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着的侯医师也站了起来:“小罗! 你很有正义感,你也非常有爱心,这我们都知道,可是你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吗? 他们会以为你也是同性恋,不然干嘛如此包庇那两个同性恋。 为了你自己,为了大家好,你帮他们办转院算了。“. g8 v1 }% S/ F6 \3 u& v( y) q
我转过头来看着侯医师,这位平日让我十分敬重的医界前辈,怎么现在倒觉得他像是一只虚伪的黄鼠狼。
# h& W# Y" @ g“他是我的病人,请尊重我自己的order。” 我将那张简陋的喜帖塞进衬衫的口袋里,然后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我先下班了! 你们慢聊。”6 s: |; B/ Q8 ^2 n2 c% d
两位医师僵在原处,张口结舌地看着我离去,他们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仍十分可笑。" }- l' X3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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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8 B* x5 s) C4 k' {4 r星期一的晨会之后,我先到病房里探视郭书泓,才早上九点钟,他已经醒着坐在轮椅上向我挥手打招呼了。
9 l2 Q. j' R+ {: i x“哇!今天这么有精神啊? 看你穿成这样子,要出去玩吗?” 我检视了他的护理纪录表,体温,排便都还算正常,鼻胃管喂食也都照常进行。7 Q- p; w5 H, z5 F+ }
“我今天要带着书泓到后花园走一走。” 话不多的那个男人从厕所走出来,拿了一个脸盆装了半盆水,又小心翼翼地把从热水器装来的热水倒进脸盆里。
* c5 z. z, I5 h* b' N因为插着鼻胃管,体力也还蛮虚弱的,郭书泓讲起话来吃力而含糊,他问我:“罗医师有收到喜帖吗?”
/ o n+ I* P+ P“有啊! 恭喜你们喔! 明天我一定会准时参加。”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嘿! 我还为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准备了一个神秘的礼物唷!“ k4 B( I1 ~1 K/ g8 {8 K
那个男人细心地拎着一条毛巾,又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然后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要帮郭书泓擦脸。1 u: z5 z! O3 w0 o6 x$ ?
郭书泓说了一声:“我自己来。” 随手抓着毛巾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擦着,并好奇地问我:“是什么礼物啊?”
# Q6 r7 P8 x( K' s“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今天先送你一个礼物。” 我又神秘兮兮地对着他笑……
/ `7 Z+ T& G8 M% ]男人接过郭书泓手上的毛巾,在脸盆里清洗了一下子,又拧干替他仔细地擦拭一遍。9 d W( N F3 g
我示意郭书泓先躺回病床上,他和那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我则是请护士拿来手套和酒精棉,对他说:“今天可以先帮你拆掉鼻胃管了”. C3 U2 h0 M$ c' Q- M
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愉快的表情,郭书泓更是立刻乖乖地躺好静候我的动作。9 N$ W" Z, O, {; P/ [. L4 k. _
抽出了鼻胃管,郭书泓有些不习惯地咳了几声,身边的男人体贴地拍着他的背。。。郭书泓马上俏皮地说:“哈哈! 真好! 讲话不会再大舌头了。”
" |/ c" h: ^1 M2 B1 M3 h说完马上又爬起来,坐到轮椅上去准备出门,那个男人也收拾好了盥洗用品,为他盖上一条毛毯。
$ a N9 F. `, j) `* h% w, c“对了!你今天送我的礼物是拔掉鼻胃管,那明天的礼物呢? 哇哇哇! 不会是想拔掉我的宝贝吧?”郭书泓嘻嘻哈哈的笑声,让我宽心不少,本来还担心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呢!看来他的生命力还很旺盛。我陪着他们走到后花园,寒流后的草地上,有几个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缓缓地散步,还有两个小孩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兴高采烈地玩耍。
6 E4 L5 C; ?8 }' s/ T8 [郭书泓的头上戴着一顶红色鸭舌帽,是为了遮住已经没有头发的头颅。' j# b# x- ~3 b+ U8 _
“我也想玩荡秋千!” 他回头对那个男人说,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二十一岁的他,仍是如此地稚气。
' G. Z7 N- ^* |. k' |男人有些迟疑,转过头来等待我的允诺,我点点头,他就扶着郭书泓坐上了秋千……! W) p' b0 \/ C0 l
郭书泓摇晃着双腿,想让秋千也象其他两个小朋友那样荡得又高又快,奈何长期卧床的双腿使不出力量来,怎么用力都只能让秋千轻微地摇摆几下。" V* @+ ^, w$ E4 t! F/ b* c
那个男人二话不说,走到郭书泓背后,低声地嘱咐他坐稳,然后推着秋千上的他摇摆了起来。4 S4 p' A9 [; Q- d
两个小朋友和郭书泓,三个秋千前前后后交错地晃荡这,小朋友注意到了旁边戴着帽子的郭书泓,互相指指点点地边荡秋千边说悄悄话。5 e: u5 L, @$ z) U$ Z6 E# Z$ m
郭书泓在身后男人的推力下,秋千越荡越高,一阵风吹来,他头上的红色鸭舌帽居然被吹落了。6 A2 x. z9 E( ~/ _& l# N. J7 l
“啊! 秃头和尚!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小男孩跳下秋千追逐那顶随着风而滚动的帽子,另一个则是大声地笑闹着。
/ C- T0 I- [) S* E4 P我以为那个小男孩是要将帽子追回还给郭书泓,没想到他将帽子拿在手里,跟另一个小孩互相追逐嬉闹着。
1 U8 e5 \, D- h0 o$ s+ |7 j: x“给我! 给我!” 个子较矮的那个小男孩跟在后面跑。+ {3 }& Q1 m. z3 j! d1 k+ n$ m
“嘿嘿! 拿不到! 拿不到!”跑在前头的男孩子右手高举着那顶红色鸭舌帽,绕着秋千四周跑。! U+ j- z2 T' w( W% A. T2 g4 f
我们三个大人都停止原本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两个小男孩追逐的画面。
9 H; H D! V9 O- |) y; g矮个子的眼看是追不上了,倚在秋千栏杆上喘着气,一抬头,看见那个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郭书泓的头和脖子,深怕没戴帽子的他着凉了。
, Z3 P9 b0 | |“小叔叔! 你生病了吗? 这个大叔叔对你好好唷!” 小矮个儿走近郭书泓的身边……
+ I7 s5 d' H( k# j1 J: F“对呀! 大叔叔是小叔叔的老公嘛!”郭书泓模仿着他的口吻顽皮地对他说。
6 D( g. B" y2 Z“那你是大叔叔的老婆啦?” 小男孩指指仅着一件长袖卫生衣的那个男人。
9 j( O: M/ G- T1 S* h“对呀! 明天小叔叔就要跟大叔叔结婚了唷!”郭书泓眯着眼睛对小男孩笑着点头说道。& E8 N9 e% D: s! y* a
男人担心童言无忌会说出什么话来刺伤郭书泓,正打算制止这场对话,小男孩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易拉罐的拉环,放在郭书泓的手中,对他说:“大叔叔的手上没有戴戒指耶! 这个给你,你是他的老婆嘛! 应该帮他戴上戒指唷!”( a7 G0 {+ k. T# u5 S- M8 y
见到这个小孩子振振有词的口气,男人先是一怔,之后则开怀地笑了起来,默默笑男孩地头说“:谢谢你!”
4 c: o( Y& H( o' l“不客气! 我可以当你们地花童吗?” 小男孩弯下腰来拔了一棵蒲公英握在手中:“还有陈宗正也可以当你们的花童喔!” 转头便对着躲在一旁拿着鸭舌帽的那个男孩大叫:“喂! 过来啦! 这两个叔叔明天要结婚耶! 我们来当他们的花童吧!“5 j# u! h g# Q/ M( R1 L; d4 g
拿着帽子的孩子怯生生地走过来,对我们几个人望了望。) P; c4 g( `- G, b q& T
小个子的男孩一把抢过那顶年、帽子交给郭书泓,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斥责这较大的男孩子:“这个小叔叔生病了,你怎么可以抢他的帽子呢?“* K. O1 J1 e% N1 c7 i9 |
深为大人的我们听见这些对白,不禁莞尔。
9 V6 r7 b- n5 P. x. r“你刚刚喝的那一罐舒跑的拉环呢? 给我。” 小个子跋扈地命令着大个子。
+ S: | i* m Z6 K) r: Q大个子连忙将手遮住外套的口袋,倒退了几步说:“不行! 这个再来一罐是我的,你自己还不是有一个,干嘛拿我的?“
Y3 N% r' f( |9 ~+ q4 Q“我的已经给小叔叔当戒指了啦! 现在大叔叔没有戒指,你的给他。“ 小个子伸手便要大个子怀中的易拉罐环。% ?8 d$ [# Q1 C1 T8 M: B* p
“不要…… ” 大个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小个子仍然抓住他的手不放。) z0 v& f( W" j! A
“给我!不然下午我要告诉老师说你早上抢一个生病叔叔的帽子。” 小男孩显然使出了杀手锏,大个子只好乖乖地交出那只拉环,脸上的表情真是悲凄。' m: Z5 V. i6 Y$ p- P, S, N. c
郭书泓见状,从颈子上将那个有小飞机坠子的项链脱了下来,拿给一脸悲伤的男孩:“我这个跟你换,好不好?”3 E: t$ N$ Z! R1 E6 C* h( j8 m4 a3 c
大个子这才破涕为笑地点点头,接下了那条链子。郭书泓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圈,费力地将钥匙拆下来,然后对小个子的男生说:“这个钥匙圈给你,谢谢你的戒指。”
) u" m' c J& G- e我知道那个飞机坠子是郭书泓真爱的一个纪念物,此刻他却转手送给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那个男人低声地问他:“那不是你第一任BF送给你的? 不会心疼吗?”
$ L S) ]* h1 D- Y郭书泓笑着摇摇头,眼底却仿佛隐藏着无限的感慨与遗憾。 我无法分辨他的遗憾是来自于一份无缘的情爱,抑伙食为了自己来日不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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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明天几点吃喜酒? 我可以带我爸爸妈妈一起来吗?” 小个子收下了钥匙圈,还天真无邪地问郭书泓。0 A# H6 y4 F" s( g( N2 D7 \ T3 }7 n
# ?/ w' a7 I( v1 A* k+ ^“我们明天晚上六点在医院结婚,可是小叔叔生病,肚子痛痛,所以明天不能吃喜酒。”郭书泓摸摸自己的肚皮说。
8 X0 a3 ?/ d( o& C! ]7 L大个子一听说没有喜酒吃,在一边直嚷嚷不要当花童了,小个子则是嘟着小嘴说:“不行耶!明天六点我要和陈宗正去补心算,不能看见你们结婚了,怎么办?” 说着突然转头问我:“伯伯! 你会去参加叔叔他们的婚礼吗?”! n5 F$ e2 i" ],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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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去的。” 我点着头告诉他,也让郭书泓和身边的哪个男人知道我的决定。 i5 @1 Q. \) o' Z0 h: u% C
7 l* G# `- c* B# n3 T" R“伯伯! 那你会带你的老公一起去喽?” 小个子又接着问。
; Y o" n3 ~# u3 x6 g0 Y这个问题让我啼笑皆非,我只好告诉他:“伯伯喜欢女生,所以没有老公。”0 o& G% n6 g u9 g+ k* X1 a
大个子听见又嘟嚷着说:“怎么叔叔喜欢男生,伯伯却喜欢女生呢? 好奇怪。“
" ?9 p4 S# Y, z“哎哟! 你管那么多干嘛? 喜欢男生和喜欢女生还不都一样? 只要互相喜欢就好了嘛!” 小个子用力地跺了大个子的脚:“真笨!”' i* ^! c! Q! v6 C/ Y2 C8 D
大个子哀叫了一声,连忙把脚缩回去,小个子又一本正经地告诉郭书泓:“小叔叔!明天我们不能参加你们地婚礼,可是今天回去我会跟耶稣祷告,请他赐给你跟大叔叔神气的力量,让你们结婚每天都很快乐。”' t9 J5 [& Z' X" p* i( v) }- V$ b
大个子还有意见:“可是我家是拜观音,不拜耶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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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j1 \, S' W& }4 d2 a" N+ v, {: J“大笨蛋! 我回去跟耶稣祷告,你回去也跟观音拜拜嘛! 请他们一起祝福小叔叔跟大叔叔呀!” 小个子瞪了大个子一眼。# y" E' s;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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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原来耶稣跟观音也是好朋友啊?” 大个子又接着问。
6 U$ k$ O# t) b9 K8 }' ]4 `, R6 Z9 o小个子被大个子问得烦了,别过头去不理他。
+ m5 q7 n5 z' a6 Q+ j“好了! 我们该回去了。” 那个男人见风势有点强。怕郭书泓受了风寒,便提议回病房休息。
5 u$ X; `; t* Q/ v. {9 I“伯伯再见! 大叔叔再见! 小叔叔再见!” 两个小孩挥舞着双手向我们道别。
* F+ p( @; J! h. Y% ]“谢谢你们啦!小朋友再见…… ” 郭书泓也模仿他们的口吻跟他们说再见。那个男人将郭书泓推进电梯里,我也打算回到医局处理一些公文。% w) C" G, Z. i+ e9 g* x
在电梯里,男人有些感叹地说:“在儿童的世界里,爱男生和爱女生都是一样的爱与尊重,为什么在成人的世界里,不同性别的爱却有差别待遇?”" ~8 Z/ ^* ]2 N$ B* B
我搭不上话,只好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郭书泓却开口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结婚这件事很像一场儿戏?” 说着,手里有把玩着那两个易开罐拉环。
3 h" d2 q+ ~* ^' U# g0 X“你在跟我说话?” 那个男人问他。
( J/ U* h) H/ I+ z“啊…… ” 郭书泓将其中一个拉环套在集资地手指上,又拿了下来。
0 h, N4 z9 \# M“刚刚跟那两个小孩子谈起结婚地事,突然觉得我们好象在办家家酒,我帮你戴上戒指,你帮我戴上戒指,再来呢? 我们能一起生活一辈子吗?” 郭书泓仰头看着对方。
. T; [3 Z& y$ u. x, R, c 当的一声,七楼到了,电梯的门也随之打开,那个男人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向我点了个头,便又把坐在轮椅上的郭书泓推回病房。
( d9 X& Q! l8 O m# f我独自搭着电梯上了八楼,也回到医局里坐下。0 v$ \% X: k' q7 Y8 G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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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有一只可爱的小狗,总是埋怨你不懂得照顾他;又说你有一间美丽的厨房,却从来没有飘过饭菜香…… ” 医局里的收音机不知是谁忘了关上,正播着《求婚》这首歌曲。
' [) ?" J2 c( M我静静地听这首轻快的音乐,心里则是沉思着,结婚典礼只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开端,郭书泓说得对,互相戴上戒指之后呢?应该就是歌词所描写的,一起经营一个家的感觉吧!
0 N6 o: G, W) q2 ^8 {" Q同性恋者争取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后呢?如果他们要得只是一纸结婚证书,和法律上的承认,那么就算婚礼上的宾客再多,社会上的祝福再热烈,终究不过是一场儿戏罢了。0 k; w& U' D/ N) P
郭书泓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很清楚,那个男人也很清楚,至于郭书泓呢? 或许,他也有所预感吧!倘若他们真的结婚了,也得到少部分人的承认,然而,他们恐怕也只有很短的时间相处,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会有正常的家居生活吗?不可能,除了获得一个名份之外,郭书泓的病不会因此痊愈,那个男人照顾他的辛劳不会因此减轻,周边的人更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于同性恋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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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敲自己的头,想得太多了,对于个人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一向静观其变。9 Z& v8 F; R% V5 S6 i% ]3 u
' A- V0 [$ y& c8 q& H' U傍晚五点半,是我的下班时间,今天是郭书泓和那个男人的大喜之日,我已经答应要参加他们的婚礼,还允诺为他们证婚,所以打着一条大红的领带,走进了C709病房。" q$ J5 C# \# \
看来他们最后还是没有悔婚,两个人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等我。郭书泓换上一身白西装,瘦弱的骨架撑不起那一身布料,显得有些突兀,那个男人则是一改汗衫、拖鞋的装扮,穿着一套便宜的黑色西装,他的身材将那套平凡无奇的衣裤呈现出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焕发。6 l% ~# q1 l/ |% y" s, e' c
“恭喜恭喜! 这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我帮他们带来一个果汁机。
- J4 e8 ]: I" h; _“呵呵! 原来罗医师你说的神秘礼物就是这个啊?” 郭书泓愉快地收下了那份礼物。
% _" E5 C: x$ B3 |5 k7 R0 `我对他眨了眨眼睛,说:“当然不只是这一项啰!果汁机是方便你吃东西用的,我要送你的神秘礼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但是可以让你舒服很多。”
- @) w! H# f4 R7 s6 O郭书泓和那个男人对望了一眼,并不是很清楚我的意思。3 G- Q' v' u0 y9 `* n) e' R' p
我走道郭书泓的身边,从口袋掏出一块酒精棉花,将他手臂上的IV set拆了下来。 “你的化学治疗到此暂时告一段落,不久就会张出头发,而且明天可以出院回家了。” 我笑着告诉他。
4 d% l/ C8 R3 D1 ?! l“罗医师……” 那个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伸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4 d/ x' P* _) o9 n3 G2 Y
我将脸上原本的笑容收敛起来,严肃地对他们说:“化学治疗是一个阶段性的作用,我们已经做了好几个周期,接下来,必须要靠郭书泓体内的白血球和抗体来帮他对抗癌细胞,不能继续依赖化学治疗。”
7 m9 A' ^! B# v" m郭书泓没有说什么,他仍是仰着头听我说下去。5 z4 ]* I: J) D- l
“而且今天你们结婚之后,应该要有更多的时间共同经营一个家。虽然其他人还无法认同你们的婚姻关系,可是,希望你们能够先认同你们自己,从下一刻起,郭书泓和林鼎荫就是一体两面的生活共同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八股,不过,我还是要在这边说,结婚典礼是将原本不想干的两个人集合在一起生活,从此以后,两个人要互相迁就,互相照顾,把对方当作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我咽了口水,接着说:“郭书泓的病还没有好,以后情况可能会变好,但有更大的可能性变坏,对于你们来说,结婚这项仪式不仅仅是对于社会认同的一项挑战,更是对于你们如何面对病痛的一项考验。如果你们都认为准备好了,我现在就为你们证婚。”% L, j0 p) u3 A. {8 Y3 g- `( P" ~! u
郭书泓低下了头,思索着我刚才所说的一大段话,对他来说,他要考虑的现实问题已经不单单是癌症缠身的痛苦了,还包括以后如何利用自己有限的经理来维系一份家庭的感觉。
2 Z+ Q/ u) j% E他有些犹豫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吞吞吐吐地对我说:“也许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 w+ o3 _/ @4 @- Z# Y- J/ y那个男人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考虑了,我们已经考虑了两年还不够吗?” 并且转过头来,以一种坚定的口气告诉我:“罗医师请你帮我们证婚吧!”, u) }* B1 Q4 y: Z, ?; |. I
“可是……”郭书泓搓着手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护理长推开病房的门,手里还捧着一束花,是紫玫瑰和白色郁金香扎在鹅黄的棉纸里,看起来十分别致。她看见我们三个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手表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吗?”3 `; X) V! |; h8 j( J( h# z
“没有,你来得正是时候,郭书泓可能需要你的经验谈唷! 你结婚前一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微笑地问这位已经有两个孩子的护理长。
3 ^$ P. h. J( b. h$ ^- p她想了一下,开口对我们说:“大概是对于未来家庭生活的突法恐惧症候群吧!”' [ H1 T% w# a+ i6 A
我点点头,又伸手拍拍郭书泓的肩膀。2 p/ k# j7 V" X5 a A
“就好象你要参加考试一样,还没拿到考卷以前,心里七上八下地担心会考些什么题目。等你开始作答以后,可能有些题目会让你束手无策,但是一定也有些题目是你拿手的。我们不要求一百分,但一定要尽力考到及格,不是吗?” 护理长弯下腰来,和蔼可亲地告诉郭书泓。
# N# Q; Y" h3 F% z% X+ V* ~他紧闭着双唇,八成还在犹豫些什么。那个男人见状,就蹲在他的旁边,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一百分的男人,可是我会努力做到让你满意,而你,也有能力做一个令我满意的老伴。答应我,我们结婚吧!”
$ O* m* _& c) v" }郭书泓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还是不置可否。3 @ G0 M; I, M/ W
那个男人又对他说:“还记得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太阳帝国,你一个人坐在靠近舞台的那一桌喝酒,那是我刚失恋的第三天吧!我和一个同梯的拼桌过去跟你坐在一桌,你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我说,虽然我不认识你,可是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郭书泓羞怯地说。
w: d) C% b3 t. e0 q6 H$ _“嗯…… 当时你会料到我们可以在一起这么久吗?” 男人问他。
: p+ h. C9 D7 n9 v! `8 b他摇摇头,双颊还留着刚才泛起的红晕。! m& }4 m5 ? k( b6 d( Y
那个男人轻拍着他的手说:“结婚也是一样,没有人能够预料未来会怎么样,但是,总要亲自去面对,才会知道以后的路是如何,对不对?“
7 C, [4 u$ H* s9 Y郭书泓点点头,我想,答案也即将揭晓。9 U" [' `% m" J- e- T
“我要的不是一个天天陪在我身边的人,而是一个让我能够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里的人,两年来,你做到了,以后,你一样也做得到,嗯?” 那个男人将郭书泓胸前歪斜的领带拉正。
) m4 q' {2 ^& T) O; Y$ H. y, X郭书泓低头看着那个男人为他整理仪容的双手,他缓缓地说:“为了照顾我,让你辛苦了。”
/ _7 B$ F1 Y/ C7 m2 ]& d“因为你值得。” 男人浅浅地笑着,我这才发觉原来他的右脸颊还有一个酒窝。“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我清了清喉咙,拿起为他们准备好的一张结婚证书。
& s2 g+ @, i+ r5 E“等一下! 我有意见!” 护理长突然出声,使得在场的我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1 k6 i2 X" W% {1 g. P8 }4 L0 X
她俏皮地把花束递到郭书泓的手中,说:“这是给你的,祝你们新婚快乐。”9 h9 |8 J& {" w; n6 H$ y( e7 C
郭书泓收下了那一束花,捧在手里向我点头。
6 f, R, A1 G, A9 \3 I X“现在,林鼎荫先生,你愿意和郭书泓先生结为连理,和他相守一辈子,无论他遇到任何困难,都无怨无悔地陪伴着他吗?” 我觉得自己俨然像是一位牧师。# K( [) N# l j6 _$ s* n
那个男人转过头看着郭书泓,坚定定说:“我愿意。”2 k1 n2 q; ^" o& R
我也转头看着郭书泓问:“郭书泓先生,你愿意和林鼎荫先生结为连理,和他相守一辈子,无论他遇到任何困难,都无怨无悔地陪伴着他吗?”- W' }+ b8 |/ s" v7 T$ t+ u
“我愿意。” 他捧着那束花,用力地点着头回答。; g0 E$ t; H& r
“在场有其他人反对这两位新人结为连理的吗?” 我故意模仿电影情节地左右环顾了一番,护理长强忍着笑,轻轻地摇着头。
( Q) Y; z5 v" D1 P“这样子的话,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我也微笑地看着大家。 e; ^- h2 y2 k3 F" y
郭书泓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戒指,那是先前一直戴在手上的银戒指,听他说是他考上大学时,父亲送给他的贺礼。- Y* k. `- N6 t( w8 X( }
男人伸出左手,让郭书泓将银戒指套在他的中指上。5 z M$ i" m z& b8 \/ R8 W! ~
接着,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是一个红色的绒布盒,他一打开,我们都看见里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金戒指,上面镶着一架小小的飞机。, [" y$ m6 R( Q2 r+ h1 y! `- n
“啊……” 喜欢飞机的郭书泓看见了,惊欢地发出了声音,眼角也微微地湿润。
/ e" F* w7 J5 W+ r' X1 Z那个男人执起他的手,把戒指也套进他的中指,这一刻,郭书泓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从他的两腮划落到下巴,又滴在他的白色西装上。/ Y0 A; n5 r- P1 p
我正想掏出手帕递给郭书泓,护理长却伸手制止了我的动作,我会心地一笑,看着那个男人用手背擦去郭书泓脸上的泪痕,我心里也充满了感动,于是低声地告诉他们:“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连理,现在新郎可以献吻了。”
, w- S5 |! K: O, f, q男人用感激的眼神向我示意,然后弯下身去,吻着郭书泓还残留一滴泪水的双唇。. L& I7 ]/ T* K. i1 e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两个男人接吻的画面,竟然也是一种幸福与美的场景,我和护理长相视而笑,不动声色地离开C709病房,为他们关上了门。一个月后,我记得是午后时分吧!懒洋洋的我独自走到后花园散步,远远地,看见一个戴着红色鸭舌帽的年轻人坐在秋千上,旁边的秋千上也有一个男人,是一个身材较为壮硕的汉子,站在秋千踏板上面,两个人轻盈地前后交错摆荡着。
2 ~' P# [3 D4 L# f我再向前走近几步,看出来是郭书泓和那个男人。 我没有惊动他们,只是站在花架下欣赏他们脸上的笑容。
2 ~, M8 z6 O0 {. P一阵风吹来,郭书泓头上的帽子被吹落了,向我的方向滚来。
+ u3 _' ^6 r. X我正要低头捡起那顶鸭舌帽,去听见郭书泓嘻嘻哈哈的笑声,一抬头,看见他头上已经长出短短的黑发,依然瘦弱的他,大声笑着抚摸自己青青刺刺的头皮,那个男人也笑了,跳下秋千拥抱着他。放眼望去,枯黄的草地和班驳的秋千架,是冬季里典型的萧瑟。
' k6 @1 {8 r* x1 ^可是,我永远记得那顶红色鸭舌帽,还有,在凛凛寒风中,努力地开出一片灿烂的,圣诞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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