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的劳累奔波,渐入酷暑的杭城中也开始漫着潮湿黏腻的雨气,终于乌云盖城的上空落下连绵的雨幕,王有财算是大发慈悲的放了我一天的假期,我也乘着这难得的闲暇去看下城外的父母。1 R) C& R _/ |1 O
“九儿,你要回来了啊!怎么不早点和爸爸说啊,爸爸在老家啊,你阿婆身体不好,你现在在哪?我开车去接你啊?”原本只是想打个电话告知下父母要回家的消息,结果接起电话的父亲开心的一连串发问,堵的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T/ u* o" {2 G U
“爸,没事,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做公交车回家。妈在家吗?”我知道老爸一直最重亲情,所以就算后来和阿婆闹翻了还要隔三差五的去看她,不过我和阿婆的感情并不亲厚也就不打算要回去特意看她。# y2 S5 s) ?1 {3 V
“九儿啊,妈妈也在老家,要不,要不你也来看看阿婆啊?阿婆年纪大了,你要来看看她的。”老爸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老家里一堆嫌贫爱富的亲戚。
' x& f1 B* O2 q/ b. a “哦,那行吧。”虽然我心里依旧不太情愿,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个孝顺孙子的样子。
- p7 K/ p% \5 ~2 M0 M 从城中去城外的公交车路线不太远,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雨还是细细落落的下着,我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雨中不徐不缓撑着伞行走的路人和白练般的雨缎中绿意盎然的柳叶。我耳边伴着熟悉的吴言软语,心里变的平静而踏实,这是我的家乡,我飘荡了这么久还是回到了这里,也只有在这里心才会这样的踏实。6 w: C- ]$ X4 S, z3 U
窗外移步换景,我只是呆呆的看着雨中模糊的一切,心里念叨着:要回家了,似乎,可以休息了••••••
; n; ?: {" C8 p- z- ^ 我从公交车里走下,熟悉的站牌下两个亲切的身影撑着伞,神情期盼的四处张望,因为全神贯注,没被伞遮住的肩膀已经淋湿。当我们的眼神交触,我鼻尖就是一酸,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忍着眼泪梗着喉咙喊道:“爸,妈。”
: t% ^4 M5 X* I9 b6 q 父亲和母亲的眼已经开始泛红,两人疾步向我走来,不自觉都伸着手想要抓住我。“九儿,九儿啊•••”母亲只是望着我反复念叨着我的乳名,浑浊的眼泪从眼眶流下淌在不再光滑的面颊上。+ j' a; V' y4 ?- X+ d
我看见母亲这么一哭,也忍不住的扑打扑打的掉眼泪,老爸见了笑着在我头上一拍:“多大的人了啊,还哭鼻子啊。”我急忙摸干眼泪假装生气的抱怨道:“还不是老妈哭了,害的我也哭。”老妈笑着挽起我的胳膊道:“真是的,都怪我,别在雨里淋着了,快回家,快回家。”* a# r* ]6 V, y; k
坐上自家的车子,母亲一直挽着我的臂膀不撒手,一会儿摸摸我的脸蛋,一会儿摸摸我的头,一下说我黑了,一下又说我瘦了。老爸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老妈的举动,笑道:“你这是看什么古董啊?哪有你这么看人的啊?”$ s. k$ P+ F W U' K
老妈被这么一说原本又要抚上我脸颊的手停顿了一下,改成在我肩上一拍,抱怨道:“还不是九儿这个臭小子,两年没回家了啊,都不要爸爸妈妈了啊。”母亲这么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你这个小畜生,飞出去了就不飞回来看看妈妈了吗,你不知道妈妈多想你吗?”; M/ Y ] n% }: D0 J. t z" g
“妈。”我安慰的收紧搂着老妈肩膀的手臂,“九儿是出去闯事业的,男儿志在四方,你女人家不要老是哭哭啼啼的。”老爸插嘴道。
* t: t! E( q% R% |- s) e “杭州不是蛮好的啊,干嘛要去北京那么远,北京环境那么不好,九儿从小就身体弱,生病了谁照顾他啊。”老妈喋喋不休道“九儿,你记的不,小时候你发烧,什么都吃不下,吃下去就吐,医生说你是感冒引起的肠炎••••••”# O8 w9 L3 W$ R5 j
我就靠着母亲听着他说过几万遍的那些我小时候的故事,生过的病,干过的错事,得过的奖励,原本还好好的说着,母亲突然就哽咽了,“你小时候什么事情我都知道,可是现在,你生活的怎么样,做过什么事情,正在干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突然你就长大了,然后就要离开我了啊••••”. S5 ]$ h9 }5 O$ c* c5 f
“妈,别这样,我不是回来了啊。”我看着老妈心里也跟着难受,也许作为一个儿子我永远都不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她们从怀孕起都在为孩子而存在着,突然有一天她们发现,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再不需要她们之时,她们早就忘记了要怎么为了自己而活下去。$ n" d4 W" Y' ?* x. ?1 o! [. h, M4 d
母亲的唠叨伴了我一路,到老家时还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样子。眼前三层楼的农家院就是阿婆的家,我有些陌生这些年的变化,只是偶尔听老爸说过,记忆和幻想构建的老家还停留在小时候的低矮平房。1 u8 d; {+ c, ?8 j- e
进了门就是一大股浓重的中药味,屋子中间的大沙发上卧着一个枯木一样的老人,她的身边围着四五个人,是大伯和小伯的家人。
% _. m) }0 ?+ C" z! a “九儿回来了啊?”秃顶矮小的大伯看见我进门第一个热情的迎了上来,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虚伪而狡诈的人,在表面上看起来他绝对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我露出完美的笑容一一向长辈们打了招呼,走向卧着的老人坐在她的身旁,用手握着那双疲软松弛的手,那是怎么样的一种触觉啊,疲软松弛的皮肤如毫无生气的皮囊一样覆盖在骨瘦嶙峋的躯体上,而皮囊下的肌肉 却化作成绵软的组织,这样一碰就感觉触到了阿婆的骨头 ,而那皮肉又是分离的。我只怕我一稍使上劲,那细如枯柴的手臂就生生的折断了。
1 ]0 M. E. `2 Z# i1 g% v “阿婆。”我轻轻的唤了一声闭这眼睛的老人,老人感应到什么,睁开浑浊的眼睛,望着我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声:“九儿啊,回来了啊?”那苍老的声音又一瞬间将我的记忆拉起,模模糊糊中竟然有些悲哀从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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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W0 A" M! I1 V她不识字,没读过书,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但她懂钱上的阿拉伯数字,她会算帐,持家有道.
1 D, c1 u/ i! A( Q4 n( D她17岁嫁给了比她大4岁的爷爷,没见过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1 H# r* D9 x1 ?7 c9 z* U* z她说:”我16岁那年,你外太公外太婆骗我说,这里的陈爷爷要办家.叫我去帮忙,我不知道是要你太公`阿公来看我.我就拿了一篮鸡蛋,赶到下面来了.他们叫我站在门口休息,我就站在那里,你阿公`太公出来看我.第二年,就嫁到了这里.” L- P! v: I; x9 e1 f8 M* ^
我说:”你没见过面怎么就嫁了啊?”
p# l0 \0 o! ^! T她说:”那个时候是包办婚姻,不是现在你们自由恋爱.” / @. P# g" Q8 k, ]. d, m
她还说:”那个时候,结婚是抬轿子的.媒婆坐的是乌蓬轿,我坐的是挑轿,有钱人坐的是花轿.我那时吓坏了!旧时代,迎亲的人要”三推三怂”我不知道啊,坐在轿子子里,以为怎么了,又不敢叫,下轿的时候差点昏过去!”
1 e% u/ k6 i" M8 }/ }, P后来,她生了5个孩子.3个儿子,2个女儿,中间死了两个. ; R4 g: k- ~$ T% m8 ^( L
她55岁的时候,阿公走了.留下她一个人,那时小儿子还只有15岁.有了一个孙子刚3岁.
! {2 E4 F; Y& a" o" x接下来她一个人守着老屋,在这里一守就是30年. ) r9 P* X* E+ G" |
记的有一次,她外孙对她说:”外婆,你为什么不去找个老伴啊,一个人多无聊啊!”
' I4 P$ t, a2 v: h她当时就羞红了脸说:”你乱说什么啊.”
" q9 T8 l/ L y: v6 p/ m. T; E80的她开始休息了,子孙缠膝,人确老了…….记的她小儿子从外地回来看她,小儿子走的时候,她哭了,在这以前我从未见她哭过.她怕啊,怕这一走再也见不到面了.
2 {# I% X9 h* `0 ^她啊,是个坚强的女人.一个家就这么让她支支撑撑的走了下来.现在啊,枝繁叶茂的家族,哄哄散散的都走光了。她也就这般的老了下来•••••• 0 p9 l, s, r( F" t F) ]* ^
她啊,“扶墙走路,已踏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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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2 Q3 B) ~# C1 F$ F/ [ 终是容颜苍老,难敌时间。3 Y @. M9 H# N$ B5 m
老人颤颤悠悠的就要起来,我连忙扶住,她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好久好久,说道:“刚才我做梦梦见你阿公了,你长的很像他。”我和阿婆很少有这样亲昵的讲话,大多时候我总是刻意又礼貌的和她保持这距离,因为她心有偏私,而我不是个大肚量的人。' |% J1 }3 T, y3 W& p
那天中午,老人就握着我的手这样说着她以前的事情,屋外的雨声和老人苍老的声音让一切都变的缓慢、凝滞,女眷们都在厨房忙碌着,几个长辈围在一起打牌,只有我坐在阿婆的身边。我想我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恨她,虽然她对我的父亲并不疼爱,但对我总还是好的。$ `/ B- C" T+ l
那天下午饭后,父亲站在门口望着雨幕,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递上一支烟,父亲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雾。
+ ^, W$ a D1 g& n$ F6 J" c, H: F& F9 j “九儿,其实阿婆没有那么坏•••”爸爸无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嗯,她不坏,只是对自己的儿子不公平而已•••”刚才的饭桌上,阿婆不停的为大伯和小伯夹菜,只有对父亲不闻不问。“哎,你是独生子,所以对这种事情很难解释,旧时代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人总是有喜好之偏的,十个手指头,总有长的和短的。”" [/ E" V9 D, e3 y- a
“你以前一直和阿婆不亲近,我很担心,终归她对你是没有偏私的,你不应该为了我去伤老人家的心。”老爸有吸了口烟吐了出来,“九儿,你问我,年前的时候,阿婆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要来看她。我啊,和你说件事情,那个时候你阿公才刚去世,大伯是第一个成家的人,刚生下你大哥,生活也不宽裕。但阿公突然走了,家里的经济支柱就断了,我和你小伯那时还小,出去打工也赚不到什么钱。”$ E$ p) z* d# f
“我记的有一年,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只剩下几个馒头。我和你小伯回来,饿的不行,谁都想吃那几个大的,后来阿婆把几个大馒头都分给了小伯,把最小的几个分给了我。那时候我委屈的不行,晚上就躲在被窝里哭,因为从小到大,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轮到我,阿婆总是偏爱大伯和小伯一些。那晚上我实在饿的不行就想偷偷出门去偷别人家的地瓜吃,结果我看到你阿婆就蹲在井边,一瓢一瓢的喝着井水。我才知道你阿婆把所有的馒头都分给了我们,她那一天什么都没有吃,只能和井水充饥。”老爸说着将口中的香烟丢向了雨中,“虽然你阿婆偏疼其他的孩子,但她还是爱我比爱她自己更多,那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 {$ A- U9 B" B% a 老爸的故事讲完了,我心底刺疼着,有愧疚也有心疼,谁能去评断一个人怎么样,我们从没有过着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资格对着他们的作为指指点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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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努力更新中!!不过要忙起来了,希望大家不要弃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