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我的29载人生钙化年鉴

悍西王子 · 发表于 2016-12-9 22:19

谢谢鼓励，我会继续加油

bj1-1 · 发表于 2016-12-9 22:45

在这里果然找到知音了，俺一直认为性意识从1、2岁就开始有了

南京整脊推拿 · 发表于 2016-12-10 00:45

没看到有更新

对不起013579 · 发表于 2016-12-10 01:17

一个月前吧，看了第一篇奶奶的故事，努力回想这篇文章的名字，最终搜到了。带着欲望和空虚来搜同排遣，怀着轻松离开，感谢楼主给予了我耳目一新的观文体验。甚至有些害怕看到以后的章节，因为可能会出现一些伤感的故事情节。看到楼主在回复中提到在找形婚对象，祝福楼主已经有了那个他。我同样来自农村，有些东西感同深受，，

悍西王子 · 发表于 2016-12-10 09:58

看到了你的留言。能引发大家的一些共鸣，我觉得很开心。想向大家好好介绍我自己，想让更多同类都坦然了解，我们的成长过程虽然或许不同，但却真实发生，是一个由选择积累起来的鲜活生命，有血有肉。不可辜负。

南京整脊推拿 · 发表于 2016-12-10 17:18

还没更新。。。

悍西王子 · 发表于 2016-12-10 17:54

楼上的，据我观察，好想每周只给审核一次，大概是在周五。除非免审会员通过

悍西王子 · 发表于 2016-12-10 18:06

【1994年——6岁——三姐】
===翻山越岭，遇见新姐姐===

#  Age 6 ，E01  #

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三姐。
那年春节才刚起头，门楣上的春联仍是准确的正红。
二姐在阶前跳皮筋，大姐在小房间看黑白电视。
天气冷得不像话，明明只是下午，天色却暗得像一缸结了冰的墨池。
爸爸用大树墩在堂屋里生起火盆，却不肯关门抵挡寒意，像在等谁光临。
我踩着大拖鞋在厨房间里四处乱跑，使劲儿闻着回锅肉烹煮的味道。
妈嫌我碍事，从水缸里捞起半块糍粑扔给我说：“去找你爸，我这边忙着呢！”

炉火边的小木凳上，我终于安静下来。
我把双肘往大腿上一放，手掌微微摊开向火苗靠拢，温度像一只赖皮的小猫，顺着胳膊一直往我身上钻。
老爸用火钳帮我认真烤糍粑，他的脸上、眼里映照出柔和跳动的光。
我问爸：“今天是有客人要来？”
爸直勾勾地盯着火盆，像在跟火苗说话：“不是客人，是家人。”
糍粑在温度的炙烤下一点点肿胀，不停发出愉快的嗞嗞声。
爸克制的眼波里逃逸出一丝忐忑。他继续说：“你三姐，她要回家了。”
鼓胀的糍粑终于就着这一声宣告，应声而裂。

傍晚时分，一场大雪终于翻滚着抱成团簌簌落下。
冷灰色的地面不断往上堆积，远处的路，已经看不见人影。
我妈开始焦躁不安：“该不会来不了了吧？路上可别出岔子！”
伯伯、伯娘，还有周围的邻居也在此时聚集到了我家。大家纷纷安慰：“莫急，定下来的事情，肯定会来的，只是怕要迟一些了。”
话茬落下没多久，两团全身盖白的影子就从细密的灰色雪雾里钻了出来。
他们走近前坪，走上台阶，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人高喊：“恭喜~贺喜啊~”

听到这一句，我爸一骨碌从火盆边起身，去大门口点燃了事先备好的鞭炮。
烟雾缭绕，人声喧哗，场面一秒钟热闹起来。
我妈走上前，接过对方手中那把严重骨折的伞。又为穿红衣的小个子拂去头上、肩上的雪花。忙不迭把人迎进家门。
邻里们也像一群梭子鱼，跟着往堂屋里移动。

#  Age 6 ，E02  #
借着火盆的光，我第一次看到了我的三姐。
她头发毛躁，缀满雪花。两颊皴裂发红，鼻涕牛牛拖出两道杠，时不时吸一把。
她身穿一件大得出奇的浅红色外套，怯生生站在门槛外。
那外套已经发灰起球，袖口的污渍被磨得光滑而油腻。
裤子则是蓝黑色粗布款式，脚上套了一双沾满黄泥的超大号雨靴。

三姐一言不发，近乎顽固地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树獭，紧紧靠住身边黝黑清瘦的矮女人。
大人们喊她进门，她依旧低着头，只偷偷把眼睛往上剜一眼，又继续沉下去。
矮女人搀着她跨过门槛，示意道：“崽啊，喊叔叔，喊阿姨。”三姐不做声。
女人再次提醒，她才终于开了口，依然没有抬头，只冲着地面冷冰冰扔出一句：“叔叔，阿姨！”

大人们开始活跃气氛，互相夸赞小孩乖巧漂亮懂事。
可三姐仍然惶恐不安，她紧紧靠着她的养母，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口里做着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她看起来像个胆战心惊的俘虏，恨不得转身逃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妈妈这时摸摸我的头，把我往前轻轻一推，她说：“满仔，去，叫姐姐！”
于是，我便迈着小胖腿向她一点点靠拢。
我拖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姐~姐~”。
眼前陌生的小孩才终于肯抬起头来。

我把兜里已经冷掉的烤糍粑塞给她，她收起脸上害怕、怯懦、紧张、防备的神色，露出一个浅笑。
三姐笑起来，跟我二姐简直一模一样。她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一只肿得发亮的手，接住我的糍粑。
那只手因为冻疮的缘故，看起来像一只充饱了气的紫色橡胶手套。有些地方已经化脓开裂，血水混合着其他污渍局部结痂，上面还粘连着劣质毛衣的卷曲纤维。
她红肿的小手连握拳都困难，但她还是努力捏了捏我的小脸，算是一个表态：她很喜欢这个弟弟。
之后，我牵着三姐，拨开大人们的包围圈，把她从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带离。
身后的人群窃窃议论：“到底是亲姐弟。跟旁人就是不一样。”

我妈望着一双儿女的背影，簌簌落下泪来。
邻里连忙安抚：“别太心急，小姑娘还没懂事。熟悉了就好！”
又有人插嘴道：“其实也可以理解，才几个月大就被抱走，现在这么唐突，自然是比较难接受。”

我远远听着大人们的客套寒暄，总觉得哪里出了错。
我的姐姐跟我不在同一个家庭。
我喊“叔叔、阿姨”的某一对陌生男女，她喊 “爸爸、妈妈”；
而我的爸爸妈妈，她却喊“叔叔、阿姨”。
即便这样，爸妈仍然坚持说我们是亲姐弟。

#  Age 6 ，E03  #
只言片语听多了，也能渐渐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当年奶奶为了能让家里的第十胎顺利降生，悄悄把三姐抱走，送给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对方声称，收养三姐的家庭“家财万贯”，住大别墅，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能为她提供比现在更好的成长环境。
奶奶未加考证，直接把三姐送出了门，甚至连地址都没留下。

一直到爸妈顺藤摸瓜，找到三姐的住所，残酷的真实才得以被揭开。
爸妈跋山涉水，在湖南最穷的山沟了找到了三姐的家。那是一个盖在石坡上伶仃独立的茅草房。
周围安静得出奇，不见炊烟，不见人迹。
草房子旁边干柴成堆，却被雨水淋透后发霉，冒出难闻的气味。
地面的碎石块陷入潮湿泥泞的土里，一脚踩上去咕咕冒出泥水泡。
竹竿搭成的简易晾衣架长满青苔，已经被风折断一半，挂着几只破洞的尼龙袜子。
没有前坪，没有前阶。连茅草搭成的屋顶和墙壁，都在雨水的浸泡下肿胀不堪，摇摇欲坠。

我妈对着破败的门口喊了几声，屋内许久才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却无人应答。
我爸掀开门帘，撞见一个“家徒四壁”的房间。
瘦骨嶙峋的女人病怏怏躺在草席上，旁边的破轮椅上睡着一个头发花白年近半旬的老人。
这便是三姐的养父母了。
养父双腿瘫痪，没有行动能力。
养母本就体弱，在照顾残疾丈夫吃喝拉撒的同时，还需独立完成所有农活，顺便养大我的姐姐。
这个体重只有七十多斤的女人常年脸色发黑，瘦弱得像一只鹌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常常需要依靠卖血来维持家庭生计。
一场感冒，一次劳作，一场大雨，任何看似细小的风险，在这里都被无限放大，化身成为随时有可能收割她们生命的死神。

我妈蹲在病床边，两个女人简单几句话，算是互相确认了身份。
我妈直白地道明了来意：“我们想看看女儿。如果可以，我们想把她带回家。”
病床上的女人一声叹息，只开口说了一句：“也好！”便挣扎着起身要去泡茶。
我妈把孱弱的女人按回到床上，撸起袖子开始烧水、打扫房间、照料病人。
我爸则找了张稍微干净的竹椅放下东西开始帮衬。
一旁轮椅上的男人惜字如金，全程只说了一句“娟儿出门了，晚点就回。”此外再无半句言语。

正当场面陷入尴尬之时，门外冷不丁响起一个稚嫩且高亢的声音
那声音奔跑着向茅屋靠近：“妈……妈……搞晚饭啦……”
声音像一颗闪着光的灯泡，远远照耀过来，把压抑的房间瞬间点亮。
随后，一双小手掀开门帘，一个浑身是泥的女娃出现在了门口。
三姐跟同村的大孩子们挖泥鳅“收工”了，邻居分了她一捧泥鳅，那便是他们全家当天的晚餐。
她有些警惕地看着家里的“陌生人”，显得不知所措。
还没等她的养母开口，我妈已经一把冲过去抱起眼前浑身是泥的宝贝，泣不成声。
我妈当时的想法是：就算把眼前的山头挪开，也要把她的宝贝接回家。

然而，三姐却并不领情。
她先是被我妈的举动吓哭，在隐约得知爸妈的来意之后，居然直接举起小板凳要把我爸妈赶出门。
她简直完美继承了我妈倔强要强的个性。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只有和养父母的“相依为命”，并没有和我们的“血浓于水”。
她叫娟儿，不叫小梅。
她敏感脆弱，自尊心极强，她全部的安全感都来自于她的穷苦父母。
我的爸妈越用力，却只是把三姐推得越来越远。

#  Age 6，E04  #
后来，在爸妈再三的陈情和谈判之下，对方终于同意把三姐送回我家。
但前提是：孩子自己得愿意！
于是，才有了开头我三姐过年回家的场景。
那一年的雪夜，三姐的养母把她留了下来，一个人悄悄离开。
所有的家长们都在暗处观察三姐的反应。

在得知自己第二次“被抛弃”之后，三姐站在原地奔溃大哭。
她整个人瞬间变成一个刺猬，谁都不允许靠近。
帮腔的村民们告诉她：“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孩子啊，该回家了。”
“你的妈妈走了，她把你留下来，要你听话。”然而这些话三姐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湿漉漉的雪地里冲，朝着灰白模糊的来路狂奔而去。
我们的亲妈伸手过去拉她，她就像一条受惊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弹跳开来，全身躺倒在雪地，扑棱着双脚往外挣脱。
我们的亲爸俯身去抱她，她便不顾一切地往我爸脸上或者自己的脸上拼命抠挖抓挠。
她哭喊的声音状态不是“撕心裂肺”，而是“生无所恋”；是“我贱命一条，什么都不要只想回家”的决绝。

雪，还是不紧不慢地下。一边积，一边化，盖不住任何一份难过。

那一年的春节，每个人都过得郁郁寡欢。
三姐遵从她的内心，继续留在了原来那个更加清贫的家。
她10岁辍学，去附近的“灌香肠”作坊赚钱帮补家用。
15岁，她南下广州打工，几乎所有的收入都被省下来寄给她的养父母。
一直到她接近成年，她的养父去世，养母再嫁，三姐才终于回归我们的家庭，跟我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亲情关系。

我曾经问我的三姐，对狠心送走她的奶奶，对没能守护好她的爸妈，对挤走她原本生活位置的我，有没有过一些恨意。
没想到，三姐的回答云淡风轻：“我没刻意想过，也不愿意假设。我爱我爸妈（指养父母），我接受一切。”
这个答案，便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我多希望她对我发起控诉，甚至毫不原谅！然而，她的冷漠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

我们在尚未遭遇真实世界的残酷之前，总做着“命运由自己主宰”的美梦。
殊不知，这个宇宙除了能量守恒，“幸福”或许也是。
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
生活总是要先拿走你一些，而后再给你一些。
我们所有堂而皇之的“获得”，也许是透支了他人幸福额度的结果；
而我们所获得的财富、名望、学识，或许也意味着抛弃了其他同样珍贵的东西。
每次一遇到任何困境或者内心挣扎，我总是想起我三姐在饱经磨难之后，冷漠淡然的脸，
她说：“我接受这一切！”
这句话，是我痛苦的源泉，也是我前进的动力。
它时刻提醒我——心怀感恩，活出一点价值。如果不，那便是最无良的浪费。

【1995年——7岁——二姐】
====元气满满的倔强少女====

#  Age 7，E01  #
因为三姐的缘故，爸妈陷入长时间的抑郁和悲痛。
他们持续给我灌输“要争气，要懂事”的大道理。
兴许是为了通过我的小小成功，来抵消他们内心对于三姐的歉疚。

而我，也确实尽了我的最大努力。上学两年，我在通往学霸的路上一往无前。
但凡期中考、期末考，几乎都是全班第一。
每次回答问题，我都是老师们心尖尖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从小到大，总有那么多人问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好像我是某个能把粑粑拉到天花板上的怪人。
但其实读书这件事，还真不复杂。
多简单啊！你不需要像种庄稼一样，春天播种夏天才收获。也不需要像建筑工人，风吹日晒小半年，才能结到钱。
你只需要耐得住性子，今天认真听课，明天就可以交出一份满分作业。
更何况，凭借一个简单的分数，可以轻易获得的东西简直太多。
小到外婆的10块钱奖金，老师的一个好脸色；大到个人荣誉感，以及被尊重。
对于什么都匮乏的农村孩子来说，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可是大部分孩子才不要明白什么破交易。
他们时刻处于匮乏状态。
他们只想要直接满足眼下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欲望。
想睡觉，想玩，想吃好吃的，不想被调教，不想被安排。

我的二姐，就是这样一个自由洒脱，随性倔强的叛逆女生。

二姐成绩差，为此她吃了不少苦。
每次答不出题，老师总会用类似这样的话来伤害她幼小的心灵：“看看你弟弟，都是一个妈生的，差别怎么那么大？你要是能有他一半，我也就不骂你了。”
当时的农村教育非常简单粗暴，完不成作业，考试不及格，动不动就体罚。
我二姐经常是手心红肿，眼泪婆娑地回家。
有时候我们交不出学杂费，我可以向老师拖欠一段时间，但到了二姐那边却要挨骂。
这样一来，二姐就更不爱上学了。

回到家还不算完，二姐还得继续接受爸爸的教训。
二姐执拗，老爸暴躁。但凡二姐出言顶撞，总免不了一顿暴打。
那种暴打完全不是对小孩子以示训诫的轻重。
我二姐曾经趴在长板凳上被扁担打到屁股血肉模糊，不能下地走路。
但即便如此，二姐仍然对生活保持超级乐观，并把她那些充满少女心的爱好发扬到极致。

二姐当时最大的兴趣爱好是跳皮筋。
那简直是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热爱。
我一度以为，她极有可能把跳皮筋发展成为她的终生事业。
比如创建中国皮筋爱好者后援会、全球皮筋小能手职业竞技大赛，或者TF-girl皮筋组合之类。
早在当时，她已然像现如今的广场舞大妈一样，成立了自己的“皮筋小联盟”。
每次课间，铃声一响她总是第一时间冲向操场，抢占最黄金的位置，招呼她的小队员。
一直到上课铃的最后一秒，她还要坚持不懈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才肯进教室。

回家的时间也不能放过。
每次如果缺一个搭子。她总会跟她的小伙伴们近乎炫耀地说：“没事，我有人。”然后大手一挥把我招呼过来。
久而久之，我也就跟着二姐学会了高超的跳皮筋技术。ORZ~
我直到如今都非常不好意思提这么一个实事：如果把跳橡皮筋也算成一项运动，那么这也许大概似乎就是我小时候最擅长的运动了。

#  Age 7，E02  #
虽然看起来嬉皮笑脸，但二姐的心思在姐弟三人中最为细腻。
比如上学这件事，二姐每天都会等我先出门，然后跟在我后头。

95年冬天，气温刚刚降到零度。
我背着军绿色的大书包，一边喊着“结冰啦，结冰啦”屁颠屁颠往学校走。（在我的老家，结冰的日子不多，所以比较兴奋）
走了没多久，路边的小水渠里，一种不知名的水生植物居然开出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浮在冰面上黄灿灿特别耀眼。
这简直太神奇啦。我踩着水渠边滑溜溜的枯草，小心地弯下腰，想把那朵花给摘下来。
够不着，再往前一点。还是够不着，那就再往前一点点。结果却一头扎进了冰里。
我的脑袋和右手卡在冰层下面，在水底拼命吐着泡泡，身体其他部位在冰面上拼尽全力扭动。
我扑棱着左手，在空中蹬着两条腿，却无济于事。
我希望有人能抓住我往上拉一把，可恍惚中只听到几个女生在围着我哄堂大笑。

如果不是跟在我身后的二姐及时赶到，当年我就以如此滑稽的方式结束了一枚“绝世好钙”的生命。
二姐把我从冰窟窿里提溜出来，吓得瘫坐在地上。
她让同学把我跟她的书包先带到学校，然后才拎着湿漉漉的我回家换衣服。

见到我们这副模样回家，奶奶先是心疼地叨叨了大半天，然后冲着二姐一顿臭骂，觉得是她没把我照顾好才发生这样的意外。
我怎么解释，奶奶都不能理解。
好在奶奶不动手，二姐嬉皮笑脸又陪着我去上课了。
路上她还一再提醒我：“咱们慢点走，最好等第二节课下课了再到。”
说完，她一脸幸福感地从兜里掏出一小截橡皮绳，一边转圈圈一边哼起了奇奇怪怪的跳绳口诀。

等再大一些，二姐又发展出了一项新的爱好——服装设计。
也不晓得她从哪捡来一只赤身裸体的芭比娃娃。
拿回家洗干净之后，她开始用家里的各种碎蚊帐布、床单布的边角料为它设计漂亮的婚纱和布裙子。
这个爱好她也手把手传递给了我。（此处额头又有斜线三条！）

得益于我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审美品位，我把我姐姐传递给我的爱好发挥到了极致。
有一次我用蚊帐布为娃娃做了一套纯白色的婚纱，整体造型让姐姐把玩了好久。
她颇不服气，翻来覆去审视着娃娃高高盘起的发髻、错落有致的头纱、一字型外露的香肩、褶皱丰富的裙摆，以及紧实坚挺的胸部……等等，胸部是怎么回事？姐姐伸手触摸娃娃高耸的胸尖，她发现，即便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居然还能体验到柔软的触感。
怎么回事？二姐越发好奇，脱光整条裙子一看，原来我用烂拖鞋里的废旧海绵为娃娃剪了一个“∞”Infinity形状的“假胸”。
这个发现让她当场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并取笑了我整整好几年。
我一边觉得丢脸尴尬，一边又想，只是觉得那样会比较好看而已嘛，有这么好笑么？

后来二姐磕磕绊绊念完了初一，到初二便打死不肯再去上学。
我爸恨得咬牙切齿，拿出竹扁担就要往二姐身上招呼。
谁料二姐一不做二不休，主动往长凳子上一趴，扯着嗓子喊：“打吧，打吧，打死我我也不上……”
爸妈无奈，在一顿海扁之后，只好同意她退学。

二姐跟我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性别界限。
她可以跟自如的跟我交流面膜使用心得，丝毫不觉得男生过多关注这些有什么不正常。
她把我当妹妹一样带领，这会不会无意中对我的性取向产生一些影响？
我觉得，多少是有的吧。

【1995年——7岁——大姐】
=====守护神•雅典娜=====

#  Age 7，E03  #
三姐是遥远的亲人，二姐是玩伴，大姐则是我坚定的守护神。
大姐长我四岁。我七岁的时候，她已经上六年级。
跟二姐骨子里的折腾劲儿不一样，大姐个性温吞、高冷、文艺。
借用北方话来形容，就是“心大”。
我妈有时百思不解，总爱批评她：你呀，蚊子都叮到嘴上了，也只吹口气就算。什么事都不急不慢，真搞不懂这性格哪来的。
但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大姐这习性的啊——无欲无求，没心没肺，干脆利落。

大姐嗜书。从童话故事，到武侠小说，再到玛丽苏言情，只要是书，来者不拒。
她看书的速度，比我翻书的速度还快。
后来，她又迷上了日本动漫。
带着草帽的大眼睛女生，留着长长头发的日系男生。看过的动漫人物，她转手就能在纸上画得活灵活现。

我对大姐的这些本事极其叹服。
她玩的游戏，她做的事情，我都觉得新鲜、好玩、有趣。
大冬天，她会从学校后面的小水沟里捞起最大块的冰，在冰面上吹出一个圆溜溜的洞，然后把手指勾在洞里转圈圈；
好端端的气球，她偏偏要套在学校的水龙头上用水灌满，做成“魔法水晶球”，往我二姐胸前塞；
家里好不容易买了一支青春洗发膏，却被她用来吹泡泡，然后用带着静电的毛衣去撞击；
或者偷一根奶奶的劣质香烟，把烟雾吹进肥皂泡泡里。

印象中，我从小就是大姐的跟班儿。但凡她有任何的社交活动，她都要带上我一起。
每次她跟她的小闺蜜采桑椹，我都负责提篮子。
她们先是在小河边找到一颗结满果子的桑树，然后爬上树干，拼命摇晃树枝，桑椹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打下来。
我则找一把破伞，倒过来举在头顶，迎接这些从天而降的礼物。
每一次，我都跃跃欲试跟大家再三央求：老姐，老姐，我来爬树，你们打伞好不好？
大姐总是高冷拒绝：“不行，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有一次，姐姐们终于遇到一棵爬不上的大树。
水桶粗的树干，笔直向上延伸。四散开来的树冠挂满了紫红相间的果实。
地面则是殷红一片，飘出甜腻的果香。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大姐终于同意让我试试爬树。
我双手抱紧树干，双脚往上蹭，三下五除二就到了树顶。
大姐和她的闺蜜在树下欢喜得不行。
而我则忙不迭先随手抓一把红得发紫的果子往嘴里揉，看姐姐们等不及了，便霸气指挥她们：往左一点，再左一点，预备，发射……

在大姐眼中，我一直都是一个古灵精怪，想象力超群的小神童。
谁要敢动她弟弟一根汗毛，她第一个站出来。
七岁那年，大姐带我去她的朋友家里打乒乓球。
我跟她朋友的弟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那小子争不过我，居然抓起一把沙就往我脸上扔。

一旁正在打乒乓球的大姐刚好看到这一幕，她瞬间黑了脸。
平时个性温和的她这一刻没有办法冷静，她撸起袖子，二话不说一个左旋拍把那熊孩子撂倒在地。
那小孩吃不住力，在沙堆里打了一个滚，捂着脸哭得惊天动地。
大姐的闺蜜站在一旁，满脸涨得像个红气球，张着嘴看着我大姐。
我原以为，这对我大姐而言，会是一个需要在友情和亲情之间取舍的尴尬时刻。
可没料想，她淡定走上前，冲她的闺蜜狠狠扔下一句：“下次再不老实，我继续打。”
说完把球拍一摔，牵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我捏捏大姐的手，停下来：“老姐，眼睛进沙子了。”
大姐俯下身一看，乖乖，两只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我睁着眼睛不敢眨，一眨就刺痛。
大姐不停往我眼睛里小心吹气，让我用眼泪把脏东西带出来。
她一边处理我的眼睛，一边问：“都这样了，怎么当时不哭也不说啊！”
我撅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就算是痛一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丢脸吧。

#  Age 7，E04  #
都说长姐如母。
小时候爸妈常年不在家，奶奶则要操持各种家务。
很多时候，对于我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来说，大姐才是最让我觉得踏实的存在。

那个年纪的我，想象力尤其丰富，但也因此带来了一些困扰。
某一个秋天的早晨，我还在被窝里伸着懒腰，半睡半醒的眼睛盯着斑驳的墙面，却发现那些霉斑和脱落的墙皮看起来像极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像云，像燕子，像马，像竹子，还有的像猿猴……我就这样一直看，一直想象。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画面，好像所有的动物植物都从墙皮上活了过来。
当视线转移到墙角，我隐约发现有一块类似人脸的阴影。我瞬间头皮发麻，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许久之后，我又小心探出脑袋。再一看，那哪里是什么人脸？明明是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
那张鬼脸直勾勾地瞪着我，像在威胁恐吓着什么。
我再一次躲进被子里，隔着厚厚的棉花，仍然感觉那张脸紧追不放的目光。
每偷偷看一次，那张脸好像就变了另一幅模样，冲着我露出诡异的笑。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然后哭了起来。
我向旁边的二姐求救：“你看，你看那边啊！没看见吗？墙上有一张脸！在冲我笑。”
二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是一面墙，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也开始发抖，说：“小宝，你别瞎说！大白天的，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当时大姐在厨房帮奶奶做早饭，听到我的哭喊，她连火钳都忘了扔，直接冲进卧室。
隔壁床的二姐神色慌张一脸懵逼，而我则紧紧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没有办法，大姐只好根据我稀里糊涂的描述，盯着墙面拼命找。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确实发现了我所恐惧的那片阴影。
总之，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噢~”了一声，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她告诉我，那只是一块破霉斑，没什么好怕。

大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让阳光照进家里。
然后她捏着我的小耳朵说：“小宝别偷懒，太阳都起这么高啦，去园子里帮我摘韭菜！”
如此稀松平常的对话，让我从深渊一般的地狱中拉回现实。
我再看向墙面，阳光把房间照得通透，墙面又变回了墙面。

我牵着大姐的手，逃也似的从房间冲进后院。
透过葡萄藤的枯枝，阳光均匀洒落在菜地。
麻雀在枝头嘈杂得很，一只母鸡溜进园子里偷吃白菜。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朴素而平静。
大姐把衣服递过来，我一件一件像大白菜把身体包裹起来，终于觉得安全。

#  Age 7，E05  #
有一次，大姐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长条形的透明“气球”，那气球吹起来像个大冬瓜，前端还有一个细小的奶头。
打闹的时候她总喜欢把气球的奶头往我嘴里塞，一边说：“来，姐姐喂你喝奶。”
小时候的气球从来都是红黄蓝绿的鲜艳颜色，像这样透明的气球，我实在太喜欢。
我找大姐三番五次讨要，她却不肯给我。
只告诉我：“去学校的老师宿舍楼后面，自己找吧。”

第二天下课之后，等小伙伴们四散回家，我果然蹑手蹑脚来到了教师宿舍楼后面的窗外。
我站在楼下往上看，楼上的窗外晾着老师们的内衣裤，地面到处是脏兮兮的纸巾，以及各种被扔掉的旧毛巾，旧衣服，旧内裤。
那些废弃物被雨淋过之后又晒干，夹杂着枯枝败叶，呈扁平状一层层铺满肮脏的地面。
最后，我是在河边的树枝上找到了姐姐所说的“气球”。看样子是从楼上甩下来的。
气球里带着一些沉甸甸的乳黄色液体。
我倒一些在手上，有些滑溜，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腥臭。
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我还是认真洗干净带回了家。

谁料，爸妈看到之后却破口大骂。一口咬定这是“脏东西”，让我赶紧扔掉。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当年爸妈所说的“脏东西”的含义。
也许大姐当时无意识，但这样的经历无形之中在我脑海里面埋下了对男性以及男性生殖器的好奇种子。

我记得我是在几岁的时候便开始躲在被子里玩弄自己的小丁丁。
有一次周末，我赖在床上“自娱自乐”呢，内裤已经被我脱了一半，大姐突然冲进房间。
她颇为不满地教训到：“马上吃饭了，都喊了好几遍了，怎么还不见起来？”
说罢，她抓住被子一掀，尴尬的场景就这样发生了——我的小手捏着那根小丁丁，裤子褪到了膝盖位置。
大姐显然是愣了几秒，然后又一声不响把我的被子盖回去，她默默转头走出了卧室。
从此以后，大姐再也不敢随便掀我的被子了。

但这些尴尬的小事，丝毫没有影响到我跟大姐的关系。
水瓶座的守护神，是雅典娜。大姐就是我的雅典娜。
我的第一个随声听是大姐送的，
我喜欢吃巧克力的习惯也是大姐培养的，
包括我后来的第一台复读机，也是大姐打工赚钱送我的礼物。
当年她考上高中（在当时我们村能考上高中也算不错的成绩了），最后却主动放弃就读。
嘴上说着不想读书，背后的真实原因却是：家里的经济条件太差，她不愿意给爸妈再增加负担。

这样的牺牲，在农村家庭并不少见，但我大姐的伟大之处在于，她永远轻描淡写，把这当成一个愉快的决定。
她不像那些情感节目里苦命的孩子，对着镜头可怜兮兮地说出类似“我希望弟弟有出息”之类的煽情句子。
她只是很干脆利落地表示：就是不想读了。
然后背起行囊去远方。

悍西王子 · 发表于 2016-12-10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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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烟火 · 发表于 2016-12-10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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