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清新（淡蓝转载）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3 00:39

第十九章

早恋，是魔鬼，是洪水猛兽，是青春期里诱惑纯情少年们的最大一颗毒苹果，狩猎于暗处，荷尔蒙是它的利爪，言情小说和花哨偶像剧是它惑人的双眼，少年们看它乖巧可爱，师长们看它残暴无度，专家们把它抓来解剖分析和研究，得出种种不上不下的结论，更加妖魔化了早恋。

其中有个别专家的分析报告表明，早恋，是必须适当处理的，过分围堵可能导致种种令家长们不愉快的结果，比如，同性恋。

赵晓雨甩着手里的不入流小报纸，替季芳芳自我反省了一番，觉得季芳芳在亲生儿子谈朋友这件事上的处理法则甚为独到，对于赵晓雨带回家的女孩子们，季芳芳向来秉持不问不追不骂三原则，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可谓新时代开明好家长的模范。

赵晓雨又反思自己，他看起来像王坤那个变态吗？他又没有在一个耳朵上打三个洞，也没把眼睛描得黑乎乎的，他可一点不像变态吧。而且他可喜欢叶欢欢汪筱岚林菲菲张童瑜赵琪琪了，这是赵晓雨心里的五小天后呢，也是最漂亮的五个。

只不过要说好看，季淳青也不差就是了，搞不好还能排进三甲。

想到季淳青，赵晓雨老脸一红，一股蒸汽似的热度从下往上超音速炸开，炸得赵晓雨熟了个透彻，还是拔丝水果的糖醋味，酸酸甜甜，早恋的滋味呗。

赵晓雨赶紧趴下，用胳膊和课桌组成的屏障挡住自己可疑的脸色。

讲台上一个粉笔头精准飞来，哐当砸赵晓雨头顶心，班主任的声音立刻跟上：“赵晓雨！别又给我装死！运动会跑第一名就不用上课啦！不上课给我滚出去！”

赵晓雨立刻昂起头，鲜红的脸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更赤裸裸的视线下，类似于被人看穿心事的那种羞臊感蓬勃而起，赵晓雨结巴半天，生平第一次贫嘴失败，歪着嘴结结巴巴地应了句：“我……我……我上，我认真上课。”

蛇鼠一窝的同学们嗡一声笑开，半点面子也不给赵晓雨留。

隔壁桌子递来狐朋的纸条：“吃错药了？怎么回事，又看上哪个妞了？”

赵晓雨彻底没心思回。

不是看上哪个妞了，是可能看上哪个小白脸了，搞不好还真吃错药了。

整个一死变态大傻冒。

熬完一节课，赵晓雨手插口袋往楼下晃悠，他现在干这事像他跟季淳青不久前吵架后那阵子，天天到三楼跟季淳青制造偶遇，只不过他现在跨上了三楼，却有点迈不开往楼道走的腿，僵了半响，那长腿一伸一踏，又继续往楼下去了。

同行的狗友拍赵晓雨脑袋：“怎么搞的你？不是去三楼厕所么，往楼下干吗去。”

赵晓雨伸胳膊捅他：“三楼挤，我们去小卖部那边厕所，我顺便买点东西。”

狗友欢欣地：“远死了，请我喝水！”

赵晓雨虚应着，心不在焉，到了一楼空地也不敢转脑袋往后抬头看，迷迷糊糊上完厕所，迷迷糊糊被敲了一大笔竹杠，迷迷糊糊地走回教学楼前空地，忽然重新清明，心跳也刹那间快了。

坏了坏了，季淳青站阳台上呢，赵晓雨知道，季淳青站埃菲尔铁塔顶他也能认出来，那货现正站阳台呢，左边站一排小妞，右边站一排看小妞的男人。

赵晓雨心儿蹦蹦跳，他感觉心坎里关了只小兔子，他真恨不得把那兔子一指头摁死。

他紧张了，紧张得好像爬到珠穆朗玛峰上缺氧了似的，他想抬头看，可是又不敢，怎么回事，他都敢站楼下跟楼上的小女孩们飞吻了，他不敢抬头看季淳青？

是了，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季淳青能让赵晓雨手脚受制，动不得静不住。

他抬头往上鬼鬼祟祟地瞄，季淳青正巧低头盯着他，视线一撞，赵晓雨心里那只兔子噗嗤一声，比较限制级地被激光枪毙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无法计数的滚烫的害羞和胆怯，撞上没来得及准备好的心情，烟花一样散开来，散得像早晨挂满草叶尖尖的晨露，遍地闪闪发亮星星点点。

同行的那位一把拉上来：“赵晓雨，魂呢？走啦！”拉拉扯扯地离开了。

赵晓雨一上午都没上好课。

他有点发花痴地回想着国庆前的那一晚，后来是季淳青开口说应该睡了他才找到台阶下，不然不知道要装傻充愣地亲季淳青亲到几时。

后来的后来，赵晓雨睡得糊涂，早上起来季淳青已经出门去店里帮忙了，赵晓雨赶紧收拾完毕逃回家里，然后就没有后来了。

联系？当然是没有的，赵晓雨不好意思。

扭扭捏捏地发了一上午痴，跟赵晓雨玩得好的几个男生都疑心赵晓雨中了邪，排着队来关心赵晓雨情况，赵晓雨赶麦田里的麻雀一样把那帮家伙一个个赶走，继续发自己的痴。

季淳青的眼睛，很要不得，引人得很。

赵晓雨当然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怎么写，不过他跟季淳青……算情人吗？不算吧……但他怎么经过这一场后，就忽然觉得季淳青勾人勾得要死要活的呢。

赵晓雨被这念头折磨半天，脑子里被机关枪扫了一遍似的乱糟糟，理又理不得，一理，有些暧昧不清的暗线就被抓出来了。

终于熬到午饭时间，民以食为天，赵晓雨勉强振奋精神去食堂，他们这个没落三流名校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就是食堂，菜色也算不错，读初中时的赵晓雨可招打菜大妈们的喜欢了，每次看到他就“小雨小雨”地喊。

升上高中，赵晓雨在食堂吃得少了，只有没精力去外头打牙祭时才在食堂解决午饭，打菜的大妈换了一批又一批，赵晓雨现在就打不到一个半巴掌大的大排了。

今天赵晓雨也没打到巨型大排，食堂人声鼎沸，赵晓雨端着一盘糖醋小排觉得有些举目无亲的凄凉感，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正围在免费汤处抢最多菜的那碗，有一个挺够义气的，端了两碗满是番茄蛋花的免费汤，大声召唤赵晓雨：“杵着干吗呢！位子在那头，靠墙的！给你端了汤了！”

赵晓雨应一声，慢里斯条地踱着小猫步过去，那家伙放下汤，回头看赵晓雨慢腾腾地坐下了，奇怪道：“你不会发烧了吧，怎么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赵晓雨白他一眼，“你才烧了，我这不是思考思考人生么。”

那家伙就笑，说赵晓雨真是神经病了。

男生吃饭，端的就是快狠准，吃饭这件事可不能存有任何仁慈之心，赵晓雨正迷糊着，盘子里的小排就飞速少了一半，这比吃人参还有用，赵晓雨的集中力立刻回来，马上啪啪啪从别人盘里夹走肉丝数条，

旁人说赵晓雨手段血腥狠辣，赵晓雨说还不都跟你们这帮王八蛋学的，一时桌上刀光剑影，筷子们你来我往，一餐饭吃得跟打仗似的。

赵晓雨吃得差不多，正在喝自己打的鲫鱼炖蛋，他从小就不太晓得节俭，打菜都打荤腥，鲫鱼炖蛋老贵一碗也照样端，鲫鱼他却不太爱吃，只是喜欢尝炖蛋里那个鱼汤的鲜味。

男生吃饭快，等赵晓雨喝汤时大家早都吃饱了，七嘴八舌地聊起天，顺便等赵晓雨在那里跟杨贵妃一样喝炖蛋。

说来说去，不过老几样，爹妈，老师，零花钱，女孩子。

不过这个年纪，还是说女孩子多一点。

赵晓雨听别人说，有趣的地方就插个嘴，食堂就这么大的地方，他们口中提到的女生有些就坐在附近桌子吃饭。

赵晓雨他们十班整体水平差虽差，不过有个特别文静的姑娘是年级里顶顶尖的漂亮，夺去诸多男生芳心的同时却春心不动，固守一方至今。

不过这丫头有点傻，成绩比最调皮的男生都差，平时就看她在那里拼命学习，成绩却始终屎烂，赵晓雨都疑心她是个弱智，而且他跟这丫头聊过几次，发现此女确实难聊得很，一下子就没了兴趣。

正好跟赵晓雨玩耍的男生里有一个是那漂亮呆子的忠实暗恋者，大家说了一会，话题转到漂亮呆子身上，那忠实暗恋者指指不远处靠窗的桌子：“你们看，小芬在那呢。”

赵晓雨朝那不要脸的东西扇过去：“小芬是你叫的吗，小芬有许你叫她小芬吗？”边开着玩笑边往那边转头看，一时傻了眼。

桌边一张桌，三个人，除了那呆丫头，居然还有骆卓溪跟季淳青。

是了，骆卓溪那娘们摆明了对季淳青有意思，赵晓雨都发痴发忘记了。

他怎么能忘记骆卓溪这个最大的劲敌呢！

失败！天大的失败！

赵晓雨哗啦哗啦刮完碗里的炖蛋，站起来，一拍桌子，朝那漂亮胆子的忠实暗恋者道：“马晓伟，你等我帮你把你家小芬的电话号码搞来！”

说着大义凛然地朝那边桌子走，每一步都透着视死如归的坚决。

马晓伟在后面感激涕零地擦了擦嘴角米粒：“赵晓雨今天真神经病了。”

赵晓雨不管后面那帮没良心没义气的家伙，自顾自上前了。

那个过程挺满镜头的，反正季淳青觉得太慢了。

实际上赵晓雨坐那边故作姿态地翘起兰花指喝炖蛋时，季淳青就看到他了。

此刻，季淳青就见一高个子，长得还不错穿得也不错尚且算帅哥的……人来疯，满脖子满脸满耳朵红地往自己这边走。

因为导演拖沓，镜头放得太慢，赵晓雨的每一小步每一个表情都绝对高清。季淳青非常有诚意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赵晓雨过来了，牺牲自己成全大局的战斗英雄般一屁股在季淳青旁边坐下。

骆卓溪正跟漂亮呆子说话，看到赵晓雨挺惊讶：“你怎么来了。”

赵晓雨道：“看你们在这，来看看。”表情神经质。

季淳青饭还没吃完，此刻掩饰太平地低头大嚼吵青菜，赵晓雨轻咳一声，摆出最自然的脸说道：“你怎么今天在学校吃了。”

季淳青嚼着菜叶子答：“我外婆过寿，今天店里关了。”

赵晓雨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开心的是季淳青并不是为了骆卓溪留在学校吃饭的，不开心的是季淳青今天放学就去外婆家吃寿面了，他本来还有点想跟踪季淳青一会呢。

赵晓雨又道：“那你们三怎么在一块吃饭呢？”

季淳青跟骆卓溪还能解释，算认识的，那漂亮呆子算怎么回事。

骆卓溪大嗓门拉开来：“班主任配的学习搭子，我带蒋丽芬，今天早读课说的，赵晓雨你今天真没上课啊。”

当然没上课，他赵晓雨什么时候上过课了，只不过以前听老师说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今天直接进不去了。

原因，天知地知赵晓雨知，不知季淳青知不知。

那季淳青到底知不知呢？

赵晓雨转头看季淳青，两个姑娘吃饭慢，季淳青吃得更慢，他性子还不及蜗牛快，赵晓雨向来知道他速度不快。

看了一会，赵晓雨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吃饭都不端个汤？”

季淳青不仅慢，还节省，盘子里就一个青菜，一个宫保鸡丁，吃得干巴巴的。

季淳青道：“汤太淡，水气重，不爱喝。”

赵晓雨觉得自家这位小小的小白脸，季淳青同学，实在不开窍：“你别端免费汤，让阿姨打啊，我看今天卖一个鲫鱼炖蛋还有个菠菜蛋花汤，那蛋浓得，啧啧。”

季淳青道：“贵。”说着放下筷子。

骆卓溪挺热心，拿纸巾给季淳青擦，季淳青擦干净嘴巴，理理头发。

赵晓雨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得不行，季淳青就坐在那像根鲜嫩水灵的小茭白似的，又白又嫩，雪白一双手不比赵晓雨的手小，但看颜色雪白的，指头尖尖却有点粉色，他怎么能水成那模样呢！

赵晓雨一时糊涂了，脑容量就开始不够用，季淳青忽然甩他一记白眼：“让我出去啊！”

骆卓溪她们两女生吃完饭，站起来走出去，赵晓雨赶紧让开，跟着季淳青往外走。

骆卓溪跟老师们比较亲密，消息灵，聊天时说到还没公布的开始晚自习的具体时间，赵晓雨漫不经心道：“我才不上晚自习呢，又累又费时间，我估计我们班就不够一半人。”

骆卓溪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是，不过班主任可能到时候会强制一些人来上。”说完看向季淳青：“像你们班就基本全会来上吧？”

季淳青点头：“大概吧。”

赵晓雨看季淳青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晚自习不是好活，不过尖子生们大多都趋之若鹜，算季淳青的分数着实不算尖子生，可他态度一直挺认真。

等骆卓溪和呆子蹦蹦跳跳走远了，赵晓雨不顾礼仪廉耻，扯住季淳青胳膊：“你要来上晚自习？”

季淳青看他：“为什么不来上？”

赵晓雨说：“那你家店里的活呢？你不干活了？”

季淳青说店里的活没关系，晚自习开始前就能忙完。

赵晓雨望着季淳青的眼睛，觉得自己被那眼神绑得死死的，像被人捉住后在尾巴处拴上绳子的蜻蜓，蜻蜓拖着细绳飞出去，赵晓雨就在后头跑，他管这个叫“放飞机”。

他小时候老这么玩，跟季淳青一起玩，刚开始时他下手太重，弄死了几只蜻蜓，后来熟练了，玩完蜻蜓把它们放开后，它们还能远远离开，就是不知道被人绑过一次的蜻蜓，还能不能像别的蜻蜓一样活得那么久了。

也许被绑一绑会有副作用也说不定。

赵晓雨不知道自己被这么绑住会不会有副作用，他有点无暇顾及其他了。

他像那些受了束缚后慌不择路的蜻蜓一样，开口说道：“那我也来上晚自习。”

季淳青眨了眨眼，不看他了，道：“随你。”

第二十章

赵晓雨觉得自己跟吃了迷魂药似的。

这种行为叫什么，学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吗？

可他对季淳青……真能够得上爱情了？

“爱情”这个家伙挺会给自己留余地的，赵晓雨读初中时觉得自己把这它摸得透透的了，他的女朋友有一个足球队那么多。

到高中他才发现自己还没那么懂呢，“爱情”好像是比青春期的小苹果更复杂精妙的一种东西，要钻研来着。赵晓雨忙，一忙就容易累，哪有精力去钻研呢。

赵晓雨只能分辨出，他对季淳青跟对自己一帮女朋友们，是不一样的。

差得远呢，不一样的。

于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冲昏了头脑的赵晓雨，开始上晚自习了。

他这一段经历也算是人生的分水岭了，人都说中学到大学才是一个分水岭，赵晓雨跑得不是比别人快么，就比较早到那分水岭了。

他们班原本六十个人出头，一到上晚自习，纷纷不辜负年级倒数第一的名号，连赵晓雨在内出席的人头统共三十二个。教数学那特级教师第一次主持晚自习时喝得酩酊大醉，圆圆的脑袋红得像个篮球，一看这教室稀稀拉拉只坐一半人，痛心疾首地数落起这帮家伙的不好学，还说道自己以前在山西教书时带的学生们，当初他带的班里还有个弱智来着，那年高考弱智考了五十多分。

赵晓雨波澜不惊地听着，只觉得数学老头挺可怜，年轻时创下的丰功伟绩都败在他们这帮不学好的家伙身上了，很是晚节不保。听到弱智的传奇故事，赵晓雨有点想笑，捅了捅坐在自己隔壁的马晓伟：“你还不如那弱智呢。”

马晓伟白他：“你才不如那弱智呢。”

赵晓雨转着笔：“我能考八十多分呢，数学。”

马晓伟呸了一口：“九十分才及格！”

赵晓雨哈哈大笑：“反正比你强。”

马晓伟，就是他们班那个漂亮的疑似弱智的忠实暗恋者，他来上晚自习的目的比较司马昭之心，看自己的漂亮呆子呗。

赵晓雨的心情与马晓伟相差无几，只不过喜欢一个漂亮姑娘——哪怕那姑娘真是弱智——是容易定性而且合乎常理的，但他对季淳青的说不清却糊里糊涂，直接定性太过武断，享受当下又挺空虚。

看数学老头可怜，赵晓雨像模像样地写了一节课数学作业，下课前顺便提醒老头衬衫扣子扣错了，然后怀着一份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情，跟马晓伟勾肩搭背去小卖部。

赵晓雨挺喜欢夏天，在他看来，冰棍和西瓜这些现在一年到头都有的东西一定要夏天吃起来才最够劲。西瓜是赵晓雨最喜欢的水果，季淳青他们村上有户黄姓人家出的西瓜异常甜美，美名远播，那时镇上的大小老板们还会特地开着车到这户人家去买西瓜。

季蓓人缘好，黄姓人家每年夏天都毫不吝啬地挑五六个巨大滚圆的西瓜送到季蓓家，赵晓雨永远都记得小时候住季淳青家那阵子，他看着季淳青爸爸从冰凉的井水里把大西瓜抱起的那份欢喜。

学校小卖部迎合市场需求，开始试卖切成片的香瓜和西瓜，两块钱一大片，赵晓雨买了一块西瓜尝着，只觉得不怎么甜。

马晓伟正挤在冰柜前挑可爱多，那个漂亮弱智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激凌，马晓伟这个臭不要脸好容易逮到次献殷勤的机会，正在那里一个个掂量可爱多的份量，深怕哪个可爱多份量少了点，把他家的漂亮弱智吃瘦了。

赵晓雨挺看不起马晓伟这孙子追姑娘的样子，那家伙长得比赵晓雨还要高，但是小气得要死，之前漂亮弱智想看一本外国的小说，挺贵，马晓伟千方百计给她买来，让骆卓溪递到漂亮弱智手里，又让赵晓雨旁敲侧击地告诉漂亮弱智是谁给她买的那书，把赵晓雨给烦死了。

那弱智是个不开窍的，依赵晓雨的功力一时跟她交流不来，最后只好明着说书是马晓伟买的爱要不要，把弱智都快吓哭了。

赵晓雨靠着小卖部玻璃门吐西瓜子，满不耐烦，小卖部这块地头不是久呆之地，主要人太多，闹得慌。

又等了一会，居然直接上课了，马晓伟搂着可爱多和一瓶草莓味的饮料冲出来，赵晓雨瞪他：“你回吧，都迟到了，我索性在外面玩一会。”

马晓伟甩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也”绝尘而去。

赵晓雨愤怒于姓马的重色轻友，自己也慢慢提脚而出。

晚上的校园，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学校里高中部和政教处的楼都亮着，操场上也亮着五盏大灯，露天的篮球场居然还有打球的声音，那帮家伙可真是不要命了。

赵晓雨背着手在学校踱步，觉得自己还颇有从政的爷爷的风采，指点江山什么什么。

拐进教学楼，赵晓雨鬼使神差地往季淳青教室走。

他就看看，就看一眼。

三楼这排教室，每一间都坐满了人，有别于赵晓雨他们班人少还吵，楼下的家伙们人多却静，每个人都埋着头大写特写，看得赵晓雨牙酸不止。

季淳青也趴着在写。

他的姿势比常人要笔挺些，跟花店里的百合一样笔挺，身上穿个阿迪的T恤，季蓓阿姨当了老板娘后季淳青的打扮一天赛过一天的风骚，就他前几天穿那鞋，赵晓雨都还没买呢。

诶有个女的跟季淳青借练习册了，烦人。

赵晓雨站在靠近阳台的那边，教室里亮，外头黑乎乎，有座位靠近窗户的家伙眼角扫到他，以为是来教室检查的班主任，顿时不敢多看，埋头激情写作业。

赵晓雨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亏他视力好，季淳青坐得老里面他也能看清。

看得太认真了点，季淳青他们班主任真过来了赵晓雨也没察觉，这时赵晓雨就听炸耳女声如雷穿耳：“赵晓雨！你晃到三楼来干吗？！”

赵晓雨偶尔会像此刻觉得自己名气太大不算件好事。

这么一声吼，旁边教室里人纷纷抬头投来关切的视线，赵晓雨心里靠了又靠，恨不能踹翻了这老太太就跑。

季淳青他们班的老太太班主任是出了名的磨人，赵晓雨不怕丢人，只怕被磨，这老太太年岁高资格老，管得非常宽，马晓伟曾经不幸被他磨过，据马晓伟说后来一个多月里他早上都没“站起来”过。

可见老人家杀伤力之强。

老太太要赵晓雨跟她去办公室，赵晓雨脑海里盘算出三百来个借口，正待发挥，季淳青忽然走到门外来：“胡老师，赵晓雨找我有点事。”

赵晓雨脸就红了，心里说谁找你有事，还好天黑，别人看不到他脸色。

胡老太十分不快：“赵晓雨能找你有什么事？你两怎么认识？！”

季淳青陪一张笑脸：“我们妈妈是朋友，我外婆最近生病了，赵晓雨妈妈帮我家照顾外婆呢。”

赵晓雨初听只觉得季淳青胡诌的本事非常了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姓季的肯定也跟自己胡诌过什么，不行，不能放过他。

胡老太没辙，只好叮嘱两句放人，赵晓雨拽住季淳青挪到男厕所附近，咧嘴笑了：“好啊你，本事见长，外婆刚过完寿你就咒老人家得病啊，不孝不孝！”

季淳青甩开他：“还不是因为你！”

赵晓雨听这句回答觉得别有深意，稍微细想就觉得心里甜滋滋，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那我对咱外婆太不好意思了，我要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才行。”

楼道里一点黄光照得季淳青眼睛亮晶晶的：“是我外婆不是咱外婆。”

赵晓雨拉他手，被甩开：“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季淳青不耐烦他嬉皮笑脸：“我忙着呢，你到底什么事？”

赵晓雨愣住，他就来看看季淳青，能有什么事，但他可不能就照事实回答，羞人。

想来想去，赵晓雨道：“等会下课二十分钟，一起下楼走走？”

季淳青真心不想跟赵晓雨搅和在一块，这家伙就会胡扯磨洋工，再说他们班今天作业可多了，哪有那老空去玩，直接答道：“不去，蚊子多。”

赵晓雨唏嘘不已：“你穿的裙子啊！怕被蚊子叮？！”

季淳青道：“我穿军大衣也不去。”

赵晓雨脑海里冒出一句“针尖对麦芒”，跟着觉得自己的文学造诣又上升一层。

季淳青看赵晓雨又空洞了，说了句要回教室，便要转身走。

赵晓雨在他后头喊：“反正等会我来找你啊，你不去就得看我在你教室门口撒野！”

季淳青想这个人的不要脸程度又精进了。

赵晓雨不要脸，季淳青还是要脸的。

另一个方面来讲，季淳青觉得赵晓雨其实还做不出躺在地上打滚的事情来，只不过他正好作业赶得差不多了，赵晓雨又说请客吃冰棍，季淳青就觉得下楼透透气也不错。

他喜欢吃赤豆棒冰，现在这款老派的零食很少见了，季淳青吃冰棍的次数也少了。

两人先去小卖部，赵晓雨抢出一根赤豆棒冰供奉给季淳青，再一块并排走到操场。

自认识赵晓雨起，季淳青吃的冰棍十有八九都不用自己破费，还好冰棍不贵，季淳青被赵晓雨叨扰来叨扰去，人情很快就还了。

没落的三流名校，其同义词就是豪华的师资阵容与破旧的教学设施，赵晓雨他们学校的操场算名副其实的烂，南北两个足球球门没一个带网的，操场铺的也不是绿茸茸的草皮，而是实打实的草地，东秃一块，西秃一块。

跑道也不好，脏得很，天特别干燥的时候尘土飞扬，反正天热的时候赵晓雨跟同学们每次长跑完下来就很像“大山里的孩子”。

这么没情调的地方，白天只见一帮赤膊汉子围着一个小皮球飞奔，晚上了却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啊——东边是二年五班的刘某某和赵某某，西边是三年八班的钱某和孙某某，南边还来了三年九班的李某和周某，遍地都是早恋的祖国的花朵啊。

当然，早恋嘛，都是一男一女。

也有正经的男孩女孩三三两两散步放松，早恋的家伙们混迹在其他人中间，学校的大照灯高高打下，带给人一种危险的暧昧快乐。

赵晓雨第一次上晚自习，没见过世面，初看被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季淳青一看这么多人，就更不快了，本来他就来得勉勉强强，现下他真恨不得转身就走。

赵晓雨没给季淳青这个机会，他拉着季淳青往操场旁通往女生女舍楼的一条大路走去，那条路不到晚自习下课时间都只开一半的路灯，旁边是个巨大的通往湖水的平缓斜坡，大概女生都嫌这斜坡草太多不好走路，所以这个战场暂时还没被开辟出来，当下既暗且静，充满了诱惑力。

赵晓雨一脚踩上草地，惊起只颇大的蚱蜢，往旁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湖边草较高的地方还有少少的光点闪烁，居然是萤火虫，赵晓雨顿时兴奋起来，他只在小时候住在季淳青家时见过萤火虫，季淳青说那个时候萤火虫已经很少了，他更小的时候河边萤火虫才叫多。

两人再大一点，农村的河边甚至就看不到萤火虫了。

赵晓雨要往湖边走，季淳青扯住他：“你掉河里我不救。”

大概因为天黑周围又没人，举着一根冰棍的季淳青看起来又不像平时一样聪明得咄咄逼人，赵晓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生的勇气，他伸出手拉过季淳青，手很顺当地就扶上季淳青的腰：“太狠心了，怎么不救我？”

季淳青处变不惊：“你没了我多清净。”

赵晓雨笑死，这个混蛋小气鬼，一点良心都没有。

他把手放开，拉住季淳青空着的那只手，松松地拉着。

季淳青没甩开赵晓雨，任他拉着，又任他带着自己往湖边走。

走近了才看到湖边草丛里有不少只萤火虫，亮晶晶的，发着荧荧的浅绿色光，在空气里划着难懂的符号，轨迹有点笨拙的缓慢，他们的舞台是墨蓝的湖水，湖里有天上的星光，这样的表演看起来真是非常非常美丽。

赵晓雨也觉的这副景象非常合自己胃口，笑着道：“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逛街啦。”

季淳青没回答，专注地看着那些小虫子，赵晓雨低头吃了口他手里的冰棍：“再不吃就化掉了，土包子，真不知道赤豆棒冰有什么好吃的。”

季淳青低头说你懂个屁。

赵晓雨咽下嘴里甜腻的红豆冰渣子，他依然拉着季淳青的手，在缓坡上他比季淳青站得低了点，所以他只要略略低一低头，就能碰到季淳青的嘴唇。

赵晓雨发现自己好像想尽办法把季淳青带出来，就是为了干这种事。

但又好像不是。

他的心跳，随着萤火虫的一亮一灭上下起伏，季淳青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终于没说，赵晓雨又亲上去，舌尖抚过季淳青的嘴唇，然后用他可以的最慢的速度探进去。

季淳青往后退了一步，又吓跑两只活力十足的蚱蜢，萤火虫们在空中悠然滑落，伏到一丛长势颇为野性的小叶女贞叶上。

第二个吻赵晓雨做了准备，临时的，但也是做了准备了，不像第一次一样蒙头蒙脑的。

总得来说，除了赤豆太甜以外，没别的缺点。

季淳青脸蛋很软，头发很好闻，嘴唇和舌头都非常非常乖，比他们的主人听话多了。

不过他们的主人也非常非常的，可爱。

那天的晚自习依然结束在莫文蔚的《The Way You Make Me Feel》里，赵晓雨他们学校晚自习结束后都会放一首歌，每天的歌都不同。

赵晓雨想，他跟这首歌还挺有缘分。

这是他唯一会唱的粤语歌——

“难以再次控制，我生理上需要，

要吻你才能停住这个征兆，

为何大脑似欠缺氧气，我自觉疯了，

its a just the wayyou make me feel，

爱上你看到你第一秒，

只觉碰见你缘份太过跷妙，

谁人料到你也爱上我，

暗地我尖叫，

我真想尖叫，

its a just the

wayyou make me feel，

每次你跌痛了，使我心窝痛了，

而爱是，对我爱人信心不减少，

连在梦里也笑，

似一切都拥有了，初恋感觉，

你我没有缺少，

每次吻你也乱了心跳，

过去我哪会有明眸烁烁闪耀，

全赖在每次你说爱我，我自觉紧要。”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3

第二十一章

大自然是最神奇的，闪烁的星辰和流动的暖风就能改变人类感官探知环境的角度，在泛着星光的湖水和叫人躁动的暖风的引导下，那个夜晚的季淳青变得非常甜美，他的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柔软，舌头又比玫瑰花脯更为美味。

瞬间这些好像都成为了赵晓雨一直以来都渴望汲取的东西，那一瞬间的感知无比强烈，简直像流星即将袭击至地球时带起的沸腾热火，冲击得森林碎石四溅，成千上万的桦树因此而波动摇摆，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

这就是赵晓雨心里的声音。

好像从很早前他就在想季淳青的这些和那些，大事小事生活琐事，他们现在都年轻得能掐出水来，胡思乱想都只有浅尝即止的力气，而再过分的想象，应该都能被原谅……吧？

赵晓雨早上从旖旎的梦里醒来，对着自己的四角裤惊呆了。

如果给季芳芳发现不知道会被怎样嘲笑，赵晓雨蹑手蹑脚地跑去水池边搓短裤，搓着搓着又犯病一样嘻嘻地笑，抬头低头时总觉得眼里都是季淳青，低低的眉毛漂亮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啊，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姓季的小赤佬长得这么帅呢，都快赶上他赵晓雨了。

抖开布料把短裤挂到衣架上，早上六点半的太阳带着明亮又新鲜的热度伸了个懒腰。这一刻赵晓雨觉得自己人生随着太阳的攀升展开了一个新篇章，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世界，好比疯疯癫癫的浪漫艺术家创造出的狂想曲，满是从未见识过的想象力，充盈着无法计数的罗曼史。

又是让人期待，又是无比甜蜜，这一天就这样变得不同以往。

而其他琐碎的想法与事情是暂时无暇顾及的，没有精力，也分不出丝毫的心去考虑。

比如说……马晓伟那个三八。

此刻姓马的三八正坐在赵晓雨桌子上，脸上挂着让人起火的笑：“和你说和你说，昨天小芬跟我说谢谢了。”

赵晓雨心情好，不打击姓马的：“恩，你的一大步，是人类的一小步，再接再厉。”

马晓伟觉得这句评论滋味复杂，但他头脑简单，没往深处想，继续洋洋自得道：“小芬今天给我带了草莓干，我以前就从来不爱吃蜜饯什么的，但是小芬给我那草莓干特好吃。”

赵晓雨现在心里装着季淳青，感官像泡在蜜罐子里似的，心慌意乱的甜蜜，看着马晓伟的花痴样子他觉得有些心有戚戚焉，忍不住拉开一个圣洁的笑意：“可不是么，自己对象给的东西才特别好吃。”季淳青炸糊了的鸡翅膀都赛过肯德基。

马晓伟抓抓脖子：“老赵你今天又犯什么病，笑得瘆人。”

周一鸣从旁边压过来：“小马你看不出来，老赵今天发骚了。”

赵晓雨笑着往周一鸣头上扔书：“去你妈的，你个王八蛋才发骚。”

周一鸣是班里文艺委员，作为一个男性却成了体育委员，周一鸣同学曾表示这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耻辱。

赵晓雨不太爱跟周一鸣闹，因为那家伙成天跟只孔雀似的拿个小镜子照来照去，自恋得惊人，不过周一鸣人倒不坏，受了赵晓雨的重击也不上火，把书轻飘飘扔回来：“你小子就躲不过我的法眼。”

赵晓雨大笑，折了只纸飞机往周一鸣头上扔：“看爷爷我戳瞎你的法眼。”

周一鸣做受伤状，马晓伟拉住他，笑着看向赵晓雨：“你又看上哪个了？眼神扫射挺快啊，快跟我们说说。”

赵晓雨但笑不语，做高深莫测状。

他这一下子吸引了众多男生的注意力，那帮家伙顿时像扑向一盘剩菜的苍蝇般围拢过来，嗡嗡嗡嗡长久不散，一只只手拍向赵晓雨肩膀：“老赵，不说实话也不像话，快跟哥哥们说说你又准备糟蹋哪家的姑娘了。”

班里几个女生凑在角落里看着这边偷笑，赵晓雨依然如入定老僧，他知道班里有些男生对他的感觉还挺复杂，毕竟不要脸地但是切实际地说，赵晓雨长得是他们班最帅的一个。

而且赵晓雨这混蛋吧，对女孩子这回事是每次出手必有斩获，误伤班里某个男生看上对象的这种事情也偶有发生，所以他人缘虽好，却不尽善尽美，嫉妒他的男生多了去了。

马晓伟是心思最单纯的一个，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会，问道：“是不是四班数学课代表？你上次跟我说她圆脸可爱来着。”

周围人群发出“哦哦”的叫唤，跟一群鹅似的，赵晓雨竖起食指摇一摇，天真的马晓伟。

众人还想发问，上课铃响，赵晓雨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心里却有一火星儿的失落。

他还满想把季淳青拎上台面来炫耀，季淳青这家伙论综合实力也算是精品级别了，放在商店里要挂上“贵重物品，请勿触摸”那种牌子的。

不过季淳青是没法放上台面的，他是男的。

赵晓雨心里一动，他喜欢上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叫季淳青，又漂亮又乖巧。

赵晓雨好像第一次从最正面意识到这件事。

他开心得要哭起来了。

左手边传来一个纸团，果然是马晓伟那个死三八，非要赵晓雨偷偷地跟他说那“女孩子”是谁，还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

阿呸，三八会不告诉别人才有鬼。赵晓雨提笔，刷刷地写：总之长得挺好看的，沉余落雁，也不是我们班的，成绩挺好。

写完把纸团丢回去，不多久又传过来：沉鱼落雁。你跟我说她名字会死啊。

赵晓雨就懒得回了。

虽然他挺想把自己喜欢季淳青这件事告诉全世界，就那样在学校广播台，用环绕立体声音响播，每天放十遍。

他的季淳青是多么多么可爱啊。

捅破了那层纸后，今天的晚自习比昨天更甜美，而赵晓雨可以预见以后每天都会无比甜美。

他没法等到第二节课的课余时间，第一节课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季淳青，猴急得显出些猥琐，完全失去了以往与小女友们约会时的风采。

季淳青今天戴了眼镜，看起来心情不好，一张脸拉得跟珠穆朗玛峰一样长，赵晓雨看到就忍不住笑了：“干吗这么不开心。”

然后就听季淳青特别不耐烦地说自己正写物理作业呢。

赵晓雨拉着季淳青往教学楼东边走，他们这栋教学楼东边有一个小小的拐角阳台，而且三楼最东边的教室及一楼二楼是高一的领地，到晚上就是漆黑一片，及至两人被黑暗全都隐没了，赵晓雨才问道：“我重要还是作业重要。”

季淳青捂住心口说赵晓雨你恶心死了。

赵晓雨也被自己恶心坏了，不过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又觉得这句话无比的甜，因为他现在能对季淳青说出这样的话了，有些话是朋友之间说的，有些话是对象之间说的，现在他连想起以前自己对季淳青开过的黄腔都觉得甜。

赵晓雨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草莓干，就是蒋丽芬送给马晓伟那种，赵晓雨尝了尝发现确实挺好吃，是男女老少都会喜欢的味道，下午放学他立刻去超市买了几包。

季淳青接了，先挺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比较霸道地道：“这种小事你以后等第二节课下课再来找我。”

赵晓雨咂舌：“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难伺候，我不是看你喜欢吃甜的么。”

季淳青扶扶眼镜：“谁跟你说我喜欢吃甜的了。”

“赤豆棒冰那么甜你不是喜欢吃吗，南瓜汤也甜死了我看你成天喝，还有八宝粥，小时候就只有你喜欢吃。”赵晓雨罗列出种种证据。

季淳青理直气壮，“南瓜汤和八宝粥都不是很甜，再说五谷杂粮和南瓜都养生。”

赵晓雨捏住季淳青下巴：“小老头。”

季淳青咧开嘴笑：“你比我老气多了。”

“胡说八道，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呢。”

赵晓雨说着搂住面前这位小老头的腰，季淳青的腰挺细，但是触感结实，后背脊梁骨的凹陷处尤其诱人，引得赵晓雨的手指往上断断续续地摸索。可他的动作实在太过微妙，季淳青双手抬起，怕痒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肩胛骨处的肌肉拥挤起来，赵晓雨顺势托住季淳青的脊背，觉得自己好像托着一个香味四溢的水果。

他们在的这个拐角非常黑，但楼下是明亮的路灯和吵闹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夜晚过了凉水的风拂过，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蝴蝶结，然后一切忽然有了气氛，有了感觉。

赵晓雨便往下亲了，动作比之前两次都老练一些，却仍不算游刃有余，季淳青还是不动，赵晓雨摸索着，把他的胳膊拉起，绕到自己脖子上。

挺热，但很舒服。

季淳青的舌头像只被人哄骗的小猫咪，有一点戒心，更多的是乖巧，他的一切动作都表明他什么都不懂，好比一只蚌被人撬开了壳，里面的软肉都毫无防备地摊开来暴露在空气里。

赵晓雨喜欢季淳青毫无防备的样子，到处都是在平时的季淳青身上看不到的依赖性，那模样特别好摆弄，而他们这几次忽然而至的吻并不需要多做解答，赵晓雨明白，他知道季淳青也明白，这反向证明了他们的两情相悦，唔，算是吧。

两情相悦……嘻嘻。

赵晓雨的舌头滑过季淳青的上颚，刮搔的感觉让季淳青很痒，季淳青哼了一声，嗓子里发出压抑着的那种喘息，赵晓雨热了起来，上下都有点充血，他更紧地抱住了季淳青的腰。

香喷喷地亲了个够本，直到上课铃响了，赵晓雨才停下来，亲了亲季淳青的面颊：“你没跟别人接过吻吧？”

季淳青大概没想过赵晓雨这个每次亲完就一声不吭面红耳赤的家伙，这次会有余力说话，自己反倒被问住了，愣了半天，脸孔热起来，终于绵里藏针地答道：“当然了，我又没交过女朋友。”

赵晓雨挺开心，“哟，吃醋。”

季淳青两只手还放在他肩膀上，这时候毫不留情地发狠一锤：“滚！”

赵晓雨扯住他：“还早呢，再玩一会。”

季淳青道：“上课了，我要回去写作业呢。”

赵晓雨拉着他：“晚些写，又不是写不完。”

季淳青站着不动，半分钟后说道：“要是来不及写了，等会下课不陪你。”

赵晓雨立刻松开了手。

不过临放人又反悔，赵晓雨把人扯回怀里亲一通，终于季淳青不可抑止地恼火了，敲了赵晓雨几个毛栗换了自由身。

赵晓雨，被殴打也觉得开心。

他同时又为自己这种肉麻的开心而泛起恶心，最后还是开心更占上风。

他发现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第二十二章

赵晓雨的生活开始加进季淳青这个重要因素了，当然，以前季淳青对赵晓雨来说也很重要，但好像不是必要的。

他像所有上进心强烈的好学生一样期待每一天的晚自习，大多时候的下课时间他都能把季淳青拐出来，亲吻，拥抱。

这很奇怪，学校就这么大，但他们总能找到没有人的地方。

季淳青正在学着回应赵晓雨，不过他在这方面可不能算一个好学生，赵晓雨意外于季淳青少有的笨拙，他向来缓慢而精巧，但亲吻不是制作工艺品，而是一场剧烈的燃烧，非常粗野和官能，慢吞吞的家伙势必会因反应不及而被烧得头昏脑胀。

赵晓雨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放火，高二这年才算引火烧身。他学会在亲吻间隙对季淳青低声地说话，只是他时常舍不得抽出这个时间来，两三天一次的亲吻，每次只有十几分钟，这太宝贵了，他正在发育呢，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嫌多，他不能浪费这个时间。

两个小的忙着亲来亲去的时候，季芳芳的四十岁生日到了。

季芳芳挺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赵晓雨，挺年轻的时候又离了婚，性格有乖僻的部分，总体还算得民心，毕竟怎么说她都算个性情直爽的漂亮女性。

女人四十岁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季芳芳说这次生日她要像办六十大寿一样地过，因为她担心到六十岁时赵晓雨都拿不出钱来给她过寿。

赵晓雨觉得自己在老娘心中的地位每况愈下，背后跟季淳青抱怨却只得到姓季的一个冷笑，赵晓雨就觉得有些委屈，抽了筋似的趴在课桌上作死。

季淳青抬手让他滚蛋，赵晓雨死也不滚，两人拉拉扯扯，季淳青的那些女同学看到了凑一块嘀嘀咕咕地笑，终于季淳青的班主任走进教室劈头盖脸地骂：“赵晓雨你成天缠着季淳青像什么样子！别让我告诉你们班主任去！”

赵晓雨只好摸摸鼻子逃了。

季芳芳的“寿宴”有些胡闹，季家的亲戚长辈没有请，客人都是季芳芳的同事好友，当然，季蓓那一家是缺不了的。

镇上口味最好的小饭店，包间摆两个圆桌正好，恰逢周六，天时地利人和，该来的人都来了，座位居然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季蓓和季淳青都顺利出席。

看到季淳青，赵晓雨是最开心的一个，笑得眼睛都没了，像求爱中的公孔雀一样热情四射，花枝招展地开屏不说还追着母孔雀跑，拽住季淳青就往自己坐的桌子拖，季芳芳看着觉得稀奇：“你们怎么好得像草原英雄小姐妹似的。”

季蓓哈哈大笑：“这阵子小雨还常来我们店帮忙呢，最近他跟阿青可要好了。”

季芳芳一个鲜红的指头戳过来：“在家里都没见你个姓赵的干过活，现在倒先学会拍季蓓阿姨的马屁了啊，阿青又不是小姑娘，你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晓雨狗腿地给季芳芳夹了几个大虾，季芳芳不再搭理她，招呼别人去了。

有陌生的长辈在场，季淳青就会显得拘谨，他性格里有怕生的一面。

季淳青这副不敢有大动作的样子很合赵晓雨的胃口，他在桌下扯住了季淳青的右手手指，先是捏住食指和中指，然后得寸进尺地整个扣住。

亲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这么贴合地牵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赵晓雨觉得有道电流从脊梁骨往上蹿过，季淳青的手指不软，倒是挺暖和，指腹的那种温度极其性感，缠绵又有力，让人浮想联翩，赵晓雨顿时被嘴巴里的食物呛得咳嗽起来，出了一手心的汗。

季淳青趁机抽回手搁到桌上，漫不经心地端起饮料喝了起来。

宴席过后情绪高涨的部分客人聚集到季芳芳家搓麻将，季蓓不好这一口，在客厅坐着跟季芳芳叙家常，大人们各忙各的，赵晓雨就把季淳青往自己房间拎。

他也不晓得把季淳青带回房间干什么好，在家里是不好胡乱亲来咬去的，季芳芳进儿子房间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虽然赵晓雨挺想干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找出游戏机跟季淳青玩实况。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跟男孩子玩的好处来，女孩子没人会陪赵晓雨踢实况足球，偶尔有个男孩子气点的丫头能陪赵晓雨打上两盘拳皇已经算很了不起的了。

赵晓雨坐在床沿，看着坐在地毯上的季淳青笑嘻嘻，季淳青可以陪他玩，也不磨叽，除了小气以外什么都好。

两人玩了几盘，季蓓推门进来说要回家了，季淳青放下手柄，赵晓雨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拽住季淳青手腕子，仰头看向季蓓：“姨啊，今天让阿青住下呗，我让阿青教数学题呢。”

季芳芳端着个茶杯从季蓓身后探出头来：“你会写数学才有鬼，不就是要带阿青瞎玩么。”

季蓓安抚地拍拍已然半醉的季芳芳，对赵晓雨道：“阿青都没带换洗衣服出来，下礼拜再来你家玩……”

赵晓雨截住季蓓话头：“我家有啊，没事没事，让阿青穿我的！”

季蓓没辙，看向季淳青，季淳青这人，属于只要别人的要求不违逆他心里的想法就能全盘接受的类型，赵晓雨心里妥妥的，半点达不到目的可能性都没有。

再说了——赵晓雨斜着眼睛看季淳青的脑袋，笑得跟偷到鸡的狐狸一样，他就不信姓季的现在一点那个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赵晓雨摇晃着季淳青的手把人拉到床上，站起来把季蓓往外推，拉着嗓子撒娇：“诶呀，姨，明天我就把阿青好好地送回家去，放心放心。”

季蓓被赵晓雨嚷嚷得呵呵笑，季淳青也站起来：“妈你放心吧，我送你去楼下。”

顿时那个赵晓雨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季芳芳这次心血来潮的生日宴会直闹到半夜十一点才宣告完结，送走客人，季芳芳打着哈欠来开赵晓雨的房门，门一打开，发现两孩子还在玩游戏，顿时气急败坏地揪住赵晓雨的耳朵，然后赶小鸭子似的把季淳青赶进浴室去洗澡。

盯着儿子关了电视扒了插座，季芳芳气急，骂道：“都几点了你看看！季蓓阿姨刚走你就带阿青这么个玩法！自个不学好还老拐人家！”

赵晓雨委屈地收拾着地上的零食袋子：“芳芳女士，我觉得您最近特别嫌弃我……”

季芳芳气得笑了，狠狠地掐了把赵晓雨的胳膊，又觉得自己脾气好像是大了点，站起身来恶狠狠地说：“你老娘这不是更年期嘛！少给我贫嘴，快把你的新短裤找出来，睡衣睡裤之前都洗了吧，都放柜子里呢，给阿青送进去。”

赵晓雨见季芳芳火头过了，赶紧做小伏低地把这尊大佛送出房门，然后到处找换洗衣服。

赵晓雨家里有两个卫生间，浴室本来只有一个，后来季芳芳经赵晓雨要求，给儿子房间的卫生间里装了个莲蓬头，那就变成另一个小小的浴室了。

赵晓雨房里的卫生间很小，只有三平米左右，本来只有抽水马桶、垃圾桶、洗手台、镜子和毛巾架这些东西，莲蓬头就装在镜子的上方。

赵晓雨每次洗澡都会把卫生间搞得跟发过大水一样，但他挺喜欢这个独属于他的小空间，夏天冲凉水澡时赵晓雨都觉得自己特别爷们，真正男子汉就应该这样，浴缸那种玩意就是给女同志用的，男人怎么能泡在浴缸里打肥皂呢。

季淳青也在这房间洗过澡，他其实不喜欢那种狭窄简陋的感觉，只是外头大浴室现在彻底沦为季芳芳的私人物品，女性气息太过浓厚，季淳青更不喜欢外头那间。

赵晓雨整理好季淳青的换洗衣服，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抬头望向卫生间门口。

里头现在肯定满地都是水，季淳青现在正穿着赵晓雨的米老鼠拖鞋，季芳芳买给自己穿的，后来嫌大就扔给儿子了，那是赵晓雨最恨的一双拖鞋，因为是粉红色的。

但是季淳青的脚很白，脚跟和指头还有点粉，也许还挺适合那双拖鞋。

赵晓雨没看过有哪个女生的脚型像季淳青一样，骨骼纤细又美丽，雪白的小腿往下顺滑的收紧，脚踝、肤色甚至脚指甲都像计算好的一样，充满着理性的好看，那种简直完美的质感一直都很吸引人。

女孩子们的脚也很漂亮，但都是肉肉的还软乎乎，不像季淳青的脚，足弓的弧度让人想把手伸到他的脚底去轻轻托起。

赵晓雨浮想联翩地咽了口口水，他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停了，就把放了衣服的椅子端过去，想也没想地打开门。

季淳青赤条条地坐在马桶上，大概是站累了，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两人都像遭遇抢劫似的半天没动，赵晓雨心惊肉跳地问道：“你在……上厕所吗？”

季淳青像条鱼一样无声地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没……”

赵晓雨觉得自己身上哪里热热的，一会儿这边被烫到，一会那边被烫到，简直是被恶毒的人类抓在手里用蚊香去烫的大花蚊子，立刻就要死得只剩一点骨灰。终于他浑身都被火烧遍，于是赶紧把外头的椅子端进卫生间。

“衣服……”赵晓雨他解释道，说明自己不是要图谋不轨。

季淳青点点头，举起毛巾继续擦头发，可毛巾下他的脖子都红了。

赵晓雨火烧火燎地咽了口口水，季淳青长长的腿白得非常晃人，他正踩着那双粉红的拖鞋，尽管有点违和，但就算坐在马桶上，那视觉效果也比赵晓雨穿着时要好上几百倍，而且看起来还挺美味的。

赵晓雨干巴巴地扯起嘴角：“等会你也可以在我洗好澡时开门。”

他想用什么俏皮话蒙混过关，不过这有些困难，毕竟这情况太……超过想象了。

季淳青的头更低了。

赵晓雨觉得这铺天盖地到让人窒息的桃色突发事件有点莫名，季淳青的身体他很熟悉，小时候时常看，大了也时常接触。

但他得承认他对季淳青是有非分之想的，不过他之前都以为这份非分之想是只养熟的狗，现在看来他是捡了只狼回家。

季淳青擦好头发，好像也调整好了心情，终于回了句：“谁稀罕看你。”

赵晓雨有了台阶，却不太想往下走，他抬头看着季淳青的脸，把季淳青刚泛白的面孔又看得像个熟透的柿子，才低下头，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季淳青读高二的时候已经一米七五出头一点点了，不过具体出头多少他没去记，他一直知道赵晓雨挺高的，在男生里赵晓雨有个很好看的身高。

平时两人玩闹，季淳青从不觉得赵晓雨那个嗑药的神经病有多高，两人的视线水平好像也相等，季淳青看看自己好歹满一米七五了，身高这种末等的小事就不跟赵晓雨计较了。

能让季淳青花心思去琢磨的事情多半得有意义，比如学习跟爱好这些，像赵晓雨的存在则属于这个世界最大的谜团之一，季淳青从来不稀罕在这个谜团身上花什么心思。

今晚穿着赵晓雨的睡衣，季淳青终于正视到一个长久以来被他忽略的问题——原来赵晓雨穿着合身的睡衣，穿在自己身上能大得显出傻气来。

季淳青觉得不太满意，赵晓雨的睡衣上印满了万恶的Hello Kitty不说，袖子跟裤腿都嫌长，衣服罩在身上空空荡荡，好像睡衣里套的不是季淳青，而是个干瘪的稻草人。

不至于吧……

季淳青皱着眉挽起衣袖和裤脚，他喜欢规整，衣袖和裤脚都挽平均的三层，码得跟要上台唱戏似的整整齐齐。

挽好了袖子衣服还是嫌大，这就没法整了，季淳青啰啰嗦嗦地甩着水袖上了床，凉席挺干爽，估计季芳芳阿姨定时给赵晓雨收拾。

季淳青半躺下，赵晓雨的毛巾被上有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味儿很淡了，甜甜的香味有点刺人，季淳青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卫生间那边传出哗哗的水声。

赵晓雨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季淳青直愣愣靠在床头，肚子上盖着毛巾被，挽起的裤脚里露出线条利落颜色雪白的脚踝。

“想什么呢？”赵晓雨擦着头发走过去，找出一把吹风机。

季淳青抖抖身上的睡衣：“我在想你是吃错什么药买了这么一身衣服。”

赵晓雨哈哈大笑，打开吹风机对季淳青的脑袋猛摇一气：“想也知道是我妈买的，你当我是你的婉君表妹啊。”

季淳青哼哼冷笑：“你要是我妹的话我就把你从小揍到大。”

赵晓雨把吹风机一搁，往季淳青身上扑：“来劲了你还，看是谁揍谁。”

打娘胎里出来十几年，赵晓雨这厮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不讲道理和死缠烂打，季淳青曾旁观过赵晓雨的种种下流手段，正面迎敌次数极少，猛然被赵晓雨掀翻在床上，眼睛都瞪得大了一圈。

此时赵晓雨的爪子紧随其后袭击而来，直攻季淳青腰侧，季淳青痒得大笑，双脚乱蹬，扯住赵晓雨的胳膊要把人拉开。赵晓雨受到攻击，动作一滞，季淳青趁机翻身试图爬走，姓赵的流氓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他，一把按住季淳青的屁股，朝左右手各哈了一口气，势如破竹般杀向季淳青腋下，顿时季淳青就成了甩上岸的活鱼，挣扎得天摇地动。

“赵晓雨！哈哈哈哈哈哈！松手！赵晓雨！！！”季淳青大叫了几声，忽然想起季芳芳就睡在隔壁，笑声立刻转为难以克制的哼哼声，索性季芳芳喝了点酒睡得死透，暂时没精力爬起床来整治两小王八蛋。

赵晓雨也不好受，季淳青颠得跟斗牛场里杀红了眼睛的公牛似的，十分难以驾驭，只几分钟赵晓雨已经觉得没法游刃有余，只好使出死劲来按住季淳青胡乱扒拉的手，自己整个身体往下压。

正好压在季淳青后背上，赵晓雨死沉一个大个子，压得季淳青发出一声闷哼，但季淳青没力气挣扎，只能像条小狗一样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喘气。

刚洗干净又闹出一身汗，刘海乱七八糟地散在额头上，脸侧有汗珠往下滑，鼻子上也出了薄薄的汗，季淳青眨动着眼睛，觉得自己被赵晓雨压得快嵌进床板里去，赵晓雨这个死胖子真是重死了。

死胖子赵晓雨抬起胳膊揉季淳青的头发：“恩？一决雌雄的感想如何？”

季淳青有了力气，翻身把赵晓雨从自己身上甩下，“胖子，你几斤？”

赵晓雨坐起来抓抓头：“去年测的时候……140多吧好像……”

季淳青恨得直咬牙，抬脚踢踢赵晓雨结实的小腿：“死胖子。”

送上门的好东西不捡白不捡，赵晓雨心情愉悦地拉住季淳青的脚踝，季淳青皮肤很不错，季淳青还满像季蓓的小姑娘时期，从头到脚都细皮嫩肉的。

要知道季蓓年轻窈窕的时候可是半个小镇闻名的美人，赵晓雨看过季蓓读书时拍的照片，是个自然又雅致的大美女，跟香港的女明星一样，那时候尚未与化妆品邂逅的季芳芳还是个细眉细眼的小丫头哩。

赵晓雨拉着季淳青的脚，觉得手中触感甚好甚好，季淳青蹬一蹬腿，赵晓雨的胳膊就摇一摇，季淳青不蹬了，两人就安静地对望。

赵晓雨忽然道：“困了？”

季淳青想了想：“有点。”

赵晓雨把季淳青的腿扯直了在床上放平，爬下床端详了一会：“你多高了？”

季淳青又想一想：“一七七。”

赵晓雨挑起眉：“骗人，你有一七五不错了，你才到我哪啊，我可一八一呢。”

季淳青不屑道：“不信拉倒。”仔细考虑了一会道：“至少有一七五吧。”

赵晓雨爬到床上，季淳青仰面躺着，他就爬到一边托起下巴，胳膊支在枕头上，看季淳青的脸蛋，看了十几年还是觉得好看，而且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好看得赵晓雨抓耳挠腮的，每个细胞都有种按耐不住的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

赵晓雨知道自己又冒歪心思了。

赵晓雨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本能。

这是一种本能，开天辟地以来人类就有的本能。

本能是无法压制的，再说赵晓雨他根本不知道要压抑自己，喜欢什么直接伸手拿就是了，他有想法有动力有本钱，想要什么拿不到手呢。

行动力强是赵晓雨最大的优点……好吧，第二大的，最大的优点是他那张脸。

赵晓雨低下头，亲亲季淳青的额头。

季淳青睁开眼睛看他。

赵晓雨道：“一七五够了，可你就是不长肉，以后我匀点肉给你。”

季淳青嘴角溢出一丝笑，好像在嘴边开了朵小兰花一样，把赵晓雨甜得在心里直咂嘴，季淳青眼睛亮亮的，嘴里说道：“不稀罕。”

赵晓雨觉得时机已到，气氛已经起来了。

什么气氛？搞对象的气氛呗。

赵晓雨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低头噙住季淳青的嘴唇，熟门熟路地向季淳青口中探出舌尖，季淳青喘气重了起来，伸出舌头抵住赵晓雨的前进，结果反而被赵晓雨紧紧地含住。

赵晓雨的吮吸很是娴熟，季淳青脑海里一阵飞旋，如果世界上有可以称上甜美的灾难，那就是这一场，鲸鱼尾巴在海面上高高扬起往下拍去，小小的鱼儿们被这大尾巴拍起的浪花卷得妻离子散，大鲸鱼则好好地活动了筋骨，往更幽深温柔的海底而去。

季淳青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随着大鲸鱼在去往自己从没试过的地域，在他意识的上方是跃出海面的小鱼，它们有透明的翅膀，水珠沿着它们的脊背滑向鱼尾，又由鱼尾挂下，一串串的。太阳照在这些成群结队的飞鱼身上，晒得它们鳞片发烫，热意无边无际地充斥在明亮的海面，世界摇摇晃晃，冲动在水中满溢。

赵晓雨没有这样失去过自己，他由下往上去解季淳青睡衣的扣子，季淳青雪白的小腹有一种奇怪的诱惑力，而尚未袒露出的部分更让赵晓雨觉得色彩斑斓，这一切让赵晓雨不禁从喉咙里长长地叹出一声，他有一种激越的冲动，好像什么东西快要奔腾而出。

赵晓雨快要成年了，他当然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下面躺的人是季淳青，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冷战，像最正常不过的好朋友一样给彼此白眼。

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放屁。

赵晓雨的坚定地解季淳青衣扣的手指抖了抖，实不相瞒，他老赵其实还是处的，赵晓雨拿自己的贞操打赌那老季也是处的，要真成了好事彼此倒都不吃亏。

只不过这好事要怎么成，赵晓雨觉得自己还得再抽点时间出来理一理，业务员处理工作之前都得先熟悉下业务流程不是。

季淳青按住赵晓雨的肩膀：“别摸了。”

赵晓雨手掌正按在季淳青胸口，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搓了搓，掌心是非常柔软的一个小点，赵晓雨触电一般缩手，季淳青给他一记眼刀，赵晓雨露出撞坏了脑壳似的痴呆表情，又忍不住伸手去摸。

季淳青按住他的手背：“别摸了，睡觉。”

他这姿态——前胸全露，上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裤子也被往下拽了一大截，甚至露出一点稀疏的耻毛——实在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赵晓雨咽了口口水，又咽一口，再咽一口。

他难熬得厉害。

有种植物叫延胡索，能开蓝色的花，它的蓝色由浅紫开始过度，赵晓雨只在奶奶家见过一两次，延胡索花尖尖的蓝色像粹了冰渣子，浓郁得能吸人精神。床上的季淳青也有这种效果，他的骨骼比例和纤细肌肉形成的弧形对比无比匀称纤丽，可以让赵晓雨看得目不转睛。

但赵晓雨扪心自问，他目前还没有实力吃下季淳青，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从季淳青身上下来，将功补过地帮季淳青把内裤和睡裤一起往上拉了拉。

季淳青跟老太爷一样拍拍赵晓雨的脑壳，开始自己一个个系扣子，赵晓雨眼睁睁看着季淳青把一身好肉收进衣服里，觉得自己心头刚刚冒头的小嫩芽开始晕头转向，难受得在他胸腔里左冲右撞地闹起了脾气。

季淳青又拍拍赵晓雨的脑壳，赵晓雨拉下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把个脑袋往季淳青怀里拱。

季淳青嫌弃地推他：“闹什么闹，还睡不睡了。”

赵晓雨把头搁在季淳青肩上滚来滚去：“难受。”

季淳青扯起嘴角：“忍着。”

赵晓雨心酸地道：“……你想哪呢，我是别的地方难受。”

季淳青依然皮笑肉不笑地：“哪呢？吃坏肚子了？”

赵晓雨在季淳青嘴巴上嘬了一口：“要不然你给我焐焐。”

季淳青不说话，算是默认。

赵晓雨抓起季淳青的手就往自己下面按，季淳青花容失色了半秒，眼里精光一闪，用力一抓。

赵晓雨宰猪似的嗷了一声，倒向床头再也没起来过。

俗话说得好，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赵晓雨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风流才子吧，风流又有才嘛，语文作文零分不能代表他的全部，因为他比较怀才不遇嘛。

王坤叼着跟吸管听赵晓雨给自己的评价，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可真够无耻的。”

赵晓雨露出稳重而饱含友好情感的官方笑容：“小王，你不懂，很多大师年轻时都是坐冷板凳的，比如梵高。”

王坤吐出吸管，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跟西洋一只耳有得一拼。”

赵晓雨嘿嘿笑，心满意足地低头喝了口冰红茶。

城里的环境就是不如乡下，随便哪个建筑物外头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赵晓雨在乡下呆久了就觉得外头吵得很，只不过现在王坤在城里工作，赵晓雨要找人只能跑到外面来找。

“我晚点就得去上班了，你有屁快放。”王坤不耐烦，一口喝干杯里的饮料。

王坤和赵晓雨相识于初中时懵懂翻飞的岁月，赵晓雨知道王坤的性向，王坤也知道赵晓雨交过多少个女朋友，彼此算是老战友老交情，关系熟得跟赤红的大虾一样。

只是有些事情，对再熟的人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赵晓雨跟相亲一样扭捏了一会，扭得王坤直敲桌子，赵晓雨拾起一块纸巾按在眼角：“小王，我觉得你最近跟我妈一样，对我太坏。”

王坤恨不得把玻璃杯里的冰块砸赵晓雨脑袋上，这流氓现在真是炼成精了，不要脸得出奇。

赵晓雨哈哈大笑，捏着兰花指抖开纸巾甩了甩：“别气呀，你也更年期了？”

王坤抱起手臂：“你要没事找我我就走了啊。”

赵晓雨赶紧按住王坤肩膀：“别别别，我是真的有事。”

王坤掀起眼皮瞧这猴头，看得出来赵晓雨有事，而且还不是小事。

知道赵晓雨是越跟他贫越来劲的类型，王坤便闭起嘴不吭声。

赵晓雨果然没那么骚包了，正经地喝了两口茶，双手交叠起放到桌上。

王坤纹丝不动地等赵晓雨开口。

赵晓雨脸色沉痛而充满哀悼地抬起头：“阿坤……”

王坤纹丝不动地等赵晓雨继续。

赵晓雨咬了咬牙，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问道：“男人跟男人……要怎么做那个事情？”

王坤纹丝不动地大吃了一惊。

第二十四章

王坤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初三抓住赵晓雨说喜欢他时，赵晓雨那一脸又是好奇又是有点嫌弃的表情。

不多久以后王坤觉得当初喜欢赵晓雨的自己简直就是脑子里有坑。

说出来王坤不怕别人笑话，那个时候他还小嘛，初中生，脑袋里总是充满不切实际的搞笑想法。赵晓雨又长得帅嘛，光他一人就能把学校男生长相的平均水平拉高一大截，真的跟白马王子似的，从里到外都漂漂亮亮。

两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熟了起来，王坤发现了赵晓雨的真面目，就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因为他两曾经接过吻，就一次。

他跟赵晓雨说自己被玷污了，赵晓雨义愤填膺地“呸”了一声，说老子才被玷污了呢你这个变态还有脸说。

赵晓雨一直都毫不避嫌地把“变态”两个字挂在嘴边，说他没人性是挺没人性的，赵晓雨有些时候的神经和正常人不在一个空间里，看着热血奋发广交好友，其实骨子里是绝对的自我主义——这种人王坤觉得很可怕。

被赵晓雨叫变态，王坤倒没觉得生气或者难过，大概这也是赵晓雨的本事，别人说着特别难听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就能变成最日常的词藻——这一点王坤也觉得挺可怕。

大概赵晓雨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吧。

没坏心的人命不会坏，像王坤大概就是坏脑筋动多了，所以命苦得像三毛。

家庭状况就不提了，王坤开窍以来连谈个恋爱都谈不顺，次次都谈得支离破碎的。

就算是这个没坏心思的赵晓雨，每次听王坤说起自己的感情问题，都会带着一脸嫌弃地评价道：“你也真有水平每次都找那种王八蛋，变态的心思我不懂。”

王坤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被嫌弃的失落感还是有点的。

赵晓雨从没安慰过王坤，说什么“这也不是你的错”之类的话，王坤看得出来赵晓雨有些反感同性恋，像一般的正常家伙一样，算不上厌恶只不过每次提及总会感到些微不舒服的那种程度。

赵晓雨对王坤的感情生活没任何兴趣，王坤就以为他对男人和男人之间交往的方式也没任何兴趣。

把日子过得跟花田里的蜜蜂一样的赵晓雨，现在忽然要开发新战地了？

王坤觉得赵晓雨是蜜蜂不是蝴蝶，因为赵晓雨闹腾，这人就跟传说中的永动机一样，也不知道他精力哪里来的，怎么烧都烧不完。

不对，也许赵晓雨只是好奇，他一直能保持旺盛的好奇心，跟十万个为什么动画片里的男主角一样，成天就在问“老公公，为什么呀”。

也不对，要光是好奇，那赵晓雨脸红个什么劲。

王坤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心满意足地看到赵晓雨脑门上的一层汗：“你……变态啦？”

赵晓雨双手握拳捶桌子：“变态不许说别人变态。”震得桌上薯条散成一排。

王坤跟老母鸡下蛋一样咯咯笑了半天：“哟，还不好意思。”

赵晓雨着急的样子不多见，王坤觉得有趣，慢条斯理捏起一根薯条吃，“看上谁了跟我说说？”

赵晓雨把脖子一横：“你又不认识。”

王坤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可能不认识呢，我们那边地方就那么小，正经圈子都没半个，要不然你喜欢的是外头的人？我猜……是你同学？”

赵晓雨烦恼地把双手插进头发里胡乱搔了一通：“你别猜了。”脸上红成猴子屁股。

赵晓雨找的女朋友半拉都是文艺界的，而且普遍有点小脾气又白净美丽，倒是都很听赵晓雨的话。赵晓雨的眼光还满传统的，王坤猜赵晓雨大概是看上哪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了吧，估计还是尖子生，那种戴个眼镜拿眼角瞟人的货色，算是王坤极其讨厌的类型。

同时，王坤也在心中给那位不知名的小白脸划了个十字。

出于自己严重的好恶分明，王坤体贴地不再追问，追加了一些烤鸡翅膀，认认真真地给面前这位磨人的煞星讲述科学道理。

店外时节分明，老不死的蝉儿嚎得惊天动地，店里肉香四溢，赵晓雨在座位上发出种种未成年少女初听人事时的尖叫。

王坤尽自己全部所能地，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说得非常夸张和严重，堪比外星人袭击地球。

赵晓雨一惊一乍，背上的毛竖起来又放下去，周围的客人就只能听到他的惊呼，服务员端着盘子跑到柜台：“老板，那人……有病？”老板眯起眼睛，用敏锐的视线洞穿了赵晓雨的动机：“盯牢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赵晓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怀疑成吃霸王餐的，王坤的讲解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手舞足蹈了挺久，会议结束，王坤赶回去上班，赵晓雨付好钱，柜台上抽了张纸巾喃喃自语踱步而出。

“可怕，可怕，比动物世界还要可怕。”

“不知道……行不行……”

“不成不成，要搞坏了怎么办……”

“要搞坏了……就……就……”

边念经边擦嘴。

后面店员边收拾桌子边念了句神经病。

赵晓雨怕。

他胆子小，小时候还怕鬼呢，王坤又把那事描绘得跟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赵晓雨这样热爱和平生活的人，能不怕么。

他倒还算有脑子，回来自己偷着上网查了查，发现实际上也没那么惊心动魄。

只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赵晓雨自个琢磨得昏天黑地也没琢磨出名堂，找了个空闲时间去找季淳青商量了。

学习一天比一天忙，尖子生班的人写作业都快写得笔头子冒火星，赵晓雨体贴地不在学校打扰季淳青，礼拜天时起个大早去季家小吃店里逮人。

他是揣着一次性把话说明白的准备，不过季淳青在店里也挺忙的，生意好是好事，赵晓雨给季淳青使了个颜色，端个板凳坐到厨房外头看风景，刚好今天季淳青那个小表弟也在，赵晓雨乐坏了，逗小孩逗得乐不思蜀。

主要这孩子长得特像季淳青，赵晓雨看这娃娃乖得发傻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季淳青以前真没这么乖，季淳青那货从小就精明，赵晓雨别说撒谎了，吹个牛皮都能被姓季的当场戳穿，没劲死了。

小表弟已经开始学说话了，颤巍巍地站着，胸口系一个雪白的小围兜，赵晓雨把小孩子放在两腿间夹着，轻轻托住他的胳膊，教他认树下的一些野花野草。

“这个叫杠板归。”

小孩就跟着念：“盘灰~”

“这个叫醴肠。”

小孩也念：“长~”

忽然看到一只蚯蚓在水沟边奋力爬到，赵晓雨指着蚯蚓道：“蚯蚓。”

小孩口齿不清地附和：“虫虫。”

赵晓雨忽然大喝道：“晚上虫虫要吃小孩的手指头！”

小孩一愣，赵晓雨张牙舞爪地“嗷呜”了一声，吓得小孩“噗嗤”一声扑进赵晓雨怀里。

赵晓雨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把小孩举起来亲了好几口，小朋友的皮肤就是嫩啊，那小脸蛋跟蛋糕似的软乎乎。

季淳青一打开厨房的门，就看赵晓雨在那里教小孩亲嘴，把变态的神髓演绎到了极致。

季淳青一把抱过小表弟，踹翻了赵晓雨的板凳。

赵晓雨揉着屁股站起来：“杀人了这是要。”

季淳青给赵晓雨脑袋上来了一记狠的：“你刚教我弟什么东西呢，别带坏他！”

小表弟看赵晓雨挨揍看得咯咯笑，像只小鸟，笑得赵晓雨也跟着傻乐，他就是觉得这孩子特别可爱，笑起来更像季淳青。

一个大的抱着一个小的，别提多有意思了。

季淳青看到赵晓雨那个笑就不爽，又敲了个暴栗在赵晓雨脑壳上，赵晓雨顿时委屈得不行，拉起季淳青的手：“我妈跟王坤最近都对我特别不好，你也越来越不体贴了。”

季淳青觉得赵晓雨可贱，但自己也忍不住笑：“都是你自找的，再说我就不知道体贴两字怎么写。”

小表弟也把肉呼呼的小手按到赵晓雨手上，赵晓雨又乐，拉住小朋友的手轻轻地捏。

“进来吧，去吃饭。”季淳青招呼赵晓雨。

赵晓雨搬起板凳跟着季淳青往屋里走：“你都忙完了？”

季淳青点头，把小表弟还给舅妈，走出店外推自行车。

赵晓雨赶紧扯住他车后座：“哪去呢？不在店里吃？”

季淳青把车锁扔进车筐，骑上自行车，缓缓前行，“下午关店了，去我家吃。”

赵晓雨跳上后车座，震得车子左右蛇形了几下：“姨不是给我妈带去厂里了么，你家有人做饭？”

隔壁镇上一家名牌服装厂最近正低价处理一些积压的羽绒服，收到消息的妇女皆蜂涌而至，今天季芳芳特地开车带季蓓去抢便宜羽绒服。

“我做。”季淳青甩下两字，闷头骑车。

赵晓雨脸上笑得能开花，感觉自己像电视剧里那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特别幸福，诶哟幸福，这词真够麻的。

季淳青会做饭，蛋炒饭，四个鸡蛋，再撒一大把肉丝，真正的男子汉料理。

味道还蛮好，比赵晓雨炒的好吃，至少不附赠鸡蛋壳，再说赵晓雨对饭菜味道不很讲究，吃饭嘛，重点是在哪吃，跟谁吃。

季淳青还做了个汤，豆腐榨菜汤，上面漂两香菜，别说还挺鲜。

也有菜，昨晚晚饭吃剩的，腐竹皮包肉。

赵晓雨就着季淳青吃这一饭一菜一汤，开始动歪心思。

他拿勺子舀起一块豆腐，喊季淳青：“看，你大腿就跟这一样白。”

然后当着季淳青的面把豆腐一口吞了。

季淳青没有任何反应，眉头都不皱，赵晓雨心里活泛得跟装了跳跳糖一样，痒死，又夹起一块腐竹包肉，把腐竹吃了，里面的肉末和豆腐拌一块，跟季淳青说这叫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季淳青被恶心得，筷子倒过来在赵晓雨头上连敲好几下。

打击敌人那是不能留情的，老革命家都说了，对万恶的资本主义，就应该一棒子敲死，死得不能再死，死无葬身之地。

赵晓雨喊疼，季淳青恶狠狠地收了筷子，深吸一口气，慢慢吃饭。

赵晓雨只好捂着今天遭受了各种重创的脑壳吃那个“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吃吃吃吃完了，季淳青跟赵晓雨一起收拾桌子，季淳青再绑个围裙洗碗。

赵晓雨满想学电视里浪漫一下，就从后头搂季淳青的腰，被季淳青一胳膊肘拐得差点把“我中有你”给吐出来。

痛一痛，发热的脑子倒是冷静了，赵晓雨想起今天找季淳青的初衷。

等季淳青洗好了碗，赵晓雨拉他围裙，“有事说。”

季淳青脱围裙：“恩。”

赵晓雨说你别脱围裙了你穿着好看。

季淳青不听小人的谗言。

赵晓雨跟着季淳青去楼上，季淳青在忙碌的课业时间还坚持自己的个人爱好，手工画画跟书法那一类，反正是文艺圈的事情，赵晓雨不懂的那些。

季淳青今天大概准备些毛笔字，找了宣纸出来铺好，挽起袖子准备磨墨。

赵晓雨赶紧拉他：“你等会，先说事。”

季淳青就放下袖子，坐到床边，把脸绷了起来，严肃得好玩。

赵晓雨咳嗽一声，拖着书桌边的椅子过来，跟季淳青面对面坐。

空气渐渐凝固起来，赵晓雨觉得这件事如何用和缓的语气阐述，能直接影响到他跟季淳青的将来，因为季淳青不像他老赵，是个神经纤细的小白脸，受不得打击的。

赵晓雨想了半天，看眼前这个小白脸，怎么看怎么标致可人。

赵晓雨觉得要是真做，他肯定能做得很狂野，就怕小白脸不从。

小白脸不从，赵晓雨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能违法犯罪，他要是违法了被捉进去，季芳芳不得直接让赵家绝后啊。

赵晓雨决定从另一个话题说起，他轻咳了一声：“恩……今年寒假……我去我爷爷奶奶家玩……”

季淳青觉得赵晓雨在讲废话，说你不是每年寒暑假都去么。

赵晓雨觉得季淳青真不愧是自己的贤内助，什么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什么么，他赶紧握住季淳青的双手：“你也去玩好不好？”

季淳青讶异于赵晓雨的邀约，“寒假家里过年，不好去吧，要去就暑假去。”

暑假，那就得等上半年了，赵晓雨觉得不满意，想要提意见，转念一想，又觉得现在不能驳斥季淳青，反正只要季淳青答应就行，时间可以随时调整嘛。

赵晓雨点点头，又凝重地开始想下一个话题，巧舌如簧最近有准备提分手的迹象，赵晓雨觉得自己开始变笨了。

季淳青看赵晓雨出窍了，觉得不妙，拍拍赵晓雨的脸颊招魂：“你要说什么？再不说我就去写字了。”

赵晓雨盯着季淳青，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伸头是一刀，缩头也一刀”。

不如死得痛快了，大不了违法犯罪，反正赵彤（爸爸）有小老婆了。

赵晓雨眼含热泪握住季淳青的手，“你，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那个，要用屁股……”

季淳青懵住，清白的脸上顿时浮出一种类似崩溃的表情，赵晓雨觉得季淳青不愧是己方的好战士，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合格的正常男青年该有的反应。

岂不料季淳青呆了半天后却忽然想通了，灰心丧气地低声说道：“也对……不然还能用哪里呢……”

赵晓雨脑海里“咦”了一声。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3

第二十五章

自从赵晓雨跟季淳青“觉悟”以来，已经过去不短一段时间了。

只不过两人还是没什么进展。

季淳青的意思是顺其自然，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什么惨烈的状况，脸上一直维持着凝重的神色，赵晓雨猜他在决定自己该不该献出屁股。

赵晓雨决计不想献出屁股，听着就疼，还不是一般的疼。

屁股先搁下不提，反正这是个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情。赵晓雨现在觉得自己比较像无头苍蝇，套句时髦的话，还是趴在窗玻璃上的苍蝇，前头看着一片光明，实际上完全没有出路可寻。

有些时候满脑子都是同一件事时人会显得空虚，赵晓雨扪心自问，他这属于操之过急吗？

不不不，这不算早的了，有些过分点的初中就有体验了，也有人是高中，现在这些小孩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懂的东西比大人还多。

赵晓雨就很懂，男女的部分早就开窍了，男男的部分，经过导师（王坤）讲解和自己课后的努力学习，理论知识部分已经掌握得差不多，就差实践了。

实践，这个实践……

赵晓雨还满想实践只不过实验课需要有仪器，那个仪器嘛……

赵晓雨不知道哪里去买。

店里买？这镇一共两个大药房，大老板都跟季芳芳认识，在镇上买那是作死，再说赵晓雨觉得未成年买这些还真有点心虚。

网上买？赵晓雨还没拿身份证呢，办不成网银。

托人买？这是下下策，一买不就把自己的意图暴露了嘛，而且赵晓雨挺不想托王坤那条黄鼠狼买这些东西的。

赵晓雨头发都快愁没了，愁起来时就只好自我安慰，好事多磨嘛。

收了赵晓雨进贡的糖炒栗子的季淳青，则假惺惺地安慰道：“你别急嘛，高考结束了再说也来得及。”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高考结束那就要一年半了，还不如不安慰呢。

赵晓雨不开心地吃一个糖炒栗子，挺想问问季淳青心里是怎么想的。

脑内预演了遍对话状况，赵晓雨反而觉得太肉麻了点。

季淳青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么，跟动物一样一样的，不喜欢什么肯定不会靠近就是了。

诚实而难伺候，说的就是这类人，不过赵晓雨喜欢，赵晓雨乐意。

就乐意剥栗子给季淳青吃。

天气慢慢变冷，季蓓的炸鸡生意有些不如夏季，不少学生在周末都爱凑小钱聚个餐，多半吃火锅，烤红薯也渐渐独领起校门口所有小吃摊的风骚，看得季蓓眼红不已。

季淳青升上高二后就没怎么帮店里干活了，千重要万重要学习最重要，只不过季淳青不知道怎么的，读的尖子班，自己满认真，成绩却总是不上不下的，年级里只能排到百名左右。

季蓓一清闲，就开始考虑些有的没的。

儿子现在这个成绩，考大学不困难，考好大学却不容易。

尤其周围书店服装店打印店理发店的老板有时还喜欢来季蓓店里串个门，都知道炸鸡店家有个儿子读高二，家长的生活只围绕孩子一个中心点，学习是顶顶紧要的事情。

毛线店老板是个嘴碎的，像个大喇叭，最喜欢每天下午来季蓓店里吃瓜子聊天。

毛线店的大喇叭说：“现在的大学生找工作可难，除非重点大学出来的，其他什么大学都不顶用，同样一个工作，两人应聘，其中一个是清华的，人家肯定要那清华的呀。”

季蓓听这话心里一提，不上不下的。

大喇叭又说：“去年高考，那某某某家孩子不是全市第一吗，嘿那孩子可真是神了，十项全能，还会画画弹琴，聪明孩子真是干什么都行。”

季蓓的心再往上提一截。

大喇叭又叽哩哇啦说一堆，季蓓忧心忡忡。

贪心不足蛇吞象，一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就事事都入心。

季淳青晚上放学来店里吃过饭，抱着小表弟逗着玩一会，季蓓就看不过眼了，把儿子往外赶：“快回学校上晚自习。”

季淳青莫名其妙：“早着呢，还大半个钟头才开始，再说了学校就在马路对面。”

季蓓想想，儿子说的话不是不对，她就是看儿子在那里玩觉得不太好，估摸着儿子要是把这个时间拿来学习，自己就顺心了。

只是季淳青不能说不认真，不能说不听话，季蓓那不上不下一股气都不知从何处泄起。

正堵着，赵晓雨捧一大个大纸袋走进来：“阿姨晚上好，吃晚饭呢？”边说边把口袋塞季淳青怀里，一把抱起坐在季淳青腿上那小东西狠亲两口。

季蓓喊赵晓雨坐，赵晓雨拖个板凳，抱着季淳青小表弟坐下。

“姨，糖炒栗子，您吃。”赵晓雨抓过纸袋给季蓓。

季蓓摆手：“刚吃晚饭，你吃过了？”

赵晓雨单手搂着小孩子，另一只手往嘴里塞栗子：“吃了拉面，我妈这几天又忙。”

季蓓道：“别老在外面吃，浪费，明天来这边吃。”

赵晓雨笑嘻嘻：“成啊，谢谢蓓蓓阿姨。”

季蓓看到赵晓雨就觉得舒心，这孩子跟他妈妈小时候一个路子，成天就知道傻乐，古里古怪的，肚子里笑话一堆，特别会逗人。

只是赵晓雨不像季芳芳好学，他成绩还不如季淳青呢，一直都在胡混，季蓓想到这一茬，又觉得更忧心了。

外面有个路人牵着条北极熊般雪白巨大的萨摩耶走过，赵晓雨跟小表弟一起尖叫，季蓓圆脸盘都要愁成三角的了，她怎么觉得赵晓雨这孩子从小到大没个正经，好像就长不大呢。

她忍不住问道：“小雨啊？上次月考考了几分？”

赵晓雨想了想，满不在乎地答道：“四百多吧，不到五百。”

季淳青的成绩是六百十来分，算是中等偏上的分数。

季蓓又问道：“想过以后干吗么？”

赵晓雨抓抓脖子：“能干吗干吗呗，总不至于饿死。”拍一把季淳青大腿：“像你以后最多读一个数学系了，旁的都不成，我就是全面发展，哈哈。”

季淳青闷不吭声地剥着糖炒栗子。

季蓓觉得晚上得打电话给季芳芳好好念叨念叨赵晓雨这孩子的学习问题，就怕季芳芳也不上心，这两人都是天塌下来都不怕，不知道发愁的。

快到六点半，赵晓雨跟季淳青一块去上晚自习，校园里有几个小孩抱个篮球叼着面包往教学楼冲，急吼吼的，没命一般，领头那个还跟赵晓雨打招呼，居然是认识的。

女孩子三三两两，一看就知道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半湿，笑声掀翻天。

赵晓雨故意走得死慢，季淳青停下催他，赵晓雨就想把季淳青往车棚带。

季淳青掀个眼皮看赵晓雨：“我得好好学习，你没看我妈都着急了。”

赵晓雨讶异地：“对了，阿姨怎么忽然愁我两的学习了，你成绩不一直挺好的嘛。”说着还是去拖季淳青的手，脑海里演练了遍电影中男主角把女主角往高粱地拖的场景。

季淳青看起来有些烦恼，撸一把头发：“大概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吧，我妈难得上心什么事，我有的忙了，成绩不提个五六十分我妈不会饶过我。”

预备铃响起，周围闲散着往教学楼赶的家伙们加快了脚步，赵晓雨只好把手插回口袋里跟季淳青走，有点闷闷不乐，一方面是预感今晚“幽会”要泡汤，一方面更忧心季蓓阿姨要跟季芳芳打小报告。

季淳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赵晓雨一声不吭，步行速度略逊于蜗牛。楼下空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每个教室的灯都在愈加低沉的夜色中显得雪白明亮。

两人像乌龟似的挪到楼梯口，季淳青要往上走，赵晓雨停下不肯走了。

“你先去教室吧，我去买个烤肠吃。”赵晓雨说道。

大概这叫时节效应，赵晓雨的脑电波又搭到不快乐的空气了。

“芳芳阿姨要让你学习你学吗？”季淳青说道，站在第二阶楼梯上看赵晓雨，难得居高临下，他也猜季蓓要跟季芳芳通气，两人一起来磨孩子的学习。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

赵晓雨揉脸：“不学。”

季淳青有点恨铁不成钢，“反正你都不学了，你还愁什么。”

赵晓雨低着头道：“还不是我妈烦呗，就不稀罕看她叽叽喳喳完还哭哭啼啼的样。”

季淳青往下走了两步，拽住赵晓雨的手臂往楼梯里面拐角扯。

外面天还有些亮，有一点光线都不是安全的。

下了楼，季淳青就矮回去了，稍稍往上伸长脖子，亲了亲赵晓雨的嘴角，像只卧在稻草堆里的小麻雀，友好地啄了口外面冲进来躲雨的漂亮燕子。

“那你就不能好好学么，我以后填志愿可不会顾及你。”季淳青说。

赵晓雨眯着眼睛，也啄一口季淳青，“就一点都不顾及？”

季淳青说道：“两码事。”

赵晓雨抱紧季淳青，脸庞搁在他茸茸的脑袋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了？”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不出意外的话季淳青的答案就是他的这个问题，只不过一把问题问出口来，心里还是跳跳的，脸上还是会发热。

似花开千遍看不倦，年纪小的时候感情最新鲜，娇嫩如梨花粉红的蕊，还沾着一星清晨微凉的露水，牵心带肉的甜美。

季淳青一句话都不答，不出赵晓雨的所料。

姓季的就是闷骚么，闷骚的家伙一般都比常人更为饥渴，赵晓雨心里偷偷估摸着——搞不好姓季的早早就看上他赵晓雨了呢。

诶哟，羞死人。

他捧了季淳青的脸颊，啧啧有声地亲上两口，“喜不喜欢我？恩？”

季淳青的脸庞退无可退地热起来，实际上赵晓雨现在也烧得不轻，有点豁出去了，肉麻就肉麻呗，资本主义者，实际利益才最重要。

季淳青不说话，嘴唇上拂过赵晓雨热热的呼吸，他的面前似乎是一只养熟的野兽，狗熊之类的吧，庞大而蠢笨，捧着自己手指有些颤抖。

季淳青拉着赵晓雨的手指往下扯，扯不动。

“已经上课了。”他说。

赵晓雨一如既往的瞻前不顾后，抱着季淳青不肯松手，季淳青一个毛栗敲上：“鼠目寸光！”满楼梯都是那“咚”的一声脆响。

赵晓雨捧住脑壳：“怎么叫鼠目寸光呢！你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灰姑娘早哒哒哒提着裙子跑了。

鼠目寸光，一听就不是个好词。

赵晓雨猜季淳青是对自己有意见了，婚姻生活的维续需要夫妻双方的理解与配合，赵晓雨理解季淳青的顽固小气与闷骚，可顽固小气闷骚的季淳青没法理解他赵晓雨啊。

赵晓雨悲愤莫名，天天买一大堆吃食消愁，结果那天正举根火腿肠在阳台上消着，忽然看到楼下季淳青正跟一不知名雄性生物亲密接触。

他为姓季的守身如玉的当下，那季家门的小宝货在干吗，居然公然与不知名男性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赵晓雨在四楼不经意地大声咳嗽，惊动整层楼，季淳青往上看，那勾着他肩的高个子男生也抬头往上。

赵晓雨半根火腿肠直直掉到楼下，妈呀，那个男生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任祺。

赵晓雨依然认得出任祺，因为那家伙的漂亮脸蛋百年不变，又女气又臭屁，天山上白雪莲一样，冰清玉洁又高不可攀得紧。

见到老朋友很高兴，赵晓雨抬起胳膊挥挥手，任祺也跟他挥挥手。

马晓伟从旁边冒出头，“诶操，那白得反光的小白脸谁啊，没见过。”

赵晓雨捅他：“人市一中的，好学生。”

马晓伟顿时HIGH了，勾住赵晓雨肩膀大笑：“市一中的，好啊，敢到我们地盘来，一棒子打死。”

赵晓雨拳头去捶马晓伟肩：“你就嫉妒人家吧。”

马晓伟在赵晓雨脸边跟匹马一样吹热气：“我嫉妒？！哪能呢！不就一小白脸嘛！”

赵晓雨笑眯眯地低头看楼下的季淳青和任祺，也不知道任祺这次回来干啥，大概忙完正事回初中母校逛逛，正好遇到季淳青吧。

赵晓雨低头看着，任祺抬头对楼上笑，忽然抬手搂住季淳青的腰。

哈雷彗星撞地球。

赵晓雨看得真真的！是搂腰没错！！

那小白脸还跟季淳青咬耳朵！

太阳系给太阳搅翻了。

赵晓雨一下子就炸了，真是太可耻了！季淳青这个不守妇道的！不对！不守夫道的！

就算是老同学，撬墙角这种事也是不能原谅的！是要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是要被千人所指责万人所唾骂的！赵晓雨就是起头那个，吐出第一口唾沫的！

挽起袖子，正要下去找任祺算账，上课铃声响，任祺又冲楼上的赵晓雨笑，季淳青则匆匆往教学楼跑，又迟到了。

赵晓雨愤愤不平地转身回教室，马晓伟脸红得像西瓜瓤：“那……那一中的……你朋友啊……？”

赵晓雨懒得理姓马的花痴，看到个好看的就腿软，笨得没救。

再说他都快被气死了，也不知道浦春麟怎么看人的，看到这里来了。

熬过一节课，赵晓雨跳起来冲到三楼找季淳青“算账”。

季淳青在教室埋头写作业，他们班有大半人都认真得恨不得钻进考卷里，赵晓雨逮到家里那个“不守妇道”的，往外头拖。

季淳青看到赵晓雨，不很惊讶，只道：“你来得正好。”从桌下拎出一个纸袋，跟赵晓雨走到外头阳台，才从纸袋里头找出几本整齐装订好的资料：“任祺托他妈妈帮忙复习的笔记，你拿去。”

赵晓雨稀奇地接过那一摞A4纸，低头一看，果然是复印的手写笔记，随意翻翻，最厚的一本是数学，还有一本英语一本生物。

“一中他们进度特别快，任祺又正好学生物和物理，我就帮你多要了生物的笔记。”季淳青淡淡道，“不过你看不看是你的事。”

赵晓雨点头如捣蒜：“看看看。”大概会看。

季淳青拨拨头发：“随你。”动作像个小姑娘。

赵晓雨“嘿嘿”笑，“任祺怎么转性了？这么客气还特意给咱送笔记来？”

季淳青道：“浦春麟盲肠炎开刀，任祺逃课回来看他。”

赵晓雨唏

嘘不已：“这两鸟人还真是焦不离孟啊，我还觉得任祺挺烦浦春麟的呢，看不出来……”

季淳青瞪赵晓雨：“就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晓雨眼珠子一转，低头附到季淳青耳朵边：“你说……任祺跟浦春麟……会不会跟我们一样……”

季淳青即刻打断赵晓雨话头：“胡说八道！”

赵晓雨颠颠地笑，心里觉得任祺和浦春麟这两个你争我斗的鸟人特别可乐，季淳青却觉得赵晓雨傻得冒泡，不快地轰人：“要上课了，快回教室。”

赵晓雨拉他：“放学去看老浦不？”

季淳青想了想：“成，吃过饭。”

赵晓雨又道：“这算约会不？”

季淳青抿一抿嘴，鼻子里长长出口气，像个为调皮孙子发愁的老爷爷：“又胡说八道。”

赵晓雨想了想，一本正经答道：“我觉得算。”

季淳青不再理他，转身回教室。

赵晓雨抱着厚实的复印资料回教室，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无比受用。

怀中抱着最美的鲜花也不过如此。

除了家人以外，也许不会有人比季淳青还要待赵晓雨更好，虽然大多时候季淳青看起来都是个小气的白脸皮坏蛋。

他一阶一阶地踩上楼梯，觉得自己踩的好像是钢琴键盘，每一脚下去都是让人安心愉悦的音符。

音符雀跃地往外跳着，短促又活泼，膨膨膨，咚咚咚，叮叮叮。

晚自习一定要抱着季淳青再亲一亲。

第二十六章

浦春麟不愧是一中的学生，身负重伤依然带病看书，赵晓雨看着浦春麟，就觉得凿壁偷光的男主角也不过如此了。

从医院出来，赵晓雨忧心忡忡地说：“老浦变了。”

看着长相还是那个浦春麟，只不过赵晓雨觉得浦春麟变笨了，不像小时候一样猴精了，任祺说什么都只会附和，活脱脱一只跟屁虫。

季淳青不屑地看他：“人都会变的。”

赵晓雨说：“哪里，老浦那根本就是退化。”

季淳青不屑地道：“就你还那样没长进。”

看望病人前赵晓雨跟季淳青合买了个果篮，临走时赵晓雨厚着脸皮顺回两个香蕉，此时分给季淳青一个，道：“既然我有那个高度，原地踏步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季淳青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喃喃地道：“你现在怎么脸皮厚得都可以拿来耕田了。”又补充道：“看来你还是有进步的地方的，不要脸。”

赵晓雨不满：“你怎么就不能听点话呢，你看老浦现在，跟任祺家养的京巴一样。”

季淳青不耐烦地把香蕉砸到赵晓雨脑门上：“那你养狗去。”

赵晓雨立时“汪”了一声，紧紧贴上季淳青，追随领导的脚步。

得了一中秀才任祺的独家资料，季淳青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挣考分的大潮里，赵晓雨喊吃午饭都不吃了，跟几个同学一起订了食堂的送餐直接在教室吃。

赵晓雨下课喊不到人玩，晚自习喊不到人轻薄，晚上跟狐朋狗友们下楼散步，一对对小鸳鸯擦身而过，衬托出赵晓雨心中巨大的寂寥，他大大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心中想法多多，实践机会少少，这种滋味十分难熬。更加一分不确定，两分不踏实，三分对自身的疑惑，四分莫名的渴望，在现实的平稳生活中另外构筑起一段忐忑不安的日子。

赵晓雨半夜偶尔起床如厕，望见被他放在书桌中间那摞任祺的笔记，就觉得那种不切实的感觉非常深刻。上完厕所出来，他端起水杯喝水，随手翻翻笔记封面，还是觉得看不进去，这是他跟季淳青的差别，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他们以后一定得面对的事情。

赵晓雨不是不敢去想以后，只是性格安于现状，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再大的灾难不过自然灾害，人与人之间还是好对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赵晓雨孤苦伶仃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思绪飘来游去，最后绕回怎么找回跟季淳青之间激情燃烧的岁月这件事上，他多么年轻啊，年轻的时候不干柴烈火一把以后哪里还有机会，这种激情燃烧的岁月拿来读书岂不浪费？

赵晓雨决定礼拜天去找季淳青。

撑到周末，赵晓雨装模作样地提着一堆作业去找季淳青，季蓓现在专心致力于儿子的课业，店里的事不再让季淳青插手，看到赵晓雨难得显出的勤奋好学劲头，十分乐意地开着摩托车把赵晓雨载回家去。

季淳青早早起床了，穿着睡衣在书桌前练字。

赵晓雨站在阳台上看季蓓的小摩托开远了，钻回卧室想搂季淳青，看着一桌纸笔水墨就觉得没地方下手，闷闷地托个下巴坐下。

季淳青桌上还有个小收音机，在放地方戏剧节目，赵晓雨听了一会，拍拍季淳青的屁股：“你听得懂？”

季淳青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懂一点。”

赵晓雨嗤笑道：“就懂一点有什么好听的，快换台。”

季淳青说：“找找气氛。”

赵晓雨往床上一倒，季淳青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味道也干净，赵晓雨的床是什么味道都有一些，香的臭的涌在一块，季芳芳每个月要给他换两次床单。

床头整齐地叠了一条牛仔裤，季淳青常穿的外套挂在衣柜门把手上，床头柜放着一个笔记本，赵晓雨拿起一看，居然是数学题纠错本。

烦死人了。

赵晓雨丢了作业本抱起季淳青叠好的被子，搂在怀里狠狠地闻，季淳青搁了笔走过来：“我妈说你来学习的？真的假的？”

赵晓雨拉住季淳青的手腕子往床上带，露出无耻的淫笑：“当然是假的。”

季淳青像条小鱼，从床上一下子弹起：“那你玩着，我写作业去。”

赵晓雨不服输：“写写写，成天就写作业，哪有那么多作业给你写，高考状元可都不是题海战术战出来的！要劳逸结合！”

季淳青回头，冷静地看着赵晓雨，指指自己的脑门：“这边跟高考状元不一样，不题海战术不行。”

赵晓雨立刻陪起笑脸，搂住季淳青的腰不肯放，这一放就把人放到作业堆里去了，季淳青现在一写作业就跟小鱼儿入了大江，捞都捞不出来：“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你可不输给那些孙子。”

季淳青伸出一个指头戳赵晓雨脑壳：“你也给我写作业去，你还不如我呢。”

赵晓雨气死了，早知道不安慰姓季的，骂道：“没心肝。”

季淳青微微一笑，“我没心肝是我的事，你还得写作业。”

赵晓雨还想耍个赖撒个娇，季淳青又笑了：“你那一套在我面前没用，早点写好我早点做饭吃。”

其实赵晓雨读高中这么久也不是没自己写过作业，有些时候兴致来了还是会写一写的。他曾经自己写过好多语文周记，全部都是胡编乱造，有一回灵感大发，写了篇【榕树】，说自己家门口有棵大榕树如何如何诗情画意感天动地，结果给语文老师批了个抄袭。

这件事直接打击了赵晓雨对写语文作业的积极性。

间接打击了赵晓雨写其他科目作业的积极性。

虽然那积极性本来就不怎么高。

季淳青在写数学题，赵晓雨看着季淳青冥思苦想的样子胃里直反酸。

以前，作业是赵晓雨的仇人，现在，作业是赵晓雨的情敌。

赵晓雨真想跟闺中怨妇们学学，拖住季淳青问他：“是作业重要还是我重要？”可一想到可能的答案，赵晓雨又识相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生物是赵晓雨觉得最简单的一门课，因为简单所以喜欢，赵晓雨优待生物作业，掏出来充满爱意地抚摸了会练习册封面，美滋滋地翻开，第一条填空题就不会写。

季淳青探头一看：“有消化车间之称的是溶酶体。”

赵晓雨把答案填起，看下一题，“动力车间呢？”

季淳青头也不抬地答道：“线粒体。”

赵晓雨一样样填好，第三题，依然不会。

赵晓雨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练习册，生物最难不就是减数分裂么，现在这些从没看过的名词是怎么回事。

季淳青看看，摇摇头：“我也不会了，你看着办吧。”

赵晓雨愤怒地摔了生物练习册，掏出数学卷子爱怜地摸了一把，慢慢开始写，他数学不算顶差，大题还能写点东西，不会的地方让季淳青教，一上午把张卷子写得七七八八，颇有成就感。

人来疯是这样的，一旦情绪高昂了就要出事情，因为思维简单一根筋，简单的兴致一起就能引起诸多不良后果。

使情绪高昂又有许多法子，成就感算是挺有用的一种。

季淳青一上午写了许多数学题，感觉自己快写傻了，正揉着太阳穴休息，赵晓雨忽然像个往人腿上倒的大胖猫一样毫无预兆地压下来，横在季淳青大腿上，脑袋顶住季淳青的肚子。

赵晓雨箍着季淳青的腰，脑袋悠然自得地转来转去：“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季淳青手无缚鸡之力，推赵晓雨，推不动，只得无奈道：“不要装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

赵晓雨摇摇摆摆地坐起来，随手拿起一支笔捏在手里扭到这边扭到那边：“人家本来就是小姑娘呀。”

季淳青捏紧塑料直尺往赵晓雨头上敲，赵晓雨哇啦啦尖叫，拽起季淳青的睡衣下摆放在眼皮下面擦，边擦边嘤嘤嘤啜泣，跟真的似的。

季淳青使劲扯回自己衣服，赵晓雨不依，把头拱进季淳青睡衣下摆，好在季淳青穿的睡衣是个T恤，要是衬衫估计连扣子都得被赵晓雨那大脑袋绷个精光。

好久没亲密接触，赵晓雨激动得无法无天，把脸贴在季淳青柔软的肚皮上蹭了蹭，“呀”了一声，说：“他踢我！”

季淳青咬牙切齿往死里捶赵晓雨：“我先踢死你！”

赵晓雨被暴捶一顿，气息奄奄，“我从来没揍过你，你怎么老是揍我。”言之凿凿，字句带血，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季淳青道：“我没你那么欠揍。”言简意赅。

赵晓雨勃然跳起，挽起袖子：“成，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季淳青皱眉看赵晓雨发疯：“神经病！你又想干嘛！”

须知一般人来疯发起病来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起，承，转，结，那都是非常突如其来的，难以预测无法捉摸。此时的赵晓雨只觉得心中慢慢腾起一股激流，泉眼里的水柱汩汩涌出，他大喝一声，飞身扑上，季淳青节节败退，很快被逼至床沿。

赵晓雨仰天大笑，一把抱住季淳青的腰往上抬起，居然尚算轻松地将人弄上了床。

季淳青此刻的表情当真算是面如土色，也罢，从他跟赵晓雨的相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日后的早衰，认识一个人来疯比得任何绝症都强，随时随地可能遭受的折磨非常人所能想象。

戏文里唱得好嘛：自春至夏愁重重。

季淳青正兀自叹息着渐渐凋零的生命，赵晓雨已经精神抖擞地乱抠乱摸起来，边摸边像狗似的乱拱乱嗅。

季淳青爱干净，有的时候早上起床就要洗澡，今天估计洗过一次澡，皮肤触感像被人洗得干净滑溜的水果，香味不浓不淡，甜味正好适宜。

赵晓雨很喜欢季淳青身上的味道，让人想起被缠绵的雨水揉碎了气味的郁香忍冬，虚弱的香气非常清醒，带一些可爱的让人心安的苦。

赵晓雨毫不迟疑地往上拉开季淳青的睡衣，露出季淳青雪白的胸膛，他弯下腰，鼻尖碰了碰季淳青的喉结，道：“这里是格林尼治天文台。”越过堆叠的上衣，嘴唇一路往下滑过季淳青胸脯的中间线，又道：“这条是本初子午线。”

他坐起身，长长的手指按在季淳青的肚脐部位，然后往左右各滑出一道线，说：“这是赤道。”

季淳青试图拍开他的手：“地理作业都不会写，这个时候别装专业。”

赵晓雨单手轻轻按在季淳青胸口：“我虽然不喜欢地理，不过每次考试都能及格，我只有生物和英语成绩很差。”

季淳青不再说话，随赵晓雨摆弄去。

赵晓雨专注地想了一会，右手往左：“这边是大西洋。”往右：“这边是欧洲。”

大拇指轻轻地按住柔软的一点，声音变得非常低沉温柔：“这里也许是希腊吧。”

他低头轻轻吻住那里，果然非常柔软，赵晓雨抬头笑了笑：“我真喜欢希腊。”

季淳青脸红得像国旗：“我不喜欢。”

赵晓雨装可爱，歪着脖子说雅典奥运会多好看。

季淳青羞得开不了口，赵晓雨笑了笑，自比这份笑容不输给古希腊美男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赵晓雨笑道，握住季淳青一个手。

季淳青瞪他：“你有毛病？”

赵晓雨遗憾地摇了摇头，深为季淳青的没情趣感到遗憾，长得这么有情趣，性格却无比现实，多么可悲的人儿啊。

于是他不再废话，低头吻了吻季淳青的嘴唇，舔了舔季淳青的下巴，大着胆子往下而去。

择日不如撞日。歪打正着。

没有工具，没关系啊，有爱就成了。

没做准备，没关系啊，有爱就成了。

他们这个年纪丰润晶莹如刚剥开壳的荔枝，充沛饱满好似什么都有，实际上什么都没法握住，什么都没有真正拥有。

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年轻，他们有最纯粹的时光，最无可比拟的岁月。恐慌害怕后悔通通都可以用这流光溢彩的身体来做抵抗，这段岁月永不凋零，鲜艳的模样可以点亮以后所有的时光。

季淳青不自禁地叫了声赵晓雨的名字，这一声敲开了赵晓雨心中锁紧的部分，他抬头望见季淳青嘴唇的颤动，那害怕像只受伤的小蝴蝶，怯生生的。

赵晓雨亲吻蝴蝶翅膀，“别担心。”他安慰道，语言有点苍白无力，因为他也被暴雨打破了头，在淌着大颗水珠的花丛里避无可避地寻找居所。

他扶季淳青坐好，脱了自己的上衣，跪趴着往前亲吻季淳青的嘴唇，长长的手指往下，探进去，抚摸他不可以抚摸的地方。

触摸的瞬间，赵晓雨有些慌张，他脑海里冲刷过灾难般的回忆，嫩芽一样的年纪里他遇见这个让人心焦的小王八蛋，季淳青的一个眼神就把他绕得死紧，这简直太让人讨厌自己的站不住脚。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的季淳青，讨厌的年轻，讨厌的赵晓雨，讨厌的疯了似的世界。

为什么我会认识你。

为什么我会喜欢你。

——对了，这些真的不重要。

赵晓雨脱了季淳青的裤子，掰开他的腿，季淳青双手抬起将眼睛捂得死紧，赵晓雨很快脱了自己的裤子，笔直地想往里冲。

他毫无疑问进不去，季淳青那里干涩地闭合着摆出拒绝姿态，赵晓雨随手拿过桌上的护手霜抠出一坨抹在顶端往里塞，季淳青痛得哀叫起来。

赵晓雨拉住季淳青的手臂，用这艰难的姿势弯腰吻他，动作像草原上落了水似的野狼一样狼狈，季淳青痛得眼角泛泪，被赵晓雨吻了也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

“别哭，别哭。”赵晓雨亲着季淳青的脸颊，自己眼睛也酸起来。他狠心往里奋力，只是这件事根本不如他想象的甜美柔和，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王坤说，不做好准备的话两人都只能落个半死不活。

赵晓雨瞬间觉得非常沮丧。

他深吸口气，依然抬着季淳青的双腿，试图往里面一点点挺进，季淳青很快又喊了痛，那一声钝钝地敲来，赵晓雨就那样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往下倒去，把季淳青抱

进怀里。

世界给他最水灵的资本和最高昂的勇气，让他还来不及拥有足够的经验。

他暂时没法拥有所有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赵晓雨长到懒得刮胡子的岁数的某天早上，忽然想起那不算冷也不算热的一天，他跟季淳青什么都做了，但通通止于痛楚，失败的现实体现不出半点成功的迹象。

只是那天连气温回忆起来都挺美满的，他们就是天作之合，拍在一起的命运生动得像热烈的油画，画中的花瓣喧嚣着喷薄而出。

同样记得的事情还有后来自己慢慢下的一个决心，有些事情任何时候考虑起来都合适，不怕过早，只怕太晚。

话语还比不过孩子们吹起的肥皂泡，实实在在伸出去的手才是最棒的甜言蜜语。

赵晓雨躺在床上忆往昔忆了半天，忽然想起季淳青出门上班前跟他说早饭做了煎馄饨吃，葫芦猪肉馅的，赵晓雨眯眯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刷牙洗脸去。

说回那从前，小小只，香喷喷，甜蜜蜜，像桂花般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年月。

从季淳青家回来后，赵晓雨盘算了一晚上自己这一遭能不能算作是失身，算不出名堂更不好找人商量，这事连王坤都不能讲，赵晓雨有这个分寸。

他心里说，就这么着吧。

人生反正都是这么不清不楚，再说他们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人生的长河在黄金时期的起始阶段，手指往下一捞，满手的流金岁月。

于是又开学，上课下课上学放学，来回的日子一尘不变，少年少女的心思不得停歇。年轻时不卯起劲来胡思乱想就是浪费时间，赵晓雨想一个小书呆子想得太多，上课渐渐不传纸条不胡乱接老师话头，下课不往小卖部乱跑挥霍，厕所都上得少了。

马晓伟有点哀伤地拉着周一鸣说：“完蛋，赵晓雨把我们打入冷宫了。”

周一鸣摸摸马晓伟的大头，也觉得最近颇受冷落，赵晓雨比以前消停多了，好像变成个正常人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神经病兮兮的赵晓雨才是正常的。

赵晓雨呢，听不到三姑六婆的抱怨，逮着空还是去盯一个季淳青。

都不嫌腻。

也是在那个时候吧，赵晓雨跟季淳青第一次产生了可能会影响两人一生的分歧，差点就直接导致了两人的分道扬镳。

还好，差一点。

赵晓雨他们班班主任第一次在课堂上挥臂高呼大家重视高考时，季淳青班里已经开始民间性质的高考倒计时了。

不一样的老师带不一样的学生，赵晓雨见着季淳青班级黑板上写的倒计时都笑了，觉得尖子生班就是不一样，这日子不还长着呢嘛，他们学校高三生们还有好久才考呢。

赵晓雨暗自说了句“猴急”，往教室里看，多半人都埋头写字，季淳青也不例外。

赵晓雨就敲窗户，让人帮忙喊下季淳青。

王坤说那档子事挺伤身的，所以刚失败的时候赵晓雨心急火燎得不行，就怕季淳青哪里被弄坏了，据王坤说后头出毛病了可真能影响人一生的健康幸福，赵晓雨后来骑着自行车挥汗如雨地去了镇上药店，光治痔疮的药品就买一大袋子。

季淳青的身体比王坤形容的坚韧，赵晓雨粗手粗脚一顿折腾，只是疼过就罢了，没出任何问题。

只是那事过后这些天，季淳青都有些冷淡，赵晓雨估摸是激情后的回复期，反正姓季的永远是那副死人脸，慢慢调试就好。

“你们班这么早就开始倒计时啦，挺有野心啊？”赵晓雨看着季淳青走出教室，指指里头黑板的角落。

季淳青点点头，也不答话，淡淡低着头，扶住阳台。

赵晓雨不在意，继续往下说：“你们这层楼的班最近都忙疯了吧，我们还在读高二呢，你们都比高三毕业班忙了。”

季淳青抬起头来：“作业多了点。”

赵晓雨嘿嘿笑：“要疯要疯，你们班主任是想拼过七班呐？七班那些都是不要命的外地生，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季淳青不答了，撇头静静地看楼下人来人往。

赵晓雨有个错觉，他觉得季淳青好像被包在水泡里面，静悄悄的样子与周围特别格格不入。

错觉到底脆弱，甩甩头，水泡轻巧裂开，一下就散没了踪影。

死人脸看的多了，赵晓雨的免疫力不是一二般的强，自顾自说了一堆话，临上课了还是舍不得走，季淳青终于打断他：“你来有什么事？”

赵晓雨摸摸鼻子，暗地里伸出手指拉拉季淳青的上衣下摆：“没事不能来找你？”

就是觉得挺喜欢的，挺眷恋的。

就不想分开了。

季淳青往赵晓雨身后看了眼，道：“我们老师来了，要上课了。”

赵晓雨恋恋不舍地松开藏在影子里头的手指，季淳青望着他，睫毛动了动，转身离开了。

虽然有些莫名，不过上课铃声是无法违抗的旨意，赵晓雨揣着冒出头的狐疑回到教室，马晓伟揣个MP3跑过来献媚：“跟兄弟借的，正宗苹果，音质好得没话。”

赵晓雨知道自己最近重色轻友得厉害，忽略了经营良好的兄弟情，说内疚还是有那么一些的。鼓励性质地接过马晓伟进贡的MP3，赵晓雨赞许道：“挺好，拿到什么都先想着我。”

周一鸣远远地扔过来一句：“少来，我都听一上午了。”

赵晓雨不理会姓周的，美美地揣起MP3戴好耳机，准备悠闲地渡过这节英语课。

一开听，喝，这MP3还挺应景，全都是英文歌。赵晓雨一句话都听不懂，只得一首连一首换歌。

总算有首中文歌，张惠妹的。

赵晓雨安分地竖起课本挡住脸，入情地听起阿妹的苦情歌。

听着听着又不是滋味了。

听听这歌词写的，什么玩意——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地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过了太久，没人记得，当初那些温柔。”

不吉利！

他赵晓雨最近可是在极度甜蜜的热恋期呢，怎么能听苦成这样的歌，最差也必须【今天是个好日子】吧，要不然就必须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苦情张惠妹……不是好兆头。

赵晓雨继续往下换歌，MP3主人估计是个爱装腔作势的，MP3里通通都是英文歌，要不然就纯音乐，日本鬼子写的，居然连个周杰伦都没有。

赵晓雨把MP3甩给马晓伟，不听了。

晚上赵晓雨揣起红豆蛋糕摸去季淳青教室。

三楼教室永远这样，每到下课时间阳台上只零零落落站几个人，赵晓雨瞅准老师回办公室的空档，蹿进教室站到季淳青跟前，把红豆蛋糕卷往季淳青课桌里塞：“晚上肚子饿得快，这家的蛋糕做得好吃。”

镇上新开的连锁蛋糕房，跟着季芳芳尝鲜的赵晓雨一进门就瞅准了这款卷起来的红豆蛋糕，红褐色的，里面裹一层薄薄的雪白鲜奶油，好吃得不得了。

主要还是因为季淳青喜欢吃红豆。

季淳青同桌赤红着嫉妒的双眼：“十班的你又来送吃的啊。”

季淳青的前桌，是个女孩子，马尾辫活泼泼地一甩：“十班的你造不造孽。”

季淳青的后桌拿练习册卷起捅赵晓雨的大腿：“十班的以后不许再来了。”

赵晓雨跟三位抱拳讨饶：“我们家小季不是一饿就容易胃疼么，各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回头请各位吃好吃的啊。”

周围一阵欢呼声。

别人喜欢跟赵晓雨逗乐，他就用力卖俏，反正两三句话的事情，季淳青胃不好是事实，他见过季淳青一两次疼得面色苍白的样子就够受的了。

送完东西想离开，季淳青拉住他：“你上次买的奶粉我都喝不完，以后别再买吃的了。”

赵晓雨不管姓季的说什么，反正这家伙就是小气么，容易心疼钱，他自己是最不在乎钱，平时生活费季芳芳出，爷爷跟爸爸给的零花钱都花不完。

赵晓雨拍拍他：“以后多听点话就成了啊，不用这么羞愧。”

说完自己先美滋滋地跑了。

赵晓雨觉得自己真心帅气，好男人就应该这样么，只管付出不求回报，电视里都这么演，再说了，哪个男主角长得能有他赵晓雨那么帅呢。嘻嘻。

他是过得太得意了点，也把生活看得太简单了，心眼太大，只容云彩般蓬松美好的事物停泊居留，细微的灰暗的少数小细节一下就漏光了，搁不住的。

季淳青又恰好相反，心眼不大还挺会加工，从小见大，越想越大。

他比赵晓雨成熟许多呢，也就想得要多了，多上好几倍，比大人好多。

一下子差距就拉开了不是。

双手拉得再紧，鸿沟也不是说跨越就能跨越的部分。季淳青太了解赵晓雨了，所以他知道有些该愁的事情赵晓雨从来不愁，如果赵晓雨不愁，那只好他来愁了。

季淳青写完了物理卷子搁下笔，桌肚里吃了一半的红豆蛋糕散发着甜美又讨人喜欢的香气，季淳青喜欢看赵晓雨揣着什么兴致勃勃冲进教室，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带点讨好地捧出来的样子，像个一根筋的动物，特别可爱。

但是好的食物吃完就没了，好的日子过完也就没了。季淳青习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吃，所以他喜欢吃的大虾每次都被赵晓雨抢先吃完。

诶诶，那个笨死人的赵晓雨，真是愁死人了。

赵晓雨揣上三盒红枣糕，掰着指头等下课。

近期越发孤高的季淳青对新蛋糕店的产品评价还不错，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赵晓雨最近锲而不舍地往楼下教室送吃的。

开玩笑。

他哪需要去抓季淳青的胃，心不是早早抓在手里了嘛。

赵晓雨发出鸭子似的笑声，觉得自己真是脸皮挺厚的。

好容易敲了下课铃声，赵晓雨跟火箭一样往屋外蹿，马晓伟在后头伤心欲绝地趴上周一鸣的肩：“也不知道要把红枣糕给哪个小妖精，要一块尝尝都不肯给。”

周一鸣知道这些点心都是给季淳青的，安抚性质地捋捋马晓伟的半寸：“没法子，人家是正宫，我们是小妾。”

赵晓雨一口气蹿进季淳青他们教室，带起的小气流吓跑了窗户上趴的大蛾子。

一盒红枣糕给季淳青，剩下两盒给季淳青周围几个唠叨鬼。

唠叨鬼们拍手欢呼，季淳青默默地接过红枣糕塞进课桌肚子，站起来往教室外走，赵晓雨知道领导要谈话，立刻步步紧逼牢牢跟紧。

两人一路直往楼下走。

这节课下课时间很短，刚到操场就敲起了上课铃声。

赵晓雨狐疑，惊讶，稀奇，操场上一对野鸳鸯都找不着，打着大灯的球场有个穿运动短裤的男老师在孤独地踢球，天上甚至没有星星，只有一闪一灭的飞机在几万里的高空缓缓滑过。

这是相当冷清的时刻，好像比昙花偷偷盛开的时刻还要寂寞一些。

而难能可贵逃了课的季淳青不去小河边，也不去球场，慢腾腾走了会，拐进空荡荡的车棚里停下了。

赵晓雨还是不够聪明，没功力透过现象去看本质，不过他能知道季淳青肯定有话要说，而且多半不是好话。

反正姓季的从来就没说过好话，他生来就是与真善美作对的，小气又多疑，跟害怕被子女抛弃的孤僻老人一般，成天在熟悉的老头老太间宣传子女的不孝。

饶是这样清楚季淳青的坏嘴巴，赵晓雨的心跳还是用力了起来，无法控制的。

他们在车棚里安静地站着，一墙之隔便是如水的路灯，赵晓雨忽然明白，这一刻他被裹进了季淳青的气泡里，他现在与外头完全不同了，连呼吸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有季淳青在，他能给赵晓雨带来最甜蜜的空气，也能带来最压抑的空气。

只是因为赵晓雨喜欢季淳青罢了。

赵晓雨指指不远处的教学楼，都有点结巴了，每个人在面对未来时都会不安，何况那未来是已知的坏结果：“我们……我们班长要记名字的……”

季淳青不为所动，随意扯起一个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我们也记名字。”

赵晓雨摸摸额头，摸到最近长出的一颗小小痘子，他像搔狗毛一样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忽然放声笑了：“诶，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及格的成绩单带回家给季芳芳签字都不带这么紧张的，想来季淳青压根就不会说出什么厉害的大话，最多只是心情不好拿自己出出气罢了。

“上个礼拜月考没考好对吧？怪不得我问你考第几名你不肯跟我说呢……”赵晓雨笑道，拉住季淳青的手，大拇指一一抚过其指节。

“最近……你还是别来找我吧。”季淳青说。

赵晓雨依然拉着季淳青的手：“是想好好学习吧？我不吵你嘛，在你旁边写作业……”

他真的在写作业了，虽然只写生物这一门，写也就写一半。

季淳青任赵晓雨拉着自己的手，学校的鸽子落了两只在车棚顶上叽叽咕咕，胖乎乎的圆脑袋转了转，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我最近……不想看到你。”季淳青说，手还放在赵晓雨手心。

胖鸽子扑啦啦地飞到围墙上，一只拿圆脑袋蹭了蹭另一只的脖子，低头梳起翅膀的毛。

赵晓雨脑海里忽然空了空，手臂和膝盖的力气就瞬间被抽光了。

“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我要好好想想。”季淳青说，反手握了赵晓雨的手指。

他的手是有茧子的，平时不注重保护，手上时常有肉刺，指甲上的小太阳只有四个。赵晓雨就不同，他的手被季芳芳看得好好的，手指奇长皮肤雪白，指甲上的小太阳有十个，健康且不事生产，少爷的身子少爷的命。

赵晓雨的张了张嘴巴，他被季淳青前一句话打击得太厉害，有些收不回神，季淳青又补充了句：“我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想清楚，这段时间我们不见面。”

“那……那种事情现在想会不会太早了？我们大学毕业找好工作也来得及……”赵晓雨收回神，急急忙忙脱口而出，舌头都快打结了。

“来不及的，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季淳青道，有些严厉，非常果断，这是他的优点，在赵晓雨看来绝对是缺点。

赵晓雨急得要哭了，

他可不想让季淳青去想什么劳什子的未来，未来那么长那么长，变数那么多那么多，想什么不好要去想那么吃力可疑的东西。

季淳青定定望着赵晓雨的眼睛，一点逃避的意思都没有：“我们十八岁了，再过五年就要开始工作，你结不结婚？我结不结婚？这些都要想……”

赵晓雨抓着季淳青的手，很用力，他真怕听到“结婚”之类的字眼，让人心虚无力，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季淳青，以后也只要季淳青。

可赵晓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反驳，只好摇头。

季淳青道：“你……也要好好想想……”

赵晓雨摇了一阵头：“我不想！”

季淳青垂下眼帘，静了一会，道：“那我来想。”

怎么就说不通呢。

赵晓雨挎下脸，一把搂住季淳青。

“你别想了好不好，你别想啊，以后我来想就行了，我以后真的会好好去想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季淳青压下心里的酸楚，闭上眼睛不答话。

他不是不难过，只是他得想得远一些，他不说什么也不争什么，但他要把自己的东西都护好。

“别哭了。”季淳青摸摸赵晓雨的头，软乎乎的毛，像小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晓雨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跟落水里似的，这家伙虽然感情外放，偶尔也哭个鼻子，但从没哭成这样过。

赵晓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万一你想来想去，想到后来不要我了怎么办。”

季淳青就不说话了。

半天后才低声说了句：“那就……没办法了。”

晚自习的结束铃声是一首歌，学校广播台挺有干劲，时常换换新歌。

今天刚巧换上张惠妹的【记得】。

赵晓雨坐进季芳芳车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这首歌耳熟。

那倒霉催的歌词，苦得像黄连。

赵晓雨忽然想起来，这歌他之前听过了，特别不吉利，鼓舞天下爱侣分手似的。

赵晓雨眼泪又忍不住往外冒，死心眼的姓季的！

都怪张惠妹！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4

第二十八章

恼羞成怒，通常是一种脆弱又难堪的状态。

赵晓雨不开心了，赵晓雨恼羞成怒了。

女人哭时要好好哄着，男人哭更应该挖心掏肺来哄，结果看看姓季的说什么，他居然在赵晓雨哭得肝肠寸断的当头扬言要甩了赵晓雨，真是没良心得丧心病狂的。

好吧好吧，赵晓雨其实也并没有十分稀罕姓季的说什么好听话，他那张坏嘴巴，真是吐不出象牙。

哼！！不要他就不要他吧！一拍两散正好么！！

他赵晓雨帅得无法无天，跟男人胡搅蛮缠完全就是浪费青春时光，分手了他就立刻回到莺莺燕燕的怀抱，以后取个顶顶漂亮的老婆，生个顶顶可爱的儿子，跟儿子说满十足十的季淳青的坏话，绝对不让儿子喊季淳青叔叔。

不是赵晓雨吹牛，他的每一个女朋友都比季淳青听话！他以后的老婆肯定也是贤良淑德一把手，美丽动人落落大方，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只是怎么回想，赵晓雨都觉得气闷丹田郁而不发，不是不想发，是发不出来。

于是赵晓雨便秘了。

心情不好外加便秘，赵晓雨的脸色十分难看，活脱脱季芳芳来大姨妈时的男性翻版，惹得季芳芳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关怀：“儿子啊，最近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喝点太太乐？”

身体里外都抱恙，赵晓雨开始吃不下早饭，早上上学装一大罐牛奶进教室，往桌上重重一放，铁皮罐子被掷得发出巨响，众人都惊得反应未及时，赵晓雨又一屁股坐下，身周低气压能影响足半径五米的空间。

世上本没有讨打的死人，不识相的笨蛋多了，也就多了这许多讨打的死人。

打扫完包管区提着扫帚进教室的马晓伟就是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笨瓜，他见赵晓雨这么早来上学，立刻扔了扫帚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哇，牛奶！给我喝一口！”

先自说自话把赵晓雨的牛奶喝一大半，又把被赵晓雨定上了大罪的那个MP3拿出来：“人家又借我了，听不听？”

赵晓雨沉着脸，念在马晓伟让人唏嘘的低智商，压抑着没发作：“不。”

马晓伟抖抖那小巧的颜色鲜艳的小机器：“怎么不听？我下了好多新歌。”

赵晓雨阴恻恻地道：“张惠妹……”

马晓伟大笑，满自豪地道：“就是张惠妹！我听到那首【记得】才觉得张惠妹唱歌真不错，昨天下了她好多歌。”

赵晓雨一本数学练习册拍到马晓伟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骂：“笨死了！滚蛋！”

马晓伟挨打挨得十分冤枉，想要辩解，早读课却开始了，他不得不先“滚”回座位，左思右想不明白赵晓雨在发什么脾气。

早上半天很快过了，中午马晓伟和班里几个男生吃完午饭往教室走，路上遇到骆卓溪。

“诶！赵晓雨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啊，我还有事问他呢。”骆卓溪问道，左手挽着蒋丽芬的胳膊，周围还有两个同班女生，一共四只小黄鹂。

蒋丽芬受到马晓伟诸多殷勤照顾，在班里男生中看马晓伟最亲切，于是对他羞涩地笑了笑，空洞美丽的大眼睛也有了神采，马晓伟被蒋丽芬笑得有点紧张：“他，他，他发脾气，不，不敢找他一块吃饭。”

骆卓溪奇怪道：“一早上了他心情还没好啊？”

周一鸣从马晓伟身侧探头道：“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马晓伟补充道：“劝，劝你别去惹他。”

骆卓溪显然是个不听劝的，她撇了撇嘴，扯着蒋丽芬回到教室。

赵晓雨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午饭，正托了下巴望着桌面发呆，魂都被人吸干净似的。

骆卓溪走过去敲赵晓雨的桌子：“醒了醒了！”

赵晓雨回过神，看到是骆卓溪，甚为不快，因为他曾在心里把蒋丽芬假定为情敌，情敌相见总是分外眼红。实际上骆卓溪跟季淳青感情也算不错，赵晓雨现在着实不想看到任何能让他联想到季淳青的人。

“季淳青有没有手机？”骆卓溪问道。

赵晓雨眉头一皱，先不论季淳青没有手机，就算季淳青有手机，他也不会把那手机号给情敌呀。

眼看赵晓雨黑着脸趴回桌子，骆卓溪不死心地敲敲他脑壳：“谢谢你把季淳青手机号给我吧，我有事找他。”

赵晓雨闷着头飘出一句：“他没手机。”

骆卓溪“诶呀”了一声，坐到赵晓雨前面的椅子上，“买个手机多方便啊，他家里人不许买吗？我又要跑他们教室了，麻烦。”

赵晓雨的耳朵敏锐捕捉到骆卓溪话语的后半截，抬起头来，脸黑着，眉头皱着：“你又找他干吗？”

骆卓溪绕了圈长发在自己右手食指玩，“还是校报的事情。”说着低头看手表：“差不多了，现在就得去了。”

自己不能去找季淳青的时候，总会有别的人去找他。

也真算是桃花不断了。

赵晓雨大吃干醋，皮笑肉不笑地道：“他现在肯定不在教室。”

季淳青的作息时间赵晓雨比谁都清楚，那家伙吃饭细嚼慢咽像只蜗牛，这个时间点上估计还没吃半碗饭呢。

骆卓溪正从自己课桌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小卷报纸，听见赵晓雨这么说，愣了愣，忽然笑得神秘莫测：“哟，人家在不在教室，你怎么知道呀~~”

赵晓雨听出话里若隐若现的讽刺，火气上来，狠狠瞪了骆卓溪一眼，趴回桌面。

赵晓雨的想法倒是没错，他确实无比了解季淳青，说他吃饭速度慢如蜗牛有些夸张，只是季淳青作风老派得很，吃完饭还喜欢像老人家们东摸西摸，从食堂往教室走的速度就比别人慢一截。

只是内外忧患的赵晓雨脑子里乱得太狠，忘记季淳青刚刚订了学校食堂的送餐业务，现在季淳青吃饭是在教室吃的。

骆卓溪出教室一小会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的袋子不见了，还笑得满面春风。

进教室也不回座位，直接往赵晓雨这边拐，赵晓雨烦透这金鱼眼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她抱了什么目的，索性不再装死，摆起最黑面黑心的模样。

骆卓溪厉害的地方不在于她学习成绩有多好，而在于她能出淤泥而不染，在十班这样尸横遍野的班级保持住年级前列的好成绩。

不可为不强硬，不可谓不聪明。

赵晓雨的区区强压又算什么呢？

骆卓溪理所当然地往赵晓雨桌子上一靠：“喂喂，猜错了哦，季淳青在教室呢，我去的时候他正跟别人笑笑闹闹地聊天。”

虽然这话在赵晓雨听来刺耳无比，但赵晓雨神色不动，不予理会。

骆卓溪玩着自己的头发，笑了：“赵晓雨？心情不好哟？”

赵晓雨眼皮也不抬。

如果骆卓溪不是女孩子，赵晓雨早就指着她狠狠骂一顿了。

“季淳青人真好，求他办点事他一下子就答应了。”骆卓溪道，盯着赵晓雨的脸。

赵晓雨轻蔑地“哼”了一声，终于开口：“他现在忙学习忙得要死，嘴里答应你帮忙，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喏，他赵晓雨不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吗。

“哟哟。”骆卓溪咂嘴道：“你这算说季淳青的坏话？”

赵晓雨仰起脸，道：“随你想，反正我最近对他说不出好话。”

骆卓溪“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概觉得赵晓雨幼稚得可以，说话口气都不免少了许多尖刺：“吵架啦？”

赵晓雨翻起一个白眼，终于忍不住对骆卓溪说了脏话：“关你屁事。”

骆卓溪不生气，慢慢地说道：“我们校报编辑部一共就三个人，忙完学习还要忙报纸的事情，大家都挺忙的，最近却有人退出了……你知道我去找季淳青干吗？”

赵晓雨猜到了，不过他努努嘴，不肯说话。

骆卓溪撑着赵晓雨的桌面：“晚上我们在小阶梯教室集中了开会，来不来？”

赵晓雨想说“不去”，又想说“我去了干吗”，心念纷纷扰扰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一直以来，赵晓雨都不觉得骆卓溪是个多么好心的小姑娘。

赵晓雨聪明，他知道骆卓溪心机挺重也难对付。

忽然骆卓溪向自己抛出橄榄枝，接还是不接这个问题就成了扰人的负担。

赵晓雨恍恍惚惚地上着下午的课，他想起骆卓溪说季淳青在教室跟人“笑笑闹闹”地聊天，想必季淳青没有多么难过，至少不及赵晓雨难过。

也是，喜欢的程度不一样嘛，心狠的程度更是大大不一样。他那么喜欢季淳青，其实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事，季淳青看得出赵晓雨的想法，赵晓雨暂时不想负担一切的心思根本躲不掉。

如果他不好好得出一个结论交给季淳青，那么他们也许就真的玩完了。

赵晓雨在心里痛苦地呻吟着，倒向课桌。

结果赵晓雨还是眼巴巴跟着骆卓溪去了小阶梯教室。

他们来得不晚也不早，教室里只到了一个人，赵晓雨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居高临下地看骆卓溪和那位陌生的同学站着聊天。

没多久，季淳青也来了，提着中午时的纸袋。

季淳青没看到赵晓雨，跟另外两人打过招呼，把报纸掏出来交给骆卓溪：“帮你校好了。”

声音一如往常，表情一如往常，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往常。

赵晓雨的心脏垂死挣扎地狠命一跳，劲头猛烈地好像用尽了生命最后所有的力气。

很快愤怒又重新点起了生命火焰，赵晓雨发现季淳青果然是一点点都没受到影响，不像他失魂落魄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骆卓溪不提教室后面坐着赵晓雨，让两人坐了，拿出一个记事簿一一讲解。

季淳青听听写写，光一个背影就透出无比的认真姿态，已经俨然是骆卓溪统帅下的校报编辑部社员了。

另一个人说了什么笑话，引得骆卓溪跟季淳青一起笑起来。

赵晓雨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季淳青！他！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居然还笑得出来！

而且他赵晓雨说冷笑话的时候都没怎么见季淳青笑过！混蛋！真是混蛋！！

赵晓雨委屈至极，眼眶又涌起些马尿，他羞愤地用手背狠狠抹去，声音低低地道：“我的笑话比那人说的好笑多了……”

骆卓溪开完会，收拾起东西，季淳青也拿了东西要走，骆卓溪拦住他，抿着嘴往教室后面指了指。

季淳青奇怪地望过来，一看，整个人便呆住了。

小阶梯教室剩下两人，赵晓雨站起来，一步步地往下走。

慢慢走近了，赵晓雨把季淳青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他发现季淳青的神情也不是那么坚强，洁白的脸庞定定地望着这里，嘴巴微微张着，眼里有让人刺痛的东西，看到那些，赵晓雨就知道季淳青也伤心了。他知道的。

赵晓雨瞬间释怀了。

他有些上瘾地紧紧盯着季淳青的眼睛，最漂亮的时候是这双眼睛示弱的时候，可爱到爆炸。

空气里被人施了蠢蠢欲动的魔法，那些种子骚动着推挤着，涌在赵晓雨耳朵边窃窃私语，蛊惑他快快向前，可以一把抱住季淳青。

赵晓雨心跳快得差点让他厥过去。

而直到他走到跟前站定，季淳青也没有转身像只兔子似的跑开。

季淳青的脸又是白又是红，好像刚刚被屋外的晚霞拂过，赵晓雨只低头入迷地看，看到星星都要伸着懒腰爬起床，季淳青终于低声地道：“赵……”

才出口一个字，空气里中细如尘埃的种子已经蓬勃裂开，好像吸收到世上最肥沃的养分，一下子能长到天上去。

赵晓雨不由分说地搂紧季淳青，箍得死牢，低头去吻。

他兴奋又害怕，他怕季淳青说不中听的话，半个字都不想听。

季淳青居然没有挣扎，任赵晓雨箍着亲了一个啧啧有声。

久到天色渐黑，久到赵晓雨的手机响过两轮。

如果可以就这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赵晓雨放开季淳青，手指捧住他的脸，温柔的指腹摸索着对方的肌肤，指尖传来些微痒，那让人提心吊胆慌里慌张。

季淳青睁开眼睛。

他的眼里有星星。

赵晓雨明白，过了这一次，他没法再去见季淳青了，季淳青是不会再给他见到了。

在一个学校又如何，想要避开还是避得开的。

赵晓雨双手罩着脸躺在床上，他好像有些明白季淳青的想法了，他本来这一辈子都明白不了，被季淳青的眼泪逼的，一下子他就被揠苗助长了。

赵晓雨模模糊糊地肯定，季淳青不是不要他，也不会不要他。

季淳青的喜欢对比赵晓雨的只多不少，他就是长得比赵晓雨快了一些，而他现在在等赵晓雨长大。

要快快长大，要快快长大。

赵晓雨翻身起床，在书桌里左掏右掏，翻出一大堆笔记本。

他一本本翻开，那些笔记本都很旧，有的写了些字，有的只有乱七八糟的涂鸦。把那些笔记本从里到外掏了个遍，赵晓雨在最后一本印着史努比的软皮笔记本里翻出张小卡片。

本子扉页歪歪扭扭写着“五（1）班，赵晓雨”，这些乱七八糟的字好像都带着笑脸，如同赵晓雨小时候度过的每一天。

而那小卡片早就发黄了，边角都软软的毛毛的，透着股霉味。

赵晓雨摸摸泛着浑浊光泽的小卡片，“智多星吴用”五个字还是挺神气的，这算是季淳青给他的第一样礼物。

其他的卡片赵晓雨早就送人了，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独独留了这张，鬼迷心窍的。

大概在收到这张卡片的时候他就被季淳青害死了。

而他好像一开始就被钉在这个起点上，没有一步步往前走去，只让季淳青一个人往前，然后在远处孤独地望过来，一声不吭地等着赵晓雨跟上去。

有些东西，比“爱”字还要深厚得多。

赵晓雨捂着额头胡思乱想，电话响起他随手接过，居然是浦春麟。

浦春麟打电话来聊天是常事，不过今天电话里的浦春麟挺反常，居然在一直不间断地哭。

赵晓雨赶快收起思绪安抚浦春麟，浦春麟在电话那头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

任祺……任祺……他……他要出国了……”

赵晓雨更慌乱了。

浦春麟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活脱脱肝肠寸断的琼瑶剧女主角，赵晓雨手忙脚乱地安慰了一顿，忽然福至心灵，结结巴巴地问了句：“老浦，你、你爱上任祺啦……”

赵晓雨刚问完就感觉到耳朵里“嗡——”地一声，电话那边哭得更大声了。

第二十九章

骆卓溪这小丫头，其实人也不是那么坏的。

她还记得来关心赵晓雨呢，先给赵晓雨一片口香糖做铺垫，然后才问：“和好没？”言简意赅不着痕迹。

赵晓雨黑着眼圈摇头，季淳青就坐在楼下的教室，但两人好像天人永隔了似的，赵晓雨都快一个礼拜没见着姓季的小混蛋了。

昨天礼拜天为情神伤的赵晓雨打起精神去市一中瞧浦春麟，老浦大概伤心过头哭大发了，整个人都焉了一层，“浦”字的三点水都给他哭没了。

一中那两位挺叫赵晓雨担心，任祺整个就是狐狸精转世，那讨厌劲就不用赘述了，暂且压下不提。老浦是实实在在的多年战友，同甘共苦过的，名分在感情也在，昨个一看见赵晓雨就软了，眼泪掉得跟泄洪没差。

赵晓雨被吓得直哆嗦，电话里听着是一回事，实际上他就没亲眼见浦春麟这么不要命地哭过。真的，浦春麟不如赵晓雨顽皮，但性子可烈了，坚强得可以写进语文课本，用青松翠柏来打比方的那种硬派英雄人物。

还好周末了，浦春麟宿舍都没人，赵晓雨就一直陪着他。

浦春麟也不说自己跟任祺如何如何，只是哭，哭完了，跟赵晓雨唠唠叨叨说学校里学习有多么多么忙。

赵晓雨才知道浦春麟不仅追着任祺来一中，后来又追着任祺进了一中的提高班。

提高班就是在高二的时候根据学生高一和高二第一学期的综合成绩，把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编制在一块，浦春麟为了进去提高班，高二次次月考都往狠里去考，每次考完都要发烧感冒的生次小病。

浦春麟说学习很累，生活也累，整个人累得打不起精神来，连吸口气都是累的。

赵晓雨就喂浦春麟吃酸奶，给他擤鼻涕，还给他削苹果，一削削掉大半果肉。

傍晚浦春麟送赵晓雨离开，那时已经陆续有学生回校了。浦春麟带赵晓雨走到楼下，正说着话，鼻子一抽又不行了，抹着泪说自己这么多年简直蠢得没救。

赵晓雨看得很心酸，想起自家那位，真是心有戚戚焉，拉了浦春麟的手臂给他擦眼泪。

两人正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卿卿我我”，任祺忽然出现在旁边，大概是回家了刚返校，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浦春麟，怎么了？”

赵晓雨看着任祺那反光的镜片，那满脸的镇静，那话语中透出的不屑及冷淡，顿时觉得浦春麟简直瞎了狗眼，恨不得张口就骂。

但那个时候浦春麟浑身忽然抖了起来，脑袋也拼命地往赵晓雨怀里藏，赵晓雨立刻护住悲催的老浦，咬了咬牙，抬头嬉皮笑脸地跟任祺回了一句：“我们搞玻璃呢，你管得着吗。”

任祺当时就不说话了。

接着赵晓雨拖住浦春麟去汽车站台，在车站附近请浦春麟吃他特别喜欢的红烧牛肉拉面，又安慰了浦春麟好一阵才回家。

红烧牛肉拉面基本一口没动。

嚼着骆卓溪给的口香糖，回想着老浦的狗熊事迹，赵晓雨不知怎的想到自己回答完任祺问题后，任祺的眼神来。

事后冷静下来想想，赵晓雨都觉得自己当时能活着离开真是奇迹。

任祺那不是人的眼睛，好像要把赵晓雨抽筋扒骨似的。

什么意思，既然不喜欢人家还老霸着干吗，臭不要脸的。

赵晓雨再想起季淳青，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相比较任祺而言，季淳青简直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心里松下来，排山倒海的思念往前推挤，赵晓雨闷哼了一声，西子捧心。

骆卓溪再洒脱，也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高中二年级，人生规划倒是差不多了就是有些幼稚。

于是骆卓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啊？”

赵晓雨摇摇手，“别提了。”脸上混合着春意和晦气趴到桌上发呆。

骆卓溪做潇洒状插着背带裙口袋嚼口香糖，没声没息了半响，都快上课了，她忽然说：“少壮不报恩，老来守空灯。反正我上次帮过你了啊，你都不表示表示？”

赵晓雨被逗乐了，想骆卓溪这小姑娘还挺会趁火打劫，“嗤”一声抬头正想奚落两句，赵晓雨却看到骆卓溪满脸红。

赵晓雨脑子里像触电般灵光一闪，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荡开“Ding-Wong”声响。

情感经历丰富的赵晓雨，头半个反应就是那方面的，不过他不好意思——其实是不敢往那边想，于是他咧着嘴傻笑了，简直就是野生动物的自卫本能。

“算盘打得很响嘛，说吧，你要我怎么个报答法，先说好，除了以身相许都没问题。”

骆卓溪是聪明娃娃，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完全赵晓雨的话，只见她脸上挂着难能可贵的红晕想了想，耍下句“镇上茶吧”就回座位了。

赵晓雨是在感情的长河中摸爬滚打过的，明白了骆卓溪那层意思，看骆卓溪眼神里透露出的讯息，就觉得不一样了。

主要骆卓溪暗示太明显，去镇上茶吧的一男一女，就从来没有关系纯洁的道理。

跟季淳青没法缠绵的日子里，赵晓雨忽然撞到这么一个桃花，真是忍不住要在胸前划起十字——这不是老天爷在逼他出轨嘛。

“原来金鱼眼喜欢的不是季淳青啊……”赵晓雨这么想着，心情一节一节往下落。

他对不起老天爷，他还是在想季淳青。

镇上茶吧自从两年前开业以来深受广大中学生消费者的欢迎，赵晓雨是茶吧老主顾了，八成小女友都是在茶吧跟他提分手的。

带着骆卓溪往茶吧雅座一坐，赵晓雨一眼就看到了跟别人约会的不知第几任前女友，心里那滋味就别提多带劲了。

说起来他跟这地方八字确实不太合，还记得他前一次跟季淳青冷战心情差到极点，好不容易提起精神陪了陪女朋友，刚出茶吧大门就迎面撞上了季淳青。

心怀鬼胎的赵晓雨闷头陪骆卓溪吃吃喝喝，有些不太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动机是他对女生都下不了狠手。骆卓溪挺漂亮的，但是就算撇去季淳青这个因素，赵晓雨也不会跟骆卓溪谈上，她太聪明了，不太像普通的文艺范小姑娘，季淳青都比她柔情似水十倍以上。

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嘛，两人也算很熟的朋友了，对朋友出手在赵晓雨看来是挺可怕的一件事，除了季淳青。

骆卓溪确实聪明又有眼力劲，赵晓雨跟她打哈哈，她就一如往常地笑眯眯，一时间赵晓雨也有点疑惑，怀疑自己自作多情了。

两人在茶吧耗了整个下午，赵晓雨摸不着头脑地结完帐，两人推开大门，骆卓溪正笑着说“你不如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得了”，茶吧的诅咒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重演了。

那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赵晓雨张大嘴巴看跟在季蓓身边的季淳青，手里提纸袋，母子两似乎在购物。

虽然赵晓雨想季淳青想得好比吞了断肠草，不过他真心不希望两人的相见是在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情况下发生的。

季淳青看起来也挺意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像只小猴子。

先开口的人是季蓓：“小雨啊，今天也出来压马路啊？”

赵晓雨恍恍惚惚反应过来，赶紧喊人，骆卓溪也跟着问了声“阿姨好”。

季蓓的圆盘脸堆起了一些笑纹：“小雨又交新女朋友啦？”眼里挺慈爱。

赵晓雨立刻摇头：“不不不不不。”指指骆卓溪：“同学。”眼睛直直瞧着季淳青，季淳青直直瞧着自己脚尖。

季蓓呵呵一笑，赵晓雨在搞男女关系方面的本事也算艳名远播了，季蓓算是见怪不怪，跟赵晓雨聊了几句，就带着季淳青去超市。

赵晓雨望着季淳青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呀。

他胡思乱想着，骆卓溪已经拉着他的手腕走了。

大胆而果敢，不愧是新时代的女性。

赵晓雨发着呆，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骆卓溪手里抽出手腕，跟在身后有一脚没一脚地踢小石子。

忽然就有些尴尬了。

骆卓溪肯定是赵晓雨碰到最棘手的女性之一，浑身都是刺儿。

赵晓雨搓着手三两步跟上前，“喂，金鱼眼。”

骆卓溪大概正有些窘迫，此时抬头狠狠剜了赵晓雨一眼：“你才是金鱼眼。”

赵晓雨笑嘻嘻：“不才不才，我最多是鲫鱼眼。”

看着骆卓溪骂完人后脸色回复正常，赵晓雨摸摸鼻子，道：“你们小姑娘心思多，跟你请教个事。”

骆卓溪仰起脖子：“你跟季淳青的友谊问题啊？”

赵晓雨伸出个食指摇了摇：“是我一朋友跟他对象的问题。”

骆卓溪道：“这种时候说朋友的一般都是自己。”

赵晓雨“啧”了一声，心里想这金鱼眼话真多，嘴上不敢怠慢，有条有理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挺简单，就是我两朋友在一块谈恋爱，一个成绩很好对以后自己要干吗都想得很明白，另一个成绩不好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吗，成绩好的那个就让成绩差的想想两人以后的未来，想不出来不许见面，成绩差的那个急得团团转……”

骆卓溪打断他：“我信这是你朋友的事了，换你不可能急成这样。”

赵晓雨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不可能？”

骆卓溪反问：“你在乎过你的前女友么？”

一句话正好戳在赵晓雨心口，赵晓雨挺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动作落在骆卓溪眼里，骆卓溪果然奚落道：“反正你就是这么一种人。”

赵晓雨有点恼羞成怒，他最近好像一直在恼羞成怒，骆卓溪不理他，说道：“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很多人都一毕业就分开了。如果是不想分开那肯定需要好好想想，我猜成绩好的那个是女方成绩差的那个是男方吧，人生阻力很大的嘛，万一女方考进了清华大学而男方只能去青化技术学院，到时候他们才知道‘有情饮水饱’根本是句废话。”

赵晓雨觉得骆卓溪说得挺有道理，不过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这也太现实了，谁说感情不能绑住彼此呢，我最小的姑姑三年前就跟个厨子跑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骆卓溪则有点生气道：“你怎么就不能现实点呢，每个女的都是你小姑姑吗，每个男的都是你厨子小姑夫吗，爱情那么短暂的事情不要拿来当人生的标杆。”

赵晓雨被呛得一愣，摆正了表情才笑道：“那你的标杆是挺源远流长的喽。”

骆卓溪站在原地，转身来看赵晓雨。

赵晓雨正嬉皮笑脸的，毫无防备地被骆卓溪砸了一包纸巾，正中面门。

砸完人骆卓溪就跑了。

赵晓雨呆住，弯腰捡起纸巾在手里掂了掂，叹口气，也转身回家去。

赵晓雨估计以后骆卓溪不会这么关心他跟季淳青和没和好了，对着这样的女孩子，赵晓雨也没有能跟她和好如初的自信。

这种时候，赵晓雨就很想给季淳青打电话。

再跟他解释一遍自己跟骆卓溪没什么，然后跟他说很想他，再说说骆卓溪的坏话，说说骆卓溪跟他绝交了，还要说班里那些傻瓜们的坏话，再讨论一下浦春麟和任祺的事情。

有些东西只能跟朋友说，有些东西只能跟爱人说，有些东西只能跟家人说。

赵晓雨想，季淳青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家人，更是他的爱人。

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了。

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结束后，赵晓雨鼓起勇气给季淳青打了一个电话。

接起电话的人是好久不见的季淳青爸爸，一下子听出了赵晓雨的声音，开开心心地逮着赵晓雨聊了很久，末了才把季淳青喊来。

赵晓雨听到季爸爸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说“是小雨的电话”，就觉得自己的心快蹦碎了。

季淳青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电波送过来的声音，挺远的，但好像没往陌生那头倾斜，赵晓雨稍微舒心。

他们在学校极少能碰面，说来真是奇迹了，好像老天爷就是偏爱乖巧的季淳青，事事都顺他的意思，连全校大联动的早上出操，赵晓雨都没见到过季淳青。

赵晓雨试图辨认出电话那端季淳青的呼吸声，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慌张，心脏扑扑乱窜，怕被季淳青搁电话，又怕季淳青不理他。

他无声地结巴了一会，终于按住胸口，口气不稳地道：“我这次期末考只有一门课没及格。”

电话那端似乎有笑声，赵晓雨没法确认，他觉得自己站得脚都快要生根了，终于季淳青轻轻地说：“挺好。”

赵晓雨脑袋里“轰”一下炸开了。

他满脸赤红，把话筒捏得紧紧，好像这样就把季淳青拽住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很认真，生物和地理都考得很好，一直在找老师问问题，英语作文不会写，看不进书，数学也不想学，但生物考得很好，我，我……”

那头又轻轻地应道：“恩。”

赵晓雨几乎快把话筒捏碎了，他生平第一次体会了在老师面前力求表现的乖宝宝的心情，真是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久久平复，可惜季淳青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赵晓雨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我、想、你。”

季淳青轻轻地说道：“我也是。”

赵晓雨立刻就想在原地后空翻三周半，季淳青已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晓雨听着季淳青的笑声，也跟着愚蠢之极地笑了起来。

夏天又来了啊。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4

第三十章

赵晓雨的高考结束得很顺畅。

那个下午被太阳烤得红彤彤，绕上了金边的云彩好像散发着焦糖味，空气是雀跃而鲜甜的，周围尽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唯一不足的是，赵晓雨曾义无反顾地背了几篇范文应付两天前的英语考试，可临考时却一如既往地写不出来。

赵晓雨觉得自己不好好反美实在是屈才了。

只是这么历史性而让人惦记的午后，在赵晓雨往后的日子里却被过滤得淡极了，他的人生转折点从不与旁人相同。他倒是还记得自己在校外扔掉最后几本参考资料的事情，因为那垃圾桶实在是臭极了。

当然，赵晓雨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是扔完参考书后飞奔向季淳青家的那条路，天上有飞机轰隆隆地飞出一条线，奶油色的尾气拌进蜂蜜色的云彩里。

路边杂货店门口站着个高高大大的胖男人，左手端半只西瓜，右手挥舞着勺子，直勾勾伸着脖子喊赵晓雨的名字：“跑慢点！当心摔死喽！！”

赵晓雨停下来往那边瞧，发现是初中毕业就辍学帮家里干活的尤建龙，赵晓雨口袋里掏出刚才忘记扔掉的橡皮，直接往尤建龙脑袋上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橡皮正正好砸中尤建龙刚挖了两勺的西瓜瓤，赵晓雨赶紧溜开，身后一路都是尤建龙惊天动地的大吼——“赵晓雨！我操你XXXXX！！给我逮到揍不死你！！！”

赵晓雨回头扮了个鬼脸，挑衅地大笑，笑声惊飞了草丛里蹦蹦跳跳的蚱蜢，蚱蜢跳上小癞蛤蟆石头般的木脑袋，扑进洋洋无边的稻田，乘着碧绿的波浪而去。

季淳青正把着自行车在路口等他，车笼头挂着装了书本纸笔的口袋，赵晓雨冲过去一把跳上了自行车后座，压得金属门“吱呀”一声。

车子吃重得厉害，歪歪扭扭地往前驶。

“发什么善心了今天？我还以为要走去你家呢。”赵晓雨搂住季淳青的腰，仰着脖子从季淳青腰侧往上探头探脑。

季淳青居高临下地撇他一眼，不问赵晓雨考得如何，也不答赵晓雨的问题，只说：“我妈说晚上饺子是芹菜猪肉馅的。”

赵晓雨的手臂箍得更紧，额头在季淳青腰眼上温存地磨来磨去。

季淳青被蹭得痒痒，笑着去拍赵晓雨头顶，咚咚咚，咚咚咚。

西瓜田里有老爷爷在挑西瓜，也是咚咚咚，咚咚咚。

老爷爷看着两个小孩远远过来，掂起西瓜：“季家小子，回头过来爷爷家拿西瓜。”是那个对季蓓很照顾的种田大户，他们家年年都产出名好吃的西瓜。

赵晓雨赶紧抢着答谢：“诶诶！谢谢王爷爷！”

王爷爷眉开眼笑地道：“赵晓雨也来拿！”

于是赵晓雨对王爷爷巴结地挥了一路的手。

到了季淳青家，赵晓雨跳下自行车往屋子里冲，季蓓和季芳芳在包饺子，这是高考前就说好的，本来季芳芳建议考完后带两小崽子去吃自助餐，偏偏赵晓雨要吃饺子。

高考完——不管结果如何——功劳最大是考生，季芳芳和季蓓就顺了小孩子的心。

赵晓雨后来一直一直都在回味，他总觉得这是他前半生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饺子。

后半生？后半生还没到呢，前半生都只过了一半而已，赵晓雨坚信他的后半生会吃到更好吃的饺子。

恩，还有更好吃的馄饨。

赵晓雨高考的最终结束点，应该是踩在满地酱汁上的季芳芳发出的尖叫声——那是赵晓雨硬要插手收拾桌子，然后不小心把酱汁打翻了。

如果这事情不是发生在季淳青家，赵晓雨的人生也就伴随着高考一块结束了。

后来季芳芳抖着被泼得花里胡翘的名牌长裙独自回家去，晚上赵晓雨小鸟依人地靠在季淳青怀里吹电风扇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季淳青正在看一本小说，问赵晓雨为什么笑。

赵晓雨捂着肚子滚倒在凉席上：“你没看到我妈都快气疯了，在你家才忍着没发作。”

季淳青把书拍到赵晓雨脸上：“等你回家有你受的。”

赵晓雨抱住季淳青的大腿，做含情脉脉状：“那我趁早嫁到你家来吧。”

季淳青笑着说不稀罕娶赔钱货做老婆，屋外的青蛙适时而响亮亮地附和了季淳青的话。

赵晓雨则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通，末了抖开薄被一钻，黑洞洞的空间里把鼻子拱在季淳青肚皮上歇一会，接着脑袋往上一点点钻出来，拱开了小说书，占据了战场的高地。

“明天你就跟我一块去爷爷家吧，这样我妈才不会到处追杀我。”他趴在季淳青肚子上说，大半身子卡在季淳青两腿间，多纯真似的。

季淳青边收起小说边答道：“要填志愿呢。”

赵晓雨又不依了，磨磨蹭蹭地抱怨起来：“高二时你说要好好学习，高三时你说要准备高考，考完了又要填志愿，次次都有借口。”

季淳青把台灯扭暗了，道：“不是借口，是正当理由。”

赵晓雨嘴巴快撇到耳朵根了：“正。当。理。由。”

季淳青被赵晓雨那臭脸逗乐了，举起抱枕按在他脸上：“填完志愿就陪你玩。”

既然季淳青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赵晓雨就姑且放过他，在季家住了两天后就去市里找爸爸爷爷的庇护，天南海北地逍遥了一段时间。

结果到填志愿时全家人都陪着他犯了难。

赵晓雨生平遇到的坎不多，就是每一个都挺难跨的，尤其这半瓶水儿遇上需要自身硬件设施的事情时更叫一个难上加难。很多事情，光说得好听那是没用的。

季淳青早早决定好了志愿，他考得挺棒但志向却不算远大，想去省会城市的某师范学校。

那学校好是好，可惜毕竟是师范么，赵晓雨举着一块西瓜问季淳青干吗不读别的，理工经济法律哪一样不是响当当的好行当。

季淳青在电话那头只答了一个字：“累。”

赵晓雨恍然大悟——恩，悟了一丁点儿——搁下电话就跟家人宣告自己要挑个轻松又来钱的专业。

赵彤闻言笑了，说：“来钱快就是做生意了，不过你毕业了千万不要来找爸爸，爸爸公司里的人英语都是六级打底的。”

赵晓雨假装没听到，蹲在牙牙学语的小堂妹跟前喂她吃西瓜，大姑姑笑得前仰后合：“我看小雨只能去当幼教。”

小姑姑比较好心，真诚建议道：“要不然小雨学个一技之长吧？你看你小姑夫现在在酒店里收入也挺好的。”

大姑父则说：“我觉得小雨挺聪明的，再怎么着都不至于饿肚子。”

爷爷坐在沙发上喝中药，跟着大伙一块笑，“也好，反正小雨不从政就行，爷爷丢不起这个人。”

奶奶则不说话，慢悠悠地给爷爷捶肩膀。

赵晓雨越听越不是滋味，只好躲回房间抱起手机刷啦啦翻通讯录。

季芳芳的意思是随父方亲属决定，亲妈是靠不住了。

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帮狐朋狗友。浦春麟估计是要去读法律的，高考完第三天赵晓雨就约他出来玩过了；马晓伟分数连大专都够不上，跟他那梦中情人蒋丽芬简直就是潦倒二人组；周一鸣倒跟赵晓雨一样够得上民办，只不过他是准备去读经济类的，赵晓雨对这块毫无兴趣；还有骆卓溪，金鱼眼早说过了她要去读英语的。

没一个有参考价值。

赵晓雨想了半天，只得又拨了季淳青家电话。

最后赵晓雨填了个野生动植物保护与利用专业。

家人虽觉得不够好，不过综合比较加上赵晓雨的个人兴趣，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年轻时当过大学讲师的奶奶跟赵晓雨说：“这个专业很累人，一天到晚都没得休息，户外的东西接触很少，理论一套一套多半应用不到实际，出来了工作也难找。”

赵晓雨抓抓脑袋，冲奶奶特别天真地笑：“没办法喽。”

奶奶举着喷壶轻轻地给三盆圆溜溜的铜钱草洒水：“把兴趣当做工作可不行，做久了会失去兴趣的。”

赵晓雨想着季淳青说的话，答道：“做久了就没兴趣的话，那是因为喜欢得还不够嘛。”

奶奶跟着孙子笑了，点点头：“虽然现在社会和自然的情况都不对，但是你想得很对。去吃早饭吧，把那棵刚栽的万年青往屋里挪一挪。”

赵晓雨最听奶奶的话，搬起角落里的小花盆往屋子里挪。

赵彤家里住五口人，另外两个是赵彤的第二任老婆，跟第二个小儿子。

不知道赵彤现在那老婆——按辈分来说是赵晓雨后妈——为人算好还是不好，每次赵晓雨回家她都挺识趣地带着儿子回娘家住。

赵晓雨说那位后妈是通情达理，季淳青就轻蔑地说人家根本是不想搭理你。

这个家里每天第一个起床的人是奶奶。

早上五点起床做早饭，做完早饭就给屋前屋后楼上楼下数也数不清的花花草草浇水，然后吃过早饭出门散步，回家后看会报纸继续伺弄花草。

赵晓雨洗了手去厨房，季淳青正好在饭厅喝粥。

“起得这么早，你可以再睡一会的。”赵晓雨说着，去厨房端粥。

赵晓雨的奶奶是个贤惠又细心的老太太，每到夏天做了早饭，会先乘起两三碗，在放了些冷水的盆里冷置。

不过冷水毕竟不是冰水，赵晓雨端起粥喝一口，还是觉得有些烫，不住地吸舌头。

季淳青夹了块萝卜干咬：“天闷着我就睡不着了。”

赵晓雨拼命往季淳青饭碗里堆炒鸡蛋，“今天铁定下雷阵雨，下完雨我带你出去逛逛，奶奶说要去买鱼食和花肥。”

季淳青点着头，又把鸡蛋一块一块夹回赵晓雨碗里。

天闷得能炙出人身上最后一层油渣子，季淳青来赵晓雨另一个家里已经呆了三天了。

空中远远敲着闷雷，奶奶搬了些花草进屋，生怕打雷，也不敢开家用电器，更熬不住这高温，只好摇着扇子给摆弄游戏机的赵晓雨扇风。

赵彤上班去了，爷爷拉着季淳青下棋。

午后的太阳尤其泼辣，火舌直接能舔上路人的脸，雷声远远敲了几轮，雨却丝毫落不下来，憋得空气满是沉重的湿气。

季淳青输了几盘棋，终于抵不过睡魔侵袭，去赵晓雨的房间补午觉。

到了傍晚，雨水从天空直接倾倒下来，灰蒙蒙的水色和奔腾的雨声瞬间包围了整个世界，黑乎乎的天空偶然蜿蜒起巨大的亮光，吓得赵晓雨四处检查窗户关严实没。

“下过雨就凉爽了。”奶奶摇着扇子说，眼睛瞧着东奔西跑的孙子。

赵晓雨挂记季淳青，回房间看了看，人倒是睡得四平八稳，就是满头满脸都是汗，赵晓雨抓起本杂志给季淳青打风，声音有些吵，季淳青睁开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像翕动的蝴蝶翅膀。

然后他抿着嘴笑了笑，额角的汗水拐了个弯滑进头发里。

赵晓雨低头亲亲季淳青的额头，安分地守着雨声一点点缓下，立刻开了空调和电扇。

下过雨，奶奶见时间还早，跟做饭的阿姨交代了些琐事，领着赵晓雨去了趟花鸟市场。

赵晓雨回家的时候季淳青还没起床，赵晓雨去房里看了看，就去后院陪奶奶喂鱼。

后院的池子不大，方方正正的形状，里头只养了几尾大鲤鱼，池面覆了一半荷叶，从叶面簇拥的中心点擎起一支高高的荷花骨朵。

池塘边靠近围墙的地方新摆上了一口青花瓷的小水缸，蔷薇花重重叠叠的绿叶嫩枝环着它，赵晓雨跑去水缸边探头看，惊喜道：“奶奶！有两颗莲子发芽了！”

原来那是赵晓雨不久前学着种的几颗莲子。

奶奶听了似乎挺高兴，走过来瞧了瞧：“挺像回事的，等叶子长大些就很好看了。”

赵晓雨得了表扬更是兴奋，冲回屋里想去喊季淳青来瞧。

冲上楼首先是横向的走廊，赵晓雨的房间在右侧，深色的实木门推开，封闭空间里独有的闷热空气扑出来。

季淳青背对着赵晓雨躺着，听见声音动了动，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神有气无力，但眼睛是亮的，更亮的汗水挂在他的睫毛上。

赵晓雨恍惚间呆然了。

这样的情景曾经似乎发生过。

又似乎，发生过不止一次。

赵晓雨笑了，他知道这样的情景在以后会发生更多更多次。

季淳青撑着身体坐起来，抬手抹了把汗，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哑：“几点了？”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睡过头了吧。

赵晓雨只是走过去，把随手采的一朵白蔷薇放在桌上。

雨后泛蓝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正文完——

番外一：Dark Eye

要不怎么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人长大了么负担肯定就重了呀，高三一毕业就是单脚迈出天堂。

如今的大学当然是不能被称为象牙塔的，四年就是一步一步接近末日的过程。

不知道人们二十四岁的时候大多在忙些什么。

赵晓雨二十四岁了，自从去年接到第一个马晓伟被迫去相亲的抱怨电话起，最近这类谈话越接越多。

“大学里不许谈恋爱，毕业了又要我立刻找到男朋友，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这么专制走路会撞电线杆！”骆卓溪挽着衣袖提着包，一拳头一拳头地砸赵晓雨店里柜台。

赵晓雨正在给客人订的发财树挂铜钱，心疼于脆弱的柜台，出言相劝：“好歹是你爸，下手不要这么毒。”

骆卓溪拖了柜台角落里的栗子来剥：“换了别人我直接咒他被雷劈了，今天还被我爸逼着去相亲，可算让我见识到了难能可贵的高岭极品。”

赵晓雨担心季淳青给他买的糖炒栗子全被骆卓溪剥了，赶紧抢过一把藏在围裙口袋里：“女孩子家说话不要这么粗鲁。”他说，脸上一本正经的，其实心里可高兴骆卓溪遇到一个极品了，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指着骆卓溪的鼻子大声嗤笑。

但是不行，季淳青现在越来越有老人味了，他也要更稳重点才行。

骆卓溪嘀嘀咕咕了一下午，磨蹭到六点半赵晓雨关店门，终于甩着包离开，赵晓雨看着骆卓溪凶猛有力的背影，为附近中学某年某班的学生们感到一阵痛惜。

是的，骆卓溪当上中学老师了，教英语，季淳青也是老师，不过在小学教数学。

对于季淳青那行当，赵晓雨心里挺复杂的，学校女老师多，漂亮的也多，真怕季淳青这个闷骚不小心把持不住自己。

想归想，赵晓雨可不敢在季淳青面前多说。

赵晓雨骑着自行车到家里，季淳青正在厨房做饭，赵晓雨跟狗似的闻着味道过去，锅子里正咕噜咕噜炖着肉骨头。

赵晓雨揭开锅盖，被季淳青一筷子打在手背上：“不许开锅。”

赵晓雨乖乖缩回手，眼睛盯着季淳青的侧面瞧，白皮肤黑眼睛，还有高高的鼻梁，怎么看怎么好。

现在世道变啦，女孩子都喜欢麻杆似不男不女的家伙，赵晓雨眼里的季淳青，瘦弱秀气，飘飘荡荡，风姿绰约。应该属于抢手货一类。

季淳青乘好一盆炒青菜去水池洗锅铲，赵晓雨立刻把手放到这边锅盖上，偷偷地，挪开一点。

“赵、晓、雨。”

赵晓雨把手往回缩。

季淳青的声音紧紧跟上：“不帮忙就给我去外面呆着。”

赵晓雨只好摸摸脑袋往外头走，他们住的地方小，外头没客厅，赵晓雨钻进季淳青卧室上网打发时间。

家里电脑就这么一台，平时基本都是季淳青在用，赵晓雨打开来看了会新闻，去翻自己之前存的书签。

书签栏最下方多出来一个文件夹名为“Analysis”，赵晓雨好奇点开——

“迷迭香，常绿灌木，花冠紫色，可用以烹饪。

桔梗花，花语永恒的爱，花色繁多，可入药。

假酸浆，一年生草本，花呈浅紫，为插花高级花材。

蓝花楹，落叶乔木，花色艳丽，花木常为木雕工艺品原材料。

葡萄风信子，多紫蓝色，有白种名“白美人”，常做绿化园林用……”

赵晓雨看笑了。

从小赵晓雨跟着他奶奶，在花花草草方面的知识是不用说了，加上大学四年积累，他都能算半个动植物专家，就是不知道季淳青什么时候对这一块有了兴趣，还“Analysis”呢，有什么好“Analysis”的。

看着那十来个附加高清写真的科普网页，赵晓雨脸上笑眯眯，季淳青的口味显而易见，看那些图片，深深浅浅夭夭灼灼的紫，实在太GAY了，要不然怎么说季淳青闷骚呢。

赵晓雨心里突突笑着，来回看“Analysis”里存的网页，到季淳青喊吃饭才扔了鼠标往外跑。

两人读大学到最后一年，一起商量着在外面租了这个房子，起先都问家里“贷了款”，毕业一年多渐渐自给自足。季淳青做饭的手艺也稳步提升，到现在已经颇有家庭主妇的风范。

赵晓雨喝了一口骨头汤，鲜得直咂嘴，嘴里夸个不停，季淳青面露得色，不过他可不容易被收买，收了夸奖只淡然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做做饭。”

赵晓雨咽下一口米饭，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十月份，还能种银莲花，紫色的花可好看了，开出来时花瓣紫得一塌糊涂，我看网上有团购，买点回来种种？”

季淳青最近也是越来越贤惠了，听出来赵晓雨岔开话题的意思，不戳穿，只淡淡地道：“随你。”

赵晓雨笑道：“这花就是难种点，不过我的手艺肯定没问题。那咱们种多瓣的还是单瓣的？”

季淳青依然道：“随你。”

赵晓雨吃着季淳青给他夹的大虾，想了又想：“我看还是都种了好，各有各的风情嘛。”

季淳青点点头，垂下眼睛慢吞吞吃饭。

小学老师工作要比中学老师轻松点，现在老师待遇提高了，季淳青收入挺稳定，每天四点多就能回家，悠闲自在。

赵晓雨开了个小花店，初期创业资金是赵彤给的，生意不好不坏，就是一个人忙着有点乱。

外头物价涨得飞快，房东是个吃喝不愁的好心老爷子，对这两个在外工作的小伙子一直很照顾，房租居然一点都没涨。赵晓雨和季淳青都念着房东的好，隔一阵子就提了吃的喝的去看看房东，现在是和谐社会，东家西家都要和谐相处嘛。

吃过晚饭，赵晓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季淳青抹完桌子进来，道：“爷爷（房东）去无锡玩，带了几箱水蜜桃回来，给了我们一箱。”

“哇，阳山水蜜桃！”赵晓雨眼睛一亮，放下碗往外头跑，那桃子他吃过一次就忘不了，如果他是个姑娘家，又没邂逅季淳青，那他肯定立刻提着裙子跑到阳山嫁给当地桃农。

季淳青笑着喊他：“着急什么，好好洗碗，我拿了两只在冰箱里冰着，等会再吃。”

赵晓雨即刻期待得直甩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排排比比，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的。

骆卓溪是一个人流落在异乡，三天两头摸到赵晓雨跟季淳青的住处蹭吃蹭喝，脸皮厚得三刀砍不进。虽然骆卓溪过得自由，不过赵晓雨知道她寂寞得很，再忙也会抽点时间陪她说说话。

毕竟别人不像他跟季淳青，从小的青梅竹马，早早就私定终身，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超越再超越，自我超越多少遍才换来今天的金刚不坏之身啊。

赵晓雨洗过澡，网上找了会购买蓝莲花的消息，货比三家，还是觉得团购好。

既然季淳青喜欢紫色，那就在家里多弄些紫不溜丢的花花草。这住在一楼没别的好处，就是屋子前头带个大家一起使用小院子，现在那院子基本就赵晓雨在用，他喜欢在花坛里捣腾，绿色植物一盆一盆往院子里搬，不久前他还搭了个小棚子，夏天乘凉绝顶好用，就是蚊子多点。

赵晓雨端着蚊香查看自个那些花花草草，隔壁楼有人家在院子里养了几只小鸡仔，今天又出门到处乱找：“小鸡，小鸡，藏哪呢，小鸡……”一路找远了。

有只鸽子在花坛里踩小花苗，赵晓雨跑去轰鸽子。

那鸟在这小区混久了，胆肥，不情不愿飞上墙头，嘴巴里咕里咕里抱怨，小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芒，赵晓雨叉着腰跟它吵嘴。

季淳青端着削好皮的两个水蜜桃出来，闲闲地靠在门框上喊赵晓雨吃桃子。

赵晓雨答应了一声往回跑。

吃着桃子，开始动歪心思，赵晓雨恬着脸：“今天路上回来，又看到张老师在遛狗了，那大胖狗神气的，浑身的毛都在发光。”

季淳青不说话，自顾自吃。

赵晓雨又道：“送水那户人家的沙皮狗还是不理人，真气派。还有邮局工作的那家不是养了两只吉娃娃么，我看白的黄的都挺可爱的，吉娃娃就是疯了点。”

季淳青吃完桃子，拿湿毛巾抹嘴：“你别想养狗。”

赵晓雨扁嘴：“人家连鸡都养。”

季淳青毫不留余地地：“鸡也不许养。”

赵晓雨吃完桃子一抹嘴，道：“你就是嫌它们脏呗，那我们养猫，猫多干净啊，冬天还能暖暖手。”

季淳青有点动摇了，不过最终还是说：“不成，我们没工夫照料。”说完站起来，洗盘子洗毛巾。

赵晓雨拖着他的手不肯放：“有工夫的有工夫的，白天我就带它去店里，猫身上吃的用的花的钱都我出。”

季淳青一阳指狠狠戳上来：“你先把自己养好。”

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日子虽然还成，不过赵晓雨最近想养小动物呢。

可惜被拒绝了好多次了。

季淳青不仅掌管家里的财政，也掌管赵晓雨的生杀大权，他说东赵晓雨不敢说西。

要不然季淳青一个不高兴，不肯做饭，赵晓雨就得吃泡面去。

气温正一天比一天高，再过几天大学生就得放暑假了。

赵晓雨挺不希望大学生放暑假的，他的花店离大学近，常有学生过来买花，他开张这么久做过最大一笔生意就是个烧包大学生买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还好出货那天是周末，赵晓雨发动骆卓溪跟季淳青一块来帮忙，折腾得天荒地老的。

没过几天赵晓雨就在报纸上看到某某大学有男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求爱的新闻，把赵晓雨笑个半死。

今天生意不多，赵晓雨盘算着早点关店回家。

外头冲进两个嘻嘻哈哈的女学生，赵晓雨看到她们就是眼前一亮。

其中一个手里抱着大束紫色的手工假花郁金香。

“老板你们这里啊有仙人球啊？”那个抱着郁金香的女孩子问道，手中的假花造型生动栩栩如生，紫色的花瓣裹着金色的细边，雍容华贵。

赵晓雨给她们看栽在漂亮花盆里的小仙人球，现在流行买个植物吸收辐射，赵晓雨可顺应民心了。

小姑娘们蹲着挑小盆栽，赵晓雨忍不住开口问：“你们是XX大学小教专业的吧？”

还是那抱花的姑娘回答的赵晓雨：“老板眼尖。”

赵晓雨笑：“就小教的老上手工课，你怀里的花是自己做的不？”

小姑娘站起来：“诶老板你可真厉害，这花好看吧。”另个姑娘附和道：“今天就她做的郁金香得了最高分，我做的玫瑰花都不及她分高。”

赵晓雨夸奖道：“好看好看，这东西好做不？”

小姑娘笑了：“倒是不难做，老板你喜欢啊？”

赵晓雨点点头：“就觉得这郁金香神气好看。”他还真想学着做做，假花虽然没灵气，放在家里也是个干净漂亮的装点，季淳青肯定喜欢。

小姑娘分出五支花来：“喏，给你。”

赵晓雨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之余忍不住得意起来，想自己的魅力不减当年。

哪知道小姑娘送了花，挑好仙人球，开口就道：“我这郁金香都送老板一大半了，老板这仙人球也给我打个折呗。”

赵晓雨愣了愣，大笑：“不收你们钱了，拿走吧。”

两小丫头惊喜地道着谢跑出门去了。

赵晓雨今天早早地关店下班，扛着郁金香一路回家，季淳青也刚到家，瞪着眼睛看着赵晓雨献宝似的抱出一大捧紫汪汪的郁金香。

“哪来的？买的？”季淳青问道，虽然挺漂亮的，可这花看起来很贵：“家里种那么多不够你还买假花？”

赵晓雨笑着把花放在桌上：“那些大学生做的，给了我几支。”

季淳青好奇地看看，不知道这花是拿什么材质做的，大概是一种纺织纤维，花色紫得逼人，亭亭玉立的好看。

季淳青抬手摸了摸花瓣，抿着嘴一声不吭。

赵晓雨却看出来季淳青喜欢那花，他笑了，弯腰换鞋，刚低头，就惊叫了：“呀！呀！这什么！老鼠！”

进门换鞋的柜子旁有个小小的透明盒子，里面装了个圆溜溜的小老鼠，才四分之一个手掌心那么大。

季淳青转头：“忘记跟你说了，我同事女儿本来养腻味了想扔掉的，不知道是不是老鼠，他们说叫哈姆太郎，你不是想养活物么，我就要回来了，这个养在笼子里干净。”

“什么哈姆太郎，就是老鼠么，花毛老鼠。”赵晓雨弯腰去看，小东西在笼子里蹲着，嘴巴一动一动，外形确实不大像老鼠。

虽然养只老鼠有点寒酸，不过好歹是个小动物，赵晓雨把笼子提起来左右端详，小老鼠眼睛像颗小豆子，左边脑门的毛色黄乎乎，身上夹杂着黄的黑的棕的各种毛色，很是花哨。

季淳青擦干净冰箱旁一直空着的那个大花瓶，抱起郁金香想插进去。

赵晓雨玩了会老鼠，喊他：“晚上吃什么？”

季淳青抱着花转过头来：“买了烧鸡。”

他的脸庞衬着紫色的郁金香，眼睛像漆黑的玻璃球，亮亮的。

赵晓雨心里忽然就化开了。

他放下老鼠笼子，走到季淳青身边捧起他的脸，低头亲了亲。

季淳青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眼里面赵晓雨最最大。

这么多年，赵晓雨还是很喜欢一首粤语歌——

“每次吻你也乱了心跳，过去我哪会有明眸烁烁闪耀，全赖在每次你说爱我，我自觉紧要，it’s just the wayyou make me feel……”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5

番外二：夫妻相性一百问

出场人员：赵晓雨（问卷受访人一号）；季淳青（问卷受访人二号）；主持人。

（注：夫妻相性一百问的时间设定大概在两人大学毕业后一年左右）

1请问您的名字？

赵晓雨：赵晓雨

季淳青：季淳青

2年龄是？

赵晓雨：24

季淳青：24

3性别是？

赵晓雨：（意气风发地整了整衣领）主持人你有病？

季淳青：赵晓雨你别没礼貌。

主持人：（眯眼）姓赵的你找死？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赵晓雨：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季淳青：……比较认真。

5对方的性格？

赵晓雨：（微微一笑）什么都好，就是略嫌闷骚。

季淳青：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好。

赵晓雨：（拍胸脯）我本来就很好！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赵晓雨：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吧，我记不清了，在他家里。

季淳青：错了，是他外婆去世的时候。

主持人翻看背景资料：据双方家长描述，两孩子第一次见面是在赵晓雨刚满月的时候，那个时候阿青刚出生小半年。

赵晓雨：（大吃一惊地）那么早，刚满月的事我估计姓季的也没印象了。

主持人：（冷静地扶眼镜）你第一次看到阿青就舔得人家满脸口水，估计你也没印象了。

赵晓雨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季淳青但笑不语。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赵晓雨：水。

季淳青：讨厌的小混账。

赵晓雨：（委屈脸）大家都喜欢我，就你对我有意见。

季淳青：你自找的。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赵晓雨：哪里都挺喜欢的，有时候觉得他的小气也满可爱。

季淳青：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

赵晓雨：（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那就是哪里都喜欢喽。

9讨厌对方哪一点？

赵晓雨：喜欢把事情闷着不跟我商量。

季淳青：哪里都觉得挺讨厌的。

赵晓雨：但你又觉得哪里都很喜欢，对不对？

季淳青：你看你现在这得意的样子就让我讨厌得恨不得揍你一顿。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赵晓雨：（回味地一笑）好。

季淳青：……有点难说。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赵晓雨：称呼有很多种的呀，比如说……

主持人：（赶紧打断）限制级的问题在后面多的是。

赵晓雨：（不甘愿地住了嘴）一般都喊季淳青吧。

季淳青：赵晓雨。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赵晓雨：肉麻点的吧，比如……嘻嘻。（不明所以地笑了）

季淳青：喊名字就好。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赵晓雨：黑乎乎小猫咪呀，黑猫都好凶。

季淳青：……我真想不出有什么动物会跟赵晓雨一般人来疯……大概是精力旺盛能把家里门板沙发橱柜通通掏个大洞的金毛狗。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赵晓雨：砚台吧，他喜欢。

季淳青：新衣服，他爱臭美。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赵晓雨：小猫咪，我想养小猫，不想养老鼠。

季淳青：能用得到的东西吧。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赵晓雨：不是第九题答过了？就是他闷着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商量。

季淳青：人来疯，他一发疯我就觉得自己以后要少活三年。

17您的毛病是？

赵晓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人来疯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淳青：负面思考。

18对方的毛病是？

赵晓雨：喜欢钻牛角尖，想事情一根筋不知变通。

季淳青：不胜枚举。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赵晓雨：问他什么，他都不说。

季淳青：饭没做好就偷吃，以前洗碗都洗不干净，不过现在好多了。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赵晓雨：怎么都是重复的问题？

季淳青：都答过了。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赵晓雨：恋爱关系。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赵晓雨：我不记得了，约会定义好广泛的嘛，最早可能是小学时我们相约去掏螃蟹洞？

季淳青：大概就是掏螃蟹洞吧……

23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赵晓雨：我掉进牛蛙塘里了。

季淳青：他掉进牛蛙塘里了，我吓了一跳，赶紧拉他出来，差点又被他带进塘里去，总之就是兵荒马乱的。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赵晓雨：刚认识。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赵晓雨：他宅得很，我们两在一块时基本都呆在家，哦我有时会去他们学校接他。

季淳青：没怎么约会过。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赵晓雨：（微笑）干吗告诉你。

季淳青：我也不想告诉别人。

主持人：……好像你们两多清白似的。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赵晓雨：我。

季淳青：他。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赵晓雨：不止喜欢，感情太深了。

季淳青：我……总之现在我绝对比他妈妈还要照顾他。

赵晓雨：（蹭季淳青的肩）用我妈打比方好杀风景。

季淳青：你再动养猫养狗的念头我先杀了你。

29那么，您爱对方么？

赵晓雨：当然。

季淳青：……（不说话但脸有点红）

赵晓雨：（伸手拉住季淳青的手）。

季淳青：（微微点了点头）。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赵晓雨：他不说话的时候让我没辙，不过他老是说一些很可气的话，诶呀我好像怎样都拿他没辙。

季淳青：……撒娇的时候。

赵晓雨：（眼睛一亮）真的？！

季淳青：不过现在也免疫了。

赵晓雨：（哭丧起脸）。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赵晓雨：不能吧……他能变心……我先宰了那臭丫头……

季淳青：万一是个男的呢。

赵晓雨：那我宰了那王八蛋。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赵晓雨：假设不成立。

季淳青：不能。

赵晓雨：（紧张地看向季淳青）假设不成立！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赵晓雨：我还满想怎样……不过也没法怎样……

季淳青：（阴险地笑了）让他死。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赵晓雨：哇限制级问题这么快就来了！我喜欢好多啊！还是最喜欢眼睛！

季淳青：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的手很好看。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赵晓雨：（眯着眼笑）我还是不告诉你。

季淳青：一本正经的时候，还算有点杀伤力吧。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赵晓雨：他说话刺我的时候，每次他那么说，我就想一口把他吃了。

季淳青：他……那个……

赵晓雨：哪个？

季淳青：我还是不答了。

37您会向对方说谎么？您善于说谎么？

赵晓雨：我擅长啊，花言巧语是我的最大武器，不过一般也不说，杀伤力太强。（自己得意地笑了）

季淳青：不说谎，也不擅长。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赵晓雨：看他给我做饭我就觉得特别特别幸福。

季淳青：看着他在院子浇花我就觉得挺好的。

39曾经吵架么？

赵晓雨：常常！

季淳青：吵架。

40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赵晓雨：鸡毛蒜皮吧，中学里吵得最多。

季淳青：以前吵得多，现在还好。

41之后如何和好？

赵晓雨：基本都是我先道歉吧。

季淳青：他跟我道歉，就和好，不道歉不和好。

赵晓雨：这什么不平等的食物链啊！！！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赵晓雨：这问题好超脱常识。（茫然看向季淳青）

季淳青：如果我还是我，他还是他。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赵晓雨：我记得有天晚上停电，他就给我打扇子……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对我真的很好。

季淳青：很多时候吧。（笑了）

44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赵晓雨：甜言蜜语动手动脚。

季淳青：没什么好表现的，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去做了。

45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赵晓雨：目前还没有这个感觉。

季淳青：恩，目前还没。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赵晓雨：（毫不犹豫）茭白。

主持人：（强调地）是花。

赵晓雨：那……梨花，雪白雪白的。

季淳青：郁金香吧。

47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赵晓雨：我还满想瞒着他在店里养小猫。

季淳青：没。

48您的自卑感来自？

赵晓雨：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如他稳重成熟，他已经是大人了，我到现在还满……他的想法在很多时候都比我正确。

季淳青：他跟谁都能玩起来，我人缘不如他。

49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赵晓雨：目前只有一些朋友知道。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赵晓雨：能。

季淳青：可以吧。

主持人：看起来你们都还挺理想化。

赵晓雨：（拉住季淳青的手）我们之间不是爱情那么单纯的东西。

季淳青：（只是笑着不说话）

——后半战——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赵晓雨：攻。

季淳青：（不答）

52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赵晓雨：（得意地瘫在沙发上）这有什么，我厉害呗。

季淳青：只是因为以前我不懂。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赵晓雨：恩！！！

季淳青：马马虎虎。

54初次H的地点？

赵晓雨：高考结束暑假的时候，在我爸家。

季淳青：恩。

55当时的感觉

赵晓雨：我跟他都挺疼，不过我很开心。

季淳青：根本是世界末日。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赵晓雨：还满害怕我记得。

季淳青：一塌糊涂。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赵晓雨：多睡会，吃不吃炒鸡蛋？

季淳青：吃。

58每星期H的次数？

赵晓雨：一两次吧。

季淳青：一两次。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赵晓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主要我干活也需要精力的嘛哈哈哈哈……

季淳青：一次就够了，最好一个月一次。

赵晓雨：那样我的精力也没地方发泄啊！

60那么，是怎样的H呢？

赵晓雨：还挺正常……

季淳青：普通。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赵晓雨：脖子跟耳朵。

季淳青：腰。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赵晓雨：其实他不止是腰很敏感，他哪里都是一摸就抖，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季淳青：……这个话题什么时候结束？

63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赵晓雨：像个……恩……剥光了皮的茭白，滑溜溜的。

季淳青：他还满……稳重。

赵晓雨：（大笑）稳重？！真的假的？

季淳青：（轻蔑地）你也就这么一个稳重的时候。

64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赵晓雨：喜欢。

季淳青：还好。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赵晓雨：床，在浴室也做过。

季淳青：床。

66您想尝试的H地点？

赵晓雨：买了房子后肯定要在厨房试试，现在厨房太小了，我现在看中院子里搭的棚，我想买个结实的躺椅。

季淳青：你清醒清醒，楼上全是人。

赵晓雨：所以我搭了个棚。

季淳青：那你就一个人去做梦吧。

赵晓雨：（委屈的眼神）

67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赵晓雨：之后，有时候之前也会洗澡。

季淳青：都要冲。

68H时有什么约定么？

赵晓雨：没有。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赵晓雨：没有，一开始就是彼此的第一次。

季淳青：没有。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赵晓雨：……我怎么可能得不到对方的心呢！

季淳青：你真的该清醒清醒。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您会怎么做？

赵晓雨：（有点羞涩地）我觉得我肯定会哭的。

季淳青：报警。（顿了顿）不过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重口味的暴徒吗？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赵晓雨：以前会挺不好意思，现在就不太会。

季淳青：有一点。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赵晓雨：哈哈哈哈我应该没这么不识相的朋友吧！

主持人：有……骆……

赵晓雨：（一把捂住主持人的嘴掐紧主持人的脖子）

季淳青：（冷笑）我不会同意这种提议，但我不知道赵晓雨会不会同意。

赵晓雨：（尖叫）我是那种人吗！！！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赵晓雨：没有最擅长，只有更擅长，力求精进。

季淳青：我不需要擅长这种事情吧。

75那么对

方呢？

赵晓雨：恩，他比以前熟练多了。

季淳青：就像他擅长这种事情一样，我觉得他擅长所有歪门邪道。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赵晓雨：喊我的名字。

季淳青：我倒是比较希望他不要说乱七八糟的话。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赵晓雨：（噗嗤一声笑）着急的表情。

季淳青：……（脸通红）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赵晓雨：不成，绝对不成，我不成，他也不成。

季淳青：如他所言。

79您对SM有兴趣吗？

赵晓雨：有点……看他肯不肯了……他不肯我也不会怎样，这是小情趣嘛。

季淳青：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赵晓雨：我忽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主动要求过……

季淳青：照他这个人来疯程度，他不行的话，我不会觉得稀奇的。

81您对强奸怎么看？

赵晓雨：可恶。

季淳青：非常讨厌。

82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赵晓雨：有的时候电话响他就会去接电话。

季淳青：我想接电话的时候他不许我接电话。

83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赵晓雨：我们第一次的时候吧，在我爸家，虽然锁着门，还是挺怕爷爷奶奶忽然回家。

季淳青：第一次在他家的时候。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赵晓雨：我再次想了想，虽然他没有明着主动要求，但他有暗中勾搭。

季淳青：（正义地看着主持人）你信他的话？

主持人：（默默地摇头）

85那时攻方的表情？

赵晓雨：我估计我每一次都满猴急。

季淳青：你有的时候真的会忽然有点自知之明。

86攻方有过强奸的行为吗？

赵晓雨：没。

季淳青：没。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见86，跳过。

88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赵晓雨：如果他再温顺一点，再主动一点，就理想了。

季淳青：没有具体考虑过，赵晓雨还可以吧，别人我无法想象。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赵晓雨：老问些问过的问题，答案就是88啦。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赵晓雨：有用过，次数不多。

季淳青：……有……

91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赵晓雨：19岁。

季淳青：19岁。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赵晓雨：是。

季淳青：是。

93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赵晓雨：他很少主动亲我，不过接吻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了。

季淳青：他会亲我的眼睛，感觉跟接吻不一样，很温和，我很喜欢。

94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赵晓雨：脸上，脖子，耳朵，手指。

季淳青：我还没有试过，但我想亲亲他的额头。

95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赵晓雨：亲他的脸，他会很放松。

季淳青：顺着他。

96H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赵晓雨：哪里还有空想其他！

季淳青：我会想今天备课备到哪里了……

97一晚H的次数是？

赵晓雨：两次左右，多了他身体吃不消。

98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赵晓雨：（大笑）互相，不过多半还是我动手啦。

季淳青：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脱衣服，他太粗手粗脚了。

99对您而言H是？

赵晓雨：跟喜欢的人，这是一件非常叫人高兴的事。

季淳青：太私人的事。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赵晓雨：我现在想回家唱歌给你听。

季淳青：唱得再好也别想养狗。

番外三：大学生的危机

赵晓雨进入大学第一年时加入了电影社团，大一新生么，总是被一些莫须有的事物吸引，好奇心太旺盛。赵晓雨加入的这电影社从来没什么正经活动，偶尔放部电影观摩也不吸引人，渐渐那社团索性连电影都不放了，赵晓雨已经对传说中的社团活动失去了所有兴趣。

季淳青大学时理所当然地加入了书法社，书法社是人文院办的，院长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对书法社一切活动都大力支持，于是成天这个活动那个比赛，忙得不亦乐乎。

大一刚入学那会，赵晓雨三天两头往季淳青学校跑，他们两人的学校不远不近，地铁四十分钟。到人学校赵晓雨熟门熟路直摸季淳青宿舍，人要不在就掉头直接去人文院。

书法社的条件还是很棒的，活动室跟学校自律会的办公室靠在一块，占了新教学楼整三间房。去了两趟，赵晓雨已经能把季淳青宿舍里和社团里的同学全叫起名字，双子座么，就爱绕陌生人，季淳青写毛笔字又不许赵晓雨打扰，赵晓雨只好东粘一个西粘一个来打发时间。

等季淳青写完了字收拾东西要走，赵晓雨就扔了新朋友紧紧跟上。

季淳青学校的环境还是相当古朴的，设计简单雅致，清一色石板灰。赵晓雨没规没矩地拍人家桥栏杆上的小石狮子，蹦蹦跳跳地缠着季淳青说话。

“你得多跟同学交流交流啊，刚我问你隔壁宿舍人你去哪了，人直接跟我说不认识你。”赵晓雨道，手心摸着凹凸不平的石狮子脑袋。

河边耸着好几排高大的梧桐树，季淳青抬头望了望近处树顶的小鸟，道：“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们。”

赵晓雨怒其不争：“都开学一个月了啊。”

季淳青视线收回来，淡淡地扫过赵晓雨的脸：“应该说，才开学一个月，再说我们还军训了两个礼拜呢。”

赵晓雨嘴巴快撇到耳后根：“也不知道你这么反人类怎么还能考进大学。”

季淳青笑了：“你知道反人类的意思吗，瞎用。”说着抬腿往前迈开步子。

赵晓雨上前拉他胳膊，松松地捏着：“你就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季淳青今天心情好，不准备跟赵晓雨抬杠，笑眯眯地转开话题：“你上次打电话说今天要吃烤鱼，我问过同学了，我们学校外头那家还挺合算。”

赵晓雨每次过来都留到吃过晚饭才回宿舍，季淳青理所当然地问了，赵晓雨却猛然一缩脖子：“不不不，烤鱼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你们食堂，你请客。”

季淳青狐疑地看了赵晓雨一眼，基本上赵晓雨还是挺遵循自己订的计划的，不过季淳青也不多想，谁知道赵晓雨那人来疯脑子里能冒出什么。

回宿舍收了衣服，季淳青带赵晓雨去食堂。

他们这所学校有七个食堂，其中的四食堂是整个大学城唯一一家三星级食堂，花式小炒不断翻新。今天赵晓雨来，季淳青就带人去四食堂，买了两个大鸭腿按在赵晓雨碗里。

吃过饭，赵晓雨回学校，路上跟季淳青发了几条你侬我侬的短信，季淳青一条都没回。

回到宿舍时天都黑了，赵晓雨赶紧收拾东西洗澡，想不到澡堂出来肚子却饿了，他抬头看了眼食堂，三楼灯火通明，不断有餍足的男同学女同学打着饱嗝款款而下，牛肉面和盖浇饭正在楼顶召唤他。

赵晓雨想起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叹了口气，回宿舍去泡面。

没错，赵晓雨没钱花了。

赵晓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想他也算半个富二代吧，居然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没钱花。

读中学时赵晓雨的零花钱是不断的，季芳芳给，赵彤给，爷爷奶奶姑姑也给，每个人都给的不多，但群众基数在那，赵晓雨压根就不知道穷字怎么写。

到了大学，赵彤说儿子长大了，要学会自我约束和控制。于是一下子，赵彤只给赵晓雨交学费了，生活费呢，季芳芳出，每个月定时定额，季芳芳在银行做了这么多年领导可不是白做的。

季芳芳给的生活费不少，仔细着花还能有盈余，可赵晓雨大手大脚惯了，花钱的项目又确实多，钱清零速度也跟坐了火箭一样。

赵晓雨回到宿舍泡起方便面，手机上有条短信，是季淳青问赵晓雨下周还去不去玩。

赵晓雨想起下周三生活费到账，到时候他重新变成活龙一条，于是回复道：“下个礼拜吃烤鱼。”

吃着面，赵晓雨又想起季淳青的为人处事来，上了大学季淳青对周围人的冷漠程度再下一个阶层，这可不行啊，季淳青以后是要当老师的人，当老师，怎么能不活泼呢。

他们两人的相处已经有点老夫老妻的模式，给对方做的考虑相当多，赵晓雨盘算了一会，打定主意，吞下最后一筷面条。

又一个礼拜天，赵晓雨上午就跑去了季淳青学校，将近十点，好些人还没起床呢。

季淳青倒是起了，正在洗衣服，见赵晓雨来了，劈头盖脸一句：“怎么这么早，这礼拜衣服洗没？要没洗我可不帮你洗。”

赵晓雨捣蒜般点着头：“洗了洗了。”伸长脖子往卫生间外头看，走廊空空如也。

赵晓雨赶紧低头嘬一口季淳青的嘴巴。

季淳青拿胳膊捅他，赵晓雨嘿嘿傻笑，轻轻环着季淳青的腰，一口一口亲季淳青的脸颊和脖子：“你们宿舍人都懒。”

季淳青嗤笑道：“说得你好像很勤快似的。”

赵晓雨赶紧反驳：“什么叫好像，我就是很勤快，今天八点不到就起了。”

季淳青翻着白眼：“哟，吓死人了。”

赵晓雨觉得好气又好笑。

两人面前就是镜子，镜子中他们紧紧贴着，电影里男女主角最美满的样子也就这样了。赵晓雨觉得这感觉挺温情的，他忽然有些头脑发热，扯开季淳青的T恤，在他肩膀上湿湿热热地咬了一口。

季淳青拧干汰清爽的毛巾，转身狠狠拍在赵晓雨脑袋上。

季淳青他们宿舍是三间个小宿舍并一个大宿舍，每间小宿舍住四个人，赵晓雨跟季淳青他们那间宿舍的三个同学已经很熟了，季淳青去阳台晾衣服，他就爬上人家床去扒他们裤子。

三个人被弄醒了，都很不满，看见是赵晓雨，纷纷群起而辱骂之。

赵晓雨等他们骂完，笑道：“我等会跟季淳青吃烤鱼去呢，本来还想带上你们的，既然你们这么不情愿，我就不勉强了。”

外号叫“大头”的一个小胖子一挺身坐得笔直：“你请客么？”

赵晓雨摇头晃脑：“我做东也不是不行，看你们表现哦。”

那三个立刻火烧屁股般爬下床来，这个给赵晓雨递椅子，那个给他捏肩膀，大头捧过来一个皱巴巴的苹果：“老赵，这可是我最后的库存，供给你了。”

赵晓雨在大头脸上虚晃两巴掌：“死胖子，你也真好意思拿这种东西来赵爷爷跟前现眼。”

季淳青晾完衣服进来，就见同宿舍那三个哥们狗腿地围着赵晓雨，不知道赵晓雨又卖弄什么法宝了。

季淳青不管，坐下来安静地看了会书，任凭身后四个闹成一团。

到了饭点，季淳青就闹明白了，原来赵晓雨是要请客呢。

他还是不管，赵晓雨从小就大方，不花钱他简直会皮痒，季淳青随他去。

赵晓雨是大方，菜点了整一桌，席间喝了几口，搂着季淳青的肩膀，让在场兄弟好好照顾自己这位青梅竹马。

其实季淳青本来就跟宿舍三个处得不错，席面上气氛挺和善活络的，季淳青吃得开心。

吃完饭付账，季淳青要给一半钱赵晓雨。

赵晓雨推了，说自己有钱，季淳青就不强给，他们在钱这方面也从来没有尴尬的地方，有时候各自花，有时候一起花，有时候给对方花，基本就是老夫老妻了。

晚上季淳青在宿舍，跟另外三个聊了会天，大头提议下次他们回请一次赵晓雨，大家都同意了。

季淳青就更开心，脸上没什么具体表情，但眼睛里是有笑意的。

他觉得赵晓雨得到别人的喜欢是件特别好的事，比他自己得到承认要好多了。

两个多月过去，赵晓雨基本把跟季淳青走得近的同学都请了一轮。季淳青肯定觉得奇怪，却没多问，赵晓雨乐得不用费劲找借口。

他就想季淳青能好好的，大学里学知识是其次，树立人生方向和建立更多人脉才最重要，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但这些事情是季淳青一直都不屑做的，他也不擅长这个，赵晓雨就想帮他做一点。

12月20号，赵晓雨一查银行卡余额，果然又光光亮。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这次囤了一大堆泡面跟饼干在宿舍，够吃一个礼拜的。

12月份，天极冷，这个城市的天气还是最可恶的冷中带湿，阴险到极点。

赵晓雨查完余额搓着脸往宿舍走，路过食堂，发现学生会的人在挂横幅。

他抬头看，呀，24号晚上小礼堂要办圣诞晚会，赵晓雨从来不知道他们这落魄的三流民办还这么洋气，居然还跟风办圣诞晚会。

怪不得食堂大妈都戴了尖尖的红帽子，原来是圣诞节要到了，赵晓雨昨天因为嘲笑打菜大妈戴的红帽子，打到的红烧小排全是骨头。

可恶的圣诞节。

赵晓雨快快回到宿舍，同学帮他打了热水，赵晓雨拎起热水瓶冲好自己的“晚餐”。

季芳芳还打电话来叮嘱赵晓雨多加衣服，听见赵晓雨吸面条的声音，以为赵晓雨在擤鼻涕，立刻恶狠狠骂了一顿：“别要风度不要温度啊，到时候冻坏了没人有空管你。”

赵晓雨被辱骂得心酸不已：“我明明在吃面。”

季芳芳“哦”了一声，声音又尖起来：“不是在吃方便面吧？！”

赵晓雨立刻缩起脖子压低声音，“哪里哪里，正宗兰州拉面。”

平安无事挂掉电话，赵晓雨看看方便面碗，恩，新口味，还真是兰州牛肉拉面口味的。

圣诞节这种洋节，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就忽然在国内横行霸道起来。

赵晓雨出门上课，瞧见校园里卖耳机鼠标MP3的小摊子最近添了新业务，卖装饰用的鹿角和三角形的小红帽。

生意还挺好。

赵晓雨中学时就不稀罕过这些个洋节，他只喜欢春节。但是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么几年圣诞节，赵晓雨都不知道收到多少条手打的围巾了，惹得季芳芳还在家里给那些围巾评分，哪条花样打得好，哪条连平针都打坏。

赵晓雨就过一个洋节，情人节，他的过节方式就是买束花给女朋友，找中午上自习课的事件，给人大喇喇地从窗户递进去。送完花，情人节也就过了。

中学时代的赵晓雨，也是造成过许多轰动的人物，虽然在季淳青看来这些根本就是糟糕的乌龙事件。

上完课回到宿舍，有个早早买了笔记本电脑的舍友正放玛丽亚凯莉的圣诞精选集，那鸟人一直挺诗情画意的，歌还算好听，听听也就过了。

中午食堂吃饭，赵晓雨只打一个小白菜，同班有个对赵晓雨露骨地表示过好感的女生端着盘子过来，请赵晓雨吃排骨，赵晓雨老实不客气，一勺子舀两个。

那姑娘不算多漂亮，但很活泼，看赵晓雨闷头吃饭，忍不住问道：“圣诞节要到了，你跟你女朋友怎么过？”

赵晓雨摊手：“就这么过。”

姑娘不依不饶地：“这么过是怎么过？出去吃饭看电影？”

赵晓雨笑道：“圣诞节那天都不是周末，看什么电影，还要上课呢。”

姑娘不开心道：“瞧你说的，圣诞节这么特别的日子，总要腾出空来干点什么，你看你这思想，跟家庭主妇似的。”

“我靠。”赵晓雨不满地提起筷子敲饭碗，道：“大姐，以前你给我写信的时候还夸我长得帅，现在就家庭主妇啦？”

姑娘咯咯笑：“你也就一张脸能看。”

赵晓雨愣了愣，好像季淳青也这么说过。

吃过饭，姑娘拍拍赵晓雨肩膀：“别这么不开化，是人都期待圣诞节，不信你问问你们宿舍那几个，他们要没安排我请你一个月早饭。”

人家的话是随便说说，赵晓雨倒真回宿舍问了，一问，那几个不安分的死东西果然都有约会。

赵晓雨看了看贴在门背后的课程表，“平安夜那天有课，你们还出去玩？”

舍友们的回答都是：“下了课就往外跑。”

下午的课要到三点多，赵晓雨嗤笑一下，觉得这帮家伙真是被春药懵了心。

圣诞一天一天地近了，赵晓雨听腻了玛丽亚凯莉，往好久没去的电影社跑跑，居然在放个电影叫《圣诞之夜》。

赵晓雨又索然无味地跑回宿舍，泡了包东坡肉口味的方便面吃下，洗脸洗脚上床睡觉。刚盖好被子，季淳青的电话打进来了。

“25号你有课对不对？”季淳青在电话那头问道，声音顺着电波，有些远。

赵晓雨吃了泡面，肚子有点涨，他摸了摸肚皮，在电话这头“恩”了一声：“到下午三点半呢。”

“那我去找你？”季淳青又问。

赵晓雨想应下，又想起自己空荡荡的钱包，感觉有点掉价，生硬地回绝到：“别了，这么远这么冷。”

季淳青在那头似乎轻轻笑了，声音像阵柔柔软软的暖风，吹得赵晓雨通体舒泰，季淳青道：“你能这么消停也算少见。”

赵晓雨也眯起眼睛笑：“这倒不一定，保不准我忽然兽性大发，跑去你们学校了呢。”

下头的舍友仰头冲赵晓雨吼：“姓赵的你肉麻死啦！！”

赵晓雨扯起被子蒙住头。

跟季淳青细声细语地说了一阵话，赵晓雨心满意足地准备睡觉。

却有点睡不着。

他没想到季淳青还是挺期待圣诞节的，可他到现在都没学会好好规划自己的钱包，除了请客吃饭，买什么东西他都大大咧咧的，这辈子他还没跟人杀过价呢。

想到这里，就有点失落跟沮丧。

也许季淳青本来都准备得好好的了，也许礼物都买好了。

而他本来也能给季淳青买一份礼物，赵晓雨在网吧打游戏的

时候看到季淳青喜欢的作家要出精选集了，买给季淳青他肯定开心。

可赵晓雨现在连买个杂志的钱都没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会儿觉得温馨，一会儿觉得孤单，一会儿自责，一会儿懊恼。

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睡着了。

不管赵晓雨怎么懊恼怎么不情愿，圣诞节还是一步步来了，到平安夜那天，校园里过洋节的气氛到达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处处都是沸腾的鲜红色。

小伙子跟姑娘手挽着手并肩而行，有些人课少的，整个下午和夜晚都能拿来过节，赵晓雨他们宿舍几个熬到下午三点半，把书扔给赵晓雨，直接往校外冲。

赵晓雨叹口气，虽然不甘心也没办法，搬起书回宿舍，往那些混蛋书桌上扔。

居然还在邻床那家伙桌子上发现一包袋装奶茶，赵晓雨毫不犹豫地坑过来泡起。

夜幕渐渐降临，他们宿舍卫生间窗户口可以看到食堂，因为图书馆很破旧，比较新的食堂几乎就是他们学校的地标建筑，现在那庞然大物周围挂满了五彩的灯泡，五点的时候就亮起来了，一闪一灭的。

赵晓雨瞪着眼睛看了好久，还是发了条短信给季淳青——“圣诞快乐。”

季淳青没有回。他很少回赵晓雨的短信。

赵晓雨烧了水冲满水瓶，却不太想泡面吃。

他是个不太容易感受得到孤独的人，就算一个人也可以自娱自乐，现在看着外头斑斓的灯火，他却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孤单的。

一切的起因都是没钱，看看，没钱是一件多么让人悲伤的事啊。

赵晓雨坐在桌边发了会呆，外头有敲门声，赵晓雨跑出去开门。

季淳青拿着大包小包，喘着气，把怀里一个纸盒往赵晓雨怀里塞。

赵晓雨低头看那纸盒，居然是个小电饭锅。

季淳青抬头看赵晓雨，笑得好像脸上开了花：“今天吃火锅好不好？”

赵晓雨点头，懵懵懂懂地跟着季淳青回了宿舍，季淳青打开自己提的口袋，“我怕菜场的不新鲜，都是超市买的，贵死了。”

一袋子小青菜，还有码好的肉片、速冻水饺、什锦丸子，东西不多，但是量很足，够三四个人吃饱的。

另外还有许多水果、火腿肠和挂面，季淳青把水果和火腿肠塞到赵晓雨衣柜里，拿了小青菜喊赵晓雨一块去卫生间洗干净了，出来便插好锅子，咕嘟咕嘟煮开来。

季淳青没有多说别的，只是不停地烫肉片，烫熟了就夹进赵晓雨的碗里。

火锅滚烫滚烫，羊肉片很好吃，鸡肉丸子和香菇丸子也很好吃，小青菜嫩生生的，非常非常好吃。

赵晓雨的眼眶被蒸汽熏得热热的。

吃得差不多了，季淳青问赵晓雨最后是下饺子吃还是下挂面吃，赵晓雨还没答，季淳青就笑着道：“我看还是下饺子吧，估计你有段时间都不想吃面条了。”

赵晓雨把季淳青拉到自己大腿上，紧紧箍着他的腰，脸不停地在季淳青颈部磨蹭。

这大概是赵晓雨生平吃过最好吃的一顿火锅了，虽然寒酸得连冻豆腐都没有，赵晓雨喜欢吃冻豆腐。

这一晚季淳青是在赵晓雨宿舍睡的，赵晓雨发现宿舍里人都出去约会也有极大的好处，至少宿舍有人的话他就没办法好好地这个那个季淳青嘛。

第二天，季淳青走时把锅子留给赵晓雨，让他吃泡面时最好煮一煮，小锅子用起来方便，但还是要小心别被宿管阿姨发现。

赵晓雨把人送到地铁站，忽然道：“你还没给我圣诞礼物呢。”

他问地理直气壮的，也只有对着季淳青，他才能在穷得叮当响时都非常理直气壮。

季淳青白了他一眼，“给了的，昨天都塞你衣柜里了。”

赵晓雨尖叫：“都是火腿肠啊！”

季淳青就笑了，牙齿像路边的小雏菊花瓣一样白，笑完还补了一句：“我还给一包玉米肠绑了蝴蝶结的，不信你去看。”

这是赵晓雨跟季淳青读大学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说起来有点损害赵晓雨个人英武的形象，不过那口小锅在后来的日子里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赵晓雨甚至跟舍友用这锅子煮过螃蟹，当时季淳青也在，那天是中秋节，有螃蟹、啤酒、月饼，还有香喷喷的烤鸭。

煮螃蟹那回是他们最后一次使用这口锅，因为在赵晓雨啧啧称赞着螃蟹的鲜美时，宿管阿姨推门进来了。

阿姨鬼畜地笑着：“还满鲜的……是吧……？”甩着钥匙过来没收了锅。

再后来，赵晓雨又买了一口锅。

再再后来，赵晓雨的舍友都跟季淳青成为了好朋友。

当然，那已经是更晚一些时候的事情了。

实际上，赵晓雨直到大四毕业都是个月光族。

不过那个时候，赵晓雨早就不用在没钱时天天吃泡面了。

番外完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5

完了，希望有人看到吧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5 09:49

这是我刚开始接触网络后发现的第一批耽美文里最喜欢的一部，当时在想原来我不是唯一的一个人啊，原来爱情真的存在啊，然后我就开始了对爱情的憧憬，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对爱情失去过信心，这是我朋友的号，今年才开始玩搜同，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社区。希望所有的同志都能找到自己的真爱不用再伪装。祝好

hande · 发表于 2017-10-5 10:03

谢谢你，好人一定有好报。

蹦极 · 发表于 2017-10-15 14:50

hande 发表于 2017-10-5 10:03# ~+ |+ S0 A0 P: V# x9 f, M
谢谢你，好人一定有好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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