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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暮云春树 . ~( a9 i& n! m. y, C/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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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千里苦行路漫遥( o1 z) w* m( n$ r1 w. v: ^1 |
% K" a8 f9 P) q) ^; @4 u/ }远处的山林传来落雪压枝的清脆之音,一声接着一声,连绵着噼啪作响,彷佛被困住的斗兽一般,呼啸着绕过根根枯木经久不绝。刺目的白雪铺满了目光所及的土地,为这片历经千年风云,看惯了血雨腥风的大地带来片刻温柔的美梦。
: Y, ^7 t6 m. t0 h虽然四周逐渐明亮起来,预示着新的一天从夜魔手中逃离,复始重生,但天空却呈现出一种沉闷的灰色,浑浊,粘稠,缓慢流淌,宛如一份对镜追忆时的惆怅心境。
. f! E8 s$ ~1 o' B. n5 a) A杨逸没料到山中的积雪已经如此厚实,他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脚丫子在鞋筒里被浸得冰凉。他咬着牙,不断告诫自己要坚持走下去。双足已经渐渐没有了知觉,只是大腿连带着的末梢部分,随着双腿僵硬的动作,刚从从雪窝子里抬起,又旋即踏入前方不知深浅的雪层中去。 e" I3 r' z# ^+ z: L7 M
大抵都是一样的,一切感官皆然,肉身的苦痛,精神的磨难,到了后来都会变得麻木,变得习惯,变得坦然。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其间历经的时间或长或短而已。 ^) \+ E) l6 U+ d& o
但杨逸无暇想这么多,他笨手笨脚地在雪地里龋龋独行,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只是,不会轻功真的好惨。
4 R( r( A# v9 B# q- J- e其实他大可以在一旁歇歇腿脚,等待伽蓝寺僧人起床做完早课,自会有人出山门打扫积雪,清理出一条干洁的山道。
9 {1 B$ |! d0 `; K- Q只是以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懒得和寺里的人再打照面。心远已经远走,自己留在此处不过徒增笑料罢了。2 e4 B( i7 I& n9 n6 u7 H
“不要让嘲笑你的人得逞。”他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v7 P% m8 A# e2 u# \6 b3 L
8 M6 {+ j8 |6 m# i% c好不容易回到了山脚下的玄天庙镇上,杨逸背上热气蒸腾,两鬓渗出的汗滴把不安分的几缕头发牢牢粘住,而手脚却依然冰凉。
% y4 |: e: a5 j街上此时已有了动静,近处一个店家跑堂打着哈欠,一脸迷瞪地推门迎客。时辰尚早,无人光顾,贪睡的小跑堂也无旁事,靠着门框就打起盹来。
- g( B; W. {; a7 B( z# y5 u. I# i1 P”懒骨头,把门前的雪扫扫啊,都快堵进门了,还怎么做生意!“屋里传来一声怒吼。% A7 m6 A- z2 A$ b3 C6 D
跑堂的不耐烦地低声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扫起雪来。! ^1 S+ k# h/ r* L
杨逸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一肚烦闷的小跑堂,闪进店中,忙捡了个靠炭火的位子坐下,褪下湿淋淋的鞋袜,烤火烘干。
_+ U& h1 Q/ {歇了好一大会,身体才逐渐和暖起来。胡乱吃了碗热面,肚中也有了底子。温暖无虞之后,那心头的惘然便越发地凸显了:今宵酒醒何处,天知我却不知。
$ K! A5 u$ z% z- A陆续有南来北往的赶货人起早上路,来此小店落脚吃食,店内外生机渐露。这时一架板车在店外停稳,车上载满柴薪黑炭等物,原是出去置办日用所需的伙计回来了。& J* h* }9 n1 C3 p% B
那伙计跳下车,手中拿着一张单子和几钱碎银,跑到帐台前给掌柜的报账。那掌柜紧绷着脸,眯起眼睛,逐条核对着。2 l; o# M) k% _0 G* q
伙计略有些心虚,笑道,“都买了那么多回啦,哪里还会有错。”* d1 @) `4 G6 g+ i5 U D
掌柜把指头压在唇边蘸了一下,道,“最好如此。如果让我发现你暗中做鬼,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W$ w8 Y: O [% g, ?" o
伙计有些尴尬地笑笑,装出一个委屈的神色,“小的为了保住狗腿,只好辛苦下狗眼,一直瞪得跟铜镜似得,这帐啊,肯定错不了。哦,对了,这次出去,还在附近的几个庄上听闻了几桩奇事哪。”
5 G- \- X {" r! [' A5 Y5 {; i5 a( z M! j5 p掌柜的手中算盘拨个不停,嘴里却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奇事,说来听听。”
7 x/ Y: j+ E, V7 o/ ?& A. e9 W伙计得意地咧开嘴巴,“稀罕事都赶到一起去了。太室山峰顶前些天不知为何,每晚都发出神秘亮光,蓝汪汪的,一亮就是一晚上,山里住着的猎户都被晃得睡不好觉,生怕是灵兽出没,天一擦黑都把门锁地死死的。后来找了山下的术士,那老术士掐指算算,说这不是大吉便是大凶之兆,猎户们各个都买了好些灵符贴在门上保佑平安呢。”! ~, @# p" R( S
那掌柜的不耐烦道,“都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不过骗骗山里莽汉的钱罢了。这你也信。”
5 u- ^7 R0 W' h, t' `# ]伙计不服气道,“神鬼之道可不能乱说,那些猎户贴了几天灵符,果然再无异状出现,那吓人的蓝光一股脑都不见了。”
1 ^0 c) x% H. j& D杨逸起初还不在意,可听到此处,心里猛地一惊,忙问道,“那蓝光是何时消失的,一共出现了几日?“+ i9 s% i1 ]+ ^: {* T
伙计见自己的故事有了热心听者,心情大展,”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听说前后一共亮了十天呢。“
! a! E3 i$ a9 [2 m/ q”是他,一定是他!“杨逸无声地叫喊着,难掩狂喜,指尖都激动地微颤起来。
$ | |% f) o0 t/ w伙计又道,”还有一件更奇的呢。说出来更要吓死人。陈家庄村边的坟地里,一夜之间所有坟头都被刨了个干净,尸骨丢个精光。第二天离坟地不远的树丛里抓住了一个口吐白沫的疯子,嘴里颠三倒四地胡说八道。“
. L, k, d: k* c5 v掌柜的皱皱眉头,”他说什么了?“9 k* ~" U" P/ b
伙计刻意尖着嗓子,学那疯话,”鬼!鬼!一大群的鬼!我在树后面拉屎,看的真真的!那些死人骨头从坟地爬...爬出来,白白的骨头带着鬼火,排成一排,打我眼前晃悠悠地走....阎王爷要索命来啦!“
* v/ m1 G# i+ ^8 e8 I' N7 p$ T4 b掌柜的全身一哆嗦,”快别说了,还真他娘的渗人。“$ J; ]9 e C' G0 K8 }, w# S) F# ?
杨逸却心中有数,召唤骷髅是长生教的不传秘技,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必是他们搞的鬼。又想到心远奉命调查伽蓝经书泄露魔教一事,不知二者是否有所关联。
/ t' I/ y& p+ J! v掌柜的把手里的帐对完,抬起头来,”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亏咱们还是在少室山下,挨着伽蓝寺,尚且这么多狗屁怪事。“- c. C/ Y" b0 u7 o# z- k
伙计摇摇头,”掌柜的,这你就说错了。伽蓝寺大则大,名头虽响,到底中用不中用咱们谁知道。我听登封县城的老人说起来,太室山上原来有个嵩山派,当年也是呼风喝雨的,可说完就完,死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b" P1 o% O0 N/ X1 G
掌柜的若有所思,”武林中事,不是你我该操心的。咱们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H; V+ n/ o* U7 m* b
伙计眉色一暗,”只怕事来的时候,想躲也躲不开。你忘了前一段来我们店里的那个大个儿剑客了么,每天都来镇上晃悠一圈,说是找人,谁知道心里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j7 P% m5 ^5 H4 N$ N) t5 C0 V
掌柜的道,”那汉子虽然长得威猛,可人倒是挺客气的,还随着带着一只调皮的猴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 n. X( v/ i2 g0 e杨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喘着气道,”那汉子人找谁?可有眉目了?“
- [2 M( E" ~* F# t: Z伙计讶异地看他,“好像也没有。他陆续来了几天,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当时大伙生怕他发起脾气来把我们都暴揍一顿。后来他就彻底不来了。嗯,想来和那蓝光消失差不多同时候呢。”1 d! p; r7 l' o9 P$ W! x# e/ M. o
掌柜一双不停打转的小眼看得杨逸浑身不舒服,“说起来,这位小哥倒是挺符合那大汉要找的人。身貌,体量都差不离。”" B6 L% s6 |; r: Y; W8 @
杨逸忙赔笑道,”我只是个过路的,生平头一回途径贵宝地,怎么可能会是找我的呢。“, i. [4 U5 n5 L1 |
伙计咂摸着嘴,叹道,“管他是侠客还是马贼,能被这么一条魁梧的壮汉子惦记,也算是那小子的福分。唉,啥时候也能找个好大汉来关心关心咱啊。”
7 w N5 ~0 e' a6 n1 P掌柜的笑骂,“你这家伙后面又皮痒了不是,别做你的千秋大春梦了。赶紧的,把车上的东西拉到后院卸掉。”
+ S1 W4 [+ Z3 j2 o$ Q% R9 F+ L. T% X伙计躲过掌柜佯装要打的一巴掌,给杨逸挤个笑脸,跑去干活了。6 w* O% o ^! z8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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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心中再无置疑,那剑客汉子定是楚风男楚大侠。他早就到了嵩山,等到了二人约定之日,却迟迟不见杨逸现身。白天便下山探访周围市镇看自己是否到来,晚上则在嵩山峰巅点燃流光箭作为标识。
" m' s! v, u+ h“只差了一点点而已!”杨逸心里一窒,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他到嵩山的时候楚大侠刚刚离开不久,或许是长生教的行踪让他不得已先行离开一步,或许,他只是对我失望了吧......& t8 c2 |* a/ G7 I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被登封县城里那个店家给唬住了,对嵩山派,对楚大侠,对姜老前辈都有了怀疑,头脑发乱,愤世自弃起来。
! H" V- I4 {4 T& c$ z: D“他的出身身世到底为何,他师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些我都不要管。只要他是真心对我好,这就够了,真的就够了。楚大侠......“) s% Q [" Q7 q. \9 B3 Q' q
掌柜的见他怔在原地,问道,”小哥这是要准备上路么,如今这路可不好走哇,您要朝哪儿去?“
' t( u- t7 g' Y6 B/ D杨逸苦笑一声,心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这一瞬间,他忽然却有了主意,”哦。我要到直隶沧州去。“
; t# h8 A% V: B( m* X8 U- P掌柜嗓门一高,”真是巧了。楼上住的正有个商队要朝北去呢。我瞧你一人也不方便,不妨和他们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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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缩着头,躲在一条破破烂烂,臭气熏天的毯子下,窝身在一车朽烂的木头残瓦之间,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节奏在泥泞的道路上不断颠簸着。
' \1 z P$ G* [% Q V”人的际遇真是难明其妙。“杨逸不由得想,“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入五柳山庄了,可如今它却是唯一的希望。那个对我始终不给好脸色的林仲旗,究竟会不会对我吐露楚大侠的所在呢。可以确定的是,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 I/ a! c q5 Y
杨逸简直可以自己想象出那样的场面,林仲旗摸着他悉心修理过的胡子,故作惊诧道,“这位杨小爷怎么找我要人来了?楚大侠不是一直都是你跟着的么?那么大块头的一个人,杨小爷都看不住么。”8 Q; ^, a4 ~. T
他实在不愿意用情场敌手这样的词安在林仲旗身上,可是,林对楚大侠不经意间露出的各种情意,以及由此的醋海翻波,却另杨逸如鲠在喉。“他还说要把庄子给楚大侠呢。”杨逸越想越烦躁,“他们相识多年,他对楚大侠的了解,比我要深....”
3 l% R6 @+ Y9 f- J7 ?- V杨逸始终忘不了在山庄湖边水榭的那一幕,林仲旗的头搭在楚大侠肩膀,轻声呼唤。他当时既羡慕,又有些感动,间杂着几分自叹弗如。( R& C, O+ U/ e( @# t6 _/ f, f
可后来,当他知道了谢风吟的事情后,又不禁可怜起林来。林庄主自己应该清楚的很,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有何指望了。朋友,就是最好的归宿。
! P% D& e" Y7 ?2 c7 b“朋友,朋友....”杨逸不禁有些难过,“多少时候,这两个字眼的背后,包含的是那伴随长长黑夜的忍让,纠结与不甘......”
6 L6 O9 ]8 q; Z”那我自己呢....“杨逸不敢想,也不愿想。除了谢风吟与林仲旗,他真正无法面对的,还有罗浩天。
z2 H3 _' i: h“浩天,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永远不是........”一想到罗浩天,他总有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 Z' r. U$ Z# N7 n
身上积蓄已经见底,无力再买一乘坐骑。便听从了掌柜的建议,付了所剩不多的银票,被答应载在这北上的队伍里。他终日躲在车里,吃了睡睡了吃,这已经是上路的第几日了,自己也过得有些迷糊起来。+ B8 @6 e6 p7 S. I& o9 m
他向赶车的郝老大打听过,这几大车都装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倒像是把人家家里给拆了。郝老大虽拿了他的钱,却对他爱答不理,还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手下张弘升,杨逸管他叫张大哥的告诉他,这是京里的一个老爷为天京城为官久了,想念故乡风物,便命人把故乡已经破败的祖宅给扒了,挑拣些齐整的砖瓦门梁送到天京去,重新修缮利用,一解乡愁。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只雇了郝老大和他的几个手下运送,连押镖的也省了。- t2 Z z/ } T* f
这日在豫北一个不知名小镇打尖,天色难得向好,日头现身。虽白如鸡子,不觉温暖,却依然让人心里一振。: b- b) }+ u: ]' l
杨逸掏出几枚铜板叫了份馄饨,闷头就吃。吃了一半,张弘升端着个冒热气的大碗挨着他坐了下来,大声道,“你这小子有好东西也不让大伙都尝尝。”% I W7 A/ @/ m0 A( |* W
杨逸素日除了和张弘升攀谈两句外,和车队旁人也不怎么说话。但和张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相安无事,心下正纳罕他今日怎么反常起来,张弘升在他耳边低语道,“咱们被跟踪了,你发现了么。”
1 f* e6 ~7 p, @- E* s杨逸一个冷战,刚要左右张看,桌下就被踩了一脚,“白痴,赶紧吃你的饭,别被人发现有异。”
9 {. t9 }2 L7 G/ M杨逸连忙把脸低下去,张弘升小声续道,“来者不善哪,我估摸着八成是冲你来的。”* O" E; j: Y" q1 o( g! i
张弘升原先在平波镖局待过,后来砸手里一回,死了好几个弟兄,气的他自剁了一根手指,请辞归山,后来为生计所迫,重操旧业跟着郝老大干。他武艺平平,却为人机警,眼光精锐。
( t9 x0 _ D6 @; S杨逸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但此话却令他大惑不解,不敢相信。小声嘀咕道,“冲我?我有什么可冲的 ?”
) X% T/ x* h5 c0 t0 @: E5 o! M"自从你跟着我们之后,我都已经发现好几次被人盯梢了。“张弘升轻哼了一声,"除非他们脑子发昏,看中了咱们押运的破烂玩意。”' m8 t0 d( E' G$ [1 w
“是同一批人么?”' `8 [) i: D3 T6 D: p1 q z
“不,这都是第四批了。也搞不清之前的人都到底去了。说不定是预谋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