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小小的鄉鎮裡一直都有著古老的習慣。1 J; n3 @' R5 e# I& n7 B) z
在外面城市長大讀書的李悟,想來想去也不明白為什麼春季那次因為跟學兄爭執,打了小架沒有被開除學藉,卻被父親退了學,從城市押回鄉下老家。. _# U1 y. ]$ ^5 V+ h+ T, h/ k% C m
- |/ |0 D. n. @4 K鄉下地方什麼都落後,阿悟和其他的孩子也一樣都是這兒出生,唸書是在舊學校,連基本設備也不足夠,過度了小學的第一年,因為父親的生意有起色,由小鄉鎮裡做買賣轉移到城市,也連同一家人一起遷到城市去。
$ q T' H! W6 T( n% f阿悟就離開了鄉間,只是暑假和新年時才回來,也正是他最討厭的「渡假」。1 x( \2 H }8 z3 V
鄉間有什麼好?就是寧靜,放眼望見是一片翠綠色,全都是山和樹,還有農地、農舍和小路。去到哪裡也要靠自己雙腳走過,沒什麼車輛可以代步,不想走路大可以坐自行車,面對凹凸不平的石路和泥路恐怕只會辛苦自己,如果下雨了,泥巴都黏到腳上,糊黏黏的感覺糟到極點。至於汽車,就只有連接城市和小鄉鎮能走之間的路,可是都是非常古老的車子,路面不平的程度令人坐了一程車,下車時腰酸背痛。
( A7 V" R: `* B) _4 f: u至於娛樂方面,絕對不能跟城市的多姿多彩比較,一切都要反璞歸真──悶的話,最多是看一會電視或者扭開收音機,或者蹲在天井跟鄉里閒聊。6 T$ E, S* V7 ]: P% h7 k0 ~
縱合以上,阿悟對老家的感覺就是他一天到晚都掛在嘴邊的那句:「糟透了!」
& @ @% H; \) O( v* q2 W平時,每一年也是一年回來一次或者兩次,逗留在這討厭的地方總有個限期,寒假或暑假結束就可以回到文明的城市。可是,今次卻是無了期──父親把他押了回鄉間,辦好要事,把阿悟安頓下來就離開了。
5 @& @, ?& r5 d K( G同時阿悟也終於恍然大悟似的明白過來,為什麼只是犯下校規卻被父親抓回鄉下地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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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4 } a) U! G8 M! _6 o7 `「阿悟,不要呆坐了。」傳來這聲音的人是阿二,比阿悟小三歲的青年。
% B. v+ ~6 c" m+ P% I3 j0 G而在雜貨店門口坐著發呆的青年就是阿悟,一看就知道是外來者:城市人的衣著,染成荼色的頭髮,還有戴了耳環。他一臉不是趣的說:「又什麼?」
/ O+ k3 @& P/ c0 `* i, S) {「媽剛才叫你送米,你還坐著不動?」阿二從店子跑出來,在盛夏天中,濕毛巾掛在頸子上,身上穿的是方便工作的汗衣,都是普通的粗布。頭髮也是齊整地修得短短,土氣大足。
4 F3 o) Z! A1 c' {& G3 q! o: r; M阿悟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心想:「不是吧,又來?」頓時,阿悟馬上回想到那個結義的儀式,是一切惡夢的開始!
, ]9 Z+ \& t5 ` l6 w$ r結義兄弟這個名詞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就連電影電視劇和古著小說也不時出現,契兄弟也大概是同類的東西。可是,在這個地方上卻有另一意思,獨特的習慣──當男孩長到十六歲左右,多會認一位年齡稍大的未婚男子為契兄,經過儀式後,兩人就像夫妻生活般同吃同睡,直到年長男子結婚。所以,阿悟就被父親抓回來跟阿二結為契兄弟,也住進了他的家。- T2 F2 G4 G' v. Q
阿悟還很記得,父親在臨行前向他和阿二的家人說:不要讓自己在這兒白吃白穿,要幹多點活,要跟阿二好好相處,學多些,好好磨鍊意志。8 B8 m$ M. t. H# r$ G1 E0 H! l& n
「多虧這老得掉牙的習慣,簡直令人吃不消!」阿悟最後還是碎碎唸,碎碎唸的爬起來,拿著清單去數米包──面對這些巨大而且裝得滿滿的米包,要把米包搬到鐵車上卻不知從何入手。
5 J+ _9 C' i2 ?, F: J: D2 r5 y當然最後是阿二幫他把米和重物搬到鐵車上。8 M, w; k5 o9 l; T4 W
「阿悟!早些回來,不要迷路呀!」阿二從店子叫出來。阿悟心裡很不是味道,卻不知如何回應。
8 R$ M5 @/ N# s7 X/ D/ D: f阿二心想:「希望他不會像上次車子推到半路被石子絆倒翻掉吧。」* W! Y& D1 i/ ~6 n! b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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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常被人叫作「阿二」的青年不是伙計,而是店子老闆的次子──在家裡排行第二,父親隨便跟據排行而起名字。今年才十六歲,還沒從學校裡畢業,一邊兼顧學業,一邊在店子裡幫忙,聽說課業不錯,也大概是從小習慣勞動的關係,個子小歸小卻身體很結實,氣力一點也不輸人。, l! ?6 v% `7 l4 z
在這個鄉鎮裡,開小店是富有的人,更富有的人家都是從商,大都離開了落後的鄉下去城市做買賣。而年輕人都出城打工,只剩下婦孺和老人在飼養牲口。- M7 t; b5 z( K4 X4 N4 w6 Z+ y
所以阿二的家屬於富戶。
, K/ d/ u8 U" Y( D! G8 t% \在中國的一孩政策下,農村的每對夫婦都可以生兩個孩子,所以阿悟還有一個妹妹,阿二也有個大哥。8 P# n& L7 G* c6 u1 H
阿悟其實一直以來也有回鄉,只是沒有留意身邊一直在存在著契兄弟的習慣,自覺事不關已,自然許多身邊的東西也不會留意不去理,才一直沒有發覺。可是實際上,光是在送貨的路上,也偶爾會看到公開手挽手行走的契兄弟們,回想以前父親曾經說過他在年輕時有一位契兄。6 L6 I# W5 v9 [& n5 e h a
回到阿二的家──即是現在阿悟的居所,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也要跟長輩問好。阿二家是鎮上有名的「發記號糧油雜貨」,前鋪後居,高高的三層樓,連部分伙計也同住──雖則發記號頗具規模,仍不過是古老的鄉下石磚屋,怎能跟城市的洋房比較?
3 o, R5 D9 Q3 @/ {自從契兄弟的儀式完成,阿悟不單止住進了阿二家,而且還是睡在阿二的房間。當日阿悟拖著行李箱好不容易才爬了上三樓,去到阿二的房間才訝異得像是進了另一個世界:那是盛夏的六月,白天是烈日當空,晚上暑氣雖消去不少,仍是熱得難以入眠,房間是打理得很整齊,可是蚊子在盤旋飛舞,房間裡沒有安裝空調,只有床前小小的電風扇在慢慢的轉動,防蚊的工具只有最原始的蚊帳和薰眼的蚊香。
1 ]2 s2 J6 b8 i% P9 E阿二竟然可以笑得很自然的說:「習慣了就可以睡得很舒服。」* r7 z. J% I9 W
心情本來已經很糟糕,阿悟看見了這無了期的鄉間軟禁時住的居室,更是馬上掉到谷底,真想馬上離開,馬上坐火車逃回大城市──只可惜,父親一早預料阿悟有此一著,早就把他錢包裡的錢都掏光,剩下只夠買小吃的零錢。2 h6 @4 C. x1 }) B) f
自從結拜之後,每天也是吵吵嚷嚷的度過。
5 P9 v. |' G; b在他們剛剛相處的時侯,連好脾氣的阿二也有時受不了,兩人曾好幾次在夜半吵起架來。/ i, [$ a, u: a; `! \' c3 v
又或者在寧靜的晚上裡,發生類似這樣的事:! R% W i% [+ u. A# r/ A6 y, D
「呀!怎麼連電池也用光了!」一到晚上就聽到阿悟不知為什麼慘叫,手裡拿著阿二覺得是莫名其妙的機器。阿悟還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大叫:「人生完了,什麼也完了,我大概要在這兒悶死!」
9 s4 a5 q$ Y M% ^! d0 }搞了半天阿二才知道,原來是阿悟從城市那邊帶來的隨身聽用光了電池,可是這兒卻沒合用的耗材補給。阿二說:「只是隨身聽不能用,用不著要生要死吧。」( h4 u- o6 c9 I- x' [% j
阿悟來到這兒時除了帶了一個行李箱,還有滿滿的一包隨身物品。正在收拾時,阿二才發現有許多東西是他從沒見過,或者這兒沒有發售的商品電子儀器──畢竟,阿二就是由一出生開始就沒有步出過鄉鎮一步。 S7 V, N. @# n+ J
「這是什麼玩意?」阿二拿著阿悟那新款的手提電話說:「我知道了,在電視劇裡見過!不過你的為什麼這麼小?還有,是怎麼用的?」$ X+ l# C# D$ w8 W" n. X4 A& p
阿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這兒用不上,沒有網絡覆蓋。」
5 e! z* g7 r7 s: Z T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足以令阿二跳出一腦子的問題。7 I2 H! `; ?'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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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在鄉間出生,鎮上也只有一間婦產所,幾乎所有小孩都在那裡出生,可是出生之後,各自走的路都不同,阿悟去了城市,在鄉間的人都說他是被寵壞了的小孩,打扮得古裡古怪,這個年紀應該懂做許多事,甚至已經會照顧一個家庭,可是阿悟只顧著玩,不擅生產;相反,作為契弟的阿二,努奮又踏實,凡事也處理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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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3 U3 c: G' E2 g7 i' b8 f$ |, ]日子久了,也聽過鄉里之間的閒話,開始時阿悟心裡是不服氣,好幾次還差點動手打人,被阿二制止。阿二說過:「要打人,你先打過我!」4 |2 `: b; o$ z5 @) F+ V
阿二那股牛力,被他一拳正中胸口,肯定爬不起來。阿悟是脾氣差,上次在學校裡不知好歹惹了麻煩,也吃夠了虧,現在總算變得聽明點。
) i2 ]( e# G) x& P. S/ h' c5 e許多時候,發嫂(阿二的媽媽)是吩咐過阿悟工作,阿二明知道阿悟做不來或者幫倒忙,他寧願連阿悟的份兒也一起做了。阿二說:「你好心幫壞忙的事例太多,最後還不是我負責收拾?」
( ~# B4 h7 e2 [. C: t這樣反而令阿悟覺得不好意思──雖然一直也覺得阿二是土包子,讀書也不夠自己多,但年紀明明比自己小,個子也小,可是懂做的事很多,在各方面也很厲害,連鎮上的人都幾乎無一不是對他讚嘆──阿悟突然之間覺得慚愧。於是在來到鄉間一個多月後,終於慢慢地放下少爺架子,跟阿二學工作。
3 N( _' e/ G) \' C5 b兩人也漸漸熟稔,關係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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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阿二和阿悟應該是在許多年前已經相識──這小鎮地方不大,小孩子不多,也住得很近──也許在多年之前曾經一大班小孩子在泥濘路上追追遂遂,當中包括他們。) r2 Z: E% t" T: w
可是阿悟去了城市,已經把這些歲月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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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d, {9 t/ ?1 W% V8 ^. ^4 v盛夏的某天,阿二踏著自行車載著重重的貨物回店子,遇上在路上閒晴晃晃的阿悟,心想:「他總是在游手好閒。」
. [, F. b- U- q" z j( ~( @過去叫他,然後一起回店子。; C' i0 V$ c0 J/ m" ^$ T
「哇,怎麼你的自行車仍能走?」阿悟看見上面那堆積如山的貨品問。
( l9 Q0 {9 `1 z: ^+ c' E; [「才不會像你那麼一上車就翻倒。」阿二挖苦似的把阿悟第一次運貨時翻了自行車的事又搬出來說:「那次連油和米酒都摔破了,你害我被罵得慘!」2 g! Z% G5 Q# U* I- l* D e
阿悟的性格就是不服氣,卻不理會自己實力:「今次換我!」4 J% F9 H+ L5 O7 J' ]& I, l
阿二深知結果大概是跟上次差不多,只是在「哈哈哈」的大笑,加快速度的把自行車駛走。
% V; _0 E2 l4 N9 m「喂!你這傢伙……不理我!」阿悟追上去,沒想到阿二那傢伙竟然可以把車子踏得這麼快。
. Q0 v( b3 w; ^; g# L) j: F$ _滿佈碎石的泥路上,這是什麼技術?9 B! T6 d* {$ }8 V/ [
突然,阿二的車慢下來,停步。阿悟總算「追」上了。
) N: t! u3 e7 ~2 a% l「你看!」阿二指著前面那棵果樹,上面都是紅紅的果子 阿悟才笨笨似的問什麼事。阿二已經已自行車的貨品拿下,依在樹邊,二話不說就像猴子一樣敏捷的身手爬了上樹上面。; {7 m2 ~* q4 W: m* u
阿悟簡直看得傻了眼:「原來這傢伙身手這麼好!」
4 K1 c$ t' a! h# W1 c/ B「喂!」阿二在樹上叫下來;「接著!」就看見紅紅的東西在眼前飛過,還有額角傳來一陣痛楚。
5 ]! D6 }1 c2 e「你怎麼搞的!」被擲中了的阿悟在大吼大叫,還沒來得及反應阿二又把摘下來的果實丟下來。
H, r; ]* i; K阿悟飛快的逃走,果子摔都地上都爛掉 阿二大叫:「你找死嗎?我叫你接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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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工作,打打鬧鬧,十九歲的夏天就是這樣的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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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我一直也沒有問過你為什麼會被叫作阿二。」阿悟坐到床上,初秋的九月仍有悶熱的晚上,阿悟搖著扇的問。
, E$ }0 h! @, m8 n# x; G: v6 e「你以為我很喜歡!阿二阿二就像店小二。」阿二答:「幸好我不是女生,不然更倒楣。」
5 A7 z( k5 b# u, y) r阿二老爸的名字就是劉發,店子叫發記號,長子叫劉大發,次子也很簡單的起名字叫劉發二,所以簡單一點大家都叫他「阿二」。女生被叫作阿二最倒楣不過就是被人聯想到「二奶」一類的東西。
. J4 R f L5 M, F0 K( U4 V「那為什麼你不叫劉二發?」阿悟又問。
! Z, |5 Q# Y8 l! a5 e0 l' o3 v: ?「老爸說叫二發就像『易發』,名字太虛浮,做人要踏實,做生意也要老實,不然晚年會折墮,所以名字才會倒置了字叫『發二』…」阿二說到這兒,阿悟突然想到些什麼似的在大笑。3 Y: k9 a R4 r! d
「你在笑什麼?」
# a% f$ f) {$ J" D5 ]「當心你將來老了被人叫作『二爺』!」阿悟笑得拍著床墊。(註:「二爺」是相對「二奶」的名詞,即指已婚婦人所包養的婚外男情人)
/ o) H2 N: J, L( ?0 X8 l阿二從書桌那邊如同飛一般的速度撲了到床上,按倒阿悟。$ l0 b! f3 s1 E5 _1 a( L+ p2 _7 J* }
「你這傢伙!總是在胡說八道!」3 B" H6 B$ m, M1 {' x5 q
剛剛還在搖著的扇子飛了上半空,阿二整個人都壓了到阿悟身上,按著他的手腕和胸口,力度令阿悟招架不了。' k- |& c! B, `$ h0 L
阿悟用另一隻手使勁也推不開阿二。那是他曾經引以為豪的氣力,也以打架為專長──直至上次在學校跟學兄打架慘敗為止。+ ^0 H# e7 O# W) t4 o
「這是那來的氣力,你這小個子!」阿悟用另一隻手推著阿二,可是推不動。
: N. r8 d+ S9 h阿二整個人騎到阿悟身上,緊壓緊著他說:「你說誰是『二爺』?」+ T" |9 j7 x% c$ |. C" K! S9 g6 G
看著阿二生氣的臉,阿悟只懂在大笑,扯著他汗衣胸口說:「就是你啦!」) D5 V5 J$ L, {. K! m
「什麼!」阿二大概是假裝揍阿悟似的,阿悟即時擋著。兩個大男孩像是扭打作一團。' L. I! l X. x; M
阿二很大聲的叫了一句:「就讓我這個『二爺』來服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