始问我大学的生活,问我都学了什么课程,让我给他讲解历史和考古的轶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他烧水让我去洗了澡,给了我一身他平常在家穿的便服,我穿上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更像个小孩子了。“洗完了?我家其他几个房子都堆谷子了,就我这里一张炕。你睡炕上去。”说着嘴一努,指了指炕。 % U# r Z" F; F5 k& N4 M
我顺着他看去,只见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他自己则在地下又摆了一床被子。我见状,赶忙说:“这哪行,叔叔我睡地上,您睡床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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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客人,咋能睡地上么。你人也是我留下的,行了娃娃,你去上炕睡觉去。” $ C. B+ k- U; @9 O# O! h' b
“那咱俩一起睡炕上。” & X* h% G- s0 E' U. v, G2 g
“你不嫌我脏?” + f) \9 M4 s2 E4 x+ {
“我咋能嫌你脏!我刚洗完澡,那身上比你脏多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心里默默为大叔的自卑感到难过。如果他当年能有机会考大学,想必现在一定是个儒雅又文艺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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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睡在了一张床上。很快,大叔便打起了轻轻的呼噜。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在枕头上凝望着他睡着的脸,在月光下,他的鼻子显得分外地挺拔。我心里紧张得砰砰跳,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开始慢慢地靠近他,闻着他的身体的味道。我紧张地浑身发抖,硬挺着脖子,去亲他的耳朵。然后害怕地蜷缩回去,生怕他突然醒来,发现我的行径。又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确认他还睡着,又一次地向他凑近了。这一次,我大胆了一些。 5 s0 B1 b6 j! ]0 k: e/ t
我开始轻轻地抚摸他的身体,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我见他依然还在打鼾,便不知怎么想地,把头贴上了他的胸膛。我听着他的心脏富有节律地跳动,整个人开始颤抖。手脚开始发冷起来,这是他身体的温暖显得那么炙热!就这样过了一会,我突然发现,大叔的鼾声没有了。 : b2 G' H7 `# e1 ?3 d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一惊,心想不会大叔已经醒来了吧?正想挪起身子看看,突然感到身体被一只胳膊抱住,动弹不得。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大叔果然已经醒了。我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脏也跳得飞快。我回了回神,开始试探性地再次抚摸他的身体,而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起来,把我抱的也越来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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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 X# h. O8 y8 A
我红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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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不言。默默地看着我收拾东西。 ) X9 G6 X% a# E2 _$ A, K
“滨娃,你要回去了?”他终于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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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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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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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 H( ?; a4 ^8 C
“秦叔” ( l7 a5 E2 C1 I' h$ o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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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了咋办。” ' w8 R) m/ h/ G5 z2 Y
“不知道,找你行不。” # Q! Y% @3 q0 B
“给我樱桃吃,就行。” & p7 T. ^8 N/ i, E' Q, X
话音刚落,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么,你把你地址我写下来,樱桃熟了我就给你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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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说罢便留下了我在南大的宿舍地址。他小心地包好,夹在了《诗经》里。我走的时候,便斗胆要把洗完澡穿着他的那身家常衣服带走。他点头首肯了,不过反倒开口要我把昨晚上的底裤留给他。我脸一红,脱下来便塞到他的手里。待到一切收拾妥当,走到院子门口之前,我又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抱了我不知许久,终于推开我:“娃,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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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我走到了村头,路过他的樱桃园时,他叫我站在那里不要走开。只见他跑到园中,几步就消失在了枝头,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朵樱花。他憨笑着拿过来,让我拿好,说:“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听罢,我便哇的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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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招待所,老师便问我可有什么收获?我恹恹地,满心里都在想着秦叔,便无精打采地说:“都是老乡扯皮,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众人听罢,倒也不怎么理论。倒是梅子上来问:“滨子,你还好吧?看你样子咋人不舒服了?”我抬起头看着梅子,一股嫌恶之感油然而生,便答到:“嗯,不舒服,别烦我。”说罢便回了房间休息。 . O% o& W5 |; f6 B1 b0 x
当天晚上,我心里思念秦叔心切,眼看半夜十二点众人都休息了,抓起自己的衣服手电就往村头奔。从招待所到秦叔的村子,也是有好几里路的,二十四岁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就那样奔跑在年轻与无畏中。那晚上的月亮,田间的虫鸣,似乎都让我更加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秦叔的家。我用力敲门,终于敲醒了秦叔,也敲醒了隔壁好几家相亲们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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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看到我,无比惊讶。“滨娃子,你咋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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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没有力气回答。拉着秦叔的手,跑到他的房间,便不顾一切地拥吻了起来,秦叔也用尽一切的力量去回应我······ 凌晨鸡鸣,我便慌张地爬起来,又蹑手蹑脚地返回了招待所。如此一来好几天,直到最后一天晚上,我和秦叔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抱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走之前我问了他最后一句:“秦叔,有樱桃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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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娃子,有。” # n/ ?1 A) m7 H5 ^7 A7 U# N0 Q
不想这便是我此生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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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南京后,我因为过度劳累,便生了一个月的大病。大病初愈,我便找到系主任,以自己身体孱弱,无法继续从事考古工作为由,转到了中文系。不想次年再去西安的项目,因为我已转系,便再也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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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天,宿舍收发室的大妈告诉我,有人给我寄了一盒樱桃。我听到后大惊,生怕别人看到寄件人,从而猜到了我在西安的秘密。我忐忑地接过盒子,只见头只有工整的行书一行,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寄件人那栏没有填。我匆匆谢过大妈,回到宿舍便哭了。秦叔知道我的心思,我还不分青红皂白先错怪他。那时的樱桃并非现在的那种个大肉实的樱桃,而是最原生态的中国本土小樱桃。我一个个地把樱桃吃完,把樱桃核洗干净,晒干后,跑到城市的另一头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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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我留了校,在父母的攒动下娶了梅子。在中国社会,我根本不敢去过我想要的那种生活。自从秦叔之后,我也再也没有碰过另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想过去西安找他,甚至在西安开会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已经冲到了酒店门口,只是想到了自己在大学的教师身份,想到了女儿,想到了前途,又折返了回来。我和他唯一的互动,便是他十几年来,每年的四月都会给那栋宿舍楼寄一盒樱桃。我每年也都会额外叮嘱那栋楼的宿管大妈务必把樱桃转交给我,然后再将洗好的樱桃核寄回去。 4 J- F6 f5 T9 b8 ^" J. h6 @$ N( ~
直到去年。二零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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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我没有收到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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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五月,我开始感到不安起来。为什么今年没有寄樱桃?是他终于不肯继续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秦叔今年也该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莫不是…?不行,我不能乱想。六月底学校放了假,我便火速启程,赶往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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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招待所早就没有了。连村子也都变化了模样。我好一顿找,终于找到了秦叔当年的屋子。我在门口敲门,足足敲了有半个多小时,竟然也没有回应。反倒是秦叔的邻居,听敲门声不耐烦,出来看是什么人这么不知好歹。 3 {# ^: {" j8 C
“你找谁?” - I8 B4 K1 {* p# u( M
“婶子,秦栋在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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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那个二刈子?年初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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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我如五雷轰顶,却竭力保持着镇定:“咋死的?他家里还有人没?” 邻居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我不知道咋死的,你问他侄子去。” 9 m# |2 B z! w
“他侄子在哪?” 9 s( r% C% @6 D" k
“你隔前头走,4组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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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了谢,便走向秦叔的侄子家。这一路上脚好像踩着棉花似的,心里明白,却头晕脑胀。少时走到了他侄子家,整了整衣冠,便敲了他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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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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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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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愣在了那里。这人可不是秦叔么?这眉毛是一样的重,鼻子是一样的挺,也是一脸整齐的短络腮胡子。我看呆了,竟然不能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又以为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想紧紧拥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 Z& o1 ` `& g( X9 C
那人看我半天没有说话,似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你是张滨叔吧。” $ |; E% e. n, F* S% J, O7 h& L
我突然回过神儿来,愣愣地答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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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屋里头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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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伙子看上去三十出头,原来是秦栋的侄子。和他作的一番话,方才让我知道秦叔这几年的近况。刚开始听,我也不过是默默流泪,不想到最后,竟然怎么着也止不住,似山洪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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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秦叔这些年一直未娶。村里人说的闲话,他也从来没有介意过。别人问他,他也只是笑着说,他老婆得从南京娶。没有人晓得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去年过年,秦叔和村里一个年轻男娃走的近了。这男娃是西北大学读考古的,也不知怎么的村里人开始传闲话,说秦叔勾走了这男娃,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天晚上,那男娃家的父亲带着兄弟几个,踢破了秦叔家的大门,把男娃从床上揪下来,劈头盖脸地把秦叔打了一顿。秦叔上了年纪,住院后就一直没好起来。那家人虽然赔了钱,可秦叔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 b2 y( @( Q5 x$ m
最后那几天,秦叔把小秦侄子叫到床边,一字一句地给小秦说了当年的这段往事。小秦早就看出来自己叔叔的不对劲。只是没想到叔叔如此磊落,反倒哭了个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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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临了,滨娃子也管不上我了,今年这樱桃我也不寄了。我走了给我埋自家樱桃园里,不管他村长咋说,大不了不立碑了。他要是还想来管我,樱桃就让他自己摘,他知道该摘哪棵的。”说到这里,秦叔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好侄子,你去家里给我把好衣服拿来,裤头儿给我拿最下面那条。” ' c7 v& W6 ^" g4 g9 z$ Q& {
“我叔走了后,村长不让进村埋。”小秦叹了口气,“我把我叔火化了,骨灰坛子埋他家园子里了。”这时候小秦起身,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叔,你把你老憨(陕西话:丈夫)带回去吧。” 二零一八·南京 % A$ H3 ]' _" F( B
我在办公室外的花坛上找了片地,把秦叔的骨灰埋了,上头栽了一颗樱花树。秦叔活的时候没等到大学,没等到我。现在我带他来到我的学校,抬起头就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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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恨自己二十年前,没有勇气回来找他,没有勇气带他来南大工作。不然,现在我也不会看着窗外的樱花,突然想到当年他对我说的那句: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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