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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erek2005

[同志言情] 光盘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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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29 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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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8 ^- N3 p" ]8 ?' e( k6 D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钟强熬过了一周,他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但是既然来了,他就得呆下去。组织的力量很强大,他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
# R+ x7 `. C5 F% {3 `  大周曾打来电话,说没有人记得十年前曾办过张宏伟的案子。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刘队的案子,他已然出局了,尽管心急如焚,但是他无能为力。# X+ z8 Z# G  V% U, S$ J
  每天傍晚,吃过晚饭,是他最惬意的时候。隔着僻静的马路,学校的对面就是海滩。他喜欢一个人沿着海滩慢慢地散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听着海涛的声音,他的大脑分外空明。# `! G6 k! q0 U2 F: @# E
  从李忆农第一次因为光盘找他,半年过去了,李忆农与刘队先后含恨而去。事情的起因,貌似光盘,但实质却极有可能和十年前的某件事有关。如果他的分析没有错误,正是十年前的事件,引发了这一系列谋杀,而且从现在的情形看,杀戮仍未结束。
4 m  p7 E" i* m  无论是报复,还是灭口,有一个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这个人就是刘局。他应该是当年事件的知情者,也很可能是“使者”的下一个目标。最起码,他对近期发生的事应该有所察觉,对自己的处境也会了然于心。按道理,即便不去缉拿真凶,他或许也会采取一些措施来保护自己,这正是钟强心里期冀的地方,没准儿他们会凭此成为同盟军。可是刘局的所作所为却颇值得玩味。先是力排众议,提拔钟强担任副支队长,继而鼓励钟强全力侦破刘队的案子,然而一旦他把这些和十年前的事件联系起来,刘局明显地退缩了,甚至暗中寻找理由,把他安排到党校参加培训。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直接的结果就是钟强远离了刘队的案子。! G1 o7 Z( {9 m2 W
  难道十年前的那件事,真的是不可踏入的雷区吗?  G2 ^! G+ T/ a6 k7 o1 H
  钟强坐在礁石上,看着脚下的海。海水随着潮涌,不停地拍打着礁石,掀起了一层层的浪花。这些浪花被撞得粉身碎骨,转瞬即逝,可新的浪花却层出不穷。% C, T4 f: ~; D
  他想起了坐在李忆农墓碑前的誓言。他点着一根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9 G0 X( O5 J. p  周五下午有篮球比赛,所以午饭提前了。度过了无聊的一周,下午总算可以回家了,不仅钟强,包括参加培训的所有人,都像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今天的午餐,破例供应了啤酒,钟强也取了一听,自斟自饮。0 `+ b4 g2 d1 X7 ]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许军的电话,告诉他他已经回到酒店去上班,又问他周末回不回家,如果回,两人找时间喝点酒庆祝一下。许军回去上班,钟强打心眼里高兴,他关切地询问了他腿的情况,答应他回家再定时间。
$ u/ y; l5 N9 q: c3 V3 B  下午的比赛很激烈,钟强是绝对的主力。他打得很投入,沉闷了一周的精力,在这一刻才得以爆发。临近中场,一名队员不小心崴了脚,一瘸一拐走下场去。钟强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O" r; }/ m6 \6 B# ~
  打全场体力消耗很大,下半场大家都有些力不从心,两个队不停地换人。但钟强并没有得到多少休息时间,他是场上的灵魂,缺少了他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钟强的表现,博得了一阵又一阵喝彩,这让他不禁有些自得。说时迟,那时快,自己的队友又组织了一次快速的反攻,将球从后场直接传给了跑到前场的钟强。这个球传得有点大,钟强跳起来也没有够到,场下传来一片惋惜声。钟强的双腿重重地落在地面,一动不动。! `7 M/ W1 w- t) m
  对方已经在边线发了球,可钟强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人们这才发现不对劲儿,纷纷围了上来。' ?  u8 _6 u- c' y$ |. V1 K
  “怎么了?”有人问。
1 j0 }" p$ V2 ~& H, t/ N$ V" o5 r  “我的腰,”钟强皱了皱眉头,“动不了了。”$ D$ B6 @* E/ J8 G

7 b" i, q2 `1 l6 `4 ]9 o  周一上午,许军按响钟强家门铃的时候,钟强正在卫生间洗澡,听到铃响,他连忙裹了件浴衣,打开房门。
. ^* e( _- G" |5 O  “这么快?”* B2 [; o3 G0 }7 g
  “着急看你不能动是什么样子。”许军哈哈一笑,他来之前和钟强通过电话。“都不方便动了,还洗什么澡啊?”
, @8 I8 w& U7 T  钟强把许军让进屋,“你不知道昨晚上有多闷,出了一身汗,不洗澡难受啊。”钟强看了许军一眼,“不过洗了更难受。”
, ^4 w6 H' p5 A: `  “怎么?”+ b: A+ u0 d, v: k/ e  S$ ~) S
  “够不到后边,不能弯腰,腿也洗不到。”, I$ r0 b8 U  ?" j
  “你看看,你看看,都老胳膊老腿了,瞎折腾什么啊?”许军埋怨着,“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还楞充绝对主力。”边说他边脱衣服。
# `$ \* E' p8 w0 y  “你要干嘛?”见状钟强忙问。
" L) A' o" v1 x  “干嘛?给你洗澡啊。”+ S# F! o7 H0 c7 i7 N+ P, J
  “不用、不用。”钟强推脱着。- ?6 c  A% F& \& ~
  “和我还装什么啊?”许军已经脱掉了上衣,推着钟强的后背往卫生间走。钟强无奈,摇摇头,随他。# O: h$ |7 ]$ E! \
  进了卫生间,钟强脱掉浴衣,背对着许军站在蓬头下,后腰上的一块膏药分外显眼。& \5 e1 b- ^: n0 g
  “这膏药都湿了,揭了吧,贴几天了?”
8 U/ `+ f& Y2 P( |  “揭吧,贴了两天了。”
$ _1 P- a6 p8 A9 y: p  许军小心翼翼地快速揭掉膏药,拿在手里,笑了笑,“嗬,粘掉好多毛,疼不疼?”( z: v6 {! n, u& K* J1 @2 d4 |
  “你说呢?废话,快点。”钟强猛地打开淋浴,水哗哗地冲下来,溅了许军一身。1 r" l7 T0 g$ a
  “你这是打击报复。”许军向后闪了闪。
" ?/ @  w/ k$ _5 ^+ O  钟强冲了冲身子,关掉淋浴,给浴花打了些浴液,递给许军,“拿着。”8 T$ F% `# K& |$ T4 h
  许军把膏药扔到垃圾桶里,接过浴花,在钟强的后背擦了起来,然后又蹲下,在钟强的腿上擦来擦去。钟强稍稍叉开腿,上身前倾,双手伏在墙壁上。
- N! @3 N8 |, g9 ]& k  “转过身来。”
. d5 H! \+ b' n7 T$ o( s" E# u  “啊?”钟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过来,他向下看着许军,只见许军的头随着手的动作晃来晃去。' o9 {) ^% ^0 S" s
  擦着擦着,许军“扑哧”一下乐了。0 o5 I) c; y4 W
  “怎么了?”" p3 o. q) \% o' Z6 q6 @1 a0 a- I& r
  “亏我不是个女人,”许军停下手,向上张望着钟强,“不然你这一腿毛,不都得给拔光了啊?”
8 |  U# o: ?: C; u  “就你多事。”: K* Q* r( _9 y1 Z7 H. U  q8 R
  许军笑着站起来,把浴花扔给钟强,“擦完了,你自己冲吧。”说完他退了出去。
9 S: H4 F0 K: f7 q9 r  看着许军的背影,钟强摇头苦笑,他转过身,打开淋浴,水流急急地冲了下来。* |9 I4 `, |% ]4 H"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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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换了个沙滩裤,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贴膏药。- R' e: B2 S6 d- @
  “帮人帮到底,给我贴上吧。”钟强走到沙发边,挥了挥手,“让开。”然后他整个人都趴在沙发上。
& w' G) z$ N: g; y! y  “嗬,还真成爷了。”许军接过膏药,在沙发边蹲下,用手摸着钟强的后腰,“贴哪儿啊,还是原来的位置?”0 L" C, N4 H! M& y  W( ~% _
  “往下点,再往左边点。”钟强指点着,冰凉的膏药贴在身上,马上火辣辣地。许军的手并没有离开,沿着膏药的外延做着按摩,钟强觉得暖暖的,很舒服,闭上了眼睛。
# S* A' U7 I2 W6 R& v  “往里点。”
& w6 W  X0 ~6 p8 q+ Z! \6 J7 m  “给你揉揉后背。”5 v$ W) }! [' i0 n! ^
  钟强将身体向里面挪了挪,许军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双手轻轻抚摸钟强的脖子。7 l, V# [7 M$ T) m+ h3 W
  “看你趴着这姿势,我想起件事。”
& |. M: J+ E  H; N3 p+ {& ~( A  “什么啊?”钟强的头正被压着,说完这几个字,咽了口唾液。; a) Y4 J" R- h
  “我刚到学校那几天,有一群小子成天向楼上的女生喊话。”4 _2 o5 W. L% k1 F: p
  “哦?喊什么?”
& H# z, i# c- ^; d6 f% X  “他们组建了一个‘广播电台’,用另一个同学的名字作名称,就叫“‘王信义广播电台’。每天吃完晚饭,他们就开始喊。”许军酝酿一下情绪,学着当时的情景,“王信义广播电台,王信义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广大的女同胞们注意了,我们敬爱的王信义同志就要上去慰问你们了。请你们在床上呈‘大’字型躺好,静候王信义同志。”
& J/ ^9 v( }. D$ W/ {  “你们真是没事闲的。”说完,钟强又咽了口唾液。
: f4 @' P' t) r% D9 X  “所以啊,我一看你趴在这儿,就想起了那句话。”5 O( ?/ e  d4 F/ t
  “哪句话啊?”钟强说完才反应过来,“切,那能一样吗?她们是大字型,我可是太字型。”
  \- t: s8 \9 J. \  “也对啊,”许军笑起来,“尽管那一点儿不明显,但也是有啊。”3 t' O2 U  m( g0 ?
  “你大爷的。”钟强闷声骂了一句。
/ l7 q! ?8 B1 a7 Z6 z, e4 `8 n  虽然嘴没消闲儿,但许军的手也一直没有闲着,钟强觉得后背着实是轻松了不少。
7 \7 a; K7 |. f+ ~  “咱手艺怎么样?”
2 w7 l  d$ t9 }% a2 A% ~  “还是那回事儿。没看出来啊,从哪儿练的?”
' V  z; \) U) s' `  “部队呗,想当年净伺候当官的了。”: D6 i& K+ I3 X8 @
  “也挺好,不然哪有这手艺啊?”
4 q+ K# V; O4 Z+ ^  “去你的,”许军的手滑到了膏药上,“疼得厉害吗?”9 u' ]- n2 R, V, t0 c% m2 |1 w
  “还行吧。”" I, v' z3 m. X, r9 T
  “这回不用去培训了吧?”
9 n; i+ J/ n% ^0 i" V+ J! Y% M. ~& L  “反正这几天肯定是去不成了,我上午和党校、局里都请了假。”' O& n7 S6 ~' k, [
  “那就好好在家里歇几天吧。”许军停住手,拍拍钟强的后背,“行了。”
; o3 w4 y6 D2 P2 D% q) D/ C3 u" T: E  “哦。”钟强吐了口气,想坐起来。. ]9 Q9 w8 q* T' S8 o" x9 A! _4 J
  “等等。”许军按住钟强。8 f7 O% e2 E( j' w$ X9 w
  “怎么了?”! P8 n3 L! e7 i  _* q, S- h
  “我再给你踩两脚,估计就没事了。”" h/ e# D; z9 M
  “真的假的?你那么重?”* z" K# m/ B. h  ]* B
  “小样,还不相信我。”说话间,许军已脱了鞋,站到沙发上。他先放上一只脚,在后腰处揉了揉,然后扶着墙把另一只脚也放了上去,他试了一下,松开手,把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了两只脚上。
8 t3 A' |1 W0 O+ @6 C/ X5 |. J  “怎么样,禁得住吗?”
: L: c5 o- w& z  “还行。”两只大脚缓缓地在后背上游走,不一会儿竟让钟强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热气好似在丹田涌动。8 @- e  R" y9 w7 F+ N% A" F
  “你看你多大面子啊,还得我老人家亲自给你服务。”
+ s1 v; d3 J; H, {. G: n- _  许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那么飘渺,钟强再次闭上了眼睛。: ~) L/ @' b) c# V( Q  T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钟强的老婆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你们在干什么?”0 O4 z" c% i0 J2 X" z8 S3 I7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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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军回过头,见到女人,楞了一下。女人关上门,快步走过来,边走边说,“快下来,快下来,他那腰不能踩。”0 J3 y1 a9 q3 `6 e
  许军尴尬地跳下来,女人用手摸摸钟强的后背,“活动活动,看怎么样。”$ p- H0 T5 f  L
  钟强动动腰,坐起来,“没事,舒服多了。你怎么回来了?”" F8 T) g: s$ s  C$ d
  “还不是给你做饭?”女人看看钟强,又看看许军,“还没拍片子呢,不能乱按摩的。”
' Q! L8 n$ u/ a; o  许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 ^% W$ @- c4 D6 H2 t, i" z  “许军,这是你嫂子。”, F  J. T9 k& t2 A6 p( F( N
  “嫂子。”许军点点头。8 |- T+ R$ z. I7 ~6 i/ M# Z
  “你就是许军啊?”女人也笑了,“钟强经常提起你,你的腿没事了吧?我才知道你受伤,也没来得及去看你。”
) {" f* q: C! p6 q% b) D  “没事了,嫂子。”
! X* _& [, D% @" Z! O& D  “对了,刚才着急,不好意思啊。”
% M$ X+ J" _- t1 s9 E/ Q9 i' @7 g  “没事没事,嫂子,我也是过来看看强哥。”8 n1 k( |/ K  X$ N; V5 L
  “行,那你先坐着,我去做午饭。钟强,你陪他聊聊,许军,中午就在这儿吃了。”女人边说边往厨房走。
8 w) I- n/ Q. J  “嫂子,不用。”
! J  U3 t( ]4 W- w1 }$ v  r  “来了还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
$ X( |: s$ w% u$ O- x% H( J  “不是,嫂子,”许军犹豫着,“午饭我已经安排了,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4 b. t( H- w$ R5 |' G  “他是饭店老板,不费事,你就别做了。”钟强对女人说。
1 q* A' l0 k0 K6 V$ I) X  “这样啊,”女人看看他们,“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 Y/ ?$ s( H+ x6 P0 A- i6 P3 `  女人进屋后,许军忙问钟强,“刚才没事吧?”
) @, s5 F& m% ~6 A8 e% Q% g+ d  “没事,能有什么事?”钟强扭过头看看卧室的方向,“她人挺好的,熟了你就知道了。”
1 w6 N+ v) C5 `8 R  “嗯,我看她人也很好,你小子挺有福啊。”
- @$ N$ K( u0 t* d" @; Q. u: g) G; o  “那是。怎么样,你也别闲着了,想要什么样的,让你嫂子给介绍一个?”/ k2 B) {8 n+ g
  “我看行。”
) `* d# M1 Y( F" _% X) h  “这可是你说的啊。”钟强坏笑着,掉头向屋里喊,“哎,你出来一下。”
7 I0 t, S/ ~3 f# z  B' e  “强哥,别呀。”许军想阻拦,但根本来不及。  S& H0 a$ A' `- I2 X$ h
  女人从卧室走出,满脸疑惑,“怎么了?”
9 ^' \* k9 f5 l- V3 S% y  “你看咱兄弟,这么好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有没有合适的,给张罗一个。”
+ N( E% z  }. d& B; [( w  “不会吧?”女人来了兴致,在沙发上坐下,“这么好的小伙子,还会没有对象?是不是挑花眼了?”
, |" l9 h& C* y4 `; a+ B  “不是,嫂子。”许军忸怩起来。/ C; ~, f' [$ X; }; B
  “说吧,想找个什么样的,包在嫂子身上了。”
* d4 p: H$ u7 p# D/ c6 s6 i: `  “我也不知道啊。”许军挠挠头,求助地看着钟强。$ J& z2 X0 G) s# Q+ ^- K
  钟强哈哈一笑,对女人说,“你看着张罗吧,反正咱兄弟这么好的条件。”. z' I2 L: ]- J, d" p" ^" H2 l; X
  “行。”女人也笑了。) Y  k+ g. \& _$ p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女人打开门,三儿满头大汗,两手各拎着一个食盒,后面跟着的人抱着一箱啤酒。女人回过头看着他们俩,瞋怪到:“你们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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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 e+ l% ]) f. k' i  钟强躺在沙发上,无聊地转换着电视频道。内心焦急地等待一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索性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点着一根烟。+ c3 {$ d* ~" r1 G# _) n
  其实这种焦灼,在头一天晚上和小丁通过电话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心。只不过随着小丁到来的临近,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罢了。# g- H/ B7 C% V& n) o2 c
  头一天吃过晚饭后,他给小丁打了电话。虽然困在家里不能动,他也不想无所事事。打这个电话,一方面他想问问是否有什么关于李忆农的新的情况,另一方面,他想打听打听小丁和周进及王文峰的交情,看有没有可能通过他们了解一些十年前办理张宏伟案件的情况。
% `3 ]( \0 v4 d" M  但钟强事前从未意识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偶然的电话,却给他带来了难以抑制的惊喜。自从刘队和李忆农去世后,历尽了无数痛苦与内疚,他始终是跟在“使者”的后边跑,小丁的话,不仅让他在层层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更让他第一次有了自信:尽管绕了很多圈子,侦破的主方向还是正确的。在目前,这种自信就像救命稻草,尤为难能可贵。
  H; Y: }  J5 ^- P. {  他第一次摸准了案件的脉搏,哪怕只是一点点端倪,对于他,就足够了。* K8 ]9 O/ f0 \
  他看了看挂在门厅墙上的表,估计还得过二十分钟小丁才能到。他不想再沉浸到焦灼的情绪里,站起来在客厅踱步。走着走着,他的目光被餐桌边的一箱空啤酒罐所吸引,不由得摇头苦笑。8 \2 V; I2 N6 @, Y! A! ?
  整整一箱,这就是他和许军头一天午饭的战果。
7 e( {9 [) E* i) \5 D/ ]  有老婆在,他原本没想多喝,许军多少也有些拘谨。可老婆一走,两人就放开了量,不知不觉,一箱酒都见底了,害得晚上钟强被老婆埋怨半天。9 u. R5 w' W5 P* ~% k- ~3 E
  没法不多喝,也不知怎么,两人就聊到了许军从前的生活。钟强完全被许军的描述吸引住了,心情也随着他的回忆而跌宕起伏。他从未想到,短短的二十几年,许军竟会经历如此复杂的人生。两人时而长叹,时而开怀大笑,眼见得啤酒罐一罐一罐被捏扁扔到纸箱里。
5 o+ P' i3 ]7 {% J1 S2 |" s  想起昨天的事,钟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老婆晚上埋怨他,倒不仅仅是因为喝酒,被许军踩背的事也被她一再提起。还是老婆说的对,腰部有事真不能瞎按摩,更不用说踩背了。早晨起来,钟强对老婆说,腰部有些难受,老婆自然又把他打击一番。在她的坚持下,上午钟强去了医院。好不容易挂上号,又排了半天队,大夫却只是摸摸他,就给他确了珍,连个片子都没拍。或许是人家有经验吧,钟强安慰自己,正好省了钱。5 @% F9 }9 \$ \7 x# u
  吃过午饭,许军打来电话,得知钟强去了医院,懊悔不已。钟强连忙安慰他,说其实并无大碍,不用担心什么,况且有了医院的诊断书,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多休息几天了。
9 |0 S$ a8 y) t. l$ E  “嫂子没说些什么吧?”许军小心翼翼地问。
8 y" p7 N& C$ L  “嗨,没事,她那个人没心没肺的。”7 @! Q0 W: \5 a0 i4 R% G
  “我都不好意思再去你家了,你看,把你踩得病情加重,又把一箱酒都喝完了,我再去,嫂子得用什么眼神看我啊?”3 f9 ^9 k/ O' @4 G) F0 K9 ?6 R9 o; y
  “都跟你说了,没事儿。”钟强哈哈一笑。
( `! F' p( ~! a# p1 o  “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儿,你人废了,嫂子不还得找我拼命啊?”许军压抑着自己的笑声。* P" c$ O4 k  _$ D
  “这你放心,我好使着呢。”9 ?3 e; M; n8 |. O6 P. s
  钟强笑着拿过烟,刚想点火,这时门铃响了,他知道,小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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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u) ]/ [) Y( n* c  钟强把小丁让进屋,简单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
' B; H1 i% \( s' P% [  “说说,你那边什么情况?”, t' Y9 V& ?. O. }7 q: E
  “钟队,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这和李队有关吗?”
" _: ]) E( x# y  “还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I7 `# K* o" }- M5 M
  “嗯。”小丁点点头,“其实我们也都很突然,都是从别的案子上抽调回来的。”6 h) o( J9 K" k
  “是吗?”钟强皱皱眉。% f) l& `6 l: |; v2 S
  “是啊,尤其是周进和王文峰,听说是上面点名要的。”
  g/ ^+ L5 V9 p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又突然间查起这个案子了?”其中的原因钟强多少能明白一些,但他想听听小丁的看法。$ p6 p1 ~' j9 ?/ O9 T
  “好像是上边在复查通缉令吧。对了,后来市局发了通缉令。”
, N. w% l7 F; d9 t2 i  “哦。”钟强沉思着,真实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看来和刘局的谈话还是触动了他,刘局一边稳住自己,把自己安排到党校学习,另一边又紧锣密鼓地安排其他人调查张宏伟。这是刘局的策略吗?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莫非是他担心自己知道的内情太多?* [+ J  q% B5 V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便不能完全肯定十年前的事件一定和张宏伟有关,然而从刘局的反应看,这是一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线索。
% P: B1 |" e/ a4 K% m2 L  J  你不让我查,我偏要查,钟强对自己说。8 C* j+ x- J: [% P% A
  “你怎么了,钟队?”小丁发现了钟强的异样。7 l2 |( F7 y! k4 h
  “没什么,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6 X! L  O- D4 \! m8 }0 i7 F  “这才开始没几天,也没什么进展。据说通缉令发布后,张宏伟就失踪了,这十年里,没有人见过他。”& S; }& {4 l0 C0 p- o+ Z
  这些钟强早就估计到了,即便张宏伟还活着,他也不会公开活动。' ?0 J% D! U9 R7 @5 m# \# [
  “当年的案子你摸清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1 a  I. C, i- K! }# h3 Y
  “我大致都了解清楚了,其实案子不复杂。当年张宏伟办了个贸易公司,主要做出口,查他就是两件事,一件是购买假增值税发票,一件是骗取出口退税。”
3 i6 n7 J' |  O" g4 `. m  “这两件事做的都会很隐蔽啊,怎么暴露的呢?”
  B* w2 L/ r% W, Y" g  “有人举报啊。”4 D. j! Y5 q  j6 y
  “啊?什么人?”
+ e  v& J! ~$ ~: {+ ~  “这说起来也很奇怪。两个举报人,一个是他朋友,一个是他女朋友。”
7 u' J  E& Z8 t7 t" h: P* c1 {  “怎么会这样?”
  ~/ _7 H6 z7 ^( s' W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举报材料上有他们两个的签名。我问过周进,当年他接案子时也对这点迷惑不解。”
* G! p7 Q. q9 N# g* p! Q+ _  这也让钟强迷惑不解。这么隐蔽的事,外人轻易无法知晓,可这两个罪名如果查实,张宏伟一定会坐牢,这些张宏伟的女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说现在的世道朋友不可信,恋人之间可不应该这样。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女人毁掉她恋人的后半生?) T3 ~+ I3 ^. H" h
  “哦,对了,当年是周进和王文峰办的案子。”' [) g! L7 ?) E) _7 ?! c+ e
  “是。”小丁疑惑地看看钟强,但并没有问什么,“所以这次特地把他们抽调回来,因为他们熟悉案情。”
3 ^+ _; ~! t: @  I% j  “张宏伟认了吗?”1 i( p4 D7 i: C4 o  k
  “没有,周进说那小子嘴很硬,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可一牵扯到案情,他就装糊涂。”
: _1 n3 t2 e+ O4 W' W! K7 E: f  钟强看了一眼小丁,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当年是取保候审了,为什么没查下去?”" |1 M  X( b2 E
  “张宏伟有关系呗,到检察院就退卷了。”
: y) n/ L9 Y& Z5 t9 e" c+ y* b  “退卷也可以补充侦查啊?”
2 |( C4 j+ |/ v: g, ^  “周进说,好像咱们和检察院达成了默契,退卷就办取保。”/ z9 q1 N" {% j1 e; {4 O5 e
  “哦?”钟强又有些迷惑,预审最忌讳的就是退卷,这样做肯定有什么原因。“你是说,在报检察院时咱们就已经决定不再查了?”
. z' M; Z- l. D: E0 e* ?  “大概是吧,”小丁点点头,他明白钟强话里的意思,“周进说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要收拾张宏伟,但给他点教训就够了。张宏伟关系很广,没人想把事情闹大。”
( K$ [9 a& L# j! o7 e  钟强看着小丁,琢磨着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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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前的张宏伟,也算是小有名气,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做得还不错。对于他的背景以及如何掘得第一桶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对此也刻意保持低调。公司主营纺织品出口,兼做一些国内贸易。据熟悉他的人讲,张最大的本事是不仅能直接从国外拿到订单,而且还能搞到相应的出口配额,这让业内的很多人都极为羡慕。  n; b6 o2 Z. y, _; j
  让张宏伟成为公众人物的,是他的私生活。传说他是一个极为放纵自己的人,每晚都会出现在各个夜店,而且陪伴在身边的,总是不同的女人。相比较生意而言,他对此毫不避讳,这也让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在坊间热传。: T/ A# V, U5 }% U$ J" f
  张为人豪放,短短几年,不分三教九流,他结交了很多朋友,无论办什么事都很方便。极端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他从未考过驾照,但照常开车,交警从来不查他;另一个是,每次他办理出关手续,根本不用去海关,商检和海关的人都是和他喝一顿酒,在他的办公室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9 ]0 e8 Q) O; M2 ~+ Q# H# d. {2 S. ]
  张的父母住在临市,都已经退休,他回家的频率不固定。张系独身,有一个女朋友,自己经营一家服装贸易公司,是几个品牌在当地的代理。
2 f9 V% t; {8 i) d0 D+ u+ |  十年前,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被立案侦查,后取保候审。举报他的,除了他的女朋友,还有他曾经的合作伙伴张建。张建,本市人,与张宏伟是朋友,曾任张宏伟公司的副总,后因不明原因离职。( l% ]' Q& V; ^! w9 f) ]
  被取保候审后,因为公司账户被封,其公司业务限于停顿,张也回到临市,在家里休养。五个月后,因为发现新的证据,市局启动补充侦查,张离奇失踪,从此杳无音讯,公司也被迫解散。
, g0 d( q8 n* N$ C  张家曾四处寻访,未果。期间张父因病去世,他也未露面,众人猜测他已遭遇不测。. Q; {6 X% M/ |* F5 N' Y& l
  张宏伟从看守所出来后,张建也因涉嫌经济犯罪而身陷囹圄,坐牢三年。坊间传说这是张的报复行为,但始终无法证实。刑满释放后,张建一直赋闲在家,两年前因饮酒过量而暴毙。1 F' A. M& m/ D% n% I8 @3 C/ m% }
  张失踪后,他的女朋友也结束了公司,离开本市,去向不明。+ |3 T0 i# m1 d" U
  这是小丁介绍的大概。: h7 p5 j, ^! N; Z# u6 @( @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啊?”一直等到小丁介绍完,钟强才开口。  M( w0 L1 s4 Q5 @8 I( {1 d
  “之前我也不知道他,那几年我还小,”小丁看看钟强,琢磨一下,“估计你也在外地上学呢。”
5 G0 G" @# r3 U1 i8 m5 ^  “嗯,差不多。”钟强想了想,“你说这人也真是奇怪,生生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2 {$ e, b% r" s- p. M  “这次给我们的指示,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m! r; _% X# J$ }) {' |5 p  “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 @  A' Z4 B4 ?* S  “是啊,看样子像。”
! [+ E) |- P) G  “难道他们家就一点音信都没有吗?”* ~. ?# K$ I$ g/ r* s' z+ A
  “没有,”小丁摇摇头,“听说他是个孝子,可是连他父亲去世,他都没出现,估计凶多吉少。”
  L8 U2 E& |8 `' `/ B7 q  “你说那个张建,是突然暴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故事?”
6 {% m2 X5 o3 z3 [& T% }  “应该没有,我们问过他家里人,当时正是冬天,他酒喝多了,没能上楼,就躺在楼门外冻了一宿,第二天发现时人早就不行了。家属报了案,也进行了尸检,没发现什么问题。”0 D6 f0 Y9 t: X6 Z7 u7 U/ e
  “这个死法说怪不怪,但我总觉得蹊跷。他那天和谁喝酒?”/ ?( P, N8 N, ], b, \4 {% B
  “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听说只是和朋友。因为没有凶杀嫌疑,后来也没调查。”
1 h! `( g. ~" X- R1 V/ \; X$ J  “那个女人呢?我是说张的女朋友。”
' n7 T/ N) d$ ^2 c  “我们昨晚刚去过她父母家里,起初他们还不愿意说,我们吓唬吓唬,最后总算知道了,她现在就在北京。”- ?8 C2 S" D* ~  j4 |/ w( K
  “这样啊。”钟强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掐灭,“你们准备怎么调查?”
7 X. h8 A3 z+ T: }  “这不是刚开完会吗嘛,我们分了几个组,一个组在本市调查,一个组去广州,当年的假发票就是在那儿买的;我们这个组去北京,张宏伟是在北京上的大学,配额也是在北京搞的,我们要在那儿查他的社会关系,顺便再去他女朋友家。”
5 V6 j% B) o7 N  r# C4 a  “这个网可够紧的,但愿你们能查出些东西。”钟强想了想,叮嘱小丁说,“如果方便,把进展随时告诉我,但要注意,不能让别人知道。”3 K0 Y) X1 P8 h% n
  小丁打量着钟强,半晌才缓缓点头。“钟队,这和李队有关,是吗?”
- V% x. ^! U7 T; ]; k  “我现在不确定,但这条线索不能放。”
; q; v9 x7 p. g2 K3 ^6 P  “我知道了,对了,你的腰怎么样了?”& h& ?( o) n  j& k$ j" I* C
  “没什么,不碍事。”钟强眨眨眼,笑了。$ L: e+ K' M1 q) L  ?) h2 i.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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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张宏伟的案件,钟强越想越着迷,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光盘事件的关注,更多的是一个刑警的敏感和好奇。案子的前前后后,处处显得不合常理,甚至有些诡异。+ z; o, B4 q" ?. d
  钟强回想着对这个案子的了解过程。首先是刘丽发现了一份不合常理的通缉令,继而猜测这就是当年刘队和李忆农经办过的案件。刑侦支队的请示报告(出自现今刘局之手)以及张局的批示,都证实当年刑侦支队的确经手了侦破工作,并转给经侦支队,但蹊跷的是,无论是刑警支队,还是经侦支队,都没有留下相关办案记录,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刘局居然不肯承认当年有这个案件存在。! Q- H. I; B2 }5 q
  这不能不让钟强对刘局产生怀疑,并把他和光盘事件联系起来。; i! l! ^2 }( z' J4 C
  接下来发生的事,钟强倒不怎么感到意外了,或者可以说,都在印证钟强的怀疑。当他提及十年前的事件之后,他被派到党校参加培训,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继续参加对案件的侦破。有人在对揭露十年前的真相心怀恐惧吗?很有可能。在侦破刘队及其家人案件的过程中,尽管对过去刘队经手的所有案件都进行了梳理,但没人能提出和某个具体的案件有关,更别提是一个警队内部现今无人知晓的案件了。只有钟强,分别向陈队和刘局提出了十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如果没有看到光盘,他应该也是无从知晓。之后的发展,颇具戏剧性,他先是被提拔为副支队长,在再一次向刘局提及十年前的事件后,他干脆被暂时调离出警队。. E  G( x3 A% x
  这是对他的拉拢和警告吗?1 E4 J! L0 y2 f$ x( ^9 ^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7 ~+ o$ [6 ~" U% m/ g5 v# H  自己的谈话一定对刘局产生了触动,小丁带来的消息完全证实了这一点。尽管对自己矢口否认,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举动,恰恰说明了刘局的重视程度。无论表面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也难以掩饰刘局内心的虚弱,还有恐惧。% @% @9 Y- U+ h5 ?* D+ B; Z1 I
  刘局一定也意识到刘队的死和十年前的事件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p" y* V6 D- ?  D4 c7 D
  十年前的事件,刘局不仅应该知情,而且极有可能也是参与者,甚至是策划组织者。& @! n; A! K+ y' c- P1 `9 W0 t" R
  如果是这样,刘局也应该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0 i/ d# ^$ \2 y' f3 j& G9 T- r6 L. T  同样地,对于隐瞒真相而言,刘局的所作所为,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最大的威胁。& s6 K& W) n+ n7 @- j6 v
  想到这儿,钟强惊觉自己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2 P  v7 p% c4 C) l% y* N; v) J3 x  自己肯定不会停止调查,钟强了解自己,为了刘队和李忆农,他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陈队和刘局是否也会了解呢?
% Q) ]* T, K7 H  他再一次紧张起来,仿佛又感受到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 o9 y, j8 `" e5 P
  自己是如何向他们提及的呢?他回想着,好像是编造了一句谎言,说是刘队临终前和他提到了十年前的事件。这是个很好的借口,但是他们能相信吗?自己能通过档案处的关系调查,他们能否也想到这个途径呢?% h0 w/ O: t6 P
  钟强再也坐不住了。他掐灭烟头,随便套了件衣服下了楼。小区的超市有一部公用电话,站在门口,他犹豫了,他和这儿的人太熟了。他想了想,走出小区,穿过两个路口,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刘丽办公室的号码。几声铃响之后,刘丽接听了电话。
( w8 ?# `, J( ], A! _, m  “我是钟强,说话方便吗?”
- c! N2 N6 d2 I, S, q; X9 A( Q  “就我一个人,你说。”9 F  ^( n2 O- F% m2 e! R; Y
  “千万记住,对任何人都别提起你查档案的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别承认。”% a. D& v1 u" ^/ r
  没等刘丽的反应,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这仿佛让他卸下了一个包袱,但他发现自己的心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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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 r) I+ n. G. X" F7 P  钟强转过身,点着一支烟。马路上人来人往,他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所谓做贼心虚,就该是这个样子吧,钟强无奈地笑笑。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刚刚的表现却让他怅然若失。表面上,刑警亦正亦邪,那是为了工作。在他心中,却始终存有一道底线,那就是正直。记得刚毕业时,妈妈对他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句话,他一直牢牢地记着。6 c. o' M. H' p3 S
  自己这样算什么?他锁紧了眉头,难道从此就要过这样的日子吗?这什么时候才能是头儿呢?8 O* m# W, Q4 a* {& g
  这是一场不知道结局的博弈,不仅是结局,甚而不知道对手。尽管充满风险,他无法退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比如刘丽,但愿他的决定不太晚。
6 Y2 B9 M4 T  s6 [/ {) G  路边树下有一个冷饮摊,一个老人正带着幼儿坐在桌边喝酸奶。这情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时。他记得那时的冰糕还是论勺卖,一角钱一勺,冰棍儿也只不过五分钱一根。那时家境不好,能吃到一勺冰糕简直就是奢望。
4 j! w1 t6 ^2 c( q' Z! f+ q  钟强走过去,也在桌边坐下,向老板要了瓶可乐。幼儿瞧瞧他,又低下头喝酸奶。看到幼儿的表情,他不由得有些痴了,他的心蓦地疼了一下。
8 c! {6 `0 {% F  过了半晌,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和小丁谈话时,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们好像漏掉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这种感觉再一次袭来,他不禁皱皱眉。
; n' b& f+ R* a% H  的确,当年的案子到处都透着诡异。当年的案子,可大可小,刘丽说张宏伟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实属正常的情况。检察院退卷,公安局办理取保候审,这应该是张宏伟活动的结果,按照流程,大概需要这么长时间,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一切还合乎常理。# u8 F+ j! e3 Z" r' q
  但对象是张宏伟,如果他真是传说中的那样,这又有些难以解释。从处理的结果看,警方并没有坚持查处,而是在检察院退卷后,直接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办案过程中受到了外界的压力,正好趁着检察院退卷来解套;另一种则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真的查处,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做样子。无论哪种情况,凭借张宏伟的社会关系和活动能力,在刚进警队时就可以摆平此事,直接办理取保候审。看守所的环境众所周知,如果没有必要,没有人会想着把张宏伟送进去。即便最初警方态度强硬,在把张送进看守所后才受到压力,简单的处理办法是坚决不能报捕,毕竟单个机构处理起来要容易得多。可是从事实看,警方已经向检方申请逮捕,检方才会介入,然后才会有退卷。当然,也有可能是张的活动只是在检方才取得了效果,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有警方的配合,这个局不好做。
% R1 H/ j  v# w7 R9 p* S  究竟为什么张宏伟在看守所会呆满一个月呢?钟强忽然想到了小丁的话。小丁在提到周进当年办案的感想时,说他觉得就好像有人要收拾张宏伟,但给他点教训就够了。如果事实如此,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这一个月就是事先编排好的剧本,点到为止,才不会鱼死网破。
) M' Z5 G8 z( w- Y' _  G% T; U  但问题是,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同时来调动警方和检方来上演这出悲喜剧呢?
1 V) u& ~! _7 @/ Y# }; L  J: h. E2 j  照此思路,所谓检举揭发,就是整个圈套的起点,究竟是谁,通过什么手段,能令张的恋人与昔日好友和他反目呢?1 @9 x4 _; J, P( P1 o! R& M
  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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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了帐,钟强站起身,沿着马路往家里走。自从有了车,他很少再步行了,今天难得的这一次,让他很放松。平时的这个时候,应该正忙于工作吧,他忽然发现,除了工作,自己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这样闲暇的落寞,恐怕轻易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吧。
0 ~! p  `4 P# M, }/ s' t  闲暇的落寞,钟强看着渐渐变成墨绿的树叶,自嘲地笑了。看来,他真的无法脱离开工作,这不,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张宏伟三个字又在他的眼前晃动起来。
+ h# f% K! p. e1 e  张宏伟应该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吧,他记得小丁说过,取保候审后,因为公司的账户仍未解封,公司的业务陷于停顿。那时的张宏伟会做些什么呢?他是否也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呢?他的心情是否如他一样落寞呢?
) B% e* o8 X; J4 W% ?! m. f  钟强想了想,笑着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张宏伟肯定不会和他一样,换句话讲,他永远也比不上张宏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小丁一边讲,他就一边在心里给他画像。张是一个张扬的、充满野心和激情的人,而他自己则趋于内敛和保守。
; v7 v7 w$ `: H' S  遭受了挫折与打击后的张宏伟,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他会蛰伏吗?按照他的性格,恐怕未必。小丁说,他回到了临市,他是在养精蓄锐吗?
+ I; ]" Q# N& E6 o  凭张宏伟的能力,弄清事件的原委,应该不是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他或许早就意识到事情绝不只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一方面他会想尽各种办法保护自己,消除不良影响,使公司早日重回正轨,另一方面,他会暗中处心积虑地消除威胁,并伺机报复。
* i% c0 N5 `% P5 @/ b  伺机报复,想到这四个字,即便是在夏末的午后,钟强也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寒意。心怀报复之心,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尤其这个人又颇具能力。从这个角度讲,张建的死亡似乎是必然的,钟强从一开始就没把它当做意外。他的女朋友离开本市,去北京生活,是否也与此有关呢?% P8 _* k  r: X( i/ b' T
  但张宏伟不会不清楚,他们只是别人手中的卒子,他真正的报复对象绝不会仅于此,他知道幕后另有黑手。/ U! |# X/ L9 y6 V! r5 s
  钟强的心一紧,莫非已经有事情发生,只不过没有被和这一切联系起来?难道李忆农与刘队的死,也是这复仇的一部分?5 w4 X" U3 F- w) A4 Z0 Y: M
  在编好的剧本里,警方和检方,只不过就是工具,大家都是例行公事罢了,这一点张宏伟应该会想明白,他理应不会和这些人为难。就像王文峰和周进,还有检察院的什么人,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麻烦。再说,和专政机关作对,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如果没有深仇大恨,没有人会轻易碰触这条底线。
4 C. I3 R4 r9 }  李忆农和刘队,究竟做了什么?
9 P7 m# F, X. ~, C9 b  周进曾暗示,收拾张宏伟是有目的的。无论这目的是什么,照情形看,都没有达到预先的目标,或者更有甚者,张宏伟的反击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么看来,第二次查处张宏伟就顺理成章了,钟强豁然开朗。
8 `+ }( c3 S1 q4 n6 g& K  但愿我的分析是正确的,他想。
% s% U3 T, y  \  [9 d  两周没到队里了,见到那个熟悉的建筑,钟强倍感亲切。和看门的老头儿打过招呼,他扶着楼梯慢慢上楼,刚拐到平台上,就看见了大周。. A* x4 ^9 A3 Z  b- r! }. u7 v
  “哎呀,这不是头儿吗?稀客啊。”大周就是这副德行。7 t1 ^1 Z3 h$ }- C2 f9 K
  钟强白了他一眼,慢慢挪动脚步,大周见状连忙过来搀扶,“头儿,这么严重啊,你也是的,在家休息,往这儿跑什么啊?”, q" w, r9 J$ ~8 [6 z
  “嗨,别提了,在家里都快憋死了。”
5 u/ ?$ u" y1 m1 J  听到这句话,大周忍不住笑了,“你呀,就是个劳累命。”他故作亲密,将嘴凑近钟强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头儿,这腰可是男人的命根啊,这儿废了可什么都干不成了。”. h" l$ ?5 N+ o$ e+ B% m3 s
  钟强心情好,也和他开起玩笑,“嗯,还是老大哥有经验,往后多传授两手。”  s: G+ k, _1 @) t
  大周没料到钟强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发愣,钟强笑笑,催促他,“走吧。”
- D% a# z+ j* j% r( L2 r  转眼到了三楼,大周看钟强要去陈队的办公室,点点头离开了。陈队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钟强敲了一下,推门而入,陈队正坐在座位上,看见他,连忙站起来。7 I0 o! x& ?4 R7 K
  “怎么样,好了吗?”2 ?5 |' Y) {* ~2 _
  “不行,”钟强苦笑,“你看,不能躺,不能坐,不能站,晚上睡觉只能趴着。”
! \- D  O  ~( `7 t  “这么厉害?去医院了吗?”3 ^! n7 U( y  f% M
  “去了,医生说是脊椎小关节损伤。”/ {# Z, y( x$ O$ @0 X
  “那怎么治?”" p) z- F5 U0 u5 M' g0 i8 I
  “没有好方法,只能静养。”
/ s: Z+ r# g: {/ E1 F8 c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啊。”5 x  v5 ~4 N1 |& a1 W/ r$ _
  “可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好不利索,难受死我了,而且医生说了,落下这病根儿,就容易复发,以后不能做激烈运动,也不能干重活。”  ]6 V+ Z. G9 H* x3 H4 T1 Y
  “哎,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陈队摇摇头,“你看,这不一直说去看看你,哎,也抽不出时间来。”
+ K; j. Y) u& |( m0 T7 R$ H  “看什么看啊,又死不了。”钟强抽出烟,扔给陈队,又为自己点着一根,“队里忙不忙啊?”9 ~/ k2 _& Z/ \1 l3 P& W
  “能不忙吗?整天事儿不断。”陈队皱皱眉头,吐出一口烟,“没啥变化,和你在时候一样。怎么,有什么事?”
. G! h4 a: D) z* {0 J  “是这样,”钟强看起来有些为难,“我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北京的康复中心,我想过去看看。这样动不了,我憋得实在难受。”5 J7 l7 j5 s( K' y  t' c  U
  “跑那么远去看?”陈队看着钟强,“不过也好,好好治治,别落下病根儿。”
' `3 o+ [2 P& p3 [  f: p2 m: k: Q  “我也这么想,不过我就担心队里忙。”9 A4 E7 g: J- C; @/ T
  “忙不忙能怎么的,你就是没受伤,也是在参加培训呢,该去就去吧。”
7 L* d+ b. ~" n9 }  “好吧,我再和刘局请个假。”
' B1 M) h9 G& c9 n' ?. i( j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钟强告别了陈队去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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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刘局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被局长叫去商量事情了,临走他特意嘱咐钟强在办公室等他,他想和他好好谈谈。这是钟强第一次来局长办公室,他一个人歪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P' P0 |3 s' b, O) c1 y
  谈什么呢?钟强不愿多想。他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厚厚的玻璃窗把一切喧嚣都阻隔在外边,他只看见街道上车水马龙,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0 m2 E' m7 B0 _5 d- v( x5 M  刘丽的办公室就在楼下,尽管他一次也没去过,但是他知道她在那儿。对她的记忆,更多地停留在大学时代,工作后,尽管在一个系统,他们几乎也没怎么见过面。他现在才明白,他有意无意躲避着刘丽,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刘丽后来的举动,让他感动,也觉得亲切。对他,她仍旧心无芥蒂。他有些后悔把她牵扯进来,但愿她别受什么影响。
8 S7 b8 ]  y7 n1 i$ z4 E% }  两根烟抽完了,刘局还没有回来,钟强多少有点不耐烦。他想离开,但知道他只能等。他环顾着刘局的办公室,统一的装修,统一配备的家具,看不出任何个人品味。做刑警的可能都这样吧,简简单单的,钟强自忖自己的房间还没有这儿整洁。钟强发现刘局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报纸,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与其干等,还不如看会儿报纸打发时间。
' I  {# M/ a( @, v" a% Q  最上面的是日报,钟强信手拿过,翻阅着。头版头条是关于本市奥运冠军庆功会的消息,他看得很仔细。其中的一个运动员他很佩服,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大器晚成,接连拿了两届奥运会冠军。这需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与努力,他自愧不如。
- ]; S9 b  ?! c, }' n2 @+ r1 h8 d  剩下的版面他只是随意浏览了一下,现在的党报越来越没有看头。他翻阅着其余的报纸,一份省报,一份法制日报,一份人民公安杂志,最下面是一份参考消息。在所有的报纸里,他最喜欢看《参考消息》了,他一直对国际政治感兴趣,尽管他知道那离自己的生活很远。队里没订这份报纸,他只是偶尔有时间在报摊上买一份。/ |0 k8 E! M6 n0 `9 H. s
  他放下日报,一边抽出《参考消息》,一边歪着头看着上面的标题。他拿起报纸,目光却被另外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起初他只是觉得似曾相识,等到他最终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I+ k$ o1 R" l3 M/ `+ C/ [: N
  那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的左上角贴着一块儿白纸,上面是打字机打印出来的地址和收信人。这和李忆农和刘队收到光盘时的信封一样。莫非里面也装着光盘?他回头看了下门口,没有人经过,他伸出手取出信封,信封的重量让他确信里面装着光盘。他看了下邮戳,邮寄时间是前一天,照旧从省城发出的。
) A# j7 J$ ~/ e  V, w/ {/ D  有一刹那他怀疑,这是李忆农或刘队曾收到的光盘,但他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信封上清楚地打着刘局的名字。
/ U& t0 E  d, |7 c! h% P  信封的封口已经被撕开,看来刘局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他把封口尽可能靠近桌面,将信封竖直,“啪”地一声,一张光盘应声而落。* G; s9 L2 u/ n7 e7 ?/ i/ _
  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光盘,光盘的中央,赫然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个醒目的数字“6”。' I" }3 i5 ^(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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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大巴经过收费站,开上高速公路,钟强才把身体直了起来。他本是个好动的人,这么多天一直装作行动不方便,倒也真难为他。在汽车站,他很早就上了车,看似靠在座位上休息,实际上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上车的乘客。- n( d+ q! B* C" h: c
  现在他确信,车上的人应该没人熟识他,终于放松了。这些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唯恐一不小心露出马脚,好在他的伪装还算成功,就连妻子至今都还蒙在鼓里。他不禁有些飘飘然。他记得当初有一个女同学,被分配到北京市国家安全局,工作的头半年专门练习盯梢,据说伪装功夫极为了得,不知他俩谁的功夫更高些呢?或许这次在北京能有机会比试比试吧。
! ]5 F" j& l8 A1 u  当然,他知道这是给自己开玩笑。现在的他能有这种闲心情,真是难得。自从李忆农和刘队出事后,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破案、为他们报仇,成了他最大的生活目标。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除了沉重,他愈发地感到惶恐,而这种惶恐的感觉,在发现刘局办公桌上的光盘那一刻,达到了最高潮。5 c7 k; e' ~  G, g  j/ H. ^
  信念,本是个很模糊的东西,更多的时候,人们提及它,是带着贬义。可是那一刻,钟强忽然发现,自己的信念也模糊了。
: e* u9 @: f/ K1 Z! h2 S  钟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就如同他不分好坏,将自己只定位于专业刑警一样。这或许是受了中庸之道的影响,但是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警察嘛,专政机关的一部分,与震慑效果相比,小小的腐化简直不值一提,大众也接受了他们的特权。
/ S- e: J! B0 |3 d0 v  但是他总以为,警队的总体是向上的,能够在国家与民众之间坚守平衡点,并满足双方的需求。即便他不会把它和光荣等同起来,至少还是引以为傲,他向自己的儿子就是这样灌输的。当然,目前的体制不尽如人意,但几千年的专制,早就使人们习惯了服从,任何的改变都会是渐进的,这又能怪得了谁呢?0 B+ K- g' K, V5 F9 a6 Q3 \6 G% f+ K
  但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对自己的职业产生怀疑,会对自己战友的操守产生怀疑。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有时他会想,即使自己说出了疑点,会有人相信吗?就算有人相信,在目前的环境下,能改变什么吗?就像现在的他,堂堂的一个刑警队长,却弄得像个地下党一样,而目标说起来又让人啼笑皆非:他只想破案。
3 p& T- p( Z. P  这是最令他感到痛苦的。6 t5 t. ?- L5 s+ F+ g* H
  他看看窗外,默默地叹口气。凭他一己之力,可以冲破那张无形的网吗?自己这一次行动,已经开始了一条未知的迷途。原来一提起组织,人们就嗤之以鼻,可一旦真的离开了,就是一只离群的狼,那种游魂的滋味根本无法为外人道。等经过这一切,他还会回去吗?
# K2 p0 s) K4 v6 n  李哥,我该怎么做?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灿烂的笑脸。' r, r5 E9 h8 c3 x( o%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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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兵是钟强的大学同学,这次来北京,他就借住在他家。王兵毕业后被分到公安部,后来到阿克苏挂职三年,刚返京,还没有安排工作,正在家休养。% j5 E) S6 [) D8 j; F
  王兵做得一手好菜,这让钟强自愧不如。不长时间,四菜一汤就摆到了餐桌上。王兵拿出两瓶二锅头,对钟强说,“老习惯?”
0 Z- q" ^( W/ C; a) m; g8 W" s. s  “好啊。”
) o- d) j9 n  j" Y  所谓老习惯,是上大学时养成的。那时他们都好酒,可是大家都不富裕,经常是人手一瓶二锅头,但只有一袋花生米和一袋榨菜下酒。最极端的一次,八个人,八瓶酒,八串糖葫芦,一袋花生米,一袋榨菜,花生米和榨菜是公有的,想吃,你得先划拳赢了再说。
) V% c/ J# f$ e- K5 y/ x  两个人的话题,自然从这个老习惯开始,再谈到当初的那些酒友。两人很久没见面了,谈到往事竟都有些激动,这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两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分明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泪光。1 o  G& J, Y$ j+ W" @% k/ \
  两个人一直没用杯子喝酒,不知不觉,两瓶酒见底了。王兵又取出两瓶,打瓶盖的时候,钟强终于谈到了罗莉。罗莉是王兵的前妻,也曾是他们的师妹。: `7 b* l4 \9 e6 m; @
  “罗莉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再找一个?”8 Q9 P, L  J$ V9 {7 k
  “顾不上。”王兵吐出一串烟雾。
) n/ j  }' h1 n$ \! l0 ?2 S  “不是顾不上,是心里还没忘记她吧?”9 B7 y8 p5 d! K
  “也许吧。”7 m$ d6 `8 S# D6 h$ k3 N6 {
  罗莉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大学期间他们就谈恋爱了。王兵早两年毕业,罗莉后来的事情,包括毕业留京、出国,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出国三年后,罗莉只是找了一个国内的律师,就和王兵办妥了离婚手续。
* {2 U6 c1 e/ g8 R  “当初多少人劝你啊,有那么多例子,你还非得让她出国?”
; r, G7 Z/ l! I1 Y  “她想出去啊。”王兵轻轻一笑。0 U4 [7 Q1 {2 G# R1 K
  “可是她出去就有可能回不来,反正你又不能出去。”
5 ]3 ^- a, D# x$ f. [  “其实她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6 L1 q# V0 R  }6 D4 O# e/ U( F  “那你是何苦?”: Q) p* V# I, L2 ~% z$ g% M
  王兵喝了口酒,反问钟强,“你爱过人吗?”
1 g# A6 G4 \% |  @  这话倒真把钟强问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王兵。. [+ `; V" [9 [% M& Q- L
  “我爱她,所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 X8 x: v2 n2 ^. S/ S$ P
  “她爱你吗?”
' g: v; V; X( U/ n  王兵顿了一下,“我不知道。”3 J/ P$ ], i7 J6 _( r. y
  “她值得你这样吗?”
# X: [, a. H8 o( s* G, R  王兵没回答,又喝了口酒。4 Q& \- V  T% b9 r8 z; |$ o! d
  “算了,不说这些了,”钟强也喝了口酒,“恐怕这些话别人都和你说八百遍了。你赶紧再找一个吧。”3 W3 O5 `4 q+ g0 L" p7 l0 ^
  “是啊,家里催得也急。你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 q# q7 k: t# t7 ?- J  “也能叫你回家吃饭了。”) }; M0 p* m8 _/ p( J' v: A. S( N5 v: B
  两人会心一笑。
* M2 ?, f/ Z6 l# M" L7 y  “不过罗莉事情也做得够绝的,连面都不朝一个。”
' H/ V; |# b( W  “这样不挺好吗?见了面能说什么?不见,还都能保留些美好的记忆吧。”5 M3 |1 ?, w; U- i* v
  “你不会还在爱着她吧?”
0 z- G) ]4 c  B$ n; {! Z5 Q  “我也说不好。”
* u) o$ k, P. \4 ~  “人可是早就不在了。”2 `6 V# A) ?$ a8 ?, x- x2 Z" S
  “人不在,情还在啊。”王兵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酒。1 X8 b2 k5 G8 N&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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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喊了两声,在噩梦中惊醒。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在梦中,那些光盘变成了一个个锯齿锐利的电锯,围着他不停地旋转,简直是一出《电锯惊魂》。
* X1 }$ j! v  l9 ~5 ^& T7 C) @  借着窗外的灯光,他半坐起身,靠在床头,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点着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尽管头还有些疼,他渐渐清醒。/ y7 N# g5 k& M, T
  到目前为止,他一共见到了十张光盘。除了在刘局办公室的那一张,前九张都在他手里。李忆农那四张他最早见到,上面的编号分别是1到4。整理刘队遗物时,他发现了五张光盘,编号分别是1到5。其中的前四张,与李忆农收到的完全相同,而且从信封上的邮戳看,它们应该是同步寄给李忆农和刘队的。第五张光盘记录的是李忆农的去世,看样子是专门寄给刘队的。* D! f" t- a5 q
  现在刘局也收到了光盘,钟强不禁疑窦丛生。
4 J4 L, E0 |( g3 g4 ~" E  很显然,光盘都是“使者”寄出的,其对象应该都是他的复仇目标。邮寄光盘,是这个系列案件的显著标记,这些光盘意味着什么呢?" C% g! h% W2 O+ ~
  最初收到光盘时,李忆农和他都把它看作是一种敲诈的手段,一种心理战的工具。看到第五张光盘后,钟强意识到光盘的作用不仅是上述这些,它们极有可能是一张死亡通知书,是“使者”对复仇成功的炫耀,也是对后续目标的警告。
) b: J4 ?- @$ K8 n  先提出谋杀警告,再实施谋杀,然后再去向后续的谋杀目标炫耀,并提出新的警告,如此循环,还有什么样的复仇比这个更畅快淋漓呢?
6 B) }; P1 A, _/ Y- n/ R. u  以前钟强只是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类似的情节,没想到这一切就在他的身边发生了。
2 N$ a9 K* D0 w/ s( e  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y* V2 B3 G& G% L0 `! Q$ x4 w# H
  李忆农的惊恐他都看在眼里,想必刘队也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那个令人绝望的“使者”,不仅完美地完成了谋杀,而且令受害者惶惶不可终日,享受了极大的快感。
: C& v% ]( }8 d# @5 K. ]  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演变出这一切?
9 |/ ], q6 I; r3 P  看到光盘中央那个黑色的“6”,钟强一下想到了《血字的研究》。在这第一部有关福尔摩斯的著作里,柯南道尔描绘了十九世纪中叶一个残酷的摩门教世界。还在上中学时,钟强就通读了《福尔摩斯探案全集》,里面的一切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0天倒计时的警告,每天出现在家中不同位置的变化的倒数的数字,为费瑞厄一家带来了灭顶之灾。他记得书中曾这样写道:他一看到这些警告,就感到一种几乎是迷信般的恐怖,因此他坐卧不宁,一天天憔悴起来,他的眼中显露出被追逐着的野兽所有的那种惊骇、仓皇的神色。
9 Y5 k& f  j6 l) e1 q+ ]  这些是否是李忆农和刘队最后的写照呢?1到6的数字,是否和那些从29开始的倒数数字有着异曲同工的效用呢?0 h1 U7 W- m3 `9 ~. `( J1 [& c" f7 t
  这一刻,钟强宁愿李忆农和刘队从未看过福尔摩斯,当然,也包括刘局。
5 _( Y# }6 P. G  他在刘局办公室看到的是第六张光盘,从时间看,应该是最新的。按照钟强的猜测,上面记录的应该是刘队的死讯,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是否像第五张光盘一样,也拍摄到追悼会的照片,他不得而知。4 `) P6 p  o; s$ z  u
  刘局是第三个被发现收到光盘的人,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吗?如果有,他们会是谁?
* V& \: j1 @/ l! v9 j5 D3 I" K  前四张光盘,刘队是与李忆农同步收到的,刘局是否也同步收到了前五张光盘呢?那些未知的可能的人,是否也同步收到了这些光盘呢?: y, `3 _4 t' ?0 C% v- m
  那天在刘局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检查光盘,钟强就听到了刘局在走廊里的说话声,他连忙把现场恢复原状。刘局回来后,和他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也表达了对他身体的关心,同意他来北京治疗。他一面应付着,一面盘算着是否应该和刘局都卸下面具,但是他始终无法作出决定。
/ l; D3 {" L) ?5 `8 U1 `" T1 g& X  如果光盘真的是死亡通知书,那么“使者”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刘局,刘局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l8 W) t9 O5 D5 f0 n% l
  他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愿刘局已经意识到了面临的危险,但愿他的分析是错误的。这几天他一直被这件事所折磨,但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P) g1 }5 \8 {$ R: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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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的北池子大街,静幽深谧,王兵和钟强下了出租车,走进一个四合院。这里临近紫禁城,原来不知道是哪个王爷的府邸,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一个私人会所。门口没有挂招牌,钟强看王兵轻车熟路,知道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来。
: ~9 T! ^; G. q1 V. F  王兵向门童小声说了几句,又回头看了钟强一眼,两人跟随门童,穿过影壁,来到西厢房。房前有一棵柿子树,正结了果,压得树枝沉甸甸的。西厢房被改造成五个独立的房间,门童站在一间前面,轻轻敲敲门,又把门推开,说了句,“您的客人到了。”闪身让在一边。2 a" W9 x& @8 w" q( p* u/ e
  钟强跟在王兵身后进了屋。房间的正中是一张雕木的八仙桌,暗淡的颜色透着古香古色。一个男人正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喝茶,略微抬起头,笑了笑,做了个让座的手势,王兵拉着钟强在桌边坐下。
# y% C/ U, P% T5 C7 c0 s. O# y  “不好意思,窦兄,又来打扰你。”5 y  P+ O- z9 B) n3 {/ _  c1 s
  “哪里,该是我不好意思,让你们特地跑到这儿来。”男人从桌面上拿起烟,弹出两只,递给王兵和钟强,“开了一天会,刚开完。”2 x9 S- S' ]+ z
  “是啊,你们忙。”王兵侧过头,给两人做介绍,“这位就是窦兄,窦兄,这是钟强,我大学同学,铁哥们。”
6 J( l; ~3 w% {: i1 [9 Q7 P9 q  “哦,”男人点点头,看了钟强一眼,为两人倒茶,“这是今年的新龙井,我刚品了品,不错,你们也尝尝。”
2 R8 ^' N0 N) {2 M2 V6 b/ \8 P  钟强一直用余光注视着男人,很少见的,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竟然有一种压抑感,男人其貌不扬,但隐隐透着说不出的威严。, i) I% d: m* G/ }) T
  “嗯,是不错。”王兵品了口茶,“现在地道的好茶不多见了。”他抽了一口烟,话锋一转,“奥运都结束了,还忙什么呢?”: S* }- W2 Q/ ?8 J- w3 L
  “这你还问我?我们哪有闲着的时候啊?奥运压了很多事,现在都得捡起来啊。”8 e$ A3 H8 j7 |6 k# n
  “这倒也是。”
, T1 z- h. S2 A4 o$ j/ ?" w' ?  “你怎么样,挂职结束了?”
5 j4 S8 Q8 `; M; p6 p! z$ o  “是啊,”王兵像是牢骚满腹,“这不回来了,坑都满了,没位置了。”  ]) h  ^4 r  q  M! J  T) s3 ]2 g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9 ?5 R* c2 |5 L3 Y. z: \& H0 Q+ ]  “我知道。”王兵看看男人,“窦兄,咱们点菜吧,你看吃点什么?”( K/ W% I8 F9 L% ~# F& D
  “你随便点吧,又没有外人。我先声明啊,酒就不喝了,我累坏了,晚上还得赶材料。”
! P2 }1 {; I8 p  “行,咱们就喝茶。”王兵招呼侍应生,开始点菜。. _( N) _4 E  V3 b9 K, E7 a
  一直到现在,钟强也没插上一句话。他略微垂下头,一边喝茶,一边琢磨着对面的男人。这个被王兵称作“窦兄”的男人,时任中央综合治理办公室某处处长,他的办公地点,就隐藏在街对面的四合院后。二十年前,他是张宏伟大学时所在班的班长,如今也是他们在北京的总召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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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7 c/ L) a6 ], f  窦威这条线索是小丁提供给钟强的,几天前他们在北京调查时,顺藤摸瓜找到了窦威。除了一本最新版的校友通讯录,小丁他们没有从他那儿得到更多的东西。按照小丁的说法,窦威根本就无法接近。钟强直觉他知道的东西应该很多,想在北京碰碰运气,没想到王兵恰好和窦威熟识,少费了很多周折。见到窦威,钟强才知道小丁所言非虚,他是那种微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人,城府很深,如何打开缺口,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3 d1 Z( w6 v* g/ a1 v3 N( A  三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吃多少,随意聊着天。最后还是王兵打破了沉默,说,“窦兄,我这个同学有些事,可能得麻烦你。”( T- F9 e9 a/ }8 Q5 m$ |
  “哦?”窦威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扫了一遍,“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什么关系啊,有什么事,尽管说。”0 U% _8 E: t0 f
  “窦兄,”钟强学着王兵的口气,“我正在查一个案子,想和您了解点张宏伟的情况。”: E; l, E( Q3 @
  “我都想到了,”窦威轻轻一笑,“你们前几天不是来过几个人嘛,还想问什么?”% w9 M9 g  g; ]. @+ l# L5 {" A
  “是啊,已经麻烦过您一次了,”钟强看了眼王兵,又继续说,“我想看看最近他有没有联系过您,或者你有没有他的什么消息?”# c8 Z! L" v' w
  “我上次就说过了,没有,这十年他音信皆无。”5 u5 p* J/ `" ~' n$ Y( T& x/ v8 V
  钟强和王兵对望一眼,“别人那儿也没他的什么消息吗?”
3 _0 H) }4 i2 |9 B: k  窦威看看钟强,叹口气,“至少我没听说。”
8 B, J. ^- Z) }/ j  钟强不知道怎么继续,幸好王兵接过了话茬,“十年音信皆无。哎,窦兄,给我们说说张宏伟吧。”
% W1 G# d/ r1 T% ^: @5 g5 `  窦威把目光转向钟强,“老五到底怎么了?”
3 q  F3 F( H; V. X( v3 c  “老五?”钟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明白老五指的就是张宏伟,估计是他们上学时的排序。) R2 f  t' B# U) u, y
  “嗯,他在宿舍排老五。”窦威快速地解释,“你们为什么现在又调查他?”6 N( U& y; b, Q: c5 d) I  i, Z* |
  “当年发了通缉令,现在在复查。”钟强估计小丁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F7 t/ k$ d- C9 C  ]9 [& F
  “哦。”窦威点点头,“我上一次见到他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2 g: N3 {# V" o: l7 H3 D- g3 B  钟强和王兵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忆。  }8 r" p0 a2 Y4 }& a. g
  “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他从看守所出来还不到一个月。他到了北京,我们这帮同学给他压惊。那天大家喝的都不少,虽说我们都遇到过各种事,但真正的能在看守所呆上一个月的,毕竟寥寥无几。当时他是第二个,也是唯一从里面出来的一个。”看两人有些错愕,窦威解释了一句,“工作第二年,我们有个同学就被枪毙了,他没能从看守所出来。”+ m3 v" y: o8 `% R. h+ G
  窦威喝了口茶,继续讲,“尽管大家对看守所里的情形都很了解,可没人身临其境过,有人起哄让他讲讲在里面的经历。我还担心他脸上会挂不住,暗捏了一把汗,哪成想人家满不在乎,给大家讲得绘声绘色。$ `6 U# [5 A& {* J
  老五是个白话的高手,他调侃着自己,就像只是做了一次探险旅行。我们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情随着他的讲述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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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n1 ]" K2 Q* j$ y  尽管钟强有很多问题,但他一直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他知道,窦威的回忆太宝贵了,他不敢轻易打断。8 `8 h$ V) A, Z: T' E" ?. V$ c
  “那晚他一直很活跃,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对于他来讲,那是人生的一道坎儿,其中的酸甜苦辣只能自己品味吧。”窦威点燃一根烟,沉浸在回忆中,“在我的坚持下,那晚他睡在我家,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想多和他聊聊。
, c- ?$ f6 X& A6 g: a$ w. P# ]  果然,他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是简单地说有人要收拾他。我问他细节,他不愿意谈。他说他出来这些天,一直在北京和你们省里找人,想收拾那帮人。”
  a2 ^9 \8 c8 G  钟强和王兵对望一眼,原来当年事情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的故事。
3 D: r0 [4 \/ T  ^% _! `( u" l  “但他紧接着说,他已经决定放弃了,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性格,我最担心他的也正是这一点。听他这么说,我松了口气。我问他原因,他说他的父亲正在住院,他不想让老人跟着操心。% x9 _. P: e7 i+ Z- m/ r! A9 G5 T
  老五是个孝子,他这样做我能理解。当年毕业,他也可以留在北京,但他早早地签了单,回去了,就是不想离家里太远。其实后来他的生意也主要是在北京谈的,他来回跑,我倒是常能见到他。
% N8 f2 @) }( R" A) J% ^' c8 ~  就我们两个人,我问他在里边到底怎么样,他沉默了半天,才说,这一个月有两件事给他的触动相当大。你们能想到是什么吗?”
; |2 r; f" l+ F) D$ m  钟强想了想,摇摇头,王兵说,“窦兄,你就直接说吧。”$ f5 `# A& j6 Q% S2 P
  “第一件,是他终于明白了专政机关的力量有多强大,一个人根本无法与其对抗。他原以为过去这些年他编织了一张网,足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事情一旦披上了国家机器的外衣,他的这个想法根本就不堪一击。他和我说,原来类似的事情看多了,但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体会过,刚进看守所那两天,他表面上强作镇定,其实心里已经近乎绝望了,有一度他甚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幸亏他的韧性让他挺了过来。”' ~1 X) S2 {& o& n/ o
  钟强他们代表的就是国家机器,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这么多年,他和形形色色的罪犯打过交道,但这样的心理感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想了想,也的确是那么回事,那些嫌疑人之所以畏惧他们,他们的能力强弱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他们背后那种无形的威慑力和强制力。在它们面前,个人的力量极其渺小,心理所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0 e4 {3 T. |9 z# v8 T9 A1 J/ a  “第二件,就是原来他从来不信那些算命之类的,但现在尽管嘴里不愿承认,但心里也是半信半疑了。他说几年前,他外地来了一个朋友,特别热衷于此,他就找了一个据说很神的‘半仙’给他的朋友算命。临走时,半仙叫住他,也要给他算,他笑笑拒绝了。据他说,当时半仙很诡异地一笑,对他说了几句话,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很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半仙说他这一生会有两次牢狱之灾,一次在二十九岁,一次在三十六岁。对此他一笑置之,可是现在掉头想一想,他出事那年,正好二十九岁。( G, U& M, W! p+ B$ V0 {. e
  还有,那一次是秘密抓捕,家里人并不知情。很多天没有他的消息,家里人很着急,妹妹也找了个地方去给他算命,结果人家说,他正在花果山修炼呢,在六号洞,一个月就会回家,没有大碍。出来后听到妹妹提起此事,他极为诧异,他正好是第三十天出来的,在看守所里就是在六号房。
; S8 {3 Y3 `  n7 P: z  他问我,是否该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无言以对。说实在的,我心里很难受,那一次的经历让他虚弱了许多,但我不忍心挑破。”
3 |* H* C1 q. ~# p0 x+ f. ]5 k  窦威把整整一碗茶都喝光,钟强连忙续上水,他看得出,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窦威的心情也很不平静,他意识到窦威和张宏伟的关系非同一般。
. ~, B. C: f; u+ y9 H+ C$ Q: e& B  “那晚我们聊到很晚,我记得最后他说,这一辈子他是没法再办什么坏事了,在看守所里,他留了相片和指印,有什么事,一查一个准,‘我有前科了’,他说。”' c$ i9 V/ R/ |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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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悠扬、舒缓的古筝声,隔着窗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窦威停止了讲述,轻轻拍了两下手,窗户应声打开。皎洁的月光,透过低垂的树枝,倾泻到屋里。从他们所坐的位置,无法看见演奏的人,可他们的心却都被这琴声所吸引,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 D& m+ o' w- |0 K& p
  《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每个人都耳熟能详。
, j; n3 F* C( g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窦威像是有些不情愿地回过味儿来,又给大家发了圈烟。“哦,我刚才讲的,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他看了看钟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q' w; z" J. c% ^8 G4 W
  “窦兄,张宏伟说过他放弃报复,他说没说过他原来要报复哪些人?”7 I4 U! k! N+ z4 t2 D( u
  “没有,我问过他,但是他不说,岔开了。”2 H. d5 G: o6 T: |
  “你相信他的话吗?”( q+ L- A4 y, |% e
  “你指什么?”+ v7 s3 w8 |2 {( i' \, k
  “放弃报复。”
% N  g* t/ J$ v) d3 t  “我信,我认为他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尽管这不符合他原来的性格。我想,最主要的是他的父亲当时正在住院,另一方面,进了一次看守所,可能也让他变得成熟了。”
' e* u6 U# u: Z% O  “他有没有说过回去后他会做什么?”% a6 [8 A& n0 j7 a' I
  “没有。”窦威苦笑,“你不了解他这个人。可能你们也感受到了,我们的关系很好,可即便如此,我们在一起时他很少讲自己的事。他这个人好面子,那次来北京,按现在的话讲,无非是给我们大家作秀,证明他仍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 `3 ?# M9 c6 T3 L' G' p  钟强琢磨了一下,又问,“上大学时,他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 k" D+ i- N+ h
  “有啊,我就是啊。”窦威笑了。; L8 P* U4 y; }% E- \, R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 _% X% b1 s' }2 j" w# C. r  窦威皱了下眉,紧盯着钟强,“你们这次调查,并不仅仅是因为对通缉令复查吧?”, f; l4 e: T) N& O
  钟强紧张地看着窦威,最后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市里最近发生了几起凶杀案,好像都和十年前张宏伟的案件有关,我们怀疑背后有他的因素。我们想确定他是否活着,如果活着,这十年他呆在哪里。”
* V  P2 |! [# c- m0 l, I  “报复杀人?他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吧?”窦威沉思一会儿,“好,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第一,他和我们同学的关系都很好,称兄道弟的铁哥们也有很多,如果他去找这些人帮忙,我想大家都不会拒绝他。
- |- s. F) |  m$ u. v9 J8 Y  第二,这十年他杳无音信,我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不然,哪怕他有一点音信,无论多远,我都会有所耳闻。$ s# s( b/ Q7 {$ }  c
  第三,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会去找这些同学。这条线索太明显了,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 c0 G1 P2 f% z  “为什么?”+ j7 a( c+ Q& K+ w( `
  窦威看着钟强,轻轻地笑了,“哎,你忘了我们是学什么的吧,他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 w/ t) C% |5 I  钟强旋即明白了窦威的意思,是啊,如果和他们做对手,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U6 F2 g6 k+ ^! n) K, L
  “假如他还活着,那么当初帮助过他的人,一定是个轻易无法被人想到的人物。张宏伟不会给朋友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会让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他的社会关系那么复杂,我建议你放弃同学这条线。”
  j6 l! G1 ]# E. A$ F  W# W  “哦。”钟强点头。1 B3 P/ W* q) q" n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连我都找不到他,我想——”
" S- U4 U1 m0 }9 `& H. G$ C* o  窦威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钟强听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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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音乐渐渐舒缓,慢慢静止。钟强对音乐并不在行,但还是感受到“春江花月夜”的美妙。无人鼓掌,只有被压抑的风声又抬起了头。
4 ^1 z& w* \/ I4 W% \  “窦兄,”钟强刚说了两个字,琴声再一次响起,窦威用手势制止了钟强。琴声很弱,也很慢,钟强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曲调,他只见窦威侧耳倾听,又皱皱眉,闭上了眼睛。
/ j6 |1 v; d- I  钟强一头雾水,他转过头看看王兵,王兵苦笑着摇摇头,示意他耐心等待。/ s* B4 K$ o$ I% k; T0 l
  钟强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刚毅,他始终闭着眼,时而会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平心而论,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偶尔露峥嵘”,或许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吧。
8 P0 `8 T% A( Y" X3 Z/ G5 c  琴声杂乱起来,继而变得激昂、慷慨。“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钟强想。终于,琴声停了下来,一切重归宁静。 
* R4 m8 B! k* o. c6 L0 q  窦威睁开眼,也点了一支烟,他像是仍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中,一言不发。半晌,他意识到对面的人,连忙说,“不好意思,刚才你想说什么?”
9 k8 _" T; i2 d/ U3 J  “窦兄,你听得挺入迷啊。”王兵笑着说。
9 y2 T' |+ d" J5 }; R3 e  “不瞒你们说,我是想到张宏伟了。”窦威吐了串烟圈,看着钟强,“你说吧。”3 I6 J$ R( C: ?+ I6 }" ~' W/ ]9 m
  “窦兄,张宏伟这个人有什么爱好和特点,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
( {4 u9 O% j, k- {% e$ h  窦威拿着烟,沉思着,忽然问,“知道刚才这首是什么曲子吗?”
$ x. |* ?2 a& w/ l3 b( j1 X  钟强看看王兵,两人都摇摇头。
) E/ H$ z9 X, y& C  [5 \  “这是一首有名的古曲,叫《广陵散》。”窦威见两人仍不明所以,补充道,“讲的是战国时的一个故事。对了,刺秦的故事你们都知道吧?”0 F% x: m* R' [' D% T
  钟强点点头。
0 R4 Y& B/ ]/ C6 L  “这也是个刺杀国君的故事,不过成功了。”
+ |" q' A1 A5 Z7 L" G$ x  聂政刺韩王的故事,钟强是第一次听说。当年聂政的父亲给韩王铸剑,违了期限,为韩王所杀。聂政听说韩王喜欢听琴,就想扮作琴师接近韩王。在山里,他请了位老师教他弹琴。为了通过关卡不让人认出,他用漆涂脸颊,用石头砸掉牙齿;为了改变声音,他吞火炭把嗓子弄哑,年深月久他终于弹得一手好琴。一天,他在京城门楼下弹琴,“观者如堵,马牛止听”,韩国人都被他琴艺征服了。韩王得知有这样一位弹琴高手,就派人把他带进宫里献艺。进宫时,聂政把匕首藏在琴腹。他弹的琴曲博得韩王和群臣的赞扬。就在这时,聂政突然拔出匕首,把韩王刺死。然后他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子、耳朵,彻底毁坏了面容,自刎而死。韩人将他暴尸于街头,悬千金,征闻这刺客的姓氏和籍贯,最终无果而终。% I" k( H* s; Y( j' Z9 u% s" F- x) P! V
  “这聂政真不易啊。”王兵感叹,“还有,窦兄你也有才啊,这些事都知道。”% Y! m# h; w% J) c1 G; X  c5 j
  窦威轻轻一笑,“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乱翻书。”紧接着他的神情凝重起来,“刚才你们问我张宏伟有什么特点,简单地说,他可以像聂政一样,那些事他都做得出来。”6 T7 H* T+ X0 G, f$ M+ k! z
  钟强和王兵面面相觑。
' K& ^8 b; n( |  夕阳西下,钟强斜靠在一棵橡树下,注视着不远处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这是一个居住小区的中心花园,草坪的边缘,不规则地放置着一些欧式长椅,女人就坐在长椅上,身体前倾,微风拂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女人偶尔会用手将它们拢到脑后,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草坪中间的人群。: x4 j! i8 S, B) B" H6 [+ }
  草坪上,大概有八九个孩子,在一个男人的带领下,正在进行足球攻防训练。小家伙们的动作有模有样,钟强不由得笑了。! T6 U5 W9 h5 B. v# i/ E3 d+ y; u
  “那里面一定有她的孩子。”他仍注视着那个女人,他很好奇,在这个恬静的时刻,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记得还是在初中时,他第一次被孩子所感动。那是在放学的路上,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正和母亲玩一个皮球,孩子踢球的动作笨拙而可爱,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孩子,意味着生命的延续,他发誓,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教他踢球。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自己的儿子已经会打酱油了,可自己陪他玩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提踢球了,钟强心里一阵懊恼。
# y: m) M" Q6 L% g5 a0 S4 R  坐在长椅上长发飘飘的女人,就是当年张宏伟的女朋友,邱之。5 |# O5 ^# |4 @) D
  昨晚他和王兵第一次见到邱之,当时她要外出,就把谈话的时间定到了今晚。两人回去后,担心一起和她谈话太过正式,效果反而不好。当钟强一个人把城市的喧嚣抛在身后,穿过小区门口巨大的喷水池,他一下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中间,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们只不过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见过一面而已。
& V' M  @0 L; ^6 [0 K# v  钟强喜欢长发飘飘的女人,对于所有人来讲,这都是个秘密。小时候,他看过一部香港电影,名字好像叫《旺角卡门》,由刘德华和张曼玉主演。两个人受尽磨难,闯入婚纱行,穿着抢来的婚纱去教堂结婚。刘驾驶着摩托,一路疾驶,张紧紧趴在他的背上。在教堂门口,摩托停住了,张摘下头盔,那一刻,微风袭来,她的长发飘了起来,没错,就是飘了起来。这一切深深地震撼了他,从那时起,长发飘飘,于他,就是女人的符号。当初,他之所以没有接受刘丽,她的齐耳短发也是个重要的因素。' J6 R2 n3 T* e7 L  Y
  走到离她大概十几米远,钟强停了下来,靠在橡树上。眼前的景象是那么地平静,他不忍心去打破。
+ f8 w$ ?9 k3 Y) p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一支。记得那个电影的片尾曲是《追梦人》,第一句就提到了长发。“歌词是什么呢?”钟强想着,别看他对古曲不熟悉,那一天差点丢人现眼,可流行歌曲那就相当拿手了。“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对,就是这么唱。”钟强在心里默默唱了起来:: Q; l/ ], P, v- ^) |% F4 L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颜。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激情你的心语,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宿命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9 @5 @2 G3 F3 g  钟强边唱边琢磨着歌词,一种想法忽然让他心中一动:站在这橡树下唱这首歌的,不应该是他钟强。如果张宏伟靠在这颗树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那会是一幕什么样的场景?
  ^% E% t$ _7 H! Q3 l  L  想着想着,钟强有些痴了。
) G! z' y6 w2 g: K0 ~2 M
# x8 T3 d* H. V3 A$ O% y! D5 ?  抽完了烟,钟强捏着烟头,在附近找垃圾箱,这时一个男孩从草坪上向长椅上的女人跑去,女人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男孩,又怜爱地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 Y- K% U4 L1 d- y- a1 D  那是她的孩子。) w, X4 y7 U! n; d
  小丁从北京回来后,曾告诉他邱之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当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这个年代,单身母亲已经引不来多少好奇的目光了。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这个孩子,他突然意识到,他极有可能就是张宏伟的孩子。
; I4 c) B2 A( y  前一阵,小丁他们无功而返。对家人的威胁激怒了邱之,她勉强应付了调查,一问三不知,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见到邱之前,钟强一直为如何取得邱之的配合而苦恼,但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 C0 T& u5 b, U
  正想着,足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着钟强的方向飞过来,钟强下意识地闪身而出,用胸部停住足球,又在腿上颠了两下,刚想凌空把球踢回去,他看见喝水的男孩跑过来,就把球停在脚下。, G0 p* R8 T1 A8 _
  “好棒啊!”男孩由衷地赞叹。
& M5 J( Y' q: i( O6 E& |0 x  他笑笑,把球踢给男孩,男孩冲他挥挥手,转过身,带着球跑了。
; n& ]4 Q! R% S* ^5 T  女人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4 w: P6 T4 X6 e9 z2 Y0 l' j; X  钟强慢慢走过去,把烟头扔到垃圾箱里,在长椅的一端坐下,女人把包向自己的方向挪了挪。4 `- r! q4 p. C# P; U6 ]
  “不好意思,见笑了,”钟强拍着自己身上的土,对女人一笑,“年龄不饶人了。”; N4 O0 m7 \' W. b  l1 X: D) {0 V
  女人用看似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C9 w& x) n! h# G! m
  “孩子真可爱,”钟强自顾自地说,“我刚刚就在想,如果我的儿子这么大了,该多好啊。”
+ e4 t: W$ A9 _3 k* }4 ^; N4 V  女人没理会他,仍旧看着草坪上的孩子。4 \9 ]$ z! j+ B+ v) m; ~
  “我儿子快五岁了,像这样踢球还得过几年,我刚刚发誓,到时候一定好好教他踢球。”他把头转过来,看着邱之,意味深长地说,“别看都有恋母情节,男孩子到这个年龄,更需要父亲,这对孩子性格的培养很关键。”& x- T* m2 l2 v2 N& r1 F
  “我怎么养儿子,好像不用别人操心吧?”女人打断了他的话。
& s4 n3 W$ U) c' w  钟强哑然失笑,忽然说了一句,“他是张宏伟的孩子吧。”
# j' C) V) t7 j% ?2 i- F0 C! @  女人仍旧看着草坪的方向,但钟强清楚地看到,她的双肩微微震动了一下。
* d; U, R9 S3 n  Q; Y  “别说,长得还挺像,性格像他爸爸吗?”
5 Z4 F/ N* u/ k1 t5 P  关于长相,钟强一点也不确定,但他只能这么说。他看过张宏伟的几张照片,对他的容貌依稀有些印象。
  d5 Z! H8 M1 D$ `, K/ P0 |- j# P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3 w0 k  H# H. H
  “他见过孩子吗?”
& b: T% |" d. l  e# ]- p  女人的眼神很清澈,像是看穿了一切又充满了警觉。“你们接二连三地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 k/ T, b8 a" E% R# {/ H, f- y" H  “我们想知道张宏伟在哪儿。”
8 z# y! m+ N! |* s  v' p  c% y  “我不知道,到年底,他就失踪满十年了,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2 J% Q* t2 A) e  “这十年就一点音信也没有?”
) z1 F% h6 g2 u, Q2 Z  “中国话你听不懂吗?”女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有音信,还叫失踪吗?”; c& i3 q5 k: P  M
  钟强自嘲地笑笑,“我感觉他还活着。”他看见女人的肩膀又轻轻一颤,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d  ?% Y3 t' \% [9 f
  “还是死了好,省得被你们通缉。”  ~' r/ `; [6 C' Q8 {3 H5 o
  “算了,不提这些了。”钟强把双手拢在一起,轻轻地扣着长椅,“能告诉我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 b3 h, l* N& v' \! }
  “当年的事我都说过了,你可以回去看你们的笔录。”! v+ @* R7 j1 m2 }& n* I
  钟强沉默了,他取出一支烟,问女人,“我可以抽支烟吗?”# V/ ^7 K  _  N
  女人耸耸肩,未置可否。# s$ q+ K4 F: z, h
  钟强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雾,“他知道有这个孩子吗?”  I: T( b2 c0 N5 S+ {- m: y
  女人没说话。
- ?2 W3 |# B; q$ Y; i4 a; _, }  “或许你也想找到他吧?这样他和儿子就能相见。”; k" F9 Z3 _; J( ^
  女人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那你们也可以抓到他,是吗?”; P+ n1 A4 s+ E% ?# b: I% Y, G% L
  “总比他东躲西藏强。我们国家是有法律的,如果他没什么事,法律会还给他清白;如果他触犯了法律,理应受到制裁。”
* |( l' y) d, d' |% X0 x  “法律?”女人看了他一眼,“就你们做过的事,你还好意思和我提这两个字?我问你,你信吗?”
( H6 M' i/ m* G  钟强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我信。”: D" S' f7 Z9 R8 f6 a4 x. Q
  女人不再理他。2 R  ?0 o3 ^2 j3 B  J
  钟强连抽了两口烟,说,“我刚参加工作时,承办过一个死刑案件,案犯是个老人。一直到行刑,他的家人都没有获准和他见面。家人无法,只能托我转告他,他的孙子刚刚出生。行刑前,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无神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亮。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生命的延续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他看着邱之,“你就不希望有朝一日他们父子能相见吗?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他们无法见面,你也不希望让他知道自己有了后代,有了生命的延续?”
9 k+ M( u% b# g5 \( l8 E2 \  女人沉默不语。% \4 q& l7 b# a* K- f
  钟强续了一支烟,“我怀疑当年他受到了某种冤屈,即使抓到他,也未必有什么太大的事。”钟强在心里痛骂着自己,他在利用这个女人,利用这个女人对男人、对孩子的爱。, R' E( L% @9 U
  抽完了一支烟,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天渐渐地黑了,场上的训练接近结束,教练正在做最后的总结。男孩不时地回过头看着他们的方向。“他应该感到奇怪吧。”钟强想,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卡片,递给女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上面是我的电话,如果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 c' h& r5 t; Z$ l  钟强站起身,他看见男孩正踢着球向长椅走来。看来也是无功而返啊,他迈开脚步。
: k! T$ z0 X$ A$ [  “你确定他还活着吗?”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3 l$ A7 r; ]" P
  “我不确定,”钟强没有回头,“但我希望他还活着,我希望我们能找到他。”# ~0 o2 c( b+ g, G( e
  “哎,”女人像是还在犹豫,“我不会相信你什么,但是,”
/ `3 w6 X: f3 t$ ?0 \: R  钟强回过头,看见女人正看着走过来的孩子,脸上满是痛苦。6 H: a; e$ J" G) G9 P" G  U
  他的心也狠狠地抽搐了。+ Q5 x% I6 O+ \3 Q- ]' q; I

0 |" P/ c: u6 e$ \3 E4 p4 ?  邱之到今天也不明白,十几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她的心为什么会悸动。
! N$ b' w# I/ S" q" n3 c/ ~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张宏伟。6 k9 ^/ w0 O5 G: f# h2 j
  邱之有几个闺蜜,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聚到酒吧喝酒。说是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二十天而已。见到他们过来,老板亲自端过来四瓶红酒。她们好酒,这个习惯老板早就清楚了。那时正流行西班牙的“路易•艾菲尔”,他们一般只点这个。+ R7 y: A$ j$ q- c4 W. Y* u
  几个女人聚在一起,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其中的一个刚离婚,准备携幼子远赴新加坡,自然成了焦点人物,话题都在围绕她进行。几杯酒过后,几个女人的诡计也没有得逞,陈丽守口如瓶,根本就不肯透露她如何即将成为新加坡公民。姐妹们说笑了一阵,就放过了她。' G+ b1 @& r5 a
  “我前几天去威海了,开发区那片儿不错,房子也不贵,我准备在那儿买套房,”实力的这句话引起一小阵骚动。4 }9 T8 [5 X; w4 v& V' [4 X
  “威海?那么远?”' b3 w- M$ y7 ]7 Z: E
  “威海有人吗?”
* R4 u+ d$ d* N  t3 X1 S" P  “嗯,山东小伙儿不错。”
( F! W/ S9 Q  U( s) ^, {  “就是说话是海蛎子味儿。”0 {. w0 \* m  N4 p9 y+ Y6 P8 g
  几个女人笑作一团。
" D: g6 x, S0 u; X  “瞧你们这几个淫荡的女人,成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实力满脸不屑,“我是看那儿适合养老,我准备再干几年就退休。”8 V) j! B9 R0 _9 y& S1 j
  “你看看实力装的,”邱之接过话,“好像自己是淑女似的,还说我们淫荡。”
7 V9 |& Y' `2 i7 V, m  “就是,人家可是深具实力啊。”助理的嘴从来不肯闲着。
- Z6 N9 b$ C/ n2 A* |9 \. {! z  实力忍不住也笑了,“我怎么认识你们几个家伙。”她看看邱之,“那儿真的不错,不如你也买一套,咱们住对门。”, F- i: j0 p) O6 _7 M
  “你还是少出馊主意吧,邱之可是一门心思奔海口呢。”助理说。
- h& `* r1 n) `* L9 ~) \- u* k; W  “不会吧,邱之?”陈丽有点惊讶,“你和晓晨还有联系?”+ n) k0 X' N& ]2 U: {2 G4 |2 D8 U
  “你听她瞎说,早就是过去时了。”邱之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 N+ H; u& j5 P# [2 \6 [2 ]3 X  晓晨是她的前男友,两人苦恋五年,两年前,晓晨扔下她,一个人跑到海口去了。
" n. K4 W# A, u0 J6 R+ p- `9 e  “助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力埋怨着,“好男人有的是,咱们邱之才不会惦记那种人呢。”
3 [) e& P! p0 C- V# j& \$ H' _  邱之看着眼前的姐妹,心里叹了口气。四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都事业有成,却偏偏没有好的归宿:一个离异,三个剩女。对女人来讲,所谓的事业有什么用呢?陈丽即将远走他乡,实力没准儿真的会搬到威海,好好的一伙儿,在一起混了十几年,说散就散了,还是老话说得对,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 w  t# S9 h1 v2 X  这时,前边的一桌响起了一阵掌声,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演出台。/ A$ C6 ]. G$ h. y$ ~0 @( p& E
  “喂,”助理拉住实力,“你看那个是不是张宏伟?”
, _% N( k) t5 u2 @* @! x( |% |6 p$ w  “嗯?我看看。”实力侧过身子,“好像是他。”5 K" z+ J5 K7 j* K4 |. S8 H, O
  “哪个张宏伟啊?”陈丽问。
2 Q* |2 H2 o3 z' s  “张宏伟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每晚都换女人的。”
. X7 B' N; R. H, i$ o" v  “每晚都换?他也不怕累死?”陈丽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 f( d) @% I6 O7 G
  邱之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她抬头看去,只看见他的背影。/ F/ S. t# ?8 c2 G! I, c

* v1 x% w1 U' e1 U7 j  一个绯闻缠身的男人,邱之笑了。这个八卦的世界,连男人也躲不过去。
. D; t  J# U" s! ?3 A( z  男人转过身,面对着大家。演出台上的灯光很亮,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说不上英俊,但是很男人,棱角分明,少许的络腮胡子让他显出了一丝沧桑。他的眼神透露出真诚,又偶尔传递出一些玩世不恭。
5 P* S8 r3 c. R4 L6 c) }* C  这让邱之想到了晓晨,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和台上的男人相比,晓晨有些苍白、孱弱,但是她爱他。晓晨是个诗人,他敏锐的思想深深折服了她,再加上他的伤感,邱之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逃脱。有了晓晨后,邱之每每会想,与相貌、身材等相比,男人的力量更多地在于思想。. ~1 c8 t1 t. K1 G- q$ d4 o, z5 u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又一次打动了她。这并不是因为晓晨已经离开了她,即便晓晨就在身边,或许她仍会这么想。( Z2 ~2 l% H1 d7 e1 |
  这是一个可以打动女人的男人。台上的他,拿着话筒说着什么,邱之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那张脸。“你真花痴。”邱之骂着自己。
/ c9 i2 Q, D; W! T8 U/ ]  熟悉的音乐响起,她的眼睛潮湿了。她没想到会有人唱这首歌,前奏过后,和着音乐,她在心里默默唱起来:0 K/ K5 S4 n! Q/ v9 K! [
  Ocean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 Q% G& z2 O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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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平安夜,邱之只身赴海口,想为挽救两人的关系做最后一次努力。下了飞机,刚走入航站楼,就听见广播里播放着这首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邱之不禁喟然泪下。当然,海口之行毫无结果,正如她的预料,她只能把晓晨放在心底,黯然神伤。
5 j/ c2 M3 S" C  全场掌声四起,间或着一两个刺耳的口哨声。张宏伟的演唱实在是太完美了:引人同情的忧郁、让人冲动的沙哑、令人肃然起敬的高亢,如果闭上眼睛,你会以为Richard Marx就站在你面前。
' V- w! y( G) c$ f1 ~! h" r  整首歌,是一厢情愿的誓言和对分离之痛的描述,正因为有痛苦,这一厢情愿才显得高尚、古典,越是能忍受,就越是能坚定地去爱。当年,歌手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危机,才满怀赤诚地写下了这首歌。' T" e) F. E  L! \+ v
  张宏伟的眼神在全场扫了一遍,清澈而又忧郁。他的眼睛在寻找谁呢?那一刻,邱之的心悸动了。6 h3 k0 c# z$ @-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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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B+ ~, O8 H  钟强回来时,酒菜又摆满了桌子,钟强嘿嘿一笑,说他已经吃过了。
& t) g4 z7 p# K! y& ~  e# u' C  “都几点了,还不吃?”王兵也是一笑,“我也吃过了,咱俩喝点酒。”
+ N- U- J3 a. s( P  刚一落座,王兵就问,“怎么样?”& t' \8 J/ T! f( _6 q
  “吐了。”钟强好像精疲力尽。. o0 C8 \0 X/ h* b5 E* o
  “吐了?这么痛快?我看那个女人很不好对付啊。”& i( @+ E3 d7 O; F  ]
  钟强没做什么解释,点着一根烟,叹了口气,“哎,有时真觉得我自己不是东西。”
- k1 U0 t3 ^8 y* D  这话王兵多少能明白,他看着钟强,举起酒杯,“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干这行也不容易。别人不把咱们当人,咱们自己再那么想,还能活吗?”/ M/ U; p3 U( e; h5 ]* F6 ~: E1 T
  钟强摇摇头,喝光了杯里的酒。5 E8 l) {8 h. P  n
  “我反正闲着没事,用得着你就吱声。”王兵岔开话题。
" n4 N5 \, X( s4 C: }4 s  “嗯。”
4 g. `5 u1 b+ q7 S3 c) H1 d( z3 p  “不过有一个条件,晚上咱们得喝酒。”
5 H) N( T$ Z2 d* C' _  “这算什么条件啊?你不供酒我还得逼你呢。”
6 p9 W) u. _+ A5 r  [  王兵笑笑,举起酒杯,两人又喝了一口。
& Q6 d% }4 i) C+ s  “咱俩这回挺难得的,多少年没这么喝酒了。”+ ^9 B. |: D* r
  “这倒是。”
0 E; ]* b* }6 U# K; [3 W% N. ?  “是啊,如果我不是光棍一个,如果你不是假装有伤,我们能这么舒坦?”
1 {" w$ n7 B: T# E& W+ ^6 |7 d9 z; I  “北京有咱们不少同学呢,找他们喝啊。”
2 k8 S2 y; S" k! u: |6 c  “嗨,大家都忙,再说了,都成双成对了,有的还有孩子,这么混可不容易喽。”- m! B! t- Q5 M7 @
  钟强明白这是实情。刚毕业时,钟强一直很羡慕北京的氛围,北京的同学多,那时大家都是单身,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喝酒。钟强周围,除了刘丽,根本就没别的同学。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有家有业了,以前的感情的确淡了。! N* @% i. p' n) R/ A! Q
  “对了,你还得呆几天吧?”王兵问。9 y" v! `: N( [3 P
  “嗯。”5 N0 q5 }, t: K' r5 I
  “我想周末找几个同学,大家聚聚。”# a" h1 H1 {4 O. O! V( }  }& |
  “好啊,”钟强因为办案也回过几次北京,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和同学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 \) ]. V9 |# P' ]( R' z8 }6 \  “看把你高兴的。”王兵看看钟强,脸上现出笑容。不知怎么,钟强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 f2 q  E- V! @- u  C) Q, C  “王兵,说老实话,自己行吗?”
: w6 f7 b5 V- r6 H6 M& b3 R/ m% s8 M  “什么行不行的,早就习惯了。”
& k& _8 R- G4 p: z" ]2 h5 @' P6 f  “习惯了?不孤独吗?”2 M0 N9 g! H& y/ v1 ^) q5 r
  “孤独?”王兵摇摇头,“我算想明白了,有几个男人不孤独呢?”2 z  [- i  o3 q  V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 D7 g, }2 t% ^: \  “我们都长大了啊,换句话说,就是老了。”他看着钟强,“你不觉得吗?”1 K7 e/ a# q1 ^( l
  “你不会是还在想着罗莉吧?我看是算了吧,再找一个吧。”
2 O# ^7 z% v) p+ u: d5 b4 Z  “说我不想她,那是假话,但那不是关键因素。”王兵皱皱眉头,“说实话,我是怕了,我宁肯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再谈什么感情了。就算她肯回来,我可能也会躲得远远的。”他喝口酒,问钟强,“你们怎么样?”
+ O3 g+ U  k7 q/ A& y" M, c3 H, r  “嗨,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 P5 b% w4 u+ K4 S6 [
  “你爱她吗?”王兵紧紧盯着钟强的眼睛。! E4 C* Z7 k7 B7 I  W$ ]/ q0 L; Q6 H
  钟强没有躲闪王兵的目光,想了想,说,“你能先告诉我,什么是爱吗?”
9 |: N- a0 |1 L  王兵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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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9 `7 b! g+ O7 ?# y  两个男人边喝边聊,少不了长吁短叹。相比较学生时代的狂放不羁,两人更多了一些内敛与深沉。这样的场景,在他们的交往中,可算是绝无仅有。不知不觉,他们又聊到了邱之与张宏伟。
0 F( K2 t0 R" S8 [8 G6 r  “邱之的孩子是张宏伟的,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到父亲。”钟强告诉王兵。& i, J; V3 z& A! Y6 [( u; T' ^" [( E
  “是吗?这样算起来,有九岁了吧?”3 [1 H# r7 o! `0 \
  “是啊,上三年级。”钟强吐了个烟圈,“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个女人一个人拉扯孩子,也够不容易的。本来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或许她的心情都很平静了,可是这平静的生活又让我们给搅了。”
- d9 ?* o0 B$ k' r" \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别想太多。对了,她住的小区是个高档社区,看来她的经济情况还不错,她现在做什么呢?”
2 K* g4 L; @3 q) ]  “她没说,我也没问。”0 d4 T. c  o3 s  u) u" P& {+ f
  “我建议你还是把这点搞清楚,如果情况不正常,没准儿就能找到点蛛丝马迹。”4 F6 N/ h; P2 A7 ?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据我观察,她现在的生活应该和张宏伟没关系。在她的意识里,张宏伟早在十年前就出事了。”+ B- F1 w: `) _. l; D
  “她真的这么想?”- j, b) [: \! I! p' ]
  “嗯,”钟强点点头,“所以她根本就不相信张宏伟还会活着。”
. ~2 [/ ^+ m  P( M: U  “为什么?”% i- h( X' ]& Y7 v+ W7 i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女人的直觉,或许是因为她了解张宏伟。”
' I& F/ A7 _( N1 G9 u  “也许吧,男女之间这些事,谁也说不清楚。你在她那儿都有什么收获?”+ U% y& V2 h) R( G
  “和她谈话太费神了,人家对我们的用心了如指掌,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不过我还是摸到点儿情况。”
8 e0 p# T6 E$ A3 d( C& l6 E$ r  “说说。”
; f; w' B1 `+ `" N7 O- K  “第一件,就是张宏伟失踪前的情况。她应该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最后一个见到张宏伟的人。”
# ]8 m# }5 i2 q  C- A) s  “嗯?什么情况?”
& T& f* m# Z! I8 k- T: l  “那是十年前的平安夜,张宏伟在她家呆到凌晨两点,回自己的家。”$ b" W$ O  i' d1 O
  “他们在做什么?”
+ `5 y6 Q1 W3 W3 V, n8 {+ L9 c  “过平安夜呗,喝酒,做爱。”
5 w9 e+ h* b2 f  “都这样了,张宏伟还回什么家啊,大半夜的折腾什么?”: R! U/ L" }& \- [3 ~
  “我问她了,她说张宏伟从来不在她那儿留宿,不管多晚都要回自己的家睡觉。”
9 v; z9 B1 g$ a/ ]! o8 f9 D  “哦,也是个怪人。”, z9 a6 }8 d, P/ u- \
  “大概二十分钟后,张宏伟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到家。每晚她只有接到这样的电话,才会睡觉。从那时起,就再也没人见过张宏伟。”
/ ?1 n* S4 \8 f/ Q4 o  “张宏伟会不会压根就没回家?”王兵问。
; r* {% I3 s) k* p& p$ F  “他确实到家了,那个电话他是用家里的固定电话打的,我特意问了邱之。”
; l/ m+ C1 N4 X0 z  “然后呢?”
( x) y: p& a+ [! }  “第二天,张宏伟就失踪了。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听,他也没有去公司。本来两人约好了去王子饭店吃晚饭,可就是联系不上他。到晚上十点,她实在坐不住了,就去张宏伟的家里找他。他有张家的钥匙,进了屋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屋里有点凌乱,连被子都没叠,看样子张宏伟走得很匆忙,可家里其他的东西没怎么动,车钥匙也扔在茶几上,也不像是要走很远。”2 Y  j6 }6 G" ]! m4 V/ ^
  “然后张宏伟就消失了?”( B" v' A" R1 }* m9 _0 X8 l
  “是。”" H) b$ }. Z8 r8 r
" ^: ~3 g& ?" g* s+ Z8 V
  “这好像有点蹊跷啊。”王兵叼着烟,丢过来一句话。+ j" U/ e4 {+ h( W) S
  “你指什么?”钟强问。; j; R8 s: K! U% p6 X4 B
  “你看,按照邱之的描述,我们能得出这样几个结论:第一,除了过平安夜,张宏伟那晚应该不会安排别的事情。恋人之间,在一起过节,喝酒、做爱,又费神又费力,而且不好预计什么时候结束,至少在那天夜里,他不会有别的安排。第二,他的确回家了,从被子都没叠看,他也应该上床睡觉了。对了,他习惯叠被子吗?”. o* R( o3 C) d, o
  “对,那是他的习惯,我问过邱之。”& c( I5 _- D  P0 L3 W5 W; n3 }
  “从邱之家到张宏伟家,二十分钟算正常的时间吗?”
/ z, K; X2 |$ R" y. p* m9 T) Y, P  “我想想,”钟强琢磨着两家的距离,“嗯,在半夜,二十分钟不算紧张。”
7 Q" h5 q8 |- p' m+ s  “途中他有处理别的事情的时间吗?比如见个什么人,或者办点儿什么事。”2 M- k( _1 z; A; c$ R2 e/ Z# [
  “如果只是二十分钟左右,应该没有。”
' W  U# y# ?% i2 }3 G  k; p  “所以,第三,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是在他回到家上床之后,或者干脆就是在第二天。当初你们查过张宏伟的通话记录吗?”
" Z2 a  G  u$ a  “查过吧,听同事讲,张宏伟回家后,除了给邱之打过一个电话,手机和座机都没有其它的通话记录。”
- k/ m. M( Q6 l: v8 ~) e3 c7 u% V  “之前的也查过吧,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5 s6 q/ \3 R8 f  “应该是没有,我也不太确定。”
. c1 D; ~) k6 C% o& X  “那么,第四点,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肯定不是通过电话联系的,那会是什么情形呢?要么是有人去他家里找他,要么是他原本就计划好要做的,但从他没叠被子这一点看,假如邱之说他的习惯那一点是正确的,那么后一种可能性就不大。也就是说,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去家里找他,而他走得很匆忙,根本就顾不上叠被子。”2 S9 ~9 D" E' o) a
  “你说的有道理。”2 O5 @2 p! l# L7 D9 n' I9 c
  “第五点,邱之说,她是用钥匙打开张宏伟的家门的,换句话说,张宏伟离开家时,应该锁好了门,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自愿离开家的,这也从侧面证明,假如真的有来访者,肯定不是强行进入,张宏伟和来访者应该熟识,或者自己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他们进入。”
! I. c0 J+ T* T- T! o! `  “你等一下。”钟强紧锁眉头。
: @) }4 l3 m$ [/ M. x  “你怎么了?”! U* `# x( P$ y4 x0 k" i
  “没什么,我在琢磨你这几句话。”钟强想了一会儿,对王兵说,“你接着说吧。”
( n% |6 X$ {1 I; g' L5 c, c) W) a$ |  “第六点,邱之说两人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吃晚饭,那么发生的事对张宏伟来说,应该是个意外;或者是即便事情不是意外,但在过程中发生了他无法控制的情况,不然就无法解释他们的晚餐约会。”
4 A& [: M! g" y! D5 }  “是这样。”4 L- [' \( L# t! F5 O4 f
  “所以综合这六点,当晚的情况是,张宏伟回家上床后,有人来访,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结果是张宏伟离开了家,而且走得很匆忙,要么是和来访者一同走的,要么是在来访者走后,他一个人走的。”! A: `5 f  B0 L. ~& Q9 M
  “我原来还真没想这些,”钟强曾问过小丁张宏伟失踪前后的情况,小丁说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记得当年张宏伟家报了案,但是谁经手的这个案件,他还没有机会查。“不过听你分析的这些,倒应该是这回事。”
- b) w0 m  b! N$ g! d; s$ b  “所以应该仔细查找深夜访客,但愿你们当初这么做了,不然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找到线索的希望太渺茫了。”
* Y/ o& `, H- `, s; P  “当年调查的情形我不是很了解。”
; @5 n7 ^& Z( a3 ]% Y' [: V  “你得想办法弄清楚。”
; H+ T4 h" Z6 P) ^  “是啊,我回去找机会吧。”0 q. i$ `9 v$ A' |$ h
  王兵递过来一支烟,钟强接住点着了。他打量着王兵,分析案情的他,和刚才判若两人。
7 K! l- [) O" C* v- O# |& m  X  “钟强,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我们的分析可能会有遗漏?”" j2 w- |) @  x9 X9 z* l
  “哦?”0 p* E" A, C- E) R
  “我们所有的分析,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张宏伟的失踪是个被动事件。”: s  g" E! M" ?1 g
  “你是说?”钟强没再往下说,他当然明白王兵的意思,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他觉得那种可能性太小了。
, s" I+ x8 g, I: L& Z: Y  “对,如果这一切都是张宏伟自己设计好的呢?刚才的分析就得推倒重来。”1 i; Z3 M% U  i  w" |2 C

2 G0 N! q7 I2 o" y+ u- {5 T; v  钟强觉得王兵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当然,理论上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有什么理由值得张宏伟这样抛弃一切呢?他向王兵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m! v6 W/ D; t2 h  p$ {! M
  “这乍看起来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任何可能性我们都不能轻易否定,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这就得靠你们去调查了。”6 r5 M) K0 w! }  A7 {
  钟强沉默不语。
) j$ R& a8 |! T" U8 w. n  “你和我说,当年张宏伟之所以被送进看守所,经济问题可能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有可能是有人要收拾他。好,我们假定这个前提成立,那么问题就来了:第一,究竟是谁要收拾他?第二,为什么要收拾他?第三,收拾他的人是否达到了目的?第四,公安不再追查张宏伟,究竟是因为他自身能力的原因,还是人家收手了?第五,这件事对张宏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这种影响是不是致命的?第六,据窦威讲,张宏伟后来决定放弃复仇,这究竟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一颗烟雾弹?第七,张宏伟最后是否实施了报复?”
' a$ e* L- r, x& F; U0 I  “行啊,有你的,看来当领导也没忘了业务啊。”钟强由衷地赞叹,张宏伟的事,他只和王兵讲过一次,王兵分析出这么多,他没法不佩服。" Z2 e9 D3 H- Y0 h
  “你少来啊,”王兵挥挥手,“上面说的这几条,尤其是对张宏伟的影响,一定要查清楚,这可能是问题的关键。你告诉过我,第二次查处张宏伟时,除了出口退税的事儿,好像还加了个走私,细情是什么?”5 p: x/ c/ I; I& i# A
  “我不知道,”钟强摇摇头,“没人知道,”看到王兵诧异的目光,他又补充道,“那只是通缉令上的几个字,当事人甚至都否认有通缉令的存在。”他又想到了刘局。  t* Z, v: T: i, f: r
  “是这样啊,那你今晚从邱之那儿没得到什么线索?”
% S- o8 E2 X0 K" v& I2 \2 E7 k. J  “你还真问着了,”钟强一拍大腿,“和她谈话费劲,但还是套出来一些东西。据她说,别看做纺织品出口表面上很风光,实际上赚不到多少钱,张宏伟真正的业务是石化产品。”9 `* \, G9 L: m
  “石化产品?”* v7 L2 K4 {. z+ B2 m
  “嗯,”钟强点点头,“像什么化肥、汽油、柴油什么的。”
, j: j+ d  o7 }! ^+ t  “这很费钱呢,张宏伟有那么大的资本吗?”5 _9 R' \' y( l: d+ ]* D
  “好像就是空手套,倒卖批文。”
, C$ ]9 q, b4 r- P7 |1 ?0 [  “哦?”0 M$ M  O: a" J* O1 h# p) R" x( g
  “张宏伟一般不和邱之谈论生意上的事,所以细节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时候在他打电话时,能零星地听到一些。记得有一次张宏伟喝醉了,好像刚做成一单生意,很兴奋,他举着手里的烟,告诉邱之,他刚做了一列化肥,一吨正好挣一盒烟钱。”  U1 f# T. x- j1 J8 T# |$ G
  “一列化肥?他抽什么烟?”王兵问。
: Z" G6 J7 A7 O0 ~  “极品云烟,当时六十五元一盒。”* }' b. H5 Q2 s. t4 T" ~
  “这小子倒真能赚。”, x1 w2 H% b! M' T# D2 v1 s8 U
  “怎么?”
% @* ]6 k& a# }) h+ B  “标准情况下,一个车皮装六十吨,一列至少在四十到六十个车皮,你算算他能赚多少。”
! B9 k' G! n; D, {6 \  钟强在心里快速地计算着,“大概二十万?”
- Q' g$ g3 E5 b# ?; t( P% k+ p& c  “差不多,这还算少的,化肥单价低,如果要换作汽油和柴油,那就了不得了。”" _. U- c; m/ P1 D; J( D# L/ @# \
  “哦?”
6 T" c! R, H5 K* r: D  “原来咱们国家很多物资的价格都是双轨制,只挣差价就能赚不少钱。”王兵解释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原来原油有三个价格,国家调拨价是四百多一吨,议价是七百多一吨,市场价是一千一一吨,你看看这里边的差价有多大。”
% A5 ~7 r! @# v" s: I  “差这么多?”
: N& l5 c- j9 @3 D  “是啊,汽油和柴油差的就更多。”
8 T5 D$ n1 G+ Z3 \  “听着就像天方夜谭,”钟强摇头苦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王兵,“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 E. ~3 T/ S! V) k, f# t3 E. l0 k  “你就别问这个了。”王兵笑笑,把话题岔开了。
* v9 I9 `3 z( A) E% q! \% ?5 t7 s# h# i$ C  S
  钟强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取出来一看,是许军的号码。
" m% D9 _. k3 l7 f  “强哥,还在北京?”/ Y, i0 k2 f$ l9 o8 x) ~
  “嗯。”
$ N" p! D  o& b* |9 f! ~  “腰怎么样?”
; P  k$ C/ o3 Y$ f: Z- g  钟强看看王兵,见他似笑非笑,就转过头,说,“还是老样子。”. T% S: w; U4 Y  e3 F! ?/ x4 E9 T) ~
  “去医院了吧?医生怎么说?”
& ^3 E# g; c) y  “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保守治疗。”
0 o# w& f* H3 W! @" f7 `0 `9 N  “强哥,有件事——”许军只说了半句话。
) R$ t; P; U& f8 y: G  “有事你就说。”
3 _, a, x" |3 \6 S4 q0 M; H  原来许军店里的厨师和顾客动手,把人打伤了,被带到派出所。本来像这种情况,罚点款,再赔点损失,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那个顾客极为较真,不仅提出去医院做伤情鉴定,而且强烈要求严惩凶手,事情就变得有些难办。钟强问清了情况,打了几个电话找熟识的人,让他们尽可能从轻发落,然后他又把结果告诉了许军。
' ?- m+ a1 W" \0 o) v7 y9 {  j  看着钟强不停地打电话,王兵无声地笑了。他点着一根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钟强。, {" Q0 ]/ l) N7 E
  打完电话,钟强注意到王兵的神情,就问,“有什么好看的?”$ T0 I0 v$ n& k  Q3 Z) B. ~3 S
  “没事,”王兵笑笑,“这三年我不在,很少能碰上这种事了。”
* [" H' w; E) n! Q  “一个哥们。”钟强解释着。% g: `; ]9 G( E2 D" R8 w% D
  “是啊,这些事咱们谁也躲不掉。”+ P  y0 Z- d% _
  “就是啊,其实很多事也不想管,但又没法不管。”  b+ X  f! O) d8 v: i& b
  “算了,别提这些了。”王兵端起酒杯,两人碰了杯,干了。2 T. x+ }. u5 W7 K/ m- y
  “咱们接着刚才的说,这个张宏伟让我也越来越有兴趣了。”王兵垂头想了一下,“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成那样的生意的,他家庭有什么背景吗?”
% o1 Q1 N. Q* \& {- d+ E  Z% b# Q  “这倒没听说。”1 {+ ]4 q& _8 Y* e1 y8 }
  “或多或少他都会有一些背景,不然张宏伟就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 L) y/ B7 g: u. k6 I8 b# @2 l8 _  “何以见得?”钟强有点诧异。& f/ ^1 k8 g( S4 v2 p
  “倒批文这种事,都是利益共同体。对于那些手握大权的人来说,利益共同体里的人,要么是亲友,要么是自己的替身,要么就是自己的克星。张宏伟年纪轻轻,能做成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家里有关系,那么无论是后面两种情况的哪一种,他都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 O; i0 |4 k, @2 \5 U) Y/ J2 c  F  钟强隐约明白了王兵话里的意思。当年的张宏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他的伪装下面,是否正如王兵所言,心狠手辣、冷酷无情?1 z/ ]+ U/ g6 L+ @: {1 p+ B- h

. o* O, G, L4 |7 M$ t: }$ X  钟强再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在梦中,高速飞旋的光盘切掉了刘局的头,又一路向他追了过来,发出了幽幽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钟强才意识到刚才的只不过是梦境。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索性坐起来,借着窗外的灯光,在茶几上找到烟,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 R% O1 G5 @3 B0 {4 Q$ Z  一阵微鼾声从卧室中传来,钟强下意识地一笑,过了这么多年,王兵的这个毛病还没有改过来,上学时他同宿舍的哥们没少遭罪,真不知罗莉当年是怎么承受的。
9 P) b6 c# q% S  钟强拿起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一刻,喝了那么多酒,这一觉睡得还不到两小时,他不禁有些懊恼。他经办过很多案件,但都不像这一次让他产生了心力交瘁的感觉。自从第一次见到光盘,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尤其在李忆农和刘队相继遇害后,光盘,那个薄薄的、轻轻的圆体,无时无刻不占据了他生活中的中心位置,以至于即便是睡觉,他也经常会在恶梦中醒来。- m7 E4 L, I9 m" A5 [' G8 ^
  小小的光盘,却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他也很难轻易相信。但事实就在那儿明摆着,李忆农和刘队,两个身经百战的刑警,在外人看来都是铮铮铁汉,可在那几张光盘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光盘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 F) y5 C  P- U; i1 k9 {( i" S  他不禁又想到了刘局。在对光盘事件的分析中,他已经意识到,光盘极有可能就是发动进攻的信号。尽管他不知道第六张光盘的内容,也不知道刘局是否收到了前五张光盘,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成为“使者”的目标。9 w  g! g% }% o
  这让钟强胆战心惊,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杀戮的继续。在刘局办公室看到光盘后,他始终犹豫该如何向刘局指明危险。直说,肯定不行,刘局不仅可以继续装作毫不知情,而且必然会牵扯到李忆农;但是不说又万万不可。* M3 r; j& X; g8 P& C& h; ]
  提及十年前的事情,已经对刘局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小丁他们对张宏伟的重新调查就是明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要求,恰恰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也从侧面反证了钟强对光盘事件的推断。
  r2 I1 r* u/ T' W2 C: U  十年前的事,李忆农、刘队和刘局都有份,而且极有可能就和张宏伟失踪有关。
7 `9 R7 Y; H2 h  l. n  钟强叹了口气,又续上一支烟。“使者”和这一切的关系,已然是显而易见的,但“使者”和张宏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使者”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1 @/ c. O/ k& t: Z: ?# w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尽快通知刘局。
+ P) q- l" `2 W3 P$ O. _& W  更重要的是,必须尽快弄清楚张宏伟的现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z% A$ U! c4 K  ~7 Y  晚上邱之的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就在他即将离开时,邱之告诉他,他们现在做的工作,早在十年前她就做过了,而且比他们费心得多。( @1 P$ W( P, p* g& D4 D
  钟强想到了隔壁房间里的孩子,这一点他信。
, H+ a) M& u1 u4 V' q  “我所知道的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但一点消息也没有。”6 ^/ ~8 \* \, i7 }' H( E
  这句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 I5 w4 n4 I/ q: c  “你都去过哪儿?”他问。
# h* y% Y+ t  j2 z  “去的地儿多了,不过今天太晚了,明晚你再来。”( u; b' n0 u1 m
  “也好。”钟强想了想,又回过身说,“在北京你都找过谁,能不能先告诉我?”: |2 G/ _  |7 b5 P2 q
  “我在北京只找过一个人,就是他们上大学时的班长,名叫窦威。我前后找过他三次,但也没得到什么信儿。”" k" r7 S! L7 i" t7 x' s0 ?
  那晚和窦威喝酒,这么重要的线索,他压根就没提起过。睡觉前他和王兵提起此事,王兵沉思了一会儿,说,窦威那个人深不可测,看起来他和张宏伟的交情不浅,他从事的职业又让他随时保持着一种近乎天生的警觉,所以他介绍的情况,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更要提防他故意误导。
1 c! w; b7 W3 ~& r/ F, X+ D4 j  “更要提防他故意误导。”钟强念叨着这几个字,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掐灭。
: ~; {8 c$ f$ y9 B/ f% `3 B1 G' C' u; O
  所以那个晚上,邱之极尽温柔。这是风雨过后的第一个平安夜,对于多少有些西化的他们来讲,是个很重要的节日。邱之原打算出去庆祝,没想到张宏伟却坚持呆在家里。- E- x% x0 A. N+ O# k+ ^" c
  没吃晚饭的张宏伟略显疲惫,他拦住了意欲去厨房的邱之,说不饿,过一会儿煮碗面就可以了。邱之会意地一笑,张宏伟喜欢她煮的面,很简单,用微波炉煮,里面放点青菜和鸡蛋。
8 {$ t1 b& \  q, M  于是两人回到客厅喝酒。他们喝酒向来很随意,张宏伟躺在沙发上,邱之紧挨着他坐在地板上。为了这个晚上,邱之特地买了几张盘,其中有一套《夺宝奇兵》典藏版。张宏伟很喜欢哈里森,更不要提斯皮尔伯格了。哈里森饰演了很多硬汉形象,而正是这套影片让他的硬汉魅力达到了巅峰。这三部片子他早就看过,不过再看一百遍,估计他也不会腻烦。
6 r! y0 V# H  I& C9 j9 X8 T  J( a  他选了《圣战奇兵》,它承龚前两集的风格,集合了动作、冒险和幽默的喜感,惊险刺激又不失浪漫。而哈里森•福特扮演的探险家的精彩表演在让观众大饱眼服之余,还心有余悸。
9 l0 P) m  H4 n9 }- N# u  邱之倒是第一次看这部影片,但足智多谋、斗志斗勇的探险硬汉的魅力还是深深地折服了她。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影片,影片放完,恰好喝光了一瓶红酒。  a. B  N$ P4 h. Q/ s/ V7 x6 s7 D
  “还看吗?”邱之转过头问张宏伟。. c) `- H5 {7 F, f) c+ J, _
  “还有什么,拿过来我看看。”$ Y+ Q3 q3 T! Q6 ^; `6 x; f
  邱之把盘递给张宏伟,他翻弄着,一眼就看到了《肖申克的救赎》,他心中一动。他从未看过这部电影,在看守所里,有一个狱友曾讲述过一个电影故事,当时他并没有提到名字,不过张宏伟看了简介,凭直觉就知道是它。6 K0 p1 B# ~, r4 ?
  他不动声色,把盘递给邱之。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 |7 L, X8 [, G9 ^$ J  随着剧情的展开,邱之却越来越惶恐。她几次装作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张宏伟,可是他却一脸平静。邱之真后悔选了这张盘,当时她就是顺手一拿。张宏伟和她都喜欢美国片,在这方面,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h% L# l' \% Q7 _0 k% B
  在里面的遭遇,张宏伟和她只字未提,后来她问过几次,也都被他岔开了。看到电影里的情节,她的心不断被提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眠的夏夜。- F; R/ U8 o" r5 \2 s: a
  在里面,张宏伟会和andy一样吗?那是一个体制化的世界,被“体制化”的人们习惯逆来顺受的时候才可以平安生存。当看到瑞德因没有报告而撒不出一滴尿,老布在光明到来时因无法承受阳光的照耀而选择死亡,邱之的心战栗了。- _1 ~2 k) L6 y
  影片放完时,邱之已经泪流满面,她垂着头,不敢回头注视张宏伟的眼睛。张宏伟扳过她的头,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说,“去放首曲子吧,《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 @1 `$ [1 `, T' x, W8 N* h. ]5 g
  邱之就像得到大赦般慌乱地翻弄着光盘,随即席琳迪翁的歌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n! q2 `$ z: i7 V
  张宏伟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沉浸在音乐中。- M" X3 Q' L+ y5 x! ^9 a
  歌声一遍又一遍重复,邱之看着张宏伟,不敢稍动。1 w5 ?0 Z9 l6 j; K7 J- A# H( D
  “给我拿纸笔。”张宏伟半倚在沙发上,接过纸笔,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它递给邱之。, R2 w( q* O  z! U
  “别乱想,好好过吧。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 |. [. _1 o5 C. `  邱之接过来,她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整整一页纸,记满了歌词,尽管字体很凌乱。6 c' |# @6 L$ E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 x! e5 F. R# ]1 B0 \: \8 u  I see you, I feel you, 
& n7 K& j) e/ Y3 u6 K% ?6 Y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4 h2 o& t3 g7 v6 O$ h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2 g( ]2 j9 F* E4 K; Y  and spaces between us, 
! q# A8 W* _& V: s0 c0 `  R  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 
5 m9 E: D( y" O8 T1 b5 P1 L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 ?( A) n0 L2 |/ X% Z5 \. t- l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 ]4 W- M$ C4 g: L/ [- c  once more, you opened the door, 
; v3 K/ v# ~" I8 m- G6 n  and you re here in my heart, 
; h$ P+ m' J9 r- Y- z- \9 R3 w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7 l! ?) n7 G' i1 p$ D
  Love can touch us one time, 
; \7 A7 i+ A; }2 t8 C  and last for a lifetime, 
9 Q5 D& T9 e2 r, E4 R8 n  and never let go till we ve gone。 ( V+ z8 Z8 w' L: a
  Love was when I loved you, 
2 f8 i& z- R3 X) f7 `) _& t% B  one true time to hold on to, ( |" Q7 B* L( W$ `5 z7 L
  in my life we ll always go on。 4 K% R3 l6 L7 ~4 t% B8 H8 l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E: k5 v) k% f' D3 Z- g5 \" m4 x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5 L8 z1 j$ y( A- C2 d  once more, you opened the door, 2 ]- B' h- }; L3 v% _" u
  and you re here in my heart, 
% z1 n8 X) }& c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 X0 O4 m9 }& i! X) K7 I; x# L
  You re here, there s nothing I fear & ?) G6 W$ t* v. h' l3 @
  and I know that my heart will go on。 
4 k5 L8 V8 l" c  R( c( Y) t  E ll stay, forever this way, 
+ Y: P7 q, H  m" G5 r8 `( m, m  you are safe in my heart, 4 u0 ~: R$ N$ }7 D* H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9 ]0 ]# k1 d$ \% h9 J" F  邱之含泪看着张宏伟,他的眼睛平静又充满了柔情。- w2 d. }: v9 j* w/ h: x4 O/ Q

( I' H8 @3 j* F8 Z/ v) [  n3 k  在后来无数次的回忆中,邱之愈发感觉,那天最不平常的就是张宏伟的平静。从观看《肖申克的救赎》,到为她记录歌词,再到后来床上的激情,一切都若隐若现般透露着不平常的平静。那个晚上,邱之沉浸在幸福中,对这些异常并没在意。可是在随后的岁月里,那种无法言表的平静却成为她心里永远的痛。- R! C: |$ c$ }( q
  激情过后,张宏伟照例点燃一支烟,邱之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寒夜的呼啸透过玻璃传到室内,两人静静地相拥,良久。
2 @8 F4 x- h/ L" R. ]. l% W, b  “邱之,和我在一起,后悔吗?”张宏伟的轻语打破了沉静。0 Q) V4 p# ]: H- ^" t2 v
  “你说呢?”邱之反问。
8 c, q) j7 P0 m- F7 B9 z, d  “哎,”张宏伟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担心把你给害了。”
% B. \: `) b! i! o+ s  “瞎说什么啊?”邱之抱住张宏伟,把脸贴得更紧了。/ n' g' W1 I6 F+ Q
  “但愿没什么事吧,”张宏伟侧过身把烟头掐灭,顺势把双臂交叉放到头下,“哎,邱之,”2 l* Q' ?/ L7 T# C
  “嗯。”5 e& W* y# \/ {2 r& G$ l7 ?
  “假如真的有一天我不在了,也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r3 A7 ?5 m: k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邱之抬起头看着张宏伟,“我不许你不在。”/ i* s4 o8 k5 O  }/ w4 B$ |
  张宏伟双眼盯着天花板,一脸平静。5 S8 T, Y8 g, S
  邱之压根就没想到,张宏伟到家后的那个电话,竟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W! C, E- R6 _- p
  半年后,邱之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告诉她关于张宏伟的一些事情,希望她去一趟北京。邱之想都没想,连夜去了北京。当她如约赶到一个茶馆时,吃惊地发现,在里面等她的,竟然是窦威。. q8 S; n% o4 d% p- C6 c
  张宏伟带她见的第一个同学就是窦威,那是出事后的两个月。那时张宏伟基本在家里休养,两人的感情也日渐明朗。有一天,张宏伟突然说,想和她一起出去玩几天。
  q/ l& t+ W  m9 C* k3 y3 |6 E6 V  “好啊,”邱之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很久以来她就一直想和他出去旅游,尤其在张宏伟进了看守所后,她更是想和他出去散散心。“我们去哪儿?”- ^8 \1 Q, m& ~+ L5 R7 C+ `/ g
  “看你的时间了,如果可以,我们多走几个地方。”$ l5 z9 }) N. ]! L+ z, z
  “我没问题。”她连忙回答。1 r$ S% f( \6 V* {- R
  “那好吧。”张宏伟看着她,若有所思,“我第一次带女人见我的哥们。”
& c' ^$ f7 Q( \+ p0 d  “是吗?”邱之心中一荡。: f2 {: H1 ~2 ?6 q
  “嗯,”张宏伟仍旧看着她,“我有几个特好的哥们,当初约定,无论谁找了女人,都得经过大家的同意,我得带你去让他们瞧瞧。”# \( J7 m% a! d3 `1 P9 K/ T
  “你们都是什么人啊?”邱之哭笑不得,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 n6 k& r% ~; [7 P3 D
  就这样,在他们的第一站北京,她见到了窦威。! H' `' C. r& @  o! a" C/ j
$ x; g% J; a# J0 Q6 M
  早上醒来,已经快十点了,钟强的头有些疼,那是头一晚那些酒的缘故。从卫生间洗漱回来,卧室的门还关着,钟强喊了一声,王兵在里面懒洋洋应了一声,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
) ]* `2 f: L* m1 \+ W2 T  “又没什么事,起那么早干什么,你不是晚上才去找邱之吗?”王兵坐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烟盒。& S. X" S7 K$ X2 }1 H" E
  “我想了想,你得帮我办件事。”
9 N' }) q% ~6 O$ g. x0 u0 x, n1 P# B  “哦?”王兵来了兴致。
7 R" X" S4 E% U- K, ?- V, `  “我想给刘局写封信,你来打。”
- @9 Q" ]) M1 A7 i  t. F/ ^# p  “哈哈,刺激,没问题。”王兵跃跃欲试。6 \- t* w9 l, O, @4 L
  “别那么急,你先去洗脸刷牙,我去煮点面,咱们吃晚饭再干。我的胃里都快烧死了,你呢?”
/ \. k1 G; a3 W8 f; e2 {7 R  “我也是啊。”王兵挠挠头,笑了。3 X% x0 @, o1 o
  吃过早饭,两人坐在电脑前,钟强口述,王兵为刘局打出一封信。信很短,只有短短的两行:$ f. I! y4 c+ k" E1 l& t  V" |
  “光盘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h4 ]$ Q% I- e" M
  你现在有生命危险,小心!”
" z* L- ^! S1 B% A* D  王兵在word上调整着字体和字号,问钟强,“再加两个感叹号吧。”
* E) R  h; g# g; K/ ~9 L2 T  O  “行啊,你加吧。”
" Y0 k  \( h2 Y3 ?  i. m  王兵笑着在最后又加上两个感叹号。
/ ~0 }; a0 L1 s  “另起一页,打地址。”5 e& V; X4 D3 T: U# v1 U. e! I# i5 s
  王兵边打边问,“你说你们刘局收到这封信,会是什么表情?”
& B% [4 w. K5 b  “管他什么表情呢?他看到就行了。”钟强皱起眉头,“我就担心他看到了也没用。”
9 Y4 Z" {) T/ R+ t. F  “你是说那个‘使者’?”
2 `( r( c% B: @( k  “是啊,我总觉得没什么能阻挡住他。”
' C& B. T$ t* Y$ S1 j. h& @. j  “别想那么多了,你已经尽力了。”王兵安慰钟强,“你来核对一下地址,看对不对。”
- \+ f+ Z5 j8 k& t3 S/ \0 d  钟强核对了地址,“就是它了。”: v: v+ N5 A3 r% ~$ ~
  王兵连上打印机,不一会儿,两张纸就打印好了。
& Q+ |5 @; X  a1 x+ a$ e+ M  “你拿着吧,”钟强对王兵说,“咱们出去找个邮局。”0 C+ b0 j8 w7 L4 n9 C% p0 R" V
  “看你那个小心样,”王兵哈哈一笑,“以为不留下指纹就可以了?从这两张纸也能查出这台打印机来。不然我把它扔了吧,你再给我换一个新的。”) q- f# ^9 k( v% Q% Z& {* y+ F2 n% U
  “想什么呢?”
) J1 J# R2 a9 k- N) Y  离王兵家不远,就有一个邮局,上午人不多,没用排队王兵就买了一个信封、一张邮票,又要了一个特快专递的袋子。
: {" x5 |3 ]/ `+ ]1 e: C$ H2 w  “和寄光盘的信封差不多,挺好。”钟强看到王兵拿回的信封说。" ~1 K! X+ {8 f5 o7 J, E8 v( |
  王兵将给刘局的信折好,放进信封,封上口,又贴上邮票和地址,然后把它放入特快专递的袋子,接着他开始填写快递单。3 D1 A: t- b( d* x! C4 H# q
  “这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0 O) N  b4 b0 i+ C' b0 h  “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和女人呆一起时间长了吧?”2 m( n# j; d1 x3 `, M* I- e
  “滚你的。”钟强也后悔问了这句话,对王兵他还有什么信不着的呢?这封特快专递即将寄给王兵一个在省城的朋友,然后他会把给刘局的信随便扔到一个省城的邮筒里,就像那些光盘一样。如果一切正常,后天上午这封信就会放到刘局的办公桌上。
+ W7 }# x1 g3 B2 q& u  从邮局出来,钟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走过拐角,王兵笑嘻嘻地对他说,“这回我也成你同谋了。”
4 v3 @5 r% M( f4 k5 O+ v7 |  “我们不早就是同谋了吗?”钟强看看王兵,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奥运的最大遗产,是暂时为北京留下一片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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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J7 b9 ^7 Z9 T7 ]4 |  l3 z  走出楼门,刘局习惯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刚蒙蒙亮,还是灰蒙蒙的,云层很低,就快压到了楼顶。
7 \6 z! }# K5 s5 F  “看来这场雨不小啊。”他想。他快步穿过楼间的通道,直奔小区的后门。这个小区的后门是个铁栅栏门,很窄,只能供行人通过。平素这个门并不使用,用一把铁链子锁锁着,物业公司也没有在这儿派驻保安。刘局为了方便晨练,通过关系弄到了一把钥匙。他像往日一样打开锁,推开栅栏门,又返身将门锁上。然后他走上一座吊桥,桥的另一侧就是森林公园。
; N+ }- t8 R1 Q6 ]: [( b  这个森林公园是开放式的,处于两条河的的交汇处,在喧嚣的城市中也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在闹市的中心,能保留下这样一大片绿色,颇为难能可贵,周边的房价自然一路高企。五年前,当家里张罗换房子时,他咬咬牙,最终在这儿选了一套单元,看中的就是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 M6 O3 k) b* I+ S
  当然,他并不缺钱,他是怕有人说闲话。这儿是城市里有名的富人区,他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如果仅凭工资和积蓄,在这儿买房应该是有一些困难的。现在的人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可能不想。所以买房时他不仅贷了款,而且付首付时,也和局里的两个人借了钱。3 B6 g" m/ R3 i7 E
  他实在是喜欢这片绿色,冒点风险、费些周折,都是值得的。' ^  g- _+ }6 e7 \+ x
  晨练是他的习惯,几十年来,一年四季,除了下雨,这个习惯雷打不动。他原来的住处紧挨着人民体育场,每天早晨他都会在里边先跑个三千米,然后做些器械运动,如果心情好,还有时间,他也会到篮球场上玩几手。他很满意自己的体型,五十几岁的人了,能把体型保持成这个样子,想不沾沾自喜都难。更重要的,做了几十年刑警,他深知保持旺盛精力的重要性。
! T& Z' ]3 B' p1 I1 r. w  与热火朝天的体育场相比,这片树林就是静谧的天堂。他喜欢在林间慢跑,喜欢双脚踩到土地上那种坚实的感觉。树梢上小鸟的鸣叫,以及偶尔滴落在脸上的露水,都会让他会心地一笑。刑警工作不仅高度紧张,而且压力颇大,只有每天的这个时候,他才会难得地放松。6 {$ ?; H  K& r
  由于远离其他住宅区,选择到这里晨练的人很少。几年下来,和刘局经常碰面的几个人,他都混了个脸熟。一般情况下,他比别人出来得早一点,早饭之前,他还要冲个冷水澡,这也是从年轻时就保持下来的习惯。这样,他能见到的人就更少了。几天前,他发现了一个新的面孔,年轻的面孔。那个人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外加一双NIKE的跑鞋。有两次年轻人远远地和他挥了挥手,有一次从他身边跑过,回头向他笑了笑,还有一次他倒走时,差点撞到了年轻人的身上。他们从未讲过话,但是年轻人爽朗的笑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能这么早出来晨练的年轻人,又让他产生了很多好感。
' z9 p1 S* e$ e2 R! O0 V( T  今天跑入密林时,他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年轻人的踪影。想到自己在找寻那个素昧平生的小伙子,他不由得摇头苦笑。
$ Y7 t+ L! Y, n! H( n" f+ ~  穿过一段小路,前面是一块略为开阔的空地,在那儿他发现了年轻人的身影。年轻人的一条腿靠在树上,正在联系压腿。从他的姿势看,应该是个练家子,怪不得每天会这么早出来晨练。这次刘局主动挥挥手,年轻人没有停下来,只是侧过脸向他笑了笑。刘局停在他身后,做了几个扩胸动作。他本来想和他聊上几句,随便什么,就像当年在体育场做过的一样,但看年轻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能作罢,慢慢地向另一端的小路跑去。- c! b- p( n8 F& a0 K- E; e
  刚踏上小路,他蓦然感受到一种致命的危险在身后袭来,这出自他刑警的本能。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抬起右臂。但是一切都太晚了,他的后颈受到了重重的一击,他一个趔趄,最终还是瘫倒在地上。+ ?* u$ z) K( `+ R# t( K9 E
  脸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知道这应该是很短的一个过程,可他就像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一样。他看见年轻人在他的身侧蹲了下来,那张曾闪烁爽朗笑容的脸变得异常冷峻,他的心里不禁泛上一股寒意。( {) r, S4 E$ B  |
  “还记得十年前的海滨吗?”年轻人的声音充满磁性。! \6 X$ t* E' m* z$ O$ A0 Y1 n2 s
  该来的终于来了,刘局反而镇定了下来。
. a: A8 s0 B6 m% G$ o4 Z: J  “你是?”他的声音很弱,但足够年轻人听到了。0 i: P4 f% Y, X. F" A; U
  “我是谁并不重要,”年轻人盯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你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X. `" R! u  J8 P7 G5 b  随着最后一个字,一个锋利快速地划过了他的喉咙,刘局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年轻人的面孔也渐渐地模糊起来。
; o" m& I6 j) m" F; C' h3 m( _  几滴冰冷滴到了他的脸上。“下雨了。”这是刘局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意识。  Y8 y% }# b: {

3 j6 Z, o. K6 U& h8 d  邱之看着坐在对面的窦威,心里百感交集。十年过去了,对面的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眉宇间有了一丝沧桑的感觉,却平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她有些恍惚,如果张宏伟坐在对面,是否也会有这样的魅力呢?  e# }9 |; k: e6 L" }" k( T
  一定会的,她对自己说。
" Y4 ^6 C; c' e  窦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他在等她开口。同前几次一样,他们每次单独见面,窦威选的都是茶馆。; G; {$ U  q3 P7 H# J7 s" Z; _
  邱之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看着那几抹绿茶在水里飘来荡去。她又记起了那个盛夏的早晨,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邱之坐了一夜的火车,萎靡不振,衣衫不整,见到窦威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他的消息了?”
* c* ^% e  K( m9 j  窦威看着她,缓缓摇头,邱之刚提起一丝希望的心又掉入了深渊。
0 h% A; q, {; u( V- R& {% b8 P  “那你让我来——”- x6 ]* L) h& v) `/ G$ ?. `: g& s
  “你先坐下,喝点水。”窦威给她的杯子倒上水,看着她坐下来。“是这样,老五曾经放在我这儿一样东西,是给你的。”' B! ~* J  O0 x, q
  邱之疑惑地看着窦威,他递给她一个信封。
; [8 u, y4 a" |: Z& E- Y* I  “是什么?”6 _& W5 V% S! S6 K
  “你自己看吧。”: R+ T1 y3 j: T. @, r. U: |% Z
  邱之颤抖着双手,抽出里面的东西,哪知道里面只有一张存单:以邱之的名字开立的一年期的存单,金额为贰佰万元。
) j0 L$ z% M4 S  F* l* F2 _  “这是怎么回事?”
3 I0 h+ Q# j1 q  “这是他给你的。”
6 G" k9 F2 o' l- P9 N3 x1 h& {  “他在哪儿?”邱之一下站了起来。张宏伟失踪后,在这之前,邱之先后找过三次窦威,打听张宏伟的消息,但窦威都说不知道。
8 E( ~  E. ~4 T5 u( y: V/ S  “我真不知道。”窦威同情地看着她。, F; l, ~/ T. ~- [: T3 z" X
  “那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 S& T  y6 K4 C- ?  窦威叹口气,“上次你们来北京,他交给我的。”; ?# {  t$ U+ f
  邱之看着开立存单的日期,的确是他们在北京的时间,她欲哭无泪。
' J. _; M, H8 C& D8 p  “他当时对我说,如果他有什么事,超过半年没有音信,就把这个给你。”
5 I3 s; _2 v- Q( T0 N  邱之把存单放进信封,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做。+ C  q- M4 s$ B  S6 y
  “你把它收好吧,没准儿老五是用命换来的呢。”窦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他还让我转告你,我们是兄弟,如果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我。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你听好,老五的嘱托,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3 l, U: _0 }2 `) x  “发生什么事了吗?”窦威低沉的话语打断了邱之的沉思。
/ V" Y7 f0 I1 t. T* f) k9 w  “哦,警察在找我,他们说张宏伟还活着。”邱之终于抬起眼睛,直视窦威,“这是真的吗?” 9 p* L6 R) P6 }4 x

# ^: @. Y# ^' {* C  窦威打量着邱之,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他们找你干什么?”
& C8 ~+ A  E$ y7 g$ Q7 M  “想弄清楚宏伟可能的去处。”
1 n1 x9 ~# {; i8 f" _' }# w% Z+ x  “你告诉他们了?”
. b; ^3 C! s3 F  “没有,他们来了几次,我设么都没说。”
4 l. [4 y& i# q: a  “哦。”窦威的神情略微轻松。
, y3 q; b9 b" i" M8 ]  “可是昨天又来了个警察,他提到了孩子。”' l6 l/ F, g- K, u) h
  “他在威胁你?”
& J+ b: k* V" ], Q' G) ]/ a  “不是,他只是说宏伟也会希望见到自己的后代。”
! j: B1 I8 x. I  W# @+ _  窦威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沉默寡言的同行,凭直觉那是个不易对付的角色。
$ G2 z+ f# j2 G' E  “他说没有男人不在意自己生命的延续,没有儿子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我都快崩溃了。”
+ w  z) T3 U. Y3 j9 z/ j  “你打算怎么做?”- K$ j2 d4 i/ r, R5 |5 Z
  “我不知道。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眼,他晚上还要来找我。”邱之拢了拢头发,“窦威,你说宏伟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吗?”% y: [0 T- _  n  Y
  窦威叹了口气,“邱之,这个问题,这十年你问了我无数次。”0 G% N4 o% y6 M1 ^1 q
  “可那些警察怎么就那么肯定呢?”" L9 p9 `; ^/ ?( \
  “我不知道。”窦威抓起烟盒,想了想,问邱之,“我能抽一颗吗?”" {. H8 b' {' Z
  邱之点点头。% C3 P7 S. W( P
  “孩子还好吗?”9 s1 P( n8 l) S! Z+ ~6 \, V9 ]
  “还算好吧。”
, o4 L- G- w+ P/ p7 f2 c  “是老五的吗?”
& [8 L% D6 V) Y. E  “嗯。”
/ z# Q7 J* L' K" Q$ L) H! N  窦威沉默了,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5 z1 M- k# Y5 Q+ h" M8 y+ [  “窦威,你说如果我说出线索,那些警察会不会找到宏伟?我这样做,宏伟会不会怪我?”
0 w# o; m% q/ E/ t" c2 N  “你疯了吗?”窦威脱口而出,“你害了他一次不够,还想再害他?”/ |: p( U+ X3 l; W. r: b2 X
  “我怎么会想害他。可是你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感受吗?”邱之掩面而泣,“这十年,我怎么拉扯他就不说了,可是我实在看不了他的委屈。你知道,和宏伟一样,他什么也不说,都憋在心里。”
0 p2 u. Q! g! X( K' E  “对不起。”窦威用手蒙住了眼睛。
% ?% l+ q4 u) i  w+ Z* f  “没事儿。我有时就是想,孩子有什么错,让他和我们遭这么大的罪?如果有什么,就让我们大人承受好了。”
$ n& i9 M# G! c2 Y* j6 G  “哎,”窦威把烟头掐灭,“邱之,我问你一个问题。”
" N& i) X  o2 F1 S  “嗯?”
) S! }: o  m/ Q, }. x  “你爱老五吗?”: K) J2 }9 L5 b* |% g- M
  “你说呢?”
& b* y2 Z% I+ I  O, Q+ N5 j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老五爱你。其实老五从来没有怪过你,即便是对我,也没说过一句埋怨你的话。那次你们来北京,还去别的地方,见老五的这些兄弟们,那是老五想给你一个交待,也给他自己一个交待。本来那都是我们上学时的玩笑话,老五却刻意当真了。知道你们事情的人,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老五和你怎么还能走到一起。然而老五说他懂你,知道你是太想得到他了。所以他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他的女人。
: D+ h2 R0 G$ f4 a! b  “但是这样对老五太不公平了,你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吗?尽管他把这苦深深地埋在心底。从决定接受你的那一刻起,原来的老五就死了。你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五,这是你的初衷吗?! U! b* ?& E/ D, H3 ~1 Y8 G7 i
  “你原本不必要这样,按照我对老五的了解,你不会失去他的。你们本可以平稳地发展,可是你,怎么说呢,就像拔苗助长,害了所有人。% @% e0 W4 O- D
  “我始终很好奇,究竟出于什么心理,你做了那件事。你毁了老五,你知道吗?你让老五对女人和人性都丧失了信心。老五之所以接受你,是因为他心疼你,换句话说,是爱你。但是他和我说过,他从来没想过他心爱的女人会害他。这一辈子,他只想再平平静静过日子,好维系他心里仅存的信念。如果再因为那件事有些风吹草动,他就彻底绝望了。
) S5 c7 `0 w: t% L% h  “所以,你这是爱他吗?我看你这个人是占有欲太强了。”' @; E. h: C9 K) J  R9 J
  邱之看着眼前的茶杯,极力控制着自己,一言不发。
- {1 `) r1 V2 z; e! m* h1 N+ K  窦威又点着一根烟,或许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但这些话憋在心里十年了。有很多次他都想掐死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想想而已。% d3 ~) {4 `$ t, n, B4 T8 d
  “老五是个离不开朋友的人,这十年我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即便他还活着,如果连我们这些兄弟都不见,必定有他的苦衷,我想他可能会更不愿意见你。不瞒你说,我也曾想方设法找过老五,不过后来我放弃了,就让一切都归于平静吧。”) R6 S6 A7 W# o1 O; M/ g9 J
  “我知道了。”邱之淡淡地说。
+ o' E( O& M* P4 A* O8 P  “我不会给你什么建议,你毕竟是一个母亲了。”窦威看着窗外远方的楼群,叹了口气,“也许儿子能改变什么吧,如果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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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6 k5 d  g9 D9 L" b  如果钟强事先知道他的信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压根就不会发给刘局。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那一封只写了两句话的信,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几天后回到警队时,一切都无可挽留地发生了。等他弄清楚这一切,他追悔莫及。1 W/ T6 _. _1 E% X# r  J9 d; m
  钟强一直没有得到刘局的死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和王兵走出邮局的时候,刘局的尸体被一场大雨冲刷得发白。寄信的当晚,他如约来到邱之家,却发现头一天不经意间建立的心理优势已经荡然无存。邱之对他仍然是礼貌的,但是却很冷淡,情绪也不像前一天那样波动。这个女人就像变了一个人,而一旦一个女人变得坚强,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当钟强走到小区大门,回头眺望黑夜中从每间窗户中透出的点点灯火时,他确信,无论谁,都无法在邱之那儿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5 x- x6 X( w. v% }& b: n* {" G
  接下来的两天,他走访了更多张宏伟当年的同学,但大家众口一词,他怀疑窦威事先和他们通了气。按照邱之曾提供的线索,他去寻访当年的配额和许可证管理局,张宏伟当年经常能从这里搞到配额,他以为其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人,必定和张宏伟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或许从他们那儿也能得到一些线索。可调查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当年的外经贸部已经整建制撤销,和其它的部门合并成现在的商务部。没有任何官方文件,他一个小小的刑警,在皇城根儿下,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很快他就发现,他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7 S" J8 m, [0 t! @. M$ `9 z) M
  钟强决定回家。不管怎么说,这次北京之行,还是获得了一些线索,回家后他会尽快把这些告诉小丁。从现在的情形看,直接调查是不可能了,伺机而动吧,他想。
8 {6 x" ]+ C8 o; A  为了更好的伪装,临回家前他和王兵特地跑到一家颈椎病医院,医生胡乱地写下的病例,让他可以马虎着应付交差。当他乘坐的大巴缓缓驶离车站大门,他看见路边倚靠在车门上抽烟的王兵,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一路上,他都在回忆着当年和王兵在一起的往事,为他和罗莉的结局唏嘘,又在想,人活着一辈子,究竟想得到什么?  l, S2 ?2 x0 ?2 T$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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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局的尸体是临近中午时才被发现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了现场所有的痕迹。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暴尸荒野,引起了警方高度的重视。警方初步判断为报复杀人,随即进行了大量的走访、调查,但一时间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0 N6 F3 d, L7 S- E8 u4 ]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时,一封不期而遇的信,为警方指明了侦破的方向。这封信,就是钟强和王兵辗转省城发给刘局的那封信。
7 S4 o* D: u  X" ?- X! ]  刘局死亡后的第三天,那封信如期被送到了刘局的办公室。起初,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封外表上很普通的信函,只是把它当做刘局的私人物品,第二天才交给刘局的家人。刘局的家人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又忙于刘局的后事,一时也没顾上看里面的内容。一直到当天晚上,当刘局的家人打开信封后,得知里面内容的警员才又把它拿回警局,作为重要线索展开调查。很快,他们在刘局的办公室,找到了那张标记为“6”的光盘,并且在第二天,在刘局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了早前收到的其它五张光盘。* y. L6 W) V0 C: d& f- G2 q
  而这一切,钟强都蒙在鼓里。. J, u* i- q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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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出租车,和熟识的保安打过招呼,钟强走进小区的大门。走到中心广场,他看看表,才十点半,时间还不算晚,他想了想,在一个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丁的电话,把这几天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等他刚说完,小丁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局里出了件大事。
2 |9 F. s4 p7 z5 ]+ }
1 L8 U( c' B6 ~8 m+ c1 t9 H( I( ~  “刘局死了。”
/ C5 E/ V3 s7 V  “你说什么?”
. r) F: F7 ^6 G. [! i1 [  “刘局死了。”小丁重复着。% Q0 u5 ?. X7 t5 E.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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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个字让钟强愣在当地,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怎么死的?什么时间?”
& u: Z3 D  n  @' H; E- o  小丁把大致的情况向钟强作了介绍,当然,他并没有提到那封信以及光盘。就在他们通话的时候,那封信正在被送回局里,稍晚才会发现那张光盘。
  W/ l; L# n% w7 ]) g0 n: m  ^& U  这个消息让钟强懊悔不已,他草草挂断了电话,下意识地往家里走,脑袋里都在琢磨如果他早一点向刘局发出警讯,局面是否会有所不同。他是一个容易自责的人,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早就习惯了。( l: D4 A" S3 j; A
  但是他恰恰忘了他给刘局发的那封信。& Z5 M8 n2 ?$ ?+ P6 ]0 }, A  P9 b
  第二天,他早早地来到了警队,陈队一见他,自然说起了刘局的事。讲完了,才意识到他刚刚从北京看病回来,询问了几句,得知他可以归队上班,喜出望外。: t2 T- ?$ J7 U- J6 G9 k8 f0 W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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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现在都乱死了,你能回来真好。”陈队拍拍钟强的肩膀,“身体能挺得住?”7 A* x# V) r" J; ?0 W3 {
  “还行吧。”钟强能感受到陈队的压力。
; F8 m6 ~% u& ~6 G  “那就好。昨晚又发现了一些新情况,一会儿我们分析会上说。”0 ^0 f* q, i& R, v5 x+ n6 v'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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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推开会议室的门,看见十几个同事东一个、西一个趴在桌子上休息,有略微清醒的人见到他进来,忙和他打招呼,询问他的病情。钟强知道他们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回到战友中间,让他心里暖融融的。# p) [- h7 @; I2 x: C
  案情分析会开始,陈队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孙晓东介绍最新的进展。孙晓东走到投影仪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摸样的东西。钟强看起来觉得眼熟,继而心中一沉。
) x1 M/ l% z$ i; i+ A  这就是他的那封信。4 C8 h% F' I. c" P
  “这是我们昨天深夜刚刚得到的,是一个人寄给刘局的。从邮戳看,是两天前从省城寄出的。这封信没有署名,内容很简单,就两句话。”0 o, y! S+ P1 i$ q2 s: R4 {
  众人的目光随着孙晓东转向大屏幕,孙晓东调整了一下投影仪,以便屏幕上的字迹能更清楚些。9 t! Y6 X- t: Z9 {+ ^! r
  “光盘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 v5 z& A! @  v  X  O* ^
  你现在有生命危险,小心!”
% ?$ `7 i' m0 _$ Y: k  孙晓东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会议室里一阵骚动。1 ^7 ]% O$ B: }+ ~
  “从信的内容看,发信人要么是凶手,要么是知情人,从语气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具体情况,我们一会儿再分析。
, I* u% Q3 k" n# W) }( J) j  “我们对信纸和信封进行了技术检验,打字纸和信封都是日常用品,信封是廊坊印刷厂印制的,我们正在调查生产批次和销售渠道。打印纸是普通的A4纸,目前我们还无法确定生产厂家。大家注意,信封上面有关地址和收信人的打印纸和正文所用纸是同一质地,而且都是同一台喷墨打印机打印的,经过技术比对,打印机应为惠普一体机系列。% @7 j6 O. R! p' \
  “从信纸和信封上,我们发现了六枚完整的指纹,目前正通过部里的鉴证中心进行比对。至于这六枚指纹属于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鉴定结论。”9 {. v9 C5 v/ z* w
  钟强的额头上渗出了几丝冷汗,他点了一根烟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想想真是后怕,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竟如此大意,他庆幸找了王兵做帮手。猛地,他看到大屏幕上“光盘”两个字,头“嗡”一下就大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巨蠢的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敢再想下去。
  j- \* O/ {. h1 N9 |  “我们已经将相关情况向省城警方作了通报,请求协助我们调查寄信人,这方面的情况还得过两天才会清楚。”孙晓东停下来,看了看陈队,陈队点点头,他清清嗓,继续讲,“大家都看到了,这封信的头两个字就是‘光盘’,按照这个线索,我们连夜对刘局的家和办公室进行了搜查,结果——。”
6 J* e0 U" L. h4 W6 F2 F  孙晓东低下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光盘,用右手举起来。6 o, k% P9 ]8 H+ o
  “我们发现了光盘。”
5 R, f6 k% ~* \: k* \$ T  冷冰冰的几个字,从孙晓东的口中喷薄而出,钟强觉得世界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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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孙晓东,谁也不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样的信息。刘局遇害案扑朔迷离,所有人忙了这几天,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却没有任何头绪。这从天而降的信和光盘,就像救命的稻草,又让他们心里燃起了希望。( C3 |/ @. e, R& I' i" A
  钟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同所有人一样,他也在注视着孙晓东的一举一动。他终于看清,孙晓东手里举着的,只是一张光盘。据他所知,如果按照数字排列,目前共出现六张光盘。李忆农收到了第一到第四张,刘队收到了第一到第五张,这九张光盘现在都在他手里。编号为“6”的光盘,他只在刘局的办公室看见过。刘局是否也收到过前五张光盘了呢?$ t  r( m5 }0 `8 L) F9 s; z
  看“使者”以前邮寄光盘的手法,他应该会把光盘同步寄给所有的目标,至少对比刘队与李忆农的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看来,刘局也应该会收到全套的光盘。那么,孙晓东手里的这张,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张呢?* W& ~' ~$ O/ R+ v& m% T
  凭直觉,那应该是第六张光盘,也就是钟强在刘局的办公室看到的那张。他祈祷那里面不会有牵扯到李忆农与林兵的内容,也祈祷刘局压根就没有收到过前五张光盘,尽管他也知道,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c/ }: a1 k* V, b+ K
  钟强工作以来,这是他参加的心情最为沉重的一次案情分析会。
5 H* B& I# L8 y  C: @4 Z" e+ o  “这是张普通的光盘,市面上到处都有。”孙晓东向大家展示光盘,“值得注意的是,光盘的中间,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个‘6’。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数字和光盘内容之间是否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我先把光盘的内容放给大家。”他把光盘放入机舱,不一会儿,大屏幕上出现了光盘里的文件。' f7 b0 `8 g$ y$ n. w
  “光盘里共有两个文件,我们先看第一个。”孙晓东操作着鼠标,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他把它放大。
( B5 ^; M( T3 E" D" ^  “那不是刘队的追悼会吗?”下面有人嚷了一句,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第六张光盘的内容钟强也从未看过,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 K, G9 S; L
  “没错,这是在现场拍的一张照片。”孙晓东看看大家,说,“我们继续看。”8 j" P: p9 i! Y  `2 J5 K  ?% c& d
  第二个文件是一个图片,里面附带两张照片。文件的内容如下:4 {% h6 f0 T  J* j  Q: J/ n$ M
  1 (李忆农追悼会照片)
- }' y1 p- Q- I; C( p  2 (刘队追悼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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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这两个文件,钟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从烟盒里抽出烟,刚想用火机点火,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潮呼呼的。他把两只手在裤子上蹭了几下,点着烟,心中暗自庆幸。“李哥,没人看到。”他在心里说。& i/ B# Q/ a( a5 C: e
  “那个是李忆农的追悼会吧?”不知是谁问了一句。4 x6 k$ i) z7 V# o" e. |; i- C
  “就是。”孙晓东离开投影仪,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两个是昨夜刚发现的线索,我们掌握的情况,我刚才都给大家讲了。下面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0 M; M$ I9 t& M" x2 W  一众刑警紧张地盯着大屏幕上的三个问号,神情肃穆,会议室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 P& c& a  x( Z% i  钟强平素和刘局的交往并不多,平心而论,他的死亡对钟强的冲击,远远没有如父如兄的刘队和李忆农他们来得大。真正让钟强耿耿于怀的,是“使者”的冷酷和嚣张,而他明明知道刘局极有可能是“使者”的目标,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使者”的阴谋得逞,所做过的唯一尝试,又差一点将含恨而去的李哥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如鲠在喉,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窝囊了。
/ a! B' G) G! b; I4 F  在座的所有刑警中,钟强是最早接触到光盘的,而且在那之后,他又私下进行了大量的调查,也是掌握线索最多的。别的不说,单说整套光盘,在已知的人物中,他是唯一一个完整观看过的人。钟强一边抽烟,一边在琢磨,说,还是不说?如果说,说什么,怎么说?他当然知道,一旦他公布他调查的经过和已经发现的线索,会大大推进案件的侦破,可那样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更重要的是,追根朔源,极容易暴露林兵和李忆农的那一幕,而那是他费尽心机、忍辱负重所极力避免的。如果在保护李忆农和破案之间,让他做一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可是如果不能破案,又如何为李哥报仇呢?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而私下调查的局限又是显而易见的,在北京的调查就是明证。如果透过集体的力量,会有很多的优势。钟强犹豫不决,心事重重。9 E. j  [1 X/ C. l/ `8 K" h
  “哦,对了,我补充一点。”孙晓东坐在椅子上说,“光盘上也发现了几个指纹,正在和信封及信纸上的指纹进行比对。”7 F9 r) K  }- J1 T- K+ }2 ~
  钟强心中一冷,指纹?在那张光盘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吗?他回想着那天在刘局的办公室观看光盘的情形,却记不清当时是否会留下清晰的指纹。按照他的习惯,他拿光盘一般会用拇指和中指掐住边缘,这样并不容易留下指纹,但是光盘是装在信封里的,他拿起信封时应该会留下指纹。想到这儿,他冷汗直冒。自己肯定会在信封上留下完整的指纹,当初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他皱着眉,苦思对策,也许他可以找机会当着众人的面看看光盘和信封,这样或许可以洗刷他的嫌疑吧。可是信封呢?他刚才看得很清楚,证物袋里只装着光盘,并没有信封。这是怎么回事?
: @/ q( l6 U6 B+ j, A8 B  莫非信封被刘局丢掉了,以至于被发现时只剩下光盘?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光盘应该是一直放在信封里。邮寄光盘的信封应该和后来的那封信也进行比对,那么没有什么理由信封不出现在分析会的现场,除非信封被送去化验。化验什么呢?钟强的心跳骤然加快。
; o0 J& e* ^* }. a& T+ }! Q) f  这时候同事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对新发现的信和光盘进行讨论。尽管大家都很惊讶,但是很多人还是很快就把三个人的死亡联系到一起。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如果事实正如大家所分析的,这一系列案件就将会是从未有过的系列袭警案,别说是本市了,就是放在全国的范围内,好像也没有听说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都绝对需要毫不手软地进行还击。
7 m! L" c/ U) \  \0 ^& ~9 q7 h2 s: ~  钟强努力去听,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心不在焉。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为不利的位置,如果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他是百口难辨。突然,他又想到了前五张光盘。按照警方的搜查力度,它们不可能不被发现,可为什么出现在会场里的只是第六张呢?难道有人像他一样,藏匿了那些光盘?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或者,光盘已经被发现,暂时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太过敏感,被上头暂时封存?还是有些人别有用心?如果是这样,李哥的秘密还是泄露了,这该如何是好?' h9 v: ~, k6 n# Q. `
  钟强吐出最后一口烟,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1-4-29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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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强,你怎么看?”陈队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
3 _$ ?; S& e( N& Q9 c2 }  H  x  钟强并没有急于说话,他把玩着手里的火机,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刚才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刘局生前收到了这张奇怪的光盘,看上面的内容,很容易把李忆农、刘队和刘局的死亡联系到一起。但是大家都知道,李忆农是在抓捕周亮的过程中牺牲的,和刘队与刘局的被害,完全是两回事。即便他真的是凶手的目标,凶手也没有找到机会来实施。所以我想,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即三个人的死亡并没有关联,而是不同的孤立事件,凶手之所以把三个人罗列在一起,主要的目的就是增加刘局的心理压力。+ C0 D& [8 v& H% w' X5 W
  “当然,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我们大家都把它忽略了,那就是光盘和真正的谋杀没有任何关系,它的出现,纯属巧合。”: Q. s2 z. x- m* k/ W
  “现在我们看看这张光盘。”钟强站起身,走到投影仪前,从证物袋里取出光盘,像是漫不经心地举给大家看,“假如它的确是凶手制作的,凶手给刘局的这张光盘,究竟想传达什么样的信息呢?”他把光盘又装进证物袋,“很明显,表面意思就是,李忆农第一个死了,刘队第二个死了,那么第三个是谁呢?这可以看作是对刘局的警告,或者按照那封信上的说法,是发动进攻的信号。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凶手就玩了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摆明了有恃无恐。这样,问题就来了。先说凶手,第一,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第二,凶手为什么会如此明目张胆?第三,这种明目张胆是实施犯罪所必须的,还是只是想取得心理上的优势?
0 b( |- C/ s' R* p: I' L3 _6 E  好,我们再看刘局。刘局比我们所有人的资历都要老,是个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我们所需要确定的有如下几个问题:第一,刘局是如何得到这张光盘的?”
6 ?" ?  A. H; ~" a9 f  “和那封信一样,也是有人寄给他的。”陈队插话。
) U# Y$ `" s" t  “哦,”钟强点点头,这是他需要的答案,这说明至少有人见到了信封。“那么第二,刘局是否真正读懂了光盘里面的信息,弄清了给他邮寄光盘的那个人的意图?第三,针对这张光盘,刘局采取了那些反制措施,实施了什么样的行动?”
$ d$ W5 f: d1 t5 f  其实类似的话,刚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谈到了。钟强的这番总结性的言论,无非是想给后来的侦破工作定下一个基调:要把对该片的调查和对刘局的调查尽可能分开。“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两条腿走路。第一,调查光盘的来源,调查制作或邮寄光盘的人。这有些近似大海捞针。更重要的是第二点,我们必须对刘局近期的行动进行充分地调查,包括他的电话和短信记录、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他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下达的每一条指令,以便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线索。”
( s' Y8 f/ v( {7 G' v  钟强注意到陈队在缓缓点头,但愿他的目的能达到。“对了,刚才陈队说光盘也是邮寄的,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对邮寄光盘的信封和我们手上的这封信进行对比。从这封信的内容看,它的主人或许是知情者,或许就是凶手本人。”
, z8 g' Z. x& R: x! h2 y  “昨天半夜技术处就进行了比对,”陈队接过话,“光盘也是从省城寄过来的,地址和收信人也是打印的,我们在信封上也发现了几枚清晰的指纹。今天一早,我们就安排人把信封送到省城,让他们协助调查。”# p, U  i8 |2 ?. c" m' w6 z4 g5 \$ N
  钟强心中暗暗叫苦,照陈队的这种说法,他在信封上做手脚的机会微乎其微。哎,一切听天由命吧。# l- B: b1 w* |( O* G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快速地推开,局政治处的老王冲了进来。他向陈队点点头,说,“刚才在刘局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又发现了几张光盘,局长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1 Q+ O2 y9 Y3 U9 W  “里面什么内容?”( J  L) `* W' k9 o, Y, I
  “还没来得及看,马上就给你们送来了。”老王把袋子递给陈队。9 U4 N/ n4 l6 C3 p
  “辛苦你了。”
% @" [2 B- Z3 c* B. @  “哪儿有你们辛苦啊?又熬了一宿吧?”* y% s) }- n0 ^8 E8 f
  “可不是。”陈队转过头看着站在前面的钟强,举起袋子,“钟强,你给大家放放。”
! g0 ~* Z7 L) c# E* z8 Y- a  从听到老王提起光盘,钟强整个人就僵住了。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他在苦思对策,根本就没听见陈队叫他。
. O# g3 a5 y, e  “钟强。”陈队狐疑地又叫了一声。
! A) r9 P! ?' Y- Z  M& o  “哦。”钟强反应过来,走过来,接过袋子。: @% i% I/ L9 B4 F

0 I7 v  w+ U; ~6 |" B  短短的几步路,在钟强的心里就是漫长的几个世纪。当他终于站在台前,面向众人时,陈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钟强。钟强从袋子里取出信封,没错,和在刘队的办公室发现的一模一样,闭着眼睛他都能记起里面光盘上的内容。他还清楚地记得,在整理刘队遗物时,发现五张光盘时的震惊与错愕;而更令他无法忘却的,是李忆农把光盘交给他时那淡淡的眼神。
! ?( j) c5 L, _. d! L9 }; f  正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我把自己交给你了。这是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对他的莫大信任,更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的临终嘱托。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相信我,李哥,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 Z6 W$ a' {- ~/ M+ ~  他看到墙壁上的石英钟指向十一点一刻,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他逐个从信封里取出光盘,向大家详细介绍每个信封及每张光盘的外在特征,然后就前五张光盘与第六张光盘可能的关系,六张光盘之间的内在联系,邮寄光盘所用信封之间的联系,那封自己写的信与这六张光盘的联系以及数字序号的意义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他是科班出身,讲起来头头是道,唯一需要不断提醒自己的是必须假装事先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坐在下面的全都是刑侦专家,在这一点上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4 Q/ T, d' k' J
  钟强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众人都被他的分析所折服。: H+ {) w, W% l) N* _
  “钟强,让大家看看光盘内容吧。”陈队也抬头看看石英钟。
9 e% A* s* x; w" M  “好,”钟强沉吟一下,“最早发现的光盘是第六张,上面的内容我们都看过并进行了分析。我刚才讲到这六张光盘一定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现在我们首先看离它最近的一张。”他拿起那张标注着“5”的光盘,看向陈队,陈队点点头,于是他将那张光盘放入计算机。2 k. {* T" Z6 h9 E6 J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注视着大屏幕,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第六张光盘的匪夷所思大家刚刚见识过,那么这五张光盘又会带来什么样的震憾与冲击呢?
- X. a  q4 r7 y0 y5 _  d# B  光盘里有四个文件,钟强先打开第一个。这是一个PDF文件,是本地日报关于李忆农事迹的报道,局里曾组织大家学习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会陌生。钟强边操作着鼠标便向大家解说着。/ K  l4 e2 U% a" i7 `: b. h' L
  紧接着,钟强故意直接点击了第三个文件。他知道这是一张拍摄于李忆农灵堂的照片,因为大家都刚刚看过刘队追悼会上的照片,这会给大家带来直接的视觉上的冲击。果然,看清楚大屏幕上的照片后,马上人们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石英钟上的时针于分针已经重合,钟强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e, W5 M  s, C" e0 b
  待议论告一段落,中强又点击了第二个文件。这是本地一个论坛上关于李忆农去世的消息,有众多的跟贴者,洋洋洒洒几十页。钟强播放得很慢,每一行字都会让大家看清楚,间或插上几句评论。大家也不敢怠慢,生怕遗漏了哪一条线索。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刚刚看了八页。
1 g' s2 V' I7 K% Y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起了铃声,钟强看看表,问陈队,“大家都累得够呛,这儿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先吃饭吧。”
" D8 e; i1 k9 \5 R4 @  “行,”陈队扫了大家一眼,“都别走远啊,吃完饭马上回来。”
; B+ C- _3 F0 ]. c7 q6 j  众人应着离开了会议室。陈队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用手揉着太阳穴。钟强收拾好公文包和纸袋,拿着它们走近陈队。“陈队,有件事我得和你谈谈。”0 O3 D' n5 b+ O3 E7 }0 U! e
  “哦?”陈队睁开眼睛。
6 ?$ ~: p" J$ {! F  正要出门的孙晓东听到钟强的话,停了下来,钟强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陈队也看了看孙晓东,他终于打开门走了。
/ K2 X# e, M, H9 B- Q0 @' p9 D* j  “什么事啊?”陈队问。
' ]8 X9 N' o; U7 J9 x  “我们去你办公室谈吧。”3 O/ u% {/ U( H0 ]( T6 e: U
  陈队侧过头看着钟强,钟强一脸严肃。“好吧。”他站了起来。) @+ ~  S, m7 J/ L

4 U* m2 |# c" t: h: l7 K" U  “什么事?”刚一坐到办公桌后面,陈队就问钟强。6 Z: l, X1 c9 c7 o% H1 {" m0 E
  钟强回手关上门,坐在陈队对面。“陈队,这光盘不能在放了。”
  D# e( ~: r+ V- |& e# S- B% ~8 q  l  “你说什么?”显然,对钟强的话,陈队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D/ j1 w! R& `: g
  “这光盘不能再给大家看了。”6 t1 j6 s8 t) `$ e$ `. V
  “为什么?”
1 {1 [$ B7 q$ I) @, i! M" {4 H  “为什么?”钟强重复着陈队的话,然后一字一顿,“这事关警队的荣誉。”6 x8 B1 Z0 ?2 a
  “警队的荣誉?你看过这些光盘?”陈队忽然反应过来。
, C$ L; W( ~( f' a3 E& r- W' ?  “我看过前四张。”这个说法在会议室时钟强就考虑好了。
: T: q& d9 j" l1 x5 k% R$ l  陈队取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紧紧地盯着钟强,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r- S& H0 D& j) ]* F% _  a
  “里面是什么内容?”陈队终于点着了烟,又扔给钟强一支。
5 r% l+ P( v) I  钟强拿起烟,在桌子上轻轻敲着。“陈队,你得答应我,我说出来,你不能再告诉别人。”4 y9 c6 E2 B, T& a) E
  “你什么意思啊?这事我能答应你吗?”3 E! \7 f+ V, K* ]: a4 {5 _
  “你必须得答应我,”钟强低下头,取出那几张光盘,“如果你不答应,它们现在就会粉碎。”
4 B0 A9 _+ r% H$ E6 p0 q  M5 K; V+ k  “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 Q$ d+ I& K7 e% F0 _' n9 d  钟强默不作声。+ ^( @2 V: w! R
  “你是认真的?”
) \2 F. O. \0 v( B9 I7 n  “是,我是认真的。”钟强抬起头,迎着陈队的目光。
# o/ {- H: ^' w1 {. I1 \  两人对视着,空气就如同凝滞一般。许久,陈队转过头,很吸了两口烟。
  J3 G: h: `2 N/ a8 [3 h/ n  “钟强,这个案子没人能瞒住什么。”
6 v9 }# r3 ?9 b& Y/ d; m6 k# A6 v  “我知道。”0 t( x0 Q% e; L6 o' }7 v1 D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光盘的存在。”: d8 v6 G6 I8 P6 k' _' Y
  “我知道。”
9 g6 }9 P7 ~$ P& S! q, u" L  “你如果一意孤行,不仅会受到纪律处分,没准儿还会——”' }2 V1 T/ O; K: B: k1 S
  “刑事责任,对吗?”/ J; @' H( ]& V4 g' C7 N* [
  陈队点点头。
" g2 |& G! Y0 A# y" c  “我知道。”钟强仍是这三个字。
, |* C& H& Z5 M' R; H: n" l) C  “哎。”陈队叹了口气,转过来看着钟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C4 p9 E. b, \6 Y  “我说了,这事关警队荣誉。”: E. @7 F6 O5 v
  “说实话。”$ b( q! D$ G9 W& R/ o1 W
  “这就是实话。”
4 m3 S8 B6 g3 b1 ?  “继续,”陈队看着钟强,“看看你能不能说服我。”7 g. y7 o- }6 ~3 N: g6 d& i* {! \) Q  G
  “今天看了这两张光盘,再结合前四张的内容,可以肯定,这是一起针对警方的系列谋杀案,线索很充分。”* F& G/ }' Y" ]- }! r8 s. d& I
  “既然是这样,前四张光盘就更为重要了。”- K4 Q* |2 t, m1 j8 S  g
  “没错,但是如果前四张光盘曝光,影响没人能控制。”: \: B  Z$ I* {# W
  “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 ~: f: B& J1 P, a& K- ?" x8 h, i  “你知道性爱光盘吗?”- u7 T8 N/ G- G+ r3 Q
  “性爱光盘?”
9 ?. g. {+ z5 C( [2 U. }  “对,性爱光盘。前四张就是利用性爱光盘敲诈的完整过程。”  d2 E, d3 M5 K9 E
  “敲诈?敲诈谁?”
5 T, |6 ?1 v. `8 M# n: u  F  钟强摇摇头,没说话。8 R: h6 z& w8 R9 j
  “李忆农?”5 R4 R6 t3 M1 B( b2 M  A5 ]
  钟强仍旧没说话。  S( t1 b0 B- x6 ^  `
  陈队把头埋在胳膊里,叹口气,然后狠狠掐灭了烟头。“能让我看看吗?”- V7 h9 J7 z5 s4 J* [
  “你得先答应我,没有我的同意,里面的内容你不能和任何人说。”9 g. ]# B) O. ]
  “我看完再说。”
1 S6 U0 C9 A, L# _) F; ]8 H  钟强迟疑地看着陈队,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好吧,你出来,我给你放。”
2 o3 _% b; z/ o. T  陈队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离开了座位。钟强坐过去,把一张光盘放进电脑,他侧过头看着陈队,“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Q4 b8 {& y: y7 \
  “你放吧。”7 G$ N4 G) D4 I$ e, ?- x
  钟强快速地放完四张光盘,第三张和第四张都是一带而过。然后他把光盘放入纸袋,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 d' m% m. Y+ p, P" h- ~, U
  “你什么时候看过这几张光盘?”陈队沉默了半天,终于问出这句话。9 C: z0 ?( N0 u2 d! Z
  “当初李忆农受到了这些光盘,他来找我商量。”9 L3 m" d/ m- E  e; V8 k
  “你是说李忆农业收到过光盘?”9 \1 H. x7 Z* b% V
  “是。”
3 i, i9 B6 h( \3 g/ p  X/ |2 o  “这么说刘队业收到了光盘?”
/ s4 e. n  b6 T. `% S1 S, I: a- i  “应该吧。”
( R7 h& z) [; ?6 q. Y  O  陈队又点起一支烟,在办公室来回踱步。“钟强,这事儿我不能做主,得请示局长。”
: k& Y  q' c& ~3 q" {  “行。”钟强也把烟点着,“不过,陈队我想求你一件事。”( a2 U: [6 G4 S' W8 E5 k
  “说。”( m5 r  b  a) X! W4 X: S& ~
  “李忆农和刘队已经走了,咱们能不骚扰他们的家人吗?反正光盘都在这儿,也不影响破案,咱们能不能就装作不知道他们也受到过光盘?”. s0 H- }& \& s5 v) M
  “我尽力吧。”
6 H& ~' W$ t- M, O! J  “还有,我们刚刚在你的办公室看到这些光盘的内容,没必要节外生枝吧?”9 }8 a7 n8 C% [2 [: d
  陈队看着钟强,慢慢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局长,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有特别重要的事,需要马上向你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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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A1 s* ~' v$ r/ N  局长自己也没做出决定,而是召集了党组成员,在会议室闭门讨论了整整一下午。钟强和陈队坐在角落里,就如同看客。所有六张光盘,在会议室里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听到李忆农的名字一次次被人提起,看到那张迷乱的脸一遍遍被定格,钟强心如刀绞。光盘被交上去了,虽然离他的距离只有几米,但他却再也无法控制。如果现在他的手里有一把抢,这群人会一个都不剩,他突然有了这样的冲动。
. b, |5 ^, p2 [  李忆农那平淡的微笑又闪现在他眼前,那个下午,李忆农走出办公室前,回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是他们的永别。他有些后悔,如果在队里毁灭了那些光盘,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无能为力——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这样的感觉让他浑身酥软。& E! ~. E5 d, G/ ^+ k6 |
  最后的决定给了他些许安慰,领导就是领导,都是讲政治讲和谐的。十年前的事件明显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必须咬住不放,但就没必要公开了,如果当年的确发生了什么,那会让整个警队无地自容。至于李忆农,那是好不容易才树立起的一个英雄典型,绝不能轻易被毁坏。光盘上的事,是他的私事,人死为大,也无法追究。只不过为求谨慎,需要对李忆农的死因重新调查,还要重点调查光盘的传播范围。会议决定,光盘内容一律不准扩散,将光盘交还刑警队,刑警队组成专案小组,原则上不超过四个人,对光盘进行仔细研究,然后将光盘就地封存。
9 S# {' w% @) u+ p) ]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空气异常沉闷,走了两个路口,遇到了红灯,钟强终于打破沉默,转过头对陈队说,“头儿,我欠你的。”
% N) M5 u# q; _" z& J- K. q7 u  “你不欠我什么,”陈队一脸疲惫,“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李忆农和刘队也是我的战友,我们在一起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再说,公开光盘又有什么好处呢?”陈队转过头,挤出一丝苦笑,“不过你小子还行,上来这劲儿够狠的,李忆农没白交你这个兄弟。哎,什么时候也有人能这样对我啊?”
3 d( g  J2 m3 F$ D  这时候变绿灯了,李忆农踩了脚油门,什么也没说。2 T# w) [, q/ Q& L- [7 x; f
  “不过你应该不是仅看过四张光盘吧?”
3 `* d. {% o  `5 d2 w- e) f; M) P  钟强心中一沉,陈队是个老刑侦了,想骗过他可不容易。2 X; t  I* X" i% F+ f; d! n
  “你还做过什么别的,对吗?”
* V. [: w* L; n5 f2 p+ f4 d; I) ^  钟强皱皱眉头,没说话。+ Z6 n/ ^1 H* [4 S
  “上午我看你的表现就不对劲儿,现在看你就是在混淆视听。如果没有后来的五张光盘,我们就都得跟着你转了。”- Z0 U9 H7 o, O( U) Q6 b
  “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得好艰难。: s" m9 x, s* s# e+ C9 }$ g; [' q( d
  “哎,反正我明年就退了,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Y! Z' O7 u8 x+ A7 ~
  “陈队,”钟强沉吟一下,“办完这个案子,我就离职。”
* a6 @  K# k5 K8 V' q! g) M4 \. p  “你没必要这么做,换个地儿就行了。”
  T4 x5 ]7 _1 _; {7 `) M: p  “我会脱下这身皮,”钟强直直地看着前方,“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为你。说点大话,在我心中,刑警一直是个崇高的职业,容不得半点瑕疵。我知道我做的事性质有多严重,不用你说,我自己都干不下去。再说,做了这样的事,我还怎么有脸见队里的弟兄?我就求你一件事,让我把这个案子办完。”
* X4 l& b" d9 K: X4 r: N$ _+ j  “哎,”陈队叹口气,“到了,拐弯吧。”) X* f. P2 J6 \: i3 h' Y
  钟强向右猛打方向盘,在他的前方,大门上方正中的警徽熠熠闪亮。$ H0 r! e- A1 X9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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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再一次被那个折磨了他几十年的梦境所惊醒,只不过当他一步一步退离窗户时,他惊恐地发现,那张狰狞的、布满皱纹的脸,赫然变成了淡淡微笑的李忆农,而他手里那把锋利的剪刀,也变成了缓慢旋转的光盘。7 [2 Z3 r& q3 j$ Z9 `1 m
  钟强定定神,轻轻移走老婆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从老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下了床,用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他掀开窗帘,窗外还是灰蒙蒙的,看样子应该还不到五点。他溜出卧室,点了根烟,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来。5 ~1 t3 O7 `& p4 c4 h
  李哥,你是在怪我吗?, u* J7 m/ a  f( ?( s4 _
  钟强回忆着头一天身心俱惫的挣扎,与所谓的组织相比,自己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从孙晓东从公文包里取出光盘,再到老王从局里送来新的光盘;从中去和陈队的谈话,再到下午被迫列席局党组会,一切都开始失控。他的心情就如同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呼啸着,一刻也不能停顿,一直到他和陈队在车里进行完那场艰难的谈话,回到队里,眼看着陈队把光盘锁进保险柜,他才意识到他暂时可以喘口气了。6 _) ]/ i: u; p
  我做错了吗?他侧过身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他知道,当他向李忆农发誓,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平静的,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就蹦了出来,为了李忆农,他必须这么做。在陈队的办公室,如果陈队说出半个不字,他会毫不犹豫地毁掉那些光盘,一股莫名的精神在支撑着他,可是为什么到了局里后,一切就变了样子呢?
, \7 g# m) T. r' {! |( c  他根本就没想到,局长会召集党组成员开会。他原本心存侥幸,以为有陈队和他在一起,可以把局长说服,就像他把陈队说服一样。他纯粹就是在冒险,拿李忆农和他自己在冒险,他是在孤注一掷。起初,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发展,不知什么原因,陈队一直在配合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怀疑,局长的神情也由目瞪口呆变为肃穆。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时,没想到局长的一句话,改变了一切。
6 P5 b4 z, T5 }  从本质上看,封存光盘,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内心之所以愤懑不平,只是因为除了自己,局里已经有六个人看到了光盘,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让陈队和局长看,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时他的心就在隐隐作痛,更何况后来在会议室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光盘不可避免地被曝光,内心的酸楚和愧疚,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L0 @3 r/ c2 y2 v9 Y
  为什么他会失去锐气?自己在上午不还是在向两个发誓吗?在陈队的办公室,他不也是在咄咄逼人吗?为什么一列席党组会,他就丧失了行动的能力?难道组织的力量真的如此强大?哎,钟强叹了口气,有些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太难了,尤其是在没有丝毫精神准备的时候。人都有惯性,大多数时候,惯性没有什么影响,可在某些关键时刻,这惯性却足以致命。
" M% G3 Y$ O9 b5 K, g8 J' c% b  昨天的会议决定,由刑警队仔细研究光盘,原则上不超过四人,然后将光盘就地封存。所谓不超过四人,只有陈队和他是远远不够的,最低限度还要加上一个人,他能想明白这个决定的用意,只是这样一来,光盘会被更多的人看到。事情发展到现在,徒劳的阻挠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7 f1 \# `7 v/ d0 e) Y$ f5 F  但是对李哥,这却会大大地不同。! w) j% y& a5 \+ G9 i8 A0 p- v: f
  李哥,我不敢说尽力,但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钟强颤抖着手,又续上一支烟。+ N+ R. n2 ^  l) K) {) J5 @# Q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不会原谅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抛开对李忆农的愧疚,他对秘密的坚守,又带来了什么呢?假如他早日戳穿这个秘密,即使不能挽救刘队,刘队的家人也不至于被害吧?这也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2 V& K( a" s! f% L) a8 P  所以已经发生的,就没必要再去明辨了,所有的所有,如果能补救,就只有尽快抓到幕后的凶手。; v. ~# e$ l: J) [# f/ D
  卧室的门响了一下,紧接着,老婆探探头,打着哈欠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老婆从卫生间出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打量着钟强。  n) A1 E7 `4 O9 W7 ]
  “大早晨瞎折腾什么啊?”/ D! {6 B, ]6 z2 D, c" _0 d& _
  钟强扫了他一眼,没言声。
9 T& \: q( o. _- _6 ]  “怎么,又遇到难心事了?”
3 H: D0 \4 ]9 G( ~3 V  “没什么。”! a8 [& u$ Y2 J6 m0 _( f: G# Z6 c
  “还没什么呢,看看你的脸,都快成老头了。”女人笑出声来,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紧紧贴住他,用手抚摸着他的脸。“不过我知道,我老公是最厉害最厉害的侦探,什么案子也难不倒他。”. _( ~3 {. ?% ~
  钟强无声地笑笑,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9 C/ m/ O! W0 w+ W( S8 y! ~  “老天在上,钟强可是我和儿子心中最大的英雄。”女人呢喃着。
- l# n! r" }  u, c, m6 E: C  钟强的心一紧。大不了一条命,可是老婆和儿子,他们怎么办呢?' n4 j/ V9 p. U9 w7 _- p9 V. j

- G6 l+ `$ c$ Y  除了陈队和钟强,专案小组的第三个成员是孙晓东。钟强对他向来没有好感,但是陈队坚持,也只能如此。经过了昨天那一遭,在陈队面前,钟强发现自己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n! n! ^) Y1 |$ ?3 s" L
  两个队长临时中断案情分析会,并齐赴市局,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回来,在队里引发了不少议论,大家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钟强早上上班时,看到很多人都欲言又止,不禁皱皱眉头,该怎么和大家说呢?要知道大家都是做刑侦的,没有谁能被轻易糊弄。; i' o: p7 Z4 t- r
  倒是陈队解了围。他对大家说,在刘局的办公室又发现了新的线索,为慎重起见,局党组开会研究决定,在没有新的指示之前,继续执行原有的侦破方案,这等于是向大家下达了封口令。陈队只字未提光盘,这让钟强心存感激。议论肯定会继续,也会有很多猜疑,但暂时光盘不会成为中心了。
# }& I9 e! a6 M. F" e  的确,在刘局的保险柜内,除了光盘,还发现了其它的一些东西,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是没有封口的信封,里面有几张活期和定期的存折,金额总计三百多万元;另一个是一个记事本,上面记录了一些数字和字母符号,应该是用密码的方法记录的事件。这些东西陈队和钟强都没有见到,只是听到局长提起。
, H2 C, _. N8 t  H9 _+ E  散会后,钟强和陈队、孙晓东一起在陈队的办公室观看光盘,陈队特地强调一定要保密,内容不许外传。三个人都很专业,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屏幕,谁也不开口说话。钟强偷偷看了看孙晓东,除了偶尔皱眉,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H/ A: k5 ]5 U1 q( z) t9 g
  很快,三个人就把重点放到了短信记录。陈队操作着鼠标,三个人一句话一句话琢磨。这些内容钟强早就研究过多次,不过他装作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暴露他私下进行的那些调查。
3 T' q* L. l, T  趁着孙晓东去厕所,陈队开了窗户,然后问钟强,“录像里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 B3 i: \' w8 H  @
  钟强摇摇头。! s' j8 R6 d1 x6 f& c) y
  “李忆农没和你提起过?”陈队将信将疑。
! V6 N9 _5 C+ V* @  “没有,”钟强低下头,点了根烟,“我问过他,他不说。”- J+ v9 B. H" r* _
  “这就麻烦了,我们去哪儿找这个人啊?这应该是个突破口啊。”
& }; ]9 F  R; @, |( L# m  K9 r  “是啊。”- U: m4 j: u6 s: f. ]  H+ `
  “当初李忆农给你看这些光盘时,他是怎么说的?”
! Y& k' q( X- S4 q7 k3 R9 h' G$ {  “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有人在敲诈他。这种事谁愿意和别人说啊?”+ J9 S2 m" I( [& d  h# w
  “那倒也是。”陈队知道钟强并没有说实话,但他不会逼着他说出来。
6 Y; e  w, A7 k  最后三个人的分析结果和钟强最初的差不多,只要是正常人,看了整套的光盘,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陈队做了分工,孙晓东负责调查光盘、邮寄光盘的人以及光盘的另一个主角,钟强则从十年前的事件入手。在这几天的调查中,已经发现了刘局安排分局复查张宏伟,又顺藤摸瓜发现了十年前那个蹊跷的通缉令,如今和短信记录一比对,张宏伟案件遂成为调查的重点。' E* M/ o- y& z, l
  这个结果钟强很满意,当然他也知道,陈队这样的安排是对他的一个制衡。他看看陈队,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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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R3 y" j& c& o& C1 R8 E  钟强点着一支烟,站在办公室窗前,无意识地看着窗外。这是刘队生前使用的办公室,正是在这里,他发现了那五张光盘。生活真是弄人,光盘事件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唯一的不同,是他终于可以不再偷偷摸摸私下调查了,但这是以李忆农的曝光为代价的,他没有丝毫兴奋。
, ?0 N7 P8 ~+ m) r& h  想起刘局,他心里一阵唏嘘。几十年的老刑侦,说走竟也走了。尽管他千方百计隐瞒真相,阻挠自己的调查,但毕竟对于他有知遇之恩,无论者出于什么目的。刘局的记事本,技术处正在组织破译,简单的编码规则,对于这些长期从事刑侦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钟强并不奢望会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来十年前的事件距离今天有些遥远,再说刻骨铭心的事是不需要记录的。( E, `: @( ]$ j" ^( N; G
  平心而论,做了这么多年的局长,三百多万的积蓄并不算多,钟强相信那也不会是全部,极有可能是家里面不知道的那一部分。手里的权力,过期就作废,现在的那些头头儿,有几个不贪呢?更别提他们这些国家强力机关的领导了,那钱简直就是自己往上送。刘局的错误,在于他没有把自己的路走完。如果熬完几年正常退休,这一切都会是神不知,鬼不觉。可他这么突然一走,就让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变成了被别人侦查的对象。如果他九泉有知,真不知会做何感想。* L+ z  c  d* G- \  F' R1 d
  让钟强疑惑的是,刘局为什么没有安排好身后的事,换句话说,为什么没有擦干净自己的屁股。按说刘局比任何人都明白光盘的含义,也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当然,钱的事,钟强猜测最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已经死了,再追究有什么意义呢,没人会和死人竞争什么,况且那些追究的人自己就干净吗?如果矛盾激化,说不定谁会被咬上一口,得不偿失。
. }! l% r6 A$ {  刘局曾矢口否认十年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是故施烟雾,还是对钟强有所防范?背地里,刘局却利用手中的权力,安排分局对张宏伟进行调查,又请求临市公安局协助,对张宏伟亲友的电话进行监听。这些坚定了钟强的看法,即光盘上提到的十年前的事件,一定和张宏伟有关,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年的真相是刘局所极力想隐瞒的。1 I6 M$ x9 a& p2 V& ]3 z& W5 `$ y
  张宏伟愈发成为一个谜。当年的失踪就已经算得上离奇,如今警方连同自己都花费了这么大气力,却仍未获得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还活在世上吗?
. \. ]+ I3 L0 A9 z% L  如果光盘事件的确和十年前的事件有关,是“使者”在复仇,那么极有可能是张宏伟策划实施了这一连串的行动,前提是他仍在世;如果他不在了,这一切就会由另外的人主持,这个人和张宏伟有密切的关系,而且对当年的事件了如指掌。无论哪种情况,这都不会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最起码不会是张宏伟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U) D* W3 k8 [- B! W
  “使者”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他究竟是张宏伟本人,还是另有其人?
0 S7 N9 j! I, y" c  光盘上两张追悼会的照片,拍摄得都很清楚。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多,但是拍照的人不会有几个,而拍照又不显得突兀的,只能是警局的人或者死者的亲属。当初调查神秘号码的手机时,秦东曾说过,那个手机就在大院里面。如果“使者”就潜伏在警队内部,那是最恐怖的事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的眼睛。他会是谁呢?他和张宏伟又是什么关系呢?钟强锁紧了眉头。
0 y! d- G+ M. ~5 R  就在钟强愁眉不展时,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打开了电脑刻录机,从里面取出一张光盘。他掐住光盘的边缘,将光盘举到眼前,端详良久,然后叹了口气,把光盘放到电脑桌上,用黑色的记号笔,在光盘的中央,写下了一个数字:7。$ C2 _2 m-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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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要是来了运气,挡都挡不住。孙晓东随手买的一张彩票,就中了四十万,这消息在队里炸了营,大家纷纷要他请客,孙晓东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下来。7 o' m- w2 t5 J# ]4 Z; ~1 s8 ]  U
  请客定在“西北人家”,这里不仅离队里近,大家不用开车,而且孙晓东和许军也很熟。周末一下班,除了出差在外地的,队里的人齐聚“西北人家”,把饭店的三个包房都占满了。
  E; h5 E; x- Q1 b  U  今天孙晓东是主角,再加上警队倾巢出动,所以到饭店时,许军只是远远地和钟强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到钟强家,两人还是头一次见面。每逢这种场合,钟强向来不喜欢和领导同桌,没想到现在自己竟成了领导,不禁内心苦笑。
9 b7 k4 _, ]. E" k! t- d8 ]  警队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大家都放开了量。这帮做刑警的,没有一个酒量差,很快包房里就弥漫了酒气。钟强喝的也不少,本来升迁和病愈就都是喝酒的理由,再加上孙晓东不在这个包房,钟强自然就成了主角。钟强频繁地举着杯,感受着战友的温暖。5 f+ e: u3 V! Y
  酒到中途,人们开始纷纷窜房,钟强抵挡了一阵,起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他看见许军在吧台举着烟向他晃了晃,便走了过去。
% K3 R+ T4 T* ?, v5 i  “今天人还真是不少。”
3 B3 X/ e- D* X8 ^7 W; Z$ B  “差不多都来了。”钟强接过烟,点着。5 F  X% N5 w  ~1 ]6 p1 @
  “你悠着点劲儿,别喝那么多。”
1 v4 N3 v; y- z+ a2 g! H  钟强眯着眼笑笑,“我心里有数。”
' k) z0 |  j. K3 W- W/ |  “腰都好了?”- s& G$ T4 J5 K+ F( _  [: K
  “算吧,还不敢做剧烈运动。”6 r; C7 R2 i& X; m( p( |! ]
  “这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万一那天我把你踩坏了,嫂子饶不了我呢。”
2 S1 ], Q$ N  ~; `% S- ]0 S6 j  “那有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吗?真踩坏了,你就拿自己去赔啊。”钟强顺嘴就说了出来。
0 S5 x' \8 O; E. ~- f" {% l  许军皱着眉头,一脸坏笑,钟强反应过来,忙说,“这还真不行,你想,我还不干呢。”2 P- ~, r" p2 D/ k; ^, T! l" m
  这时大周从洗手间回来,见到钟强,也凑了过来。& p3 M( x4 S4 v1 Y# T5 B& l
  “头儿,没事吧?”
& e3 [0 ?5 Q0 r- x9 T/ w  “没事儿啊,能有什么事?”
- ^8 E- U( H) f! z  R- ?  “哦,”大周拽拽钟强,钟强和他走到一边,“孙晓东在那边说什么光盘和兔子呢。”  o1 q, H  C/ v4 m
  光盘?兔子?钟强只觉得一股血在往上涌,他甩开大周,快步向包房走去。
( c; }9 D$ R; }" x& s  “呦,钟队来了。”
" i2 d3 j" F3 k! ~% i9 @0 g+ V/ Z  听到别人说的话,孙晓东连忙站起来,向钟强打招呼,“钟队。”! D8 ]3 \# W) J) F5 j$ V  z3 H
  钟强径自走过去,取了个空杯,“咕咚咕咚”倒满了酒,孙晓东见状也满上杯。
$ J+ i. }9 d- k- D: ^5 J' R  “旭东,恭喜你啊,”钟强把右手搭到孙晓东的肩膀,透着一股亲热劲儿,“你这一下,够我们挣十年的了。”
' I+ Y. o- V2 {. m. c! O2 u. x  V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附和着。& J( O, B5 ^  Y$ n
  “所以你自己得先干一杯。”5 n+ A; T# b6 L3 T& n
  孙晓东看看钟强,说,“好,我喝。”一仰头把酒干了。
# S- O: k4 `1 O  钟强又为孙晓东满了一杯,“晓东,我们处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好好喝过酒。这怪我,我这个人懒,来,借今天这个机会,咱们好好喝喝。”/ O% G- P' Y4 {
  “行。”孙晓东又把酒喝光了,钟强却一口未喝,而是又向他的杯子里倒酒。4 i/ j0 F7 }# R8 C0 E: N! T
  孙晓东用手捂住杯,看着钟强,“钟队,这算怎么回事?”4 l+ m' J$ K( v8 u& ^
  “你把手拿开,听我说。”. ]) j0 d; g) _9 F4 F7 n4 s
  众人也多少看出有些不寻常,静静地看着他俩,孙晓东盯着钟强,慢慢把手移开了,钟强又给他的杯子里倒满酒。) ~8 r; ?! v/ j% N( n. {
  “晓东,咱们做刑警的,在古代那叫巡捕,不管对外面多么凶狠,对自己的兄弟得讲究个‘义’字。你如果是条汉子,能想通这些,来,把这杯也喝了。”钟强目光炯炯。6 ]2 r/ Z. d3 e+ ]6 G/ M- c6 _
  孙晓东皱皱眉头,想了想,一仰头把酒又干了。6 H' p3 Q# ?7 n7 H, p
  钟强看着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一口抿光了杯里的酒。
, U: ^0 W8 g  c- W# i; V$ J$ D  “晓东,你还行,”他拍拍孙晓东的肩膀,“说实话,我以前一直看不上你,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干正事、溜须拍马、脚踩兄弟的人。记住,给自己积点德,说话、做事都别太过分。”+ M9 O7 N6 w  i* O) [- h1 Q
  孙晓东“霍”地甩掉钟强的手,冲他嚷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有多了不起?还没轮到你来教训老子。看不起我?有本事把我灭了!我总比有些人男不男、女不女强。”5 D  P0 w& G$ l3 E  G) s
  众人还没有看清,就听“啪”地一响,钟强手攥酒瓶在孙晓东的头上狠狠地击了一下,饶是孙晓东躲得快,还是被击中了。
( T1 |7 H7 j# z7 U+ i( h1 M3 M' ?  “你疯了?”孙晓东用手捂着头,吃惊地看着钟强,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9 w' {0 f/ v, K( t2 R* ]
  “刚告诉你,嘴里积点德。”钟强冷冷地看着他。众人反应过来,连忙上来把两人分开。7 P* \4 P! [# V" g
  “你们这是干嘛?都不想过了,是吗?”陈队出现在门口,钟强转过头去,在陈队的身后,他看到了许军那双关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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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众人都送走,许军扶着钟强上了自己的车。钟强靠在座位上,就像一滩泥。( }5 d: {( }4 @: H
  “都这样了,晚上还回去吗?”许军俯下身为钟强系好安全带。7 V. ]/ R5 ?6 N, u
  “嗯,不回了,回去又惹你嫂子生气。”% m- m  {$ {1 i: |4 ^4 ^/ t
  “那给嫂子打个电话吧。”
) u- R) h$ ?# t3 Y% e9 w  “不用,这么晚,她都睡了。”钟强嘟囔着。
" f9 n& X6 L) G* g  “你呀,干嘛喝那么多?和你说,你还说没事。”许军也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头还晕吗?”
- ^+ g* C  K/ x  “晕。”& p3 p9 O$ W8 }
  “我们找个地方去蒸蒸吧,蒸出来就好了。”
5 f* r* m3 L- C5 h& R+ y  “不去,睡觉。”钟强的话含糊不清。! V. i0 D, H+ ^# Y1 s
  “那好吧,去我那儿吧。”许军侧过头看看钟强,给自己点了支烟,摇下了车窗,汽车在略显静寂的黑夜中前行。6 F' U, B: s5 u  e( X% m# v
  “强哥,你下手够狠的。”
3 j4 A! t; Z+ z9 p  “哦。”
7 k$ r/ R! A- y% a4 Y9 w" h  “那个孙晓东伤得可不轻,幸亏他躲开了。”) |" Y- p0 q. x, `9 Z
  “哦。”
7 a# v/ M' z( ]# P( B2 c  “哈哈,没想到你发起狠来,还有这一手,以后可得离你远点。”
5 d- j& q  P) e9 P9 E) k8 F# z7 p  “嗯。”8 C; H9 U: z  O% K3 Q& k0 ^; S2 i
  “其实犯得着吗?”许军吐出一串烟雾,“大家都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 J+ r- W/ s" ]9 ^  “那小子不是个东西。”8 y! w8 Z5 `: Q& A# q7 s
  “哦?”6 U' c1 ~0 S, I2 g$ l3 R  K3 g* W
  钟强睁开眼,看着前方,“许军,你知道吗,今晚这些称兄道弟的人群中,没准儿就有伤害李哥的凶手?”
* ^: G5 g9 ~9 }7 W$ K$ t  “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0 |4 Z5 v4 @$ k) z  “那个杀手曾用手机和李哥联系过,你还记得我们楼顶上那个铁塔吧?”
& J6 d% g3 Z6 e  i; m- g  “我知道啊。”% g5 K2 o8 @* M% ]* }$ V
  “手机信号就出现在以铁塔为半径三十米范围内,你想,在那个位置,又那么了解我们内部,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
# W) @# z0 s, h5 M  许军像是被这句话惊呆了,默默地抽着烟,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烟头顺着车窗弹出窗外,火星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稍纵即逝。& D5 g+ H+ }. O- r3 f) s- ^5 M, Q
  “强哥,那三十米范围,可不仅仅包括你们警队啊。”
" |9 n" X0 W; }* n2 Z$ H  “你说什么?”钟强半眯着眼睛。
8 m$ j$ o4 o1 d' }; b- X  “我是说,那三十米范围不仅仅包括你们警队。”# B% A6 P) {5 {0 d. \! O
  “哦。”钟强闭上眼睛,头慢慢斜搭在胸前,好像睡着了。- t# ]" i! r6 m; j, R+ }% g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钟强觉得自己的脸凉飕飕的,他勉强睁开眼,发现许军正跪在自己身边用毛巾给躺在床上的他他擦脸,然后是脖子、上身。
% i3 W4 N2 D# y; g  j8 W  “有个弟弟真好啊。”这个念头在钟强的脑中闪过,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 F7 _4 H3 N/ m6 e% P" T) p  S  半夜,钟强渴醒了。喝了太多的酒,嗓子都快冒烟了。他慢慢睁大双眼,努力适应着黑暗,终于记起自己正睡在许军的床上。他觉得自己的左臂麻麻地,侧过头一看,许军正攥着自己的手,头朝下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觉,难怪。
7 D2 M6 K9 x% e+ x: z6 X  “这小子,”钟强的脸上露出笑意,“这么大的男人了,还喜欢趴在别人的胳膊上睡觉。”他刚想试着抽出胳膊,突然一滴冰冷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又落了下来。; F) M& ?9 W1 J1 n: q. k
  那是眼泪,钟强终于意识到。' X$ X/ H/ n8 H+ _  P8 x- s: t
  他忽然有些恐惧,抽出胳膊的想法荡然无存。他抿了抿嘴唇,轻轻地叹口气,头一歪,又昏睡过去。迷蒙中,他仿佛又感觉到李忆农的那两滴冰冷。
0 R' @5 E0 u9 F2 O( Z2 I
3 w9 P( S; a1 {) }, x  r. e  周一早上上班,路过孙晓东的办公室,钟强看见他正在打扫卫生,他想了想,走了进去,孙晓东看到他,脸有些僵硬,停了下来。) x* x! `0 l5 ?6 b
  “周末我喝多了。”
  w0 h. X- A8 \1 U( V  “我也是。”
3 M  Y2 g. k2 R& W& J3 S* U# K  “脑袋没事吧?”% Z7 x2 P' P. [' S9 j  N
  “没事儿,就缝了几针。”+ B( H+ B2 S" r5 H$ R
  钟强看着他额头上的纱布,点点头,“那就好。”他迟疑了一下,转身向外走。" {- D  A: s8 U5 a7 E
  “钟队。”孙晓东在身后叫住他。% m0 N! \$ ^; V# K0 d
  钟强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看着孙晓东。
4 l2 m  v% w) Q4 y  “其实那天我没说什么,不像你想的那样。”
* n. e) K+ E8 J/ P* Y' I( H6 @  T  “哦。”2 F) C! V. }3 f% E
  “昨天陈队也找我了,我知道轻重。”! ]& M$ |( m# z7 R1 x4 I
  “嗯。”- m  n3 u; o$ g% O8 i
  两人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都静静地立在那儿。钟强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孙晓东一支,然后给两人点着了。他向前一步,用手拍了拍孙晓东的肩膀,亲热劲儿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哥们,“这样最好了。”
8 @* ^- [4 z( n/ d5 F+ x! D2 ]  孙晓东挺直了身子,把头侧向一边。钟强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记住,兄弟,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我就弄死你。”说完,他又拍了拍孙晓东的肩膀,掉头走开了。; m- I; g+ ]2 {/ j
  孙晓东僵立在那儿,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的背影。
" N9 W) c$ K8 h  D* }# o7 L  钟强打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一阵清风拂面而来。他静静地抽着烟,看着马路上忙碌的人群。0 G6 Y+ r* }# s4 Q
  警队里,究竟是谁能和张宏伟有关系呢?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这个问题他考虑了很多天,却一直也没得到什么答案。当年张宏伟交际甚广,可是能做出这样事的,那得是多么过命的交情啊?凭什么他会死心塌地地为张宏伟复仇?. b* M+ {7 N: @  z0 ?- L& o8 L3 S
  寻找十年前张宏伟的社会关系,绝不是简单的一件事。那么是否有什么其它的突破口呢?猛然间他想到了林兵,“私家侦探”他是见过的。这个冒名的侦探,要么是“使者”本人,要么和“使者”有着紧密的联系,总之他绝脱不了干系。9 C# v( F; J( x: R0 C, s
  这个早应该想到啊,钟强自言自语。林兵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目击证人,他或许可以让林兵进行秘密指认,这个想法让他好受了一些。警方的人员太多了,那么就从自己的队里开始吧。9 T8 H) o7 l& o
  他快步走回办公桌,凝视着桌上的玻璃板。玻璃板下面,压着几张照片,最大的一张是个合照,那是去年底队里被评为局先进时全体成员的合影。钟强看着一个个熟识的面孔,思忖着,那个“私家侦探”会不会就在里面呢?3 j9 I9 [# A5 n5 K) K
  钟强续了一支烟,坐了下来。如果真的是相片里的人,当他们彼此面对,他会如何?. c2 S3 V& J0 s2 U6 I
  但很快钟强就有些灰心,他记起了林兵说过的一个细节。当林兵和李忆农第一次见面时,“私家侦探”就在他们附近。这说明什么?说明“私家侦探”根本就不怕被李忆农看到,也就是说,李忆农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5 J  P) o6 a# g9 }/ D  钟强看着照片,上面的人,有哪一个是李忆农不认识的呢?# V0 u( r, t& L, c. x' k, w
  所以他有些灰心。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线索,难道就这么轻易放弃吗?他摇摇头。万一,凡事都有个万一呢,这总比干坐在这儿瞎想强吧?
2 w+ p8 s& L) r/ p1 R* W  林兵的面容又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如果没有林兵,事情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排斥、或者说厌恶林兵,以至于根本就不愿意想到他。每次想到林兵,他就会想到录像,想到录像里的李忆农,想到李忆农和林兵苍白的激情。李忆农的迷乱,让他的心撕裂般地疼痛,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幸亏录像是无声的,如果感受到到李忆农的喘息,听到他的呐喊,这样的折磨他能经受得了吗?4 i9 e3 N! S) K2 R4 T6 |* `
  正是那短暂的激情与欢娱,将李忆农送上了不归路。' F* H3 l5 x1 d' h. s
  他恨林兵。* H) U/ g' c4 u* f$ ?/ y) D4 G8 O& G$ l
  李哥,钟强在心里轻呼着,心又搅在了一起。; y  \# B: t; G6 ^, p( f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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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照片上的人,并没有那个“私家侦探”。
! {' A% b; q  w( V# `) O# z  “你再仔细看看。”钟强站在林兵的身后,催促他。$ i' v$ p. X  a
  “这些不都是公安吗?”林兵边说边再一次拿起照片。3 d6 e: ^& q; M9 [/ {9 m
  “嗯,公安。”钟强重复着。在大多数人心里,公安应该是正义的化身,可身在其中的钟强明白,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逃不脱世俗。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也不会有绝对的坏人。林兵真是个孩子,上次被他们折磨成那个样子,竟然还如此天真,看来人的观念一旦成型,倒不是轻易能改变的。钟强看着林兵的侧脸,忽然想,如果他知道李忆农是个警察,会做何感想?- Y) j5 |1 ^' p
  “没有。”林兵摇摇头。
3 e5 F# q2 ^% z1 Q- M  “哦。”钟强点点头,收起了照片。那一段成立“2.16专案组”,很多外单位的人都被抽调过来,“私家侦探”不在队里,倒也有这种可能。
- g1 v* r$ U, }" e% y9 c4 x  “不过照片上面有你啊。”
2 L9 R" O6 R& N& S. O  “是啊。”; v- d. {0 ^$ g$ K3 c
  “这些都是你的同事吧?”
% @# m5 M1 }- G+ W$ r  “嗯。”
2 I0 F: c! k  K+ v  “那——他是吗?”8 _7 b# p" d0 t" g  u' r( X
  钟强看着林兵,他的眼神充满了渴望。钟强侧过头,转移了话题,“上次不好意思啊。”
4 @- g6 [; y3 c& m+ n! W  林兵的眼神黯淡了,好像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你们平时都是那么对别人?”
/ P' a; M/ p0 ~: A2 ?3 |  钟强轻轻一笑,没吭声。
9 {0 i3 P3 g* r. J, y9 E$ J! y1 H  “哎,我觉得只要到了你们手里,就都不是人了,像只蚂蚁,没错,就是蚂蚁,你们一脚就能给踩死。”
; P3 c4 e. O9 s  钟强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这样的不安只是他刚进警队时存在过,时间长了,他早就麻木了。可林兵的这句话,还是在他的心里掀起了一丝涟漪。+ M; e1 L& j5 D& r
  “我说的没错吧?”看钟强不说话,林兵无奈地笑笑,“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地下党。你说,地下党真的就有不招的吗?那近乎不可完成的任务吧?”* }3 P# y/ @3 k4 @  f  m' G  H
  钟强尴尬地笑笑,“算了,别提那些了。”钟强拿出烟,看看林兵,林兵摇摇头,钟强就为自己点了一支。“你知道,有人用你们拍的录像来威胁人。”' p; l7 K" W' x& f* p
  “威胁他?”
% B- i% j: r# E* j6 _3 y  “嗯。”钟强不愿提及李忆农的名字,甚至不愿去想他,“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个威胁他的人。”2 c9 }9 D& o! [3 q9 c5 i7 _0 }" Q
  “哦。”
8 O( j5 W# W8 Z- G/ @  “有些事需要你来做配合,你愿意吗?”
3 Q$ ]( t5 O1 w. t& \* h' c  o0 v  林兵看着钟强,点点头。
7 P7 x8 u6 N' R' {$ L  “过几天我让人来接你,去给那个侦探画个像。”钟强不想在自己的队里做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能更多地暴露李忆农的私生活。他和李志军通过电话,一周后他就能从汶川回来了。
" {2 E! [/ s. B9 g8 }* l# [  R& p  “画像?”
2 z. K5 B* Q: m2 I  “就是画出他长什么样子。”
% U; ?0 {; L+ B7 Y  “那好吧。”$ }7 X& k1 A: f' S) x- Z# {2 ?
  “他最近联系过你吗?”
/ c0 U; ^: a2 @9 J! |6 g/ v  “没有。”一想到那个“侦探”,林兵的心里掠过一阵寒意。) [% I& [4 h+ ^! l5 R+ o! l
  “嗯,那就好。”钟强想了想,又说,“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对你的要求就是随叫随到,当然,我会尽量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你自己小心些。”
  `1 P5 @0 ]3 ]  “我知道了。”林兵面无表情。5 |" D" @2 k2 q+ Z% ^# o9 g1 g+ s
  “老弟,别多想,”钟强看着林兵,笑了,“谁让咱摊上这事了呢,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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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了个大早,开车赶到省城,虽说结果并不意外,但钟强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荡荡的。倒是林兵的态度多少让他有些琢磨不透。经过上次的交手,他知道林兵骨子里是个很倔强的人,他没想到林兵竟能如此配合。
0 d! {9 \/ X+ n  w; L  钟强打量着林兵的房间。这是一套老式的筒子楼,厨房和厕所都在外边,是公用的。房间不大,有十几个平方,屋里的东西不多,比钟强想象的要整洁些。他注意到,房间里没有电视,只是在一张旧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此刻,林兵就坐在电脑前,背对着他。
6 d+ Z, ?1 R# b9 Q  就是这个毛头小伙子,一脸天真的家伙,却把李忆农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钟强知道,即便没有林兵,没有性爱光盘,“使者”也会有其他的方法,但问题是,的确就是从那张性爱光盘开始,李忆农一步一步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 s* Z7 _# V0 X! |/ P9 L" v0 v
  他恨林兵,但这种恨是深深压在心底,若隐若现的。这会儿,看着林兵的背影,他有些好奇。林兵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第一个接触到的同志,除了他原来经手的那个案件。与一个同志单独面对面,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O, a0 L  |/ O
  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在他心里,也从未把李忆农看做同志。那是他的兄长,是他难以言表的兄长。
5 _1 `5 n+ ?" M& r7 Q  他的兄长,在决定赴约的那一刻,是否想到了后来的结局?
9 ~2 c2 H, c8 q  他的兄长,在短暂的激情绽放的背后,是否意识到那绝望般的悲壮?
# J+ ~2 o8 e# y# A9 a  飞蛾扑火,这四个字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去。1 z0 N; e3 B. u9 I. u1 i" X: b1 i1 F
  “林兵,我要做的事完了,能和你谈谈吗?”
; k2 h7 Q  ?# _  “谈谈?”林兵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2 |- ?7 `* J9 d7 w: _7 b! H. n
  “嗯,谈谈,我是说像朋友那种。”钟强看着林兵,“我想听真话,你不愿意说就算了。”1 s4 b/ P+ X4 l8 K0 H
  “朋友?我们可能是朋友吗?”, a3 E, S) d- G* o
  钟强低下头,不作声。
& R5 w9 X$ w. _" u, f$ T+ U  “哎,”林兵叹口气,“你和他是什么关系?”3 ?5 }5 b7 ^  d9 b9 Z  Z3 ]% k7 z% k* @
  钟强抬起头,盯着林兵的眼睛,“他是我哥。”
+ U( w& E# s, I" [( o3 U( L  “亲哥?”
) E1 m7 W( Z+ U+ A3 ^  “比亲哥还亲。”
) s/ u% x/ a, V1 ^. Z  林兵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然后幽幽地说,“你想知道什么?”
' H7 ]' S1 e% L# X+ o  钟强点了支烟,看着窗外,树上的树叶已经褪去了墨绿,渐渐泛黄了。这一刻,太多的问题堆在他的嘴边,一时他却不知从何开口。9 L5 J5 s, }. v
  “你怎么会喜欢男人?”说出这句话,把钟强自己都吓了一跳。, ~+ Z. t2 A+ u7 @3 z1 B' [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那么喜欢呗,也没什么原因啊。”林兵一笑,看见钟强一脸严肃,就补充道,“说实话,没有哪个gay不想探究这个原因的,可也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我后来想通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不是自寻烦恼?我们就是gay,就如同你是男人、她们是女人一样,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Y# d5 w4 [8 t1 T  t
  “你是说这是先天的?”- |+ _2 n# V7 F, H: |
  “是啊。”
; i2 X3 k$ c! f  “那不是还有境遇性的吗?”
) |8 G% t. T- }! b  “你还知道境遇性?”林兵又笑了,“的确有,像监狱、部队、海员那些地方,对了,还有和尚。不过如果不是真正的gay,大家也就是玩玩而已,离开了那个环境,他们也就不做那些事了,除非会偶尔玩玩。如果在那之后一直玩下去的,肯定也是先天有基因,自己不知道而已。”
1 E9 i- W  G* q( O6 W. U  “是这样啊。”
. K5 A6 \. W4 p7 s  “可不是,所以现在这圈子里,乱得很,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出来卖的、出来骗的、寻找一夜情刺激的,就是没有多少谈感情的。”! r# m% p# G- l; Q# h
  “你想谈感情吗?”
0 B- G2 }; b# ]/ x  “谁不想谈感情?可是碰到一个合适的,真的太难了。别的不说,你就说有几个人能不结婚吧?其实话又说回来,圈子里这么乱,也不能全怪这些人,世道就是这样,没有生存空间啊。”( o( _% _. @/ D& s) M' X, f
  钟强琢磨着林兵的话,眼前又浮现出李忆农那淡淡的笑脸,他的心乱了。% |0 r4 O8 v; M0 F6 H1 E: C
  “可有些人并不像你们那样,他们面对这些会怎么样?”
, h, `/ C1 {* k0 W! z3 |  “哦,你是说那些直男啊。他们会怎么样呢?这得看具体的情况,有的能接受,有的能默许,还有的坚决抗拒。”
; X  J0 ^0 N! ?& }: l3 l  林兵看着钟强,就好像在猜测他属于哪一类,他的目光让钟强心里冷冷的。他不敢再问下去,起身告辞。# ^* \5 _0 y' N
  林兵把钟强送下楼,在钟强的汽车车门旁和他告别。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街对面的小商店里头,有一双眼睛隔着玻璃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 v# K" `+ L# f4 @7 k* Q6 {" b  回去的路上,钟强一直在想,我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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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c4 _) c1 L$ ]. m( p5 A4 k  钟强苦苦追寻的十年前的真相,竟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匪夷所思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8 a. ~3 O. |2 C3 u  夜幕笼罩了大地,钟强却仍坐在办公室里,不想动弹。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呆呆地看着窗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从市局回来,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如果不是偶尔他向窗外弹出烟头时,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把钟强看作一个雕塑也不为过。
  f) r' p( s" M  p- j( O  知悉了真相,却没有任何预料中的惊喜。尽管钟强曾经猜测过很多版本,可当它赤裸裸地展现在钟强的面前时,他却一阵眩晕。震惊?悔恨?心痛?内疚?恐怕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准确地描绘出那一刻他的心情。& d: B' D% s' B) {- J7 e
  从省城回来,他就急急地被陈队叫到市局,和上次开党组会不同,这次在局长的办公室里,只有局长、陈队和他三个人。局长和陈队都一脸肃穆,这让钟强不由得有些紧张。
2 }& Z+ U. v- e5 c- X3 Y: A  “你看看这个。”局长把一份文件递给钟强。
: {" O0 w+ X0 U6 _# S- t  钟强接过来,这是一份纪委的询问笔录,在首页的右上角,盖着“副本”的印戳。钟强简单看了一眼,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有手写的签名。看到那三字手写的名字,钟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局长。% s  y$ [+ X% q$ t2 g, E
  “没错,是张书记。”局长叹了口气,“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你先看看吧。”. m, a; v: W, C( t9 S  h6 n- `
  十年前的真相,在钟强的眼前,一点点地展现出来。
: e3 C* X2 r& b1 [1 s  事情的起因是一块地,很小的一块三角地,只有十二亩,位于海滨。
4 F* D6 m6 V' ~  r" {  九二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各地纷纷掀起建设开发区的热潮,这个临海的城市也不例外,在海滨划了一大片地,建立了一个省级开发区,卖出了很多地。最初的喧闹过后,一切都沉寂下来,开发区缓慢地发展着。* J% f. U0 w9 a7 j( Y) K
  一直到九六年,本市的一个开发商,相中了那儿的一片土地,准备投巨资开发别墅群。这个想法得到了市里的大力支持,一切手续都在开绿灯。
" k0 @; h8 V" C* x  那片土地分属五个产权单位,经过谈判,开发商顺利地收购了其中的四幅土地。剩下的一幅,处于正中间,无论开发商提出了多高的收购价格,市里提供了多么诱人的置换条件,它的主人就是不卖。它就像一根钉子,紧紧地楔在未来别墅群的心脏。4 j0 h5 j% k4 B6 F3 r5 A
  那幅地的主人,就是张宏伟。, F0 F2 y( N$ `$ I( c& o4 c
  这幅地经过了两次倒手,才到了张宏伟手里。据传在最后收购前,张宏伟特地在北京请来一个风水大师。风水大师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丢下一句话:“守住了这块地,你的子孙就会大富大贵。”- g5 T2 h. s, P" A
  所以张宏伟不会卖那块地。按照法律,购买土地三年内必须进行开发,张宏伟还没有准备好,他被迫在土地的四周圈了一圈砖墙,以示开发。
" b- F1 _6 i* |- j& v9 I6 `  所以别墅群的开发被迫中止。. _6 M1 Z6 g, T6 t$ `
  就这样,一个阴谋出笼了。在市里的默许下,开发商与时任市局副局长的张少棠相互勾结,以调查经济问题的名义,将张宏伟收审。张健和邱之就在那时,误打误撞被利用。一个月后,张宏伟被取保候审,但他公司的账号被封,无法从事任何经济活动。
9 I6 x! p4 }* @! |! m: o' y  开发商相信,凭借张宏伟的头脑,他应该明白症结所在,会在随后的谈判中放弃那块土地。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张宏伟采用“拖”字诀,不仅不肯放弃那块地,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在寻求高层的介入。
% H' p: b8 O7 D8 L  开发商与张少棠恼羞成怒,又感到一丝恐惧。他们知道,张宏伟也是个背景不清的人,他们决定速战速决。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张宏伟被判刑,他的公司就会解体,那块地就无法开发,顺理成章,土地局会收回那块地,再把它转给开发商。
4 N  I9 u5 g) J9 D  于是,在那个圣诞之夜,张宏伟被从家里带走,带走他的人就是刘队和李忆农。0 \% ~% e8 \1 Z. a* l9 U
  对张宏伟的侦讯在海边的一栋别墅里秘密进行,除了刘队和李忆农,还有后来的刘局。与上一次不同,张宏伟就像洞悉了侦讯背后的阴谋,只字不言,他们用尽了各种刑罚,也没有记下一页完整的讯问笔录。# A7 V- H% Q+ J( k- _6 b
  终于,在一个午夜,用完电刑后,张宏伟意外死亡。张少棠连夜赶到海滨,处理善后,最后决定将张宏伟的尸体抛入大海灭迹,并在事后发布了那份蹊跷的通缉令。张少棠和手下订立攻守同盟,张宏伟从此人间蒸发。
7 n0 z* O3 z8 \" U- H1 |  这就是十年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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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谋杀!”一个声音在钟强的心底呐喊,他蹙紧眉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l/ X& @' j+ U. d. P6 c
  没错,那是谋杀。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钟强很清楚。钟强记得大周曾说过,当年刘队和李忆农失踪达一周之久,以至于都没能参加海滨杀人案的庭审。偶尔刑讯逼供致人死亡或许是个意外,可连续一周肆无忌惮的蹂躏,那和故意谋杀有什么区别?钟强甚至在想,是否当初他们就已经决定,如果张宏伟不肯妥协,他就不会活着从海滨别墅离开?
5 O& D7 q$ z( ?9 |, z  钟强感到自己的后背冷飕飕的,他连忙站起来,走到墙边,把灯打开。突然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当他眯缝着眼确信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时,他才舒心地喘了口气。# o) l0 Q0 f- y7 ?/ E/ M( O( p
  李忆农和刘队,如父如兄的朋友,他尊敬的师长,他心目中正直与善良的化身,不仅卷入了那个龌龊的阴谋,而且充当了打手甚至是杀手的角色。这一切颠覆了他的信念,他不敢相信,但想起白天的白纸黑字,他又不由得不信。% S( d8 f( J. M& X0 s; |
  他的心在滴血。
3 V8 n, Q9 k2 f9 o2 Y  而更让他惶恐的是,他突然发现,他的复仇,为李忆农和刘队的复仇,已然丧失了最基本的正当性。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追查下去吗?" y7 h* ]2 E( g1 Q0 Z
  钟强走到窗边,外面的街灯一片昏黄。他又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出去。他们如此残忍,究竟是迫于上面的压力,还是他们本身野性的爆发?8 C0 c5 i5 a) q" G: T; t
  他不愿再想下去,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 m( A& Z/ D  M  F) v9 }  这一刻,钟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使者”在短信里一提到十年前的海滨别墅,李忆农就会惊慌失措,甚而放弃了抵抗。
, {! o# ~: U( b" ~$ N! Y; D) G& \, R  因为他心中有愧。一个人无论多么强悍,在他的心底也会有一个柔弱的角落。, A: R+ x: m, l8 m
  这个无法言说的秘密整整折磨了他十年。尽管因为张宏伟的死亡,他不必担心自己有什么危险,但是内心的挣扎,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吧,他的放弃或许就是他的解脱吧。& u/ o# n$ a3 E8 Q: f: V# f8 Q
  钟强的心再一次疼起来,他知道,这是为李忆农。
; k1 U# z! H( e/ d6 c  等等,他提醒自己。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冒了个尖儿,又消失了,钟强苦苦思索,努力想抓到它。+ t3 V: l: T0 l# ?, K
  对了,张宏伟的死亡。, ~: h  e& P& d& Y
  张少棠在笔录中说,张宏伟死亡后被抛尸灭迹。
& O' c1 @! X/ g  只有认定张宏伟死亡,这十年李忆农和刘队才不必担心自己有什么危险。
8 _& O4 J' {& Q' c  一个已经死亡的人,是不会为自己复仇的。
! y8 U9 s. H6 R  如果是张宏伟的亲友为他复仇,他是如何洞悉当年的真相的呢?要知道,当年的侦讯是秘密进行的,而张死亡后,当事人更是全力保守这个秘密。至少外界一直到今天,对当年事件的认定,也是张宏伟离奇失踪。, ?( l" ~- t% O
  这根本不合常理。; t4 K5 Y( A7 I" `' X9 \
  几个月来,尤其在得到李忆农的短信记录后,钟强一直认为,所谓光盘事件,更有可能是“使者”在为十年前的事件复仇。但是,如果张少棠的供词是真实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复仇——当事人不会对自己复仇,而外人又无法获悉真相。5 D& g. l0 l1 k! ]) W8 `9 [
  除非,张宏伟并没有死,但那是不可能的。李忆农、刘队、刘局,再加上张少棠,全部是刑侦专家,如果他们认定一个人死亡,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 a% @5 A  s# u0 d  这个结论让钟强目瞪口呆。
$ x# G& \: B) o; G+ C  当然,复仇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前提是张少棠撒了谎。
1 L8 t; _& P9 m% z3 E4 R  F  钟强的眉头越拧越紧,仿佛他自己掉入了无底的深渊。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原来是老婆问他晚上是否回家。他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马上就要到十点了。他匆匆挂断电话,准备回家。
5 A- [- O( o6 i- M( Q  走出楼门,几滴雨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了看天空,自语道,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6 U& |- m6 U8 H2 [8 N0 j" A( C" r) Q* m( g6 D- x. f4 ]  _- P- ?$ ~
  早晨上班,钟强和陈队直接到局长办公室报到,这是头一天局长对他们的要求。& x" o9 q1 E3 `" W+ D( N  r
  钟强一宿基本没睡觉,局长和陈队的眼睛,也都是红红的。张少棠做的这一出,无疑把一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他们手上。钟强想,何止他们啊,恐怕市领导也都是夜不能寐吧。- S& K! i9 x& r) ^( Z: v2 `
  局长开门见山,向他们通报了一个最新情况:截止到早晨八点,在市直机关宿舍及主要大街的公告栏上,共出现了十三张有关当年真相的传单,所有的内容都完全一样,打印在A4纸上。传单很简单:为了逼迫张宏伟出让土地,张少棠纵容手下将张宏伟迫害致死。8 ^1 o( L+ i# Q. s6 \6 U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些传单是何时、由什么人张贴的。5 t' R9 G6 l6 f2 _( v- Y2 B
  很多晨练的人,都已经看到传单上的内容,估计用不到晚上,全市都会传播这个消息。
) ^% ]8 i& f  G( l; h  钟强和陈队面面相觑。6 a* w$ M! F# O; u1 M
  “哎,市委王书记刚和我通完电话。”局长用手捂住脸,叹了口气,靠在座位上。+ Q2 A: R/ G+ u. L& h
  “传单上就这两句话?”钟强问。
) ?  m7 y7 M, u5 V+ N  “是啊。”
- k, _; z$ P; ~6 c  “内容越少,越能勾引出人们的兴趣。”陈队想了想,又接着说,“这回事情难办了。”3 ~) ?" h! d9 L5 G1 Y% G
  “天下大乱了。”局长点了支烟,抽了两口才意识到陈队和钟强也在身边,忙对他们说,“你们自己拿。”5 N9 |2 b$ B0 g6 W* V  M
  钟强和陈队一人取了支烟,钟强点着了。三人一时无话,空气仿佛凝滞了。
, [' `8 ?; N1 Y/ `" m% P  钟强理解局长的压力。对于市领导来说,张少棠的事,本来多少是可控的,也就是说,最终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是可以由领导的意志决定的。可是现在传单出现了,迫于舆论的压力,没有任何人敢把这件事情压下。最终结果如何,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们是领导手下的卒子,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首当其冲。
+ N% ~" {1 K  A( ]7 B  当然,类似的传单经常出现在各种公报栏上,大家都司空见惯,很多人都作为饭后闲谈的余资,至于上面内容的真伪,以至于真正的结果如何,倒不一定是公众所真正关心的。本来嘛,这个世道,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谁的屁股又真正干净呢?能让大家娱乐,这就够了。
( M6 a& E% L9 {6 P* }; B/ Q  但是这张传单不同,它绝对是个重磅炸弹。即便退一万步讲,所有人都认为它是一场娱乐,这些了解真相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掉以轻心。在他们的头上,悬着一把剑,那把剑随时会掉落下来,而他们这些卒子,历来都是最先以身殉国的。
  H3 X/ S$ V4 R$ {) b2 ]! M  “谁做的?谁会做这些事?”局长打量着钟强和陈队。
4 R$ ?2 W5 F1 k: i% a! d. w+ x; E  这个问题也是陈队和钟强所苦苦思索的。. a! D1 S* _7 o7 G" j
  “究竟有什么目的?在这件事上,谁受的伤害最大,谁能得到好处?”局长继续问。2 o6 \+ \9 l; M) @( v
  仍旧没有回答。
4 r  M( ]) h- A9 E  “你们再看看这时间。这么秘密的事情,张书记昨天才坦白,今早就大白于天下?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I) {6 A' R% Y: V! V+ v! a, k
  钟强看看陈队,又看看局长,没有人敢轻易开口。0 b$ G) v4 _5 F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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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王书记在电话里说,要想尽一切办法,追查到传单的来源。”局长看着两个手下。" A: M) y+ `& w" Y% ?# E
  “怎么追查?我们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在全市征集目击人线索吧,就是我们想这么做,估计上边也不会同意。”钟强摇摇头,“从传单本身追查,一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 L/ ^' D5 a: B& b9 [  “是啊,太难了。”陈队想了想,又看看局长,“能不能从已知的人员着手呢?”  f- X. ^, l! K0 k6 g  J- n/ L
  “我也想到这点了。从我掌握的情况看,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据我所知,事情大概的过程是这样的:昨天午饭时张书记找了王书记,王书记一看事态严重,又打电话叫来邢书记。”% ?4 z3 P6 k& I2 F: B7 r, }. a
  邢书记是纪委书记,这个流程很正常。
) D; p% e) x3 Z  “三人商议的结果,先由纪委出面,对张书记立案调查,并决定暂时严密封锁消息。邢书记安排王大力和胡斌跟这个案子,昨天下午在邢书记的办公室做了第一次讯问,形成了询问笔录,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份。”8 ?' P* u" B; R: ^1 `
  “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其他人无意间知道了这个消息?”钟强问。) `5 X; j. U! H; {9 i8 H
  “我问过王书记,他说事关重大,连他的秘书他都没有说,暂时他也没向省里汇报。所以市委那边,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J( d' `7 C# ?2 b
  纪委那边,刚反馈的消息只这样的:邢书记再三叮嘱办案人员严守秘密,所以连打印材料都是胡斌亲自做的,他们那儿只有邢、王、胡知情。0 j6 S  i2 G7 ]1 N. W+ A! R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知情人有这么几个:张书记本人、王书记、邢书记、王大力和胡斌。”局长顿了顿,看看陈队和钟强,“当然,还有我们三个,这样总共是八个人。”
& I9 n% c1 {( X! U! S1 A7 n$ h! r  陈队和钟强对望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n6 @5 \- ?9 k& l2 K
  “我们,不会有人泄露什么吧?”局长像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两人,钟强心里一阵发冷。6 u" ?8 k7 c$ v) O6 u7 A5 Q  g' [
  “不会人人过关吧?”陈队叹了口气。0 S: n; B1 b( V4 j4 a# m+ Z
  “《暗算》。”钟强苦笑。
, F# r1 d* l3 r- V% F  “还别说,是挺像《暗算》的。”局长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你们就别再制造紧张空气了,我如果连你们都不能信任,这案子也就没法办了。”
9 S1 n  U- Q8 e+ ^' n5 f+ f  钟强刚想喘口气,哪知道局长话锋一转,盯着两人:“反正我敢肯定,我是连老婆都没告诉。你们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吗?至少让我的心也安一安。”0 r, `* n6 B" p  {
  “我对任何人都没说,包括家人。”陈队斩钉截铁。" H0 q! q4 n" V; f6 t$ a( z
  “我也是。”钟强说。! V" T. {- f4 s
  “那就好。”局长满意地点点头,“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外透露这个消息。下一个问题,我们会是制造传单的人吗?”4 r5 H3 @6 ?6 Q- F& q- R
  钟强迷惑地注视着局长,但马上就释然了,从逻辑上讲,这个问题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哪怕它听起来那么荒诞。他忽然乐了,说了句,“不是我。”
1 H5 ]  q9 g& s$ t. L0 t6 l  局长和陈队也都被他逗笑了,局长发了圈烟,钟强连忙给每个人点着。! n* v1 v$ X$ i" D( H4 e: l4 U0 p
  “所以我们既不是贼,也没给贼通风报信。”局长笑着说,“我相信你们,可是你们想过吗,纪委那边的结论肯定和我们这儿一样,不信你们就等着瞧。”6 l* R8 h) E7 y. S1 D% E
  钟强点点头。: C# ]( V; I; I
  “这样问题就来了,那谁是那个贼呢,或者谁给贼通风报信呢?难道是王书记,还是张书记本人?”" M, m: E$ {2 Q; j, n% k0 H% z
  钟强的神经又紧张起来,他鼓着脸,没说话。& _2 A* r" N% z2 M6 M3 v5 r
  “哎,就怕又是一个无头案。”局长说。5 t7 ~# c0 X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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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都沉默了,房间里充满了烟雾,钟强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他转过身,想了想,对局长说,“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可能性啊?”( ]# S. g/ S$ R5 ]5 w0 Y
  “说说。”: H0 z5 o& R9 p' m1 u
  “我是说,根本就没有泄密的人。”, w% ?4 Z- t" t9 v# f  Q
  “哦?”局长皱起眉头看着他,陈队也抬起了头。
0 A3 t0 v( M, K6 Q6 ]: x4 \; |  “按照你的说法,从昨天开始,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们八个人。可是为什么我们会知道这个秘密呢?是因为张书记主动坦白。”
7 y" G) w6 `1 {( m9 l+ F  “对。”局长点点头。
5 V/ t0 r' J9 M4 F) w) T4 |/ A  “我们昨天就在讨论张局长为什么坦白,好,我们先把这个放在一边。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李忆农、刘队和刘局的被害,再加上我们掌握的光盘上的短信记录,把这些结合到一起,已经间接证实了,除了我们八个人,还有其他人早就知道这个真相。”
0 c$ {/ \! [1 p. g  “你是说是那个所谓的‘使者’制作并张贴了那些传单?”陈队眼睛一亮。# y. s' B6 w/ H4 j% U
  “当然有这种可能。”
" l* w, g. S9 b  J) Q  “没错,你说得对。”局长拍了一下大腿,“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敞亮多了,早晨王书记那一通电话,都把我弄懵了,我可不希望在我们中间去查泄密的责任。”( o; ^" i5 f: P0 E/ Y. f# {
  钟强笑了笑,“局长真是我们的老大。”他走回到沙发旁,坐下,接着说,“但是你们注意没有,这个传单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张书记昨天刚坦白,今天凌晨前,传单就都贴好了,可不是一个地方啊,十三张,是吧?”
+ `( P( b. A6 _0 ~$ ~/ r- I8 G  “没错,是十三张,分贴在十三个不同地点。”局长说。& Z* z5 c/ l( L  I
  “这是巧合吗?”钟强吸完最后一口烟,站起身,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8 {2 V3 K- j: N! o: ~3 ^
  “等等,你们看是不是这么回事。”陈队接过话,“巧合我们就不说了。假如不是巧合,那就应该有两种情况,第一,有人事先就知道张书记要坦白,并不是我们走漏的消息;第二,张书记事先知道有人要张贴传单,所以他提前坦白。”
! ^0 e1 ]- J0 k5 L3 c$ ?  “是啊,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想想只能是这样。”钟强沉思着,“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把前两种可能结合到一起。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们没人泄密。”
) E3 d; ]: F4 a: N% G7 |  R  “你等一下,”局长打断钟强,“你的第三种可能什么意思?”1 C: c2 o- y9 @* H/ ]5 y. X
  “很简单啊,那个人知道张书记要坦白,张书记也知道他今天会贴传单。”) U& F9 t& n9 E5 h7 j. j3 p) B
  “嗯?”
3 |4 u5 I1 r2 w  V* c5 Y  “这不奇怪,我们仔细想,就算只有前两种情况成立,也能证明那个人和张书记最起码有着单向的联系。”/ G5 @, {  e9 V4 k
  “嗯。”局长点头,“我听明白点了。”
) l& ^" q+ o/ s$ Y  “还有一种可能性,”陈队的话把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4 R/ V4 c6 I  T. ?  “这点我想到了,”钟强苦笑,“但我一直没敢说。”; \. h" m( p( o3 Q+ P
  “你们——”局长缓缓地靠向椅背,倒吸了一口凉气。  |- K4 C) B; m; \! ], B

/ q" X1 z' R3 t5 h! u. [4 Z5 Z& `  “哎,绕了一大圈,我们又回到昨天的问题了。”局长闭上眼睛摇摇头,然后又睁开眼睛,问陈队和钟强,“昨天你们回去后考虑得怎么样?”  ?7 Z2 ?" r; F# Q6 J  k. v" |& C
  昨天张书记的坦白让所有人都很震惊,三个人最想讨论的就是他坦白的原因,但刚说上,局长就又被王书记叫走了。. H, U. n( Q& s6 E+ U: ?0 s
  钟强没回答局长的问题,而是反问,“你问王书记了吗,张书记找他时怎么说?”$ o/ k, J) w/ a0 u  D3 {7 I
  “问了。”局长轻轻一笑。- D  S. M3 I1 E6 j
  关于坦白的原因,张书记大致是这么和王书记讲的:最近半年多,他每晚都做一个相同的噩梦,自己失足落水,一个巨大的水怪张牙舞爪将他一口口撕碎。每每在梦中惊醒,他都会胸闷、气短、偏头痛,一夜无眠。他曾试着用各种方法进行调整,但收效甚微。半年下来,他终日生活在恐惧中,都快被折磨疯了。一直到一周前,在老婆的坚持下,他开车跑了很远,拜访了一个据说很神的“大仙”,“大仙”足足盯了他一顿饭的工夫,口中念念有词,说他已经被恶鬼附身,那个恶鬼就是十年前在海边被他害死的人。听到“大仙”的话,他目瞪口呆。那件事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张嘴就说了出来。“大仙”的话,他不愿意相信,可由不得不信。他问“大仙”如何破解,“大仙”说了一连串方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给当初的受害人平冤昭雪。
/ Y7 j9 A$ n9 p- h+ t" ?$ l. f  钟强和陈队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因为这个他就坦白了?”陈队问。
+ W% {4 o# l) W  x  “那倒不全是,你继续听我说,”局长接着讲,“见过‘大仙’后,梦里的海怪总会幻化成张宏伟,紧紧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自首。那种死亡的感觉很真实,即使从梦中醒来,他的脸也会憋得紫涨,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有一个隐形人正在卡他的喉咙一样。”
! V- U9 l/ Z; i  q9 ?  “他就这样崩溃了?”钟强皱皱眉。
# E( _3 J, `" t6 n. p' S  “按他的说法就是这样。”局长看着陈队和钟强,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信吗?”8 p: O; W, ?9 P
  “我不信。”陈队有些迟疑。0 B" d8 x0 K" [
  “鬼才相信。”钟强轻轻晃了晃头。张书记原来在警局时,就是有名的硬汉,当了政法委书记后,更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说他因为这些迷信的东西而崩溃,打死钟强他都不信。5 ~, _3 Y' X- c5 l) t/ ]2 ?' D
  “我也不信。”局长接着说,“看来我们都不信,但是既然张书记决定这么说,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轻易找不到漏洞,所以表面上没法不信。我敢说,即使只是装装样子,他也一定找过那个‘大仙’。”4 D5 }' v# `. j
  “是啊,我说句大家不爱听的,他比我们的能力都强点儿吧,至少不比我们差。”陈队摇摇头,“破绽不好找啊。”
8 v" r/ Z. \: l: K& K+ j7 @  “那我们就相信这样的鬼话?”这话说完钟强就后悔了,他很少像这样沉不住气,他暗骂自己。- J) z5 X5 X+ V( e) w3 T- T2 d4 X  p
  “那倒未必。”局长摆摆手,“你们昨天回家不都去想这个问题了吗?说说看。”
. _4 [6 e% @+ `: ]  陈队看看钟强,对他说,“你先来吧。”
5 D- s- W( m, Z! T  钟强一夜没睡,想的就是这个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张书记主动坦白,都诡异得令人匪夷所思。他想了很多,但一直到早晨,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这时候听到局长在点将,不免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液,说,“稍等一下,我理一下思路。”- q. `1 W2 w' A/ {7 c
  局长和陈队抽着烟,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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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4 G$ P. r% A' y& A* g  钟强站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转着圈,这是他思考时习惯的动作。“我想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一定的目的,尤其是像张书记这事儿,他一定会权衡再三。我们看看这件事情的后果:第一,他的前途完了;第二,他的名声完了;第三,他会受到组织处理;第四,他肯定会服刑。这些后果不可谓不严重,但他依然选择了这么做,这说明什么呢?”他停下来,看着局长,“说他良心发现,这可能吗?说他晚上做恶梦,说出天花来,大家也都不信。”/ j/ p% ?* ?: R9 a
  局长先是摇头,然后再点头。% y& f' K( ]( W$ s8 b
  “所以,唯一符合逻辑的,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这是他考虑再三取舍的结果。”' K0 f* p* X5 w4 Q- n
  “嗯,你接着说。”
% D8 O, O/ ^) D/ b3 U* p% s. S# _  “而且极有可能他是被别人逼迫的。”; \. j( k8 r& O$ t4 @. y
  “哦?”9 |' s. H! J+ k, @# X0 `& x. ?. n
  钟强继续在屋里踱步,“在昨天张书记的坦白中,一共出现了六个人物:张书记、死者张宏伟、未名开发商、李忆农、刘队和刘局。一得到这个消息,每个人都会很容易和近期李忆农、刘局、刘队的死亡联系起来,你也是这样,不然你不会冒着泄密的风险,第一时间就把陈队和我找过来。”" ]- W( r+ N- F: H+ u* {8 D* o/ \7 `
  “是这样。”
. ^) h3 l0 ?1 e! Z( l: k% Q8 @( n  “所以,我们每个人潜意识里都认可了张书记坦白的内容,那就是张宏伟是十年前被迫害致死的,我们又从中引伸出李忆农他们的死亡是报复行凶的结论。”1 I$ V, z$ _3 W
  “嗯。”
) T% ?* D6 M! K; j  钟强没有继续讲,而是反问刘局,“那个开发商的身份确定了吗?”9 I0 F9 _: a$ u$ U* A( y; z/ ?
  “确定了,是宏盛公司的老板唐明。”
9 R6 @2 c: N/ X# R% X# n  “唐明?他不是死了吗?”陈队有点惊讶。
: M6 \/ H2 }& A: G  b  “是,两年前爬泰山摔死了。”局长说。
2 g9 ~+ o9 N6 v9 G' T& R4 H7 l! x4 f  这件事钟强也有印象。唐明是本市的房地产大亨,开发了很多别人无法开发的项目,他和历任市领导关系密切,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两年前的十一,他独自一人登泰山,坠崖而亡,这在当时曾引起轰动。“又是两年前?”他脱口而出。
) U, N4 f: V, u  r. p. J- Z9 D  “怎么?”局长抬起头。3 {4 L5 p& d. X- e/ V3 h) m
  “也没什么,当年张宏伟有个合作伙伴叫张健,十年前就是因为他的举报,张宏伟才被抓。他也是两年前的冬天死于一场意外。”
# B! m$ m' e0 {" {" y  “什么意外?”
* C) ~- `1 f  t0 E5 h5 f) H  “喝酒喝多了,在家门口冻死了。”. i& H, H% F5 [1 y( N- S
  “还有这种事?”
* ?; {7 d* A8 l0 ^( v% ?' K  “是啊。”钟强说了一句,注意到陈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陈队的目光颇有深意,可他却一时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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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无暇顾及陈队的目光,问局长,“那个海滨别墅是不是就是‘黑屋’?”
) n7 L/ O$ `7 v9 U% J4 Q  s  “是,就是那个‘黑屋’,已经确认了。”局长说。4 {4 a$ C5 t+ g, e. L: i
  “黑屋”是一栋二层小楼,位于海边,是市局的产业,有一个阶段,曾专门用于一些避人耳目的侦讯工作。
8 q( @1 G- H$ I$ g, `" j5 D  “那这下没什么指望了。”钟强有些懊恼。5 ]. [  V! X9 K3 m, \4 q* h
  局长和陈队都看向他。
6 G$ l% L6 U- p& Q/ U1 f& B4 b9 o4 f  “我原指望当初不是在‘黑屋’,这样就可能还有其他知情人。但是如果是在‘黑屋’,那肯定不会有别的知情人。”
% `5 o1 t$ i! A9 c  局长和陈队总算明白了钟强话里的意思。“黑屋”是个隐蔽所在,使用它的人也都形成了默契,保密是最重要的。/ y3 l8 g& E# j  |( \) U4 c
  “所以我想,海滨事件的知情人只有五个:李忆农、刘队、刘局、张书记,当然还有张宏伟。至于唐明,尽管他是始作俑者,但是我想没有人会让他知道海边的事,何况两年前他就死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五个人,谁和‘使者’有关?又是谁能在传单上获益?”  ?8 e$ r* n1 \9 i. n" H
  “听起来怎么这么绕啊?”局长皱皱眉。
3 i0 F% g$ k' Q5 f; s0 G  “是有点绕,可是好像没法不饶吧?”陈队看看钟强,又看看局长。% Q# X  `  d6 c  W! X1 E3 F
  “是啊,这五个人,就像是一个典型的密室。”钟强坐下来,“我自己都有点晕了。”  G, Q3 C; U! v" A+ ]8 v  Q. a
  “密室?”; X5 N0 H6 }2 O& j$ a, a. B
  “对,密室杀人游戏。”钟强点点头。/ x) l! V7 t" e* k
  “停。”局长急促地喊了一声,钟强和陈队诧异地看着他。“没事儿,”局长笑笑,“头都乱了,咱们抽根烟,休息一下。”9 q) a9 a3 c0 X' \  U2 ]
  陈队和钟强相视而笑,钟强站起身,打开门去洗手间,憋了这么长时间,回到局长的办公室,他觉得轻松多了。/ K- E  r) ^# [
  “其实原来我还在顾忌有些话该不该说,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刚一坐下,他就说。
3 J2 z& u, Q, b  “哦,说说看。”局长正趴在窗户前向外看,听到钟强的话,回过头。
( w& Z! f7 w; s" K/ X) X  a  “其实刚听到传单的事,我就想,谁能从中得到好处呢?”
2 k7 M" r0 b4 b6 R- f" l( ~, K: \' H% x  “是应该这么考虑。”局长边说边走回来。* j5 @/ `  \- O; {  b4 p
  “第一个,自然就是张宏伟了,不管怎么说,他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了。但这不是重点,他十年前就死了,不会是直接受益人。”
; N. L3 T* ]6 i' X7 ^( w, i  “嗯,有道理。”陈队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 w& `. B1 \* E2 t, s" N  “最直接的受益人,”钟强停住了,他看着局长,皱皱眉头,“王书记算一个,邢书记算一个。他们为了某种目的,完全可以把事态扩大,而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2 f2 Y% |$ l% G$ [  局长的目光中有些许赞许,就好像他早就在等待钟强说出这些话一样。
' T( {/ d8 b) S. F3 _8 t& _  “当然,还有你。”) [) Z. T" W& O0 ^# P
  这句话把局长逗笑了,他挠挠头,说,“没错。”陈队在边上也会心地一笑。
7 l! q( i5 M# D# ~( s/ V  “但是今天我听了张书记说的理由,我的直觉就把你们排除了。为什么呢?因为张书记的理由过于勉强,勉强得我们都不相信。张书记一定会想到我们并不相信,他仍这么说,要么是他有苦衷,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说辞,只能这么说;要么就是他想通过这个说法来传递某种信息,而这个信息他是无法公开传递的。但是张书记也一定会想到另外一点,只要他坚持,我们只能相信,这就是吊诡的地方。对了,张书记现在如何?”
2 r' \) O( u) @) l+ @2 Y  “在家等候处理,应该马上被‘双规’吧。”
/ X4 Y2 J9 v( k  “哎。”钟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然后继续说,“我们昨天和今天说的这两件事,实际上就是两个密室。第一个,和光盘有关,五个人里面,已经死了四个,说活着的人没有牵连,谁信?第二个,和传单有关,就是我刚才说的吊诡之处。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看,最大的嫌疑人——和‘使者’有关联的,和张贴传单有关联的,就是张书记。”* q( P/ i9 v0 b) I
  局长眉头紧锁,默默地抽着烟,陈队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 E( X. a. h- k  f% H, ~  “这只是一种情况,”钟强继续说,“前提是张书记的坦白基本上是真实的。第二种情况,假如张书记的陈述有假,实际上他的理由我们就知道是假的,他更是有嫌疑。这样事情就太麻烦了。但无论如何,张书记是突破口。”2 J: [( f( `+ U5 A+ T! k
  “真他妈地头疼。”局长拍拍脑门,“我们能怎么做呢?”% U0 \3 u# O7 q2 y# x) Q5 `. `! Q
  “你是老大,我们跟着你冲锋陷阵,上边的事只能你去协调了。”钟强似笑非笑。, W/ r( u! |+ R" o# E3 F# ^
  “你小子。”局长想笑但笑不出来,他想了一下,说,“嗯,我去找王书记。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提醒你们一句,这可是个教训呢,往后不管我们做什么事,多想想,把屁股擦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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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下班,许军给钟强打电话,约他杀两盘围棋,钟强痛快地就答应了。被张书记的事烦了两天,头昏脑胀,他巴不得能轻松一下,再说,的确很长时间没下棋了。! o% i. z5 Q) g5 C' n# h9 }# [( {& F
  可是越想轻松,他却越紧张,那一连串怪事就像铁了心占满了他的脑袋。第一盘,钟强左冲右突,一条长龙还是被许军给屠掉了,只能中盘认输;亏得第二盘他打赢了个劫,勉强和许军扳平。2 {. A# A( I+ ~% A
  “你心不在肝儿啊。”许军笑着说。
% T! Q6 T# Y" f: @; o+ V  “你也不比我强多少,咱们再来。”
& S5 Z2 F) p% G& e0 W- W  “还是算了吧,不输不赢正好。”许军甩过来一支烟,“没别的事儿,咱哥俩喝点?”
3 t# d' }# K; N4 }1 u' l4 s  许军的话让钟强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每次都要分出胜负的。不过他倒没多想什么,累了,喝点酒也好。
0 J3 K/ y- X' a; K5 I+ B  不一会儿,二凉二热就被端了上来,许军打开酒,将两个人的杯子倒满。) G8 r. t+ I# K. f! ?
  “来,强哥,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喝酒了。”& c' c# l4 C: w, Q
  “可不,上次还是在我家呢。”钟强端起杯子,和许军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5 L5 d# S% F+ I; O  P  “你别提了,嫂子那一嗓儿,没把我吓死。”许军的表情略微夸张。- F& U' f6 {% ~6 ^3 G
  “至于吗?”钟强笑了,“她就是那么个人,咋咋呼呼的,不过心眼不坏。”
; w2 v9 N: |( ]& G+ F) _5 s2 N  “看得出来,嫂子对你不错。就你这样天天在外边飘着,人家也不怎么管你,知足吧。”: f1 K& H4 y9 n) j3 S! X. k
  “还不是沾了警察的光?”钟强苦笑着摇头,“在她心里,警察神圣着呢,我都不忍心打击她。不过不瞒你说,有时候我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8 L9 m' f. Y3 |) J/ z, j- ^" o/ z0 k  “就是啊,别太拼命,你和我不一样,有家有口了,女人这辈子还图什么?”% ?& _8 B$ w% _  o+ E) X. F* [/ I
  “嗯。”钟强点点头,两人又干了一杯,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骂许军,“就你一个光棍,还教训我?你懂得什么?”" w) a: n  h' U! ?
  “我说得不对吗?”许军笑吟吟地看着他。& x2 v/ j! d4 B( o6 _
  “对,对。”钟强还是很喜欢和许军斗嘴,“怎么,孤独了吧?羡慕吧?”( o  q" V- c) s
  许军皱皱眉头,没说话。1 `$ p6 m  }7 x: E9 h7 c
  “上次还说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一个,你心里怎么想的?到底行不行啊?”1 M+ E1 ^# ^+ H/ d6 H
  许军看着钟强,扑哧一下乐了。“我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当媒婆了?”8 G' u" \" z( U$ s& s
  “废话,我怎么是媒婆?你不是我弟弟吗?别人我才不管呢。”2 k2 w) w- S4 n( Z$ U- v  d. B
  许军愣了一下,说,“强哥,找一天,请你们家吃饭吧,带着嫂子和孩子。”
: ^) r0 t' X' L5 L5 e% m6 `. P  “咱哥们,你还那么客气干什么?对了,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说说,我好告诉你嫂子。”
& p7 l' }" Z; a$ l1 h  “我就想找嫂子那样的,你去说吧。”1 n: G: w& {6 k1 \
  “你小子找打吧?”钟强又端起酒杯。
& ^. A( e% }7 Y8 L. y( H  许军一笑,也端起酒杯,“说真的,哪天咱们一起吃个饭,不然机会不多了。”& U( Q! k( U' t0 p
  “怎么?”1 D+ Z5 Y: G" B  F
  “可能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许军叹口气。
7 W: z" P7 v1 c  “走,去哪儿?”
) a! K" I- r2 O3 z  “我就要离开这儿了。”+ ]) o7 c: L) r( z3 [' J9 y
  “你什么意思啊?”钟强怔怔地看着许军,许军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钟强记起僵在半空中的酒杯,也没和许军碰杯,端过来,一口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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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饭店做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要走啊,难道发生什么事了?”钟强恢复了平静。! x3 m' P: f/ q" Y% y# g6 x
  “没有,”许军笑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干腻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长性。”) A2 k( S* \1 J0 J* ^- c
  “我不知道。”钟强看着许军。
4 u! a% O" o( I3 |2 Z; }  “你知道。”许军和钟强对视,两人都笑了。
  x" y, x% c* F, @5 y+ a  “准备去哪儿?”( d3 C! j5 T- }4 a* I* _7 {3 ~# N
  “回去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t7 N' o+ {* L- w+ t
  “哦,那这饭店呢?”
/ u* N3 Q( b. F( g8 o+ y2 c/ ^  “盘出去,我已经和别人谈妥了,过几天就交接。”* |, b% N, k. k6 A' O
  “你小子行啊,悄无声地就把事情都办了。”钟强又端起酒杯,和许军的碰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肯定把事情都想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你尽管说话。”
9 |" ^+ _4 r9 X( Q' B, r  “我知道。”许军笑着点头。
+ Q8 F/ T2 N9 o" |1 ^/ G! j: p1 N: |  “你来这儿也有三年了吧?真快啊。”/ n9 J: I* a" e9 ?) l" u
  “再有几天就满三年了,满三年了我就走。”
* y4 ]$ m% x! u* ]  b. p6 l  “嗯。”钟强想了想,挠挠头,问许军,“腿还疼吗?”
6 h4 w0 \6 u9 S! r$ [) W  “早就没事了,你还想它干什么?”许军像是满不在乎。$ s4 o' ^: q3 i/ F
  钟强笑笑,又点点头。3 J5 r! e! m4 R6 k5 _. R4 i, @
  “不过我这一走,再想下棋,你就得找别人了。”
2 a6 @! M/ k/ x  钟强晃晃脑袋,“不下了。”
$ d+ E3 b1 t* H  两人沉默了,许久,许军端起酒杯,没说话,钟强看懂了他的眼神,也把酒杯端起来,又干了。1 x: ]% q2 ]' |+ u  A
  “有时间来青海找我,我带你去玩儿,去青海湖、柴达木、大坂,对了,塔尔寺也不能不去。现在青藏铁路通车了,想去拉萨也方便。不过说实话,坐火车没意思,还是自己开车有劲。”
- g# f7 L4 d/ ]& @! Q  “我会去的。”
+ ^$ L5 J6 V3 L- c( A  “你一定要来,那儿的一切和沿海都不同,你会被震撼的。”! H+ [8 f  r8 a4 W; B
  “嗯,我知道。”7 D& X9 }- u# G" P
  “在那儿生活,人的灵魂会净化。”许军抽着烟,话题一转,“我原来很讨厌藏民,离得很远,你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怪味,那简直受不了。但是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他们的纯真,他们的虔诚,没法不让人动容。”% c# d+ t* }( o4 @
  “我听说他们的确很虔诚。”
3 s8 x* v2 ?$ q7 ?1 J  “听说是算不得数的,你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那一切。有一次我去塔尔寺,在大殿前,有很多人在顶礼膜拜,我身边的一个人,我先看到的是他的脚。他的鞋都磨破了,脚跟露在外面,脏得惨不忍睹。他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样子是经过长途跋涉。但是他的心是坚定的,据说他们要在殿前连续跪拜一万八千次。我就在他身后看着他,都有些呆了,我最终明白,那是信仰的力量。”
8 w8 p  D- s3 ~, l9 ?  两人又干了一杯酒。
: x; Y1 a: h  d( H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的信仰是什么呢?可是我想不明白。强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 D7 J1 r3 N' _) t( V  钟强摇摇头。
5 r2 p- m% t3 @7 K4 l  “我想逃离原来的生活,那儿不仅枯燥乏味,而且时常让人感觉到恐惧,绝望般的恐惧。”许军的眼神变得迷离,“可是经过这三年我才明白,我离不开那儿,我的心属于那儿,无论怎么样,那儿是我的归宿。可能这就是人的宿命吧?”0 u+ |6 }) O' i$ c
  钟强似懂非懂,可是他不想再问什么。
4 q1 Z* G) `1 `( w  _  那一晚,两人喝得很多,到最后两人都不记得彼此说什么了。* @; T! c: w5 K6 o6 J
  “我得走了。”钟强看着许军,挣扎着站起来。
& c, \1 e" s4 I/ l2 _  {  “走吧,回家去吧。”许军也站起来,走过来搀扶钟强。两人摇摇晃晃来到街边,许军伸手为钟强拦下一辆出租车。钟强弯腰钻进车门的一刹那,许军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强哥,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我哥,我亲哥。”# q; m! Y) X0 o4 u
  钟强心中一震。他在座位上坐好,侧过头看着车外的许军,许军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动着光芒。钟强看着许军,“啪”地一声拉上车门,对司机说,“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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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众人所料,传单在全市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一些竟也和李忆农及刘队、刘局的死亡联系在一起,一时间,公安局成为风暴的中心。
5 f/ D3 A( b8 C  官方秉持一贯的缄默原则,对所有的消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按照惯例,在上边没有对相关人员作出正式处理意见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开口。钟强严格遵照局长的指示,即便是队里的同事,他也没吐露半个字。
& _9 F4 P0 M* A# A1 ?; p. P* w  张书记已经被双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纪委将他秘密安置在另外一个城市。从张书记那儿,没有得到任何新的线索,他态度很好,但一口咬定,该说的早在第一天就都说完了,在痛惜自己给组织造成麻烦之余,他表示愿意承担任何责任。1 ?) M  i5 I9 j1 k% X5 C( K
  听到这个消息,钟强的心凉了半截,凭张书记的态度,不会有任何人能从他的口里掏出东西。至于“责任”这两个字,钟强简直就嗤之以鼻。他相信张书记早就算计好了,具体执行的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的东西,他完全可以推卸掉大部分的责任。再说,现在一切以稳定为主,即便这件事无法化了,上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它化小的。李忆农他们不仅送了命,而且他们的名誉会进一步受损,这确凿无疑。) l* H% h8 |8 E* I$ @7 L& V/ ^
  这样的局面让他愤恨不已,可他又偏偏无能为力。如果他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就是站在了整个组织的对立面。
4 u" g1 y4 c& z4 A  人心惶惶中,光盘和传单的侦破没有什么进展,陈队和钟强整日心事重重。
" g. d! v0 B0 ^) R. p  v  让钟强有些不解的是,张宏伟的含冤死亡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可他的家人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现在,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4 `! |2 }. ]$ h
  转眼就到了周末,晚上下班,刚把车拐到马路上,钟强就看见“西北人家”已经停业了。他隐约记起黑夜中那双闪动着光芒的眼睛,就拨通了许军的手机,和他聊了聊饭店处理的事宜,又约许军周日去家里吃饭。许军推脱了半天,最后拗不过钟强,答应下来。
- k8 O) B& o0 N: p5 E  周日下午,许军如约而至。他给孩子带来了两件礼物,一个是遥控汽车,一个是红色的变形金刚。孩子并没见过许军,可是一见到玩具,立刻手舞足蹈,看在玩具的份儿上,许军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他从房间里取出好几样玩具,那可都是他的宝贝,和许军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玩了起来。
, X5 v) p9 t  g  钟强老婆知道这两个玩具价值不菲,一个劲儿埋怨许军。许军笑笑说,孩子嘛,都喜欢玩具,现在又不像从前,大家都有这个条件,不是什么大事。许军的话让钟强想起了他的童年,心里有些恻然。他怕老婆罗嗦,忙把她拉到厨房忙活了。
1 O0 ?; i0 `2 C1 a( r  钟强不停地在客厅和厨房穿梭,一面给老婆打下手,一面招呼许军。许军看见了,让他专心到厨房干活,他又不是外人,不用陪。
8 O, g$ ~* j6 \8 P- r. |0 }  许军就像个大孩子,完全沉浸在玩具中。难得的是,他对那些玩具都门儿清,钟强可从来没有这份儿耐心。孩子大呼过瘾,对许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对钟强大喊,“老爸,你看看叔叔玩得多好,你如果再不好好练,我和老妈就把你开除。”
' A* j' [+ o8 x5 c" o3 o. A( [" d& E  这句话把大人们都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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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 S  B5 o" D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许军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快递公司的人,说是有钟强的快递。5 c. N+ t" L- _  F+ i; {8 v! D$ M6 J
  “强哥,你有快递。”他喊了一声,又回去和孩子玩了。
; f+ e& f7 F% N1 `5 [9 I  钟强快步从厨房走出来,签了字,拿着快递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一直在等这封快递,它本来应该是被送到办公室的,但今天是休息日,上午快递公司和他电话联系,他让他们索性送到家里。
+ v1 O$ b  X& ]" |( O' V. j  这是李志军从省城发给他的,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私家侦探”的画像。李志军从汶川一回到省城,就把林兵带回队里,做了这个画像。5 o6 B' ?! b, P9 f4 v6 V
  钟强把快递放进抽屉,尽管他心里很着急,但今天应该是许军最后一次来家里吃饭,他要和许军好好喝喝酒,说说话,不想再让工作分散他的精力。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又鬼使神差般地退了回去,他实在放不下那个画像。! Z( G3 @% @  H2 f" _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快递的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白色的打印纸。钟强笑了笑,仿佛他自己就坐在电脑边上,看着技术人员在画像,那一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了。原来的画像是真正的素描,可现在有了计算机,有了数据库,一切就简单多了。
" ?# z. x3 g7 e! J" N  可当他抽出打印纸,看清楚上面的黑白画像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6 c" I; F) v) E; P! P# w; l! b; l# t3 h  画像上的那个人,他认识。; V% ?4 j0 X: s- ?4 }2 v/ t) ^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画像,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T7 m* M& L* a  ^
  过了一会儿,他把画像放回抽屉,走出卧室,借口买酒,在楼下的花园里拨通了李志军的电话,详细地询问了画像的过程。李志军告诉他,林兵很配合,一切都很顺利,画像很快就完成了。挂断电话,他想,一定是当初的那个“私家侦探”给林兵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林兵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可能来诬陷谁。
# D, J% a# N! j  A  钟强拎着两瓶酒,回了家。9 D7 Z# i" J& D! W8 r
  晚餐的氛围是愉悦的。拉家常,本来就是女人的强项,许军呢,又是个能言的人,而孩子,因为和许军有了共同“战斗”的经历,更是活跃。反倒是钟强自己,偶尔会感觉像是局外人。
* d4 k, j  C" r+ ?- W# ]( }  女人和孩子吃过饭,下了桌,钟强和许军继续喝酒。钟强对女人说,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结束呢,干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夜吧。
- T' F% L" P% J1 l" v  “别,别。”许军忙阻拦,“我再喝一会儿就撤,这大晚上的,就别折腾嫂子和孩子了。”
/ K+ E7 \3 X) i( |5 g1 A  女人略感诧异,但还是说,“没事,你们喝吧,钟强倒是很难得这么高兴呢。”她又嘱咐钟强,“明天还得上班呢,别喝太多啊。”
  K) k3 _  E& H( O' t! \; U( E  女人收拾了东西,带着孩子走了。
. m8 k, G6 [, L+ D  “你看你,多不好啊。”许军看着钟强。; [6 m& O" b& k: C  l0 n
  “有什么啊,你不是要走了吗?再见到你谁知道是猴年马月啊。”
/ |4 w: f, v' w  许军摇摇头,又一笑,端起酒杯,两人干了。
; e: O% l. C/ s9 b' {  “咱俩再下盘棋吧。”
8 M, \: V& ]9 @* B9 C  “好啊。”许军眼睛一亮。/ z+ \* r' r6 r+ o4 S
  钟强把餐桌腾出一块地方,取出围棋,两人杀了起来。这盘棋下得极为缓慢,两人边下边喝,边喝边聊。认识许军这么久了,都是听他介绍自己的生活,钟强很少提及自己的经历。这个晚上,就像在补偿许军一样,钟强滔滔不绝,讲他童年的成长,讲那个做了一辈子的梦,讲他在队里的烦恼,讲他和李忆农的兄弟情谊。
/ [* T- E" n! U1 [  两人不停地喝酒,地上的空酒瓶已经摆了三个。那盘棋终究没有下完,钟强流着口水,头一歪,趴在桌上,觉得意识在一点点离他而去。许军静静地看着钟强,眼睛湿润了,然后也趴在桌上,睡着了。* v4 o% p, A- y% z, P7 ?% ^: x

) p8 h' k" G- X- a: Z3 R  2661次列车正点抵达张掖站。刚下火车,小王就嚷嚷,“这破绿皮车,真坐够了,可下车了。”2 J0 |8 `$ y6 F& b) v' q
  “你知足吧,”钟强冲他一笑,“你以为都是沿海啊?什么叫中国国情?这回就让你看个够。”- h! h+ e: u4 n8 B: _
  小王晃晃头,也笑了。
& M9 a: m' v" g; K& F  出了出站口,钟强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停下四处张望,一个人从不远处向他奔了过来,然后紧紧抱住他。
6 k1 n3 Y( c/ H; D  “得了,你小子。”钟强推开那个人,心里暖暖的。  T$ x; z9 x# G7 n% P' w+ q
  来人是陈彤,钟强大学时的师弟,来之前钟强和他通了电话,张掖之行都将由他安排。( o+ c6 V, ^" U( M* W; }/ q
  “你没怎么变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e- g+ b% J0 E! ?# T
  “是啊,好多年了,毕业之后就没见过。”钟强打量着他,又拍拍他的肚子,“你变化可是不小啊,腐败了吧?”
; @3 Z3 a& h8 w; O  I  “哪儿啊,也就混点吃喝。”陈彤注意到小王,问钟强,“一块儿的吧?”. ~) r& c+ A% e$ r
  “哦,对了,”钟强为两人做介绍,“这位是陈彤,我校友;这是王小乐,我同事。”
5 y" l* T& Y4 e) W/ j' G  两人握了手。
) J- T7 Q  G, J/ j7 N- _  “咱们快走吧,都这么晚了。咱们先去宾馆,然后去吃晚饭。晚上我也不回家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聊也不迟。”8 h# K5 ]: \, q# g/ Y9 G
  “好吧。”钟强笑笑,跟着陈彤走了。
5 X  z. Z' u0 ?& g: C5 v+ ?  “张掖宾馆”位于市中心,两幢仿古建筑,再配以大面积的绿化,使得环境十分优雅,钟强他们就住在这里。等电梯时,陈彤告诉钟强,老江来过两次张掖,都住在这里。钟强打量着周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  \6 \$ {8 k- Z9 {6 `
  简单洗漱后,几个人来到了三楼。这里全部是包厢,陈彤已经订了位子。落座后,陈彤拿着菜单,对钟强说,“干脆就我点吧,让你们尝尝地方特色。”
  |& L3 A" s" H% V  “好啊。”' l& f( n7 P+ |
  陈彤又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两人都说没有,陈彤把菜单放下,直接对着服务员,叫了几个菜。他必定是这儿的常客,钟强想。
4 P! e) s7 w( I5 o5 I# o  u' j0 l  “对了,我们喝什么酒?”陈彤问钟强。) V0 h1 y1 N: u' V8 x  A' ^2 a3 ]
  “你看着安排吧,”钟强看看小王,转过头对陈彤说,“我们客随主便。”
( J7 Y8 }% o6 n  “那好。”陈彤点了一瓶冰白葡萄酒,又点了一瓶红葡萄酒。“我们先喝葡萄酒,然后再换白酒。”% G5 X/ J, J# |" X# v9 O1 T
  “这么混着喝,我们不都得醉了?”
1 M: I9 q+ O$ J' T  “醉不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陈彤看着钟强,“醉了也好,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不醉不归啊。”# v  ^1 z6 x+ F  v7 Y( `* |) p
  钟强轻轻点头。
0 |2 ^8 y2 a% T9 j7 w  V* l4 F  “再说了,来张掖,哪能不喝葡萄酒呢?”5 ?0 c4 d% E4 M1 E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小王背出这句诗。' b4 o$ h0 d* {7 Q) I& i
  “没错啊,这诗说的就是张掖。”陈彤欣赏地看着小王,“你看,小王都跃跃欲试呢。我和你们说,这两瓶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这冰白葡萄酒,可是获得了世界级的大奖;那红葡萄酒,也是国宴用酒呢。”
5 u4 |, \2 S# B- X8 O/ X; g  “得得,你就别卖弄了,我喝就是了,”钟强眼含笑意,“等哪天你去我那儿,我非喝死你丫的。”
* G+ {: p7 I" [: d, H. g" {  “你丫的。”陈彤回敬了一句。7 P. {1 ~* ~2 d) u& Q
  两人哈哈大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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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登上汽车的时候,三人都还有些头晕。钟强问陈彤有没有什么问题,陈彤笑着说,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t$ W$ o" y2 E% x6 B  帕杰罗一溜烟驶入街道。钟强看到马路交汇的地方,有一个类似西安钟楼的建筑,陈彤介绍说,那是镇远楼,张掖的鼓楼,也是建于明代,里面有一口唐钟,是用铜造的,那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鼓楼。他又说,鼓楼的东北角,就是小吃广场,张掖的小吃是相当有特色的,像什么搓鱼儿、拉条子、酿皮子、炒拨拉、灰豆汤等等,让人吃完都不想走。! X) q8 C5 s2 P% E) B; L
  “可惜啊,你们呆的时间太短,好多都没吃上。”他不无遗憾。
1 L' _5 a# x, w5 {2 r( Q  “可以了,昨天晚上就没少吃。”钟强笑着说,“尤其是你们那道‘西北大菜’,真是绝了。”
4 `' v! R' r* w2 }  “那是啊,不过我们今天还有时间,路上能吃到地道的农家小吃。”
& z* ?$ d2 l) l; U; Z! c  张掖市区不大,一会儿汽车就拐上了227国道。# o$ S; `' k% |, A4 E* K6 T' q
  “路面还不错啊。”钟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前边的道路。
% j+ z" `; \4 `. `& h  “这两年刚修的,原来的国道难走的不行。”% ~7 x$ G7 i8 k+ b5 M# B" W3 I! q
  “真漂亮。”后座上的小王由衷赞叹,“那些都是什么?”' @3 ~: W: Y% Z% e6 y
  钟强顺着车窗向外望去,国道两侧,青绿色连成一片,一眼看不到边,就宛如绿色的大海。
0 X0 n( k  w3 F5 }# D9 j& k/ ^( u  “那些都是油菜,”陈彤侃侃而谈,“你们来晚了,要是早几个月,油菜正开花,那才叫漂亮呢。你想想那漫山遍野的金黄色,种在青青的草原上,简直就是一幅油画。有人说,七月份的227国道,那是全国景色最优美的国道。”
+ R6 G( u0 z! l6 q/ a  钟强无心顾及眼前的美景,他看着向前延伸的公路,心情愈发沉重。
* Z$ q9 H' d, k: C) O  “不过越往前开,景色越漂亮。我敢说,光是走一趟227,你们就会不枉此行。”+ }4 E8 W3 g8 H* w5 [5 ~* Q( w
  “那好啊。”钟强应付着。8 E/ M) O# ?% N, H1 _
  “你们都是第一次到这边吧?”陈彤问。
* m+ b& T) x- d0 r% O5 w  “我是第一次。”小王抢着回答。
( e$ ~8 c1 ?7 j3 j/ R& J  “上大学时去敦煌,我倒是路过过,但是没下车。”' n! F! V# G6 \! c5 U5 d* N2 R* e; o
  “所以啊,你们一定要睁大双眼,不看可会后悔的。”
. F0 g9 g* d8 ?  陈彤一边开车,一边介绍着张掖的历史沿革。他说的这些,有些钟强原来就知道,有些倒真是头一次听说。张掖,又称甘州,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击败匈奴后,始设张掖郡,名字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之意。张掖与敦煌、酒泉、武威齐名,是历代中原王朝在西北的统治中心,素有“塞上锁钥”之称。张掖既有塞上风情,又具南国风韵,古诗云,“不忘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6 A0 c/ R' I% h1 C9 l- f$ i3 L
  “张掖原来还是甘肃的省会呢,”陈彤兴致不减,“你们知道甘肃名称的来历吗?”
7 X: H+ x3 L  @- k& ]0 \. f2 Y0 X5 k  “甘州和肃州的合称吧。”, u5 h; @0 ]! s% X
  “行啊,钟强,肚子里还有点东西。”陈彤侧过头看看钟强,貌似夸奖,“前边一直往东走,就是山丹军马场,是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基地,现在还有一万多匹马呢,亚洲最大,可惜这次我们去不上了。”
: }# W0 X! e  N4 e9 y+ I  “哦。”钟强轻轻点头。看得出来,陈彤是个热爱家乡的人,这一点上学时倒还真没发现。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是这片水土,为什么养育出不同的人呢?钟强锁紧了眉头。* a* V8 v" }( \& {, ?& X+ j: K

  _: H7 ^: V7 h0 h& y  汽车穿过民乐县城,南行不远就到了永固镇。镇政府是个三层的砖混建筑,很新,但显得很破败。陈彤停下车,进了楼,不一会儿领着一个人回到了车上。0 B. L' C0 e, x# J% F% B( ?9 @/ ~& i
  “这位是马主任,这些都是我的同事,沿海过来的。”陈彤为大家作介绍。
) \' I% ?0 U! o: `* Q4 ]' P6 j/ m+ L  简单寒暄几句,陈彤发动了汽车。与陈彤相比,马主任算得上沉默寡言。他上车后,只是给大家发了圈烟,很少说话。帕杰罗在国道上继续南行,走了大约一公里,在马主任的指点下,向东拐上了一条支路。2 ?5 @9 X* g8 G
  乡村公路在绿色的海洋中穿行,走了很远,才看到一个村落。村落不大,清一色的土坯房,有一些闲人三五成堆地聚集在某户门前,好奇地打量着缓缓驶过的汽车。
/ `5 \; f4 ]2 s3 Q% f  “这边的房子怎么这样啊?”小王有点惊讶。这儿离张掖并不远,但是反差太大。+ o7 q4 Q) h6 h& c
  “这边都这样啊,这还算不错的呢。”马主任打量着路边的房子,“前几年地震,把这儿的房子都震塌了,这些都是政府资助新建的。”
) D0 j6 Q! ^9 M, m  钟强木然地看着这一切。6 y! B3 q1 }! U  G1 e
  穿过村子,又经过一个不大的水库,汽车进入了山区。路不宽,勉强能容两辆汽车错车,柏油路也变成了土路。水库依山而建,呈长条形,汽车拐弯时,钟强看到了青绿色的菜田和灰白色的水面,煞是好看。
0 o3 g5 W$ N; \* j+ F: b* Q5 j% X; h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行,沿途没看见什么人。路边偶尔会有矮矮的房屋,矮得让人无法相信人能够在里面生活。马主任介绍说,那些是地窝子,人们先是在地上挖一个深坑,然后再在上面架梁,这样的房子,不仅冬暖夏凉,更关键的是省钱。穿过一个更小的村落,马主任指着前面的高山,说,“快了,还有十二里地,就到了。”
, X) @- r8 D$ N% K# Z; U: _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孤山子台。
3 t2 m- P, w  C+ k  山路越来越难走,车里的人也陷入了沉默。钟强摇下车窗,点着一根烟。这里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可又如此熟悉。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了山路上一个少年孤寂的身影。7 A7 d3 q2 W2 U. \. ?
  “那儿穷死了,有一家里五口人,可只有一条棉裤,只能谁出去谁穿上。”他忽然想到了这句话,记得他刚听到时,觉得那是无限夸张,但是现在,他相信了。
4 m1 |. c) `% ^/ n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自语。
8 S5 E# n/ E. z4 x3 M1 k  N8 V- Q& G  那天当他抽出那张打印纸,他看到了一幅肖像画,那是许军。那一刻,他情愿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认识李忆农、不认识许军、不认识林兵,甚至这个世界就没有他这个人。当他拎着两瓶酒走在楼梯上,看到了自己家的大门,他终于决定,那一晚他要忘却,忘却一切。
! l& z9 C2 K* _" k  信息化时代就是方便,第二天上班,没用两个小时,他就调来了他所能找到的有关许军的一切资料。做那些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了心,徒剩一幅躯壳。
* w; h' d8 f2 ^! \) o6 G! k  于是,就有了这次西北之行。
% h) L' ?8 W  h' I. p7 l# `( E$ [* a# M( a+ @4 `4 w6 F
  一直到分手,钟强也没搞懂马主任到底是什么主任,不过显然他在孤山子台还是很受尊敬的。他先是把大家带到了村主任家,主任不在家,他家的女人忙三火四地出去找。/ ~0 m1 \4 Z  i( V- s* X& p
  钟强打量着这个小院子,土坯垒的院墙,连着一个低矮的土坯小屋,院墙下放着一堆干草。住人的房子倒是砖砌的,不过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一角已经塌陷,露出的部分用油毡纸遮盖着。
  |5 G7 g  |; P. M1 D6 V+ _$ o8 \# m* @  不一会儿,村主任大大咧咧,跟在女人的后边走进了院子。他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和马主任打招呼,“马主任,你来了。”
% W& \- Z2 z  h* d; _7 G& I) d  “嗯,”马主任点点头,向他介绍说,“这几位是市上来的同志,他们要在咱们孤山子台了解点情况。”' k5 w$ v" f$ |+ v, m$ a
  “我一看车牌就知道是市上的车,”村主任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给大家递烟,马主任和陈彤爽快地接过烟,点着了,钟强犹豫了一下,也接了过来。
4 r0 x/ o* t! e  “了解情况?什么情况?不是有谁看上这儿了吧,要给我们投点钱?”
- x( H. z: f/ e. G* @; ^  “你净想那些美事。”马主任笑着打断他。& B$ p7 t$ h: b5 }
  “想美事又不犯法,这不都是给憋的吗?”村主任也笑了,露出了满口黄牙,“咱们到屋里说吧。”又冲着女人喊,“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泡茶?”, `! N( l# d. G9 }! a, r
  女人应了一声,闪身钻进屋子。
6 H4 ]1 v5 D' n6 p% C" \. X- s  “不用了,就在院子里吧。”陈彤说。7 j5 B4 A. v$ r2 b2 `, N  W& }+ i
  钟强看了看黑黑的屋子,又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几朵白云飘在空中,低低的。世界就像静止不动,他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里。
, Q! I/ I7 _, @" N  “我们是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个人。”陈彤对钟强使了个眼色。* ]& x5 W: v8 @- U6 T% X$ m
  “公安局?就我们村剩下的这点人,老的老,小的小,还能犯啥事?”村主任倒是满不在乎。
" K  r0 d9 o' J9 @2 m$ F9 y  “许军是你们村的吧?”钟强开口了。
) {& s- P2 T1 S; _  I  “许军?”主任叨咕着,又问站在门口的女人,“谁家的娃叫许军啊?”: z8 P' i$ O6 u2 f1 }: o
  “怕不是上头老许家的老二吧?”女人说。; ^. r+ a% R3 }; @
  “老许家的老二?对对,那娃叫许军。”主任一拍大腿,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家能有什么事?都绝户了。”! g" w7 C0 K, u  A4 y8 R$ W1 d& `
  钟强皱皱眉,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主任,“看看是不是他?”
" @0 S2 n& k) C; p  这是那次去海滨玩时拍的照片,钟强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它会派上这个用场。9 x3 g5 K& ^; p' a4 a! d, M1 i
  主任端详着照片,女人也凑过来看,“这娃变化这么大啊,我记得他原来精瘦精瘦的。这脸是他爹的轮廓,没错,应该是他。”# p: A- s4 T! ]
  “你再仔细看看。”钟强平静地说。
0 a5 w1 _4 c/ ?8 G! v* ^$ b  “是他吧,啊?”村主任问自己的女人,女人点点头。“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这娃长大了也变得这么俊。”主任想了想,“从他爹去世,就一直没见过他。地震前听说他回来过一次,但就住了一晚,没几个人看见。怎么,他犯什么事了?”( \3 I4 d0 q3 q2 d  @- d* J
  “没什么事。”钟强简单回答,又问马主任,“地震是什么时间?”/ h3 ~6 ~8 _$ ]6 M, a: `+ j
  “零三年,零三年十月份。”马主任说。2 I  f) f' h7 A: r
  “哦。”钟强轻轻点头。/ Y1 r" l/ u" m9 D% n; |
  “可怜的娃,打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娘走得早,刚长大,大和哥又一块儿没了。”女人的眼圈发红了。
5 b$ Q& ^3 W- {' o* Q, u  “哪儿有你的事?瞎掺乎什么?”村主任对着女人嚷。女人转过身,进屋了。
7 i# t7 c% [5 |8 W' A4 B7 N  钟强强忍着,自己的心才没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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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彤所言非虚,227国道的确就是一条流动的风景线。单说这沿途的山,钟强从来没见过山可以有这么多颜色:近处是青翠的,稍远一点是灰蓝的,再远些是红褐色的,接下来是土黄色,而最高处则是大片大片的洁白——那是祁连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这儿的山也绝不是静止的,一点点蠕动的奶白色是绵羊群,慢吞吞挪动的棕色是牦牛群,随风飘移的灰色是敖包群,而五颜六色的是纯洁的哈达,还有幸福的牧人们。这儿的山也不仅仅是山,天连着山,山连着水,水映着云,云又罩着山。天在动,山在动,水也在动,这世界就如世外桃源一般。
' V% b: _8 Y) U5 D+ v, p  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简单,钟强想。一块可以放牧的草地,一处不大的水源,就可以安一个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与天地相伴,对着银河入眠。而我们呢,在这喧嚣、烦躁的世界里,如何才能再找寻到心灵的宁静?/ e( {: i9 q* X4 p8 q% j( I
  他不禁又想到了许军,想到了刚刚见过的许军的亲戚。他们的冷漠、甚而可以说少许的幸灾乐祸,都让他的心在滴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A1 m5 o% r# e+ Z2 }& }3 O( x: O- N, L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许军吗?
0 P* q- x! s8 X9 s  U0 P  他忽然意识到,他早就了解了许军——或多或少,或先或后,许军已经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这次西北之行,之所以他时时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来探寻什么的——他只是在求证。: H9 G# P. B. A( |
  想明白这点,他的心反而更加沉重。许军,为什么要这样?
- i+ s- P/ g3 P$ K0 v  穿过祁连山,就到了青海地界,公路两侧仍是成片的油菜田,一眼望不到边。行至大坂山垭口,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就是大坂山隧道,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隧道。出了隧道,盘山路一圈接着一圈,让人看着眼晕。好在不久他们就下了山,在大通上了高速,晚上六点前赶到了西宁。5 w! q$ t* n+ F. w
  六点的西宁,天还很亮,陈彤驱车直奔预定好的宾馆。钟强知道晚上有一场接风宴在等着他,但他没想到接风宴竟如此隆重。# `0 [# R" L7 U5 h$ ~& k; w7 |
  侯讯比钟强高一届,他们是系篮球队的队友,仰仗着父亲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政法委混了个中层领导。当侯讯带着他们走进包房时,诺大的包房已经坐满了人。更让钟强吃惊的,是那些人的身份——市公检法的头头,基本上都在,看来侯讯混得的确不错。钟强发现,与同在一线的陈彤相比,侯讯更多了一些官气。
3 E" p5 Q6 G" p1 I0 g  “这些都是我的领导,”落座后,侯讯挨个向钟强介绍座位上的人,当介绍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时,他特别说,“这是我们区大队的王队长,王凤龙,警界龙凤啊。我这两天要开会,不能陪你去海西了,就请王大队陪你们去吧。”3 A6 `; |4 f0 u& m4 w
  王凤龙一笑,抱拳作揖,钟强连忙还礼,说了句,“那就多谢了。”# n! c4 R* U9 p7 y: N2 S& Z- m
  青海人喝酒,的确有高原人的气魄。酒并不直接倒在杯子里——一个托盘上,放着一个酒壶,还有六个杯子。喝法是这样的:一个人过来敬酒,你喝三杯,他喝三杯。5 W* y4 r7 X0 b: \4 v& F& b
  青稞酒散发着醇香,一圈下来,钟强就快人事不省了。其实那晚大家喝得都挺多,恍惚中,他看到曾在俄罗斯留学过的法院的副院长,欢快地跳起了黑熊舞。1 q) Q9 K1 E+ \
  吃过饭,侯讯又请他们去洗澡。钟强一进房间,澡都没洗,就趴在床上睡着了。朦胧中,他做了个梦,仿佛有人给他脱了衣服,然后他融入了一团火。
8 G7 N9 A$ C0 r# T# N! d  早晨醒来,看到床边的纸团和安全套,还有扔在椅子上的内裤,他才确信,晚上的情景并不是梦,他的确被人做了,没错,平生第一回,他被女人做了,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哭笑不得。
$ L7 \" F- z0 f# O9 `  许军曾说,前些年,在西宁的站后地区,“五块钱一炮,二十块钱一宿。”许军又说过,高原上下来的男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因为他们的眼睛都放绿光,那是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结果——所以即便是很多的快餐厅,也会有陪聊女郎。6 M4 x& [/ G* }- W0 T8 r
  “这么快我就感受到了,”钟强喃喃自语,“昨晚睡我的女人,是什么价的呢?”他笑笑,光着身子,走进淋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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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m5 @8 K: Y. l/ p7 i  汽车沿着109国道向格尔木方向疾驶。王队熟练地驾驶着汽车,很少说话,只是路过一些景点,像青海湖、日月山等,才稍稍提示一下。小王显然还没有在头一天的酒场中完全清醒过来,斜倚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2 W1 N! @8 M
  他们的目的地,是海西州的都兰。& h8 G" M$ A2 s( y$ N) O- i$ x
  钟强很感激王队的沉默寡言,他实在无心搭讪,就像无心观赏沿途的风景一样。越接近终点,他的心越紧张。
1 u7 U* W$ ]( I% s7 N  那天一见到画像上的许军,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张宏伟应该就是许军口中的老大。临出发前,他只是告诉陈队,可能发现了张宏伟的线索,陈队问了一句,但看见钟强坚毅的表情,就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嘱咐他一切小心。
& C. S1 r- l6 Y1 K% z  凭钟强的直觉,光盘事件是张宏伟一手策划的,而他就在前面的都兰。
: H/ H, |$ w8 v7 ~1 F! m' L$ s- q  许军在这里面,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钟强一直不愿意想下去。那晚在家里,他无力面对许军挑破真相,他宁愿那只是一场简单的家庭聚餐。或许警察的职业素养也告诉他,在抓获张宏伟之前,千万不要轻易动许军。但这两点,哪一个比重大些,他自己也不清楚。
- o; L6 }/ u! B0 {* g  抓捕张宏伟,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之后呢?他将如何面对许军?5 U- W2 U9 y+ T$ Q
  这次西北之行,迄今为止一切顺利——证实了许军的身世,也为抓捕张宏伟做好了一切准备。但钟强就是紧张,没来由地紧张。他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或许抓获张宏伟后就能一切大白吧。
" [# T" c8 d0 j$ L6 C  钟强点了根烟,然后才意识到王队还在身边,忙给了他一支。王队笑笑,问他累不累。他说还好,早就习惯了。4 M$ V+ ?1 k" W: b! o
  没错,一切都很顺利,可这顺利渐渐让钟强不安起来。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许军为他提供了完整的资讯,正是许军,引导他一步一步来到都兰。
" a* c; j+ ?4 g$ D& _3 n  这不对劲儿,一定不对劲儿。; }/ J8 ^/ R/ Q5 a; [- D% I
  许军可以出卖自己,但他绝不会出卖朋友。
$ i0 J. b( P; M) d0 O7 ~  钟强皱起了眉,许军的用意何在呢?照此分析下去,在都兰,他能找到张宏伟吗?+ u1 V% ?2 K7 x# t# v* U
  公路向南拐了个弯,视野里,一片灰白渐渐呈现。, f+ g( s7 N  x6 h5 k3 _) Y3 {* O/ p
  “那是盐湖。”王队说。! L! a2 K5 c/ J4 ~& j
  满世界的灰白,让人觉得有点眩晕。
% H* q* C; h9 ^8 F9 y  “喂,别睡了,看看盐湖。”钟强冲后喊小王。小王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禁也被外面的景色惊呆了。- J9 x; j: |/ X/ \4 C+ V9 N
  “没多远,我们就快到了。”王队告诉钟强。* G# C' L/ O8 ]% ?( B$ K* a
  是啊,就快到了。管它是什么结局呢,既然来了,就走下去吧。钟强揉揉眼睛,继续看那一片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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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兰,源于蒙古语,是“温暖”的意思。县城不大,也就有一万多人。许军曾说,当初他开着车,在县城绕了两圈,连带找人,才用了七分钟。当时县城唯一的一栋二层建筑,是农行,其它的全是平房。钟强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街景,回忆着许军的描述。他终于看到了一幢四层建筑,很气派,一问王队,才知道那是新盖的政府大楼。嗯,还是在进步,钟强想。% s: D4 K7 f( B$ Y) O
  县公安局依旧是一片平房,不过据说正准备盖楼。因为侯讯事先打过电话,县局对钟强一行十分重视,表示要尽全力配合。
: o" T) e* r: K, `  首先是要确定张宏伟的具体位置。许军只说过他们有五个矿,但没说确切的地址,或者说了,但当时钟强没在意。钟强把掌握的情况一说,大家就傻了眼。都兰是铁资源蕴藏丰富的地区,大中小型矿床加在一起有几十处,谁知道那五个矿位于哪个矿床?/ l% G& o* W# Q1 T3 j2 q
  “到国土资源局查查资料吧,没准能有什么收获呢。”有人提议。& |1 L3 M& m8 t& F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大队人马杀向了国土局。一到国土局,钟强就乐了。国土局连局长在内,一共只有八个人,正好和他们去的人数相等。, z  P, h' W! x" e  p
  按照国土局的资料,目前有三家矿业公司进行生产,但都是国有企业,小铁矿早就都关闭了。0 `9 U7 i+ E5 d& l$ E
  “会不会是矿业公司进行了承包呢?”钟强问。
# u! Q6 z# X( m% T4 B7 q  “有这种可能。”局长说。7 D0 U# u0 h! l1 ?3 S: g
  “能不能你们出面帮我们查一查?”: R9 ~8 U8 m% \. Z$ s! \* M
  “好吧。”局长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但符合张宏伟条件的,根本没有。, x7 x; n7 f+ [0 C
  “我想想,好像你们县长曾经请他们吃过饭。”钟强努力回忆着。- D: w& t! F  e8 @
  “县长?什么时候?”; b" {) T# X" P/ U* q
  “我知道的一次,大概在十年以前。”9 H2 b1 S1 z- S- ?5 z' J" X
  “十年以前?那是张县长,不过他已经去世了。”5 m& Y; p5 e, d: j7 h8 x
  “我再想想,”钟强很沮丧,但是他无法放弃,“那儿离一个铁路车站不远,车站的名字叫——”那个地名许军肯定说过,但是钟强想不起来。
1 C- J- x: r% G1 a" N2 R  “德令哈?柯柯?乌兰?”身后的当地警察问。! n% e+ h4 b1 h. f  }# k. u0 X
  “柯柯,没错,就是柯柯。”钟强灵光一闪,“他们就住在柯柯。”
5 \* F) I' b/ R. a, S5 `4 ]8 u  “柯柯?那是乌兰县了,不是我们都兰。”警察的话让钟强大吃一惊。
* k- A7 L6 u, Q! Z& q  “都兰也没错啊,矿就在都兰啊。”钟强边回忆边说。
: w" b& z  w/ g' e6 `8 [  “我知道是哪个矿了,”局长的话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夏日哈乡,紧邻乌兰,那儿原来有几个小铁矿,离柯柯镇大概四十公里,采出来的铁矿都在柯柯装车。”
3 G+ l8 U  X+ U/ `7 w  “对,离柯柯就四十公里左右。”局长的话提醒了钟强,他兴奋起来。- b; m% |3 d5 M$ k! \/ @
  “但是那儿零五年就收回了,现在没人开采啊。”局长说。2 {7 C/ v3 ]8 b* f5 t
  “那儿的老板姓什么?”
! D5 \; B9 z& w: V  “肯定不是你说的什么张宏伟,”局长思索着,“他姓马,叫——马志伟。”
: t4 }5 [3 \" D: V: |6 M" C3 m  “马志伟?”钟强想了想,拿出张宏伟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9 s! F2 B7 E2 t& O  U0 r
  局长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肯定地说,“没错,这就是马老板,我们很熟。”& W- @2 c3 s. k  L1 e# x- w0 _
  钟强心里一阵悸动,张宏伟果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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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o, _. z, m' P# p0 g: Q  离开土地局,两辆车一前一后,直奔柯柯镇。在钟强的坚持下,他们并没有走国道,而是选择了一条乡村公路,这样走可以途径当年的矿山。都兰就像是青海的缩影,地广人稀,五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生活着不到七万人。这一路上,钟强就没看到几个人。世界都是荒凉静默的,只是远方偶尔升起的一两缕白色的炊烟,才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h  h5 d. g  F8 v
  “有一次我开夜车走109国道,整整一夜,除了我,就只看到一辆汽车,还有一台藏人的拖拉机。”钟强的耳边又响起了许军的话语。
4 f% F! f8 }" y5 G1 @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面的车停在了一个山脚下,钟强知道,铁矿到了,他随着众人走下汽车,踏上那坚硬的土地。在别人的指点下,他抬起头向半山腰望去。青灰色的山,生生地被挖掉一大块,露出了奇形怪状的岩石。岩石成红褐色,就像张牙舞爪的妖怪,钟强心生寒意。7 K3 S  g( K# N' A5 q
  “我们哪有什么技术,就是露天开采,把炸药埋在山上,一放炮,炸下来的就都是矿。”
1 A" G1 k+ [5 L/ A" R  钟强盯着那些裸露的岩石,仿佛又看到工人们炸山的情景。他顺着山脚向前走,一个小山坳里,紧挨着有三个四方形的深坑,坑里坑外,还零星散落着一些铁管,都生了锈。4 u3 x$ }6 w( ~$ `; M
  “他们都住在地窝子里,一个地窝子住十二三个人吧。”
. h6 r4 O3 ]# T" y! [  “每个地窝子都有一个女人,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晚上轮流陪他们睡觉。她们不要钱,只要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8 _+ A! V) S* i# ~  A  “我的工作,就是管理那些男人,还有他们的女人。”
  y; ^! h& {: \7 A3 {* K4 E1 c  钟强闭上了眼睛。残酷的自然条件,与人的卑微、渺小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许军、张宏伟,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男人、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熬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w( k9 C6 b1 a
  催促声中,钟强走回汽车。临上车前,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致命的红褐色,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深处。
; |" }- ?! ~& k0 u  绕过山,公路的两侧又出现了大片灰蒙蒙的白色。“柯柯盐湖。”王队告诉钟强。“柯柯”也是蒙语,青色的海。钟强心中感叹着,那些先民得有多么博大的胸怀,才能给这片不毛之地起了一个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
& A" R0 ]) h6 S% ]9 O6 b/ X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把白色抛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片低矮、灰蒙蒙的建筑,最显眼的,是东边一座水泥做的水塔,在周围的红砖与黄土坯的建筑中,显得分外稳重与大气。
# r" w' o3 Y0 [0 U( ?0 X  柯柯镇到了。
& O3 y  {* J: f) p# y5 R  在派出所得到的消息,让钟强沮丧、甚而绝望。张宏伟的确曾住在镇子上的铁路宿舍,但三年前就离开了,去向不明。
. T  W) m% S8 q( C" \4 F" e" Y  三年前,钟强记起,正是三年前,许军来到了自己的城市。( {0 S3 B- O: j; W
  许军他们曾租住的宿舍,位于小镇的东部,是一排红砖建的砖房。那儿的人还记得“马老板”和许军。在他们的印象中,马老板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倒是许军还比较活跃,与邻里相处甚欢。5 h0 u9 I% |7 a8 p
  砖房的东边,是三个人工建造的水池,原来是为了附近的油库防火用的。随着时间的变迁,水池的边缘逐渐长出了芦苇和水草,有时还会有野鸭出没其中。
6 R8 s5 I( ~% m9 W; z: G; `6 f  “有时是马老板,有时是许军,有时是他们两人,就站在芦苇荡里,看着东边,一站就是好长时间。他们很怪,也不见他们说话,就傻啦吧唧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9 L' I2 l3 P; \  V/ p
  此刻,钟强就站在芦苇荡里,遥望东方。微风拂来,芦苇轻轻擦过他的脸庞。他叹了口气,点着了根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许军的电话。& Y) O5 e$ ], O+ Y
  “强哥。”许军的声音永远充满了活力。4 a5 _3 b! U, w" f6 M& K
  “许军,你——还好吗?”
) Q& e0 S9 B2 n, C$ l& d1 e  “我挺好啊,”许军笑出声,“你怎么这么问啊?”1 v0 {3 U( A1 P9 K1 z
  “没什么,”钟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是想问你定没定下来哪天走。”
  b7 ~" j) r; P3 F8 L  “还没定呢。”
- e. D7 Z8 L2 t( R6 t  “哦,我在外地出差呢,得过两天才能回去。”
6 ~2 J7 [! Z2 i  “又出差了?”, v) }6 U6 b5 `) H4 e: Y
  “嗯,等我回去你再走吧。”- W9 M3 r5 c: q. C5 A* p+ \
  “没问题,我等你。”
" |5 ?# K( f$ A8 a  钟强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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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决定连夜返回西宁,并预定了第二天飞往北京的机票。; {% j" l8 i& Y& M
  张宏伟去向不明,在此地的调查已经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钟强清楚,通往张宏伟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许军,尽管这条路上铺满了荆棘。
) w# @# ^) h' C# l. J) S" |, x2 T6 x  N9 x  青海之行最大的收获,是证实了张宏伟依然活着,而且张宏伟与许军间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至于他们两人在光盘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钟强不想再去猜测。无论如何,他都要面对许军,就等着他的答案吧。
' x+ F$ k9 V' \& o. Q  让钟强聊以慰藉的,是许军对他说的看起来都是真话。他突然想到了韦小宝。韦小宝说过,最高明的说谎者,不会句句都是假话,十句里边有一句就够了。这个世道,谁知道谁呢?4 [, q/ t' J9 Q! X2 ]7 ?
  没有找到张宏伟,钟强多少有点庆幸。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_* V8 k+ k" J
  车行不久,钟强就从王队手中抢过了方向盘。王队已经开了一整天车,他不忍心让他继续劳累。“让我感受感受在高原上开车的感觉吧。”他对王队说。5 g7 u7 O7 \" m( y* a
  黑夜中的国道异常寂静,坐在车里都可以听到车轮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d- e7 `6 {. ^( s4 _  “这路也不错啊,怎么我听说不好走呢?”钟强叼着烟,眼睛直视着前方。
& S4 D' V+ B$ A9 Q3 t! [  “明年开春雪化了,你再来看看,那路就没法走。没办法,就这个气候,年年修,年年冻,然后再修。”
0 K2 X, t6 J. N& z  “哦。”钟强点点头,夜晚的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了进来,让人感到一丝凉意。钟强索性摇下车窗,冲着窗外喊了两声,王队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e+ S9 s$ X/ v0 ^3 ^; ^
  钟强自顾自,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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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遥远的地方,: l  A4 G8 x5 Z
  有位好姑娘。5 a* E3 O% O+ C# I2 K, u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 {5 c, C$ o9 y$ N& j: p' \  总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z: l6 ?( `; i$ h/ n4 @' m0 M: x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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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王洛宾了?他写歌的地方就在前边,不远了。”
2 J! p  o% _; A6 J0 B! t  钟强点点头,继续唱。
5 x7 V" O; W/ T- B0 @- w2 U
* y# j, _  ~5 N; n0 c  “她那粉红的笑脸,
# x6 }9 p  d2 M4 a1 `) h  好像红太阳。$ N% {2 F" |2 m; J& C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g6 H% s3 w6 R4 H. c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7 y& J) V! m5 F5 f) [, F8 o) T% `  u
  见钟强停了下来,王队说,“继续啊,多好听的歌。”
; W- `; [! E6 @2 Z  “嗓子不行,唱得难听,把歌儿都遭尽了。”
' I$ w* Y8 g2 k  “哪会啊,这歌谁唱着都好听。”王队猛吸了一口烟,也唱了起来。% P" G) K7 @8 [+ f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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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丹丹花开刺刺儿长,马莲花开到个路上。) M. |7 M' e5 F) o" A
  我这里牵来你那里想,热身子挨不到个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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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儿?”钟强露出惊喜。0 O( P5 v( P! [! T+ H4 ?+ p
  “嗯。”王队点点头,继续。( E. i7 R" @6 x3 n# ^) X* L
! T8 U% J0 x/ a" ^4 b$ I$ D7 `+ f% A
  “石崖头上的墩墩草,镰刀老了者没割。
5 X6 y( f" o6 F1 @/ d' b* ?5 y  这个妹我瞅下得早,羞脸大着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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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3 j/ Z' T9 m; v( f, L  “锅头上卧哈着个小猫娃,尾巴哈搭着个锅盖上。" [2 N' Q; U: u7 G8 a. M
  炕里头睡哈着闹们俩,胳膊俩胳膊哈紧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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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9 _: O6 ~7 N5 M# }+ j+ h  “白牡丹跌着个河里了,紧捞嘛慢捞者下了。
$ x5 O$ y5 n9 X- r, X  我俩人紧挨着睡下了,紧挨嘛慢挨者亮了。”( d7 d  r# ^3 o1 k0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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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听,教教我。”
1 D9 e* ^0 S+ a# c+ k5 X  “好啊。”
9 }2 r# F" O1 ?  古老宁静的高原上,汉子们的歌声一首接着一首。& v& Z. j. B: q+ u
9 p% t; @$ v: L6 j3 c# L* b
  得知钟强要走,侯讯一大早就赶到宾馆。钟强把海西之行详细告诉了他。
. b( W4 V9 t+ X( b1 [+ H  “张宏伟化名马志伟,在柯柯生活了七年。离开柯柯的去向,我推测有几个地点,一个是仍在青海,另一个是在甘肃,这些年他的生意网络就在这两个地方,很可能当地有人在保护他。当然,还有可能他回到沿海了。所以你帮我盯着点。”
: b( A4 O7 o) J% n8 x  “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吧,有消息我及时联络你。”: X$ R! V% Y& u( ?" z) v9 _
  “来去匆匆啊,也没机会和你好好唠唠。”钟强不无惋惜。4 A) c# S# ^3 v
  “谁说不是啊?本来还想带你回家里吃饭呢,见见嫂子和孩子。”
) C! r6 z! q- v; l1 K# d  ]* U  “下次再找机会吧。”
% I4 Y4 W3 t, G  [  ~4 X  “嗯。你们下午的飞机?”
* z2 ^' h; |) P  R- X* @( M9 x3 C  “是啊,四点多的。”. e. \% {- N+ d( x8 C8 `
  “你看,你们大老远过来一次,也没玩到什么,我今天还得开会,没法陪你们。”4 H5 w3 m2 r6 z1 z) v0 z5 |' o
  “没事啊,咱们哥们,说这些干什么?”钟强一笑。% t8 }9 p5 K0 T, G% M8 N
  “这样吧,你们上午去塔尔寺,回来吃过午饭,正好去机场。”
: R4 T0 M, Z/ O8 I3 ^9 D' ~  “也好。”
- t* z7 w. I2 c1 g0 s  Q  “我还找王队陪你们,那是自己兄弟,你们有什么,尽管说。”# n0 }- L5 o: n# u  _+ c8 K
  “行。”' L/ e, c" J! i4 e
  “我得走了,”侯讯看看表,“我马上给王队打电话。”6 F: L: c! d0 k! L
  钟强和小王把侯讯送到门口。
1 s; h  x, @  E8 [( i3 ^! u  “你们就歇着吧,别出来了。”侯讯回身挡住他们,又冲钟强神秘地一笑,“老弟,我们青海姑娘怎么样?”  h: F1 _1 [) B) {
  “你小子啊。”钟强拍着侯讯的肩膀,笑了笑。; G' @! o" {1 k

& B- H  u0 P; n  钟强向来对宗教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许军曾和他提及塔尔寺,他还真不知道这个藏传佛教的著名寺庙。$ ~4 G. ]2 U  H/ E; Q
  “找个导游吧。”王队说。: E9 S+ U' G9 w
  “不用,我看看就行。”钟强婉拒了。
1 Y' A# ]  i) d. {# Y' R; ^  与钟强想象中的不同,整个寺庙就像个喧闹的集市,游人如织,真正虔诚的参拜者并不多。穿过蜿蜒的小路,塔尔寺的座座金殿忽隐忽现。四周是那座不高的莲花山,起伏徘徊,混着酥油与藏香的余味。
7 _$ a' D6 N" w( \1 Z( }  偶尔会有摇动着转经筒的信徒擦肩而过,钟强总会多瞄上几眼。刚刚在公路上,他就见识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走三步,就跪拜一次。
1 m$ M# e; A/ W$ I; @) w7 H  终于,在山脚下,他见到了一家三口的藏民。女人在对着路边一遍一遍五体投地地磕头,男人和孩子漠然地看着她。钟强仔细地看了看他磕头的方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 v5 M* A  d/ v: L
  上了山,他又见到一个女孩儿,每走一步路,都要跪下磕一个头,全然不顾周围游客的异样眼光。钟强的心抽动了,或许在女孩心中,像他这样的游客才是怪异的吧。7 n* H/ G( G7 l. z5 e. z0 T
  真正让钟强震撼的,是他在一处大殿外见到的场景。一长溜藏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跪在廊檐下原地叩头长拜。他们赤着脚,双手合十,先高举过头,再移到额前,后贴在心端,然后掌心朝下,双膝跪地,五体投地——额着地、唇着地、心着地。
% z$ q* p/ N! [- X5 v  “他们来一次,要叩足十万个才回家。”王队在边上介绍说。
- k( u* U8 u. I  钟强记得许军说的数字是一万八千个,同许军一样,他也是先看到了他们的脚。“十万次?那得多长时间啊?”3 e1 n8 K: k% J% b  O
  “大概四五个月吧。”王队迎着钟强惊讶的目光,“你看他们脚下的地板,一两年就得换一次。”+ O  K3 h; p% w  T! c% k- u; }
  钟强看向地板,他们已经被磨得光亮透薄。
3 B! C5 ]( Q8 G  没错,许军说得对,这的确是信仰的力量。钟强的心沉沉的,许军,你的信仰是什么,做了这么多事,你的心宁静吗?+ ~' X  o! J! p, j, G7 t" n

* G) o: l7 V: |. ?8 V/ V% |  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了。钟强脱了衣服,就钻上床。4 F: A' M& `5 D" |. ^
  “臭死了,去洗澡。”女人从睡梦中醒来。
: v! L  b* W( _  “臭男人、臭男人,男人不都是臭的吗?”钟强嘻嘻一笑,“不洗了,都累死了。”+ j1 N0 ?! G5 i$ M6 D4 P
  “讨厌,我最烦你这种邋遢鬼。”女人口中埋怨着,却把身体贴了上来。9 }' x* g- b" v2 u; W5 q# g, t

0 |! m$ B) n; V) s2 r! D  秋意越来越浓了,大地上飘满了枯黄的树叶,李忆农的生日又到了。
: |+ Z  v- i- F% G! N, U3 y& i  每年的这个时刻,在生日的前一天,李忆农都会找到钟强。每一次,两个人都会在不知名的小酒馆里,喝个一醉方休。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李忆农曾说,生日那天,一定要留给家里,可那只是个形式,他更看重的,就是生日的前一天。: }& a/ q, k% _0 X6 ~
  如果放在从前,两个人在一起时,这话听起来,钟强并没觉得什么。可是当今年的生日,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漫天的黄叶时,他的心疼了。4 o# I% e  c; s0 U
  北山并不远,开着车,一会儿就到了。钟强下了车,拿着两瓶酒,拾级而上。临近熟悉的西北角,他看见一个穿风衣的女人,静静地伫立在李忆农的墓碑前。秋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但她却似浑然不觉。走到近处,他看到了墓碑前那一小捧黄色的野菊。" z8 p. l: y1 [  I
  “嫂子,你来了。”
: `% Z1 a2 S, o+ g0 \# Q* d; T  女人并没有回身,沉默了一会儿,她脉脉地说,“我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记得你的生日。”
/ B4 J9 P4 Y, r4 K5 b$ L4 t  钟强费了半天劲,才明白那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叹了口气,站在女人身后,不再说话。
4 W" V+ ^! K( n/ n& `9 r4 Q  “既然来了,就别躲在我身后了,过来吧。”4 G7 l# k6 U6 _" f
  钟强走上前去,打开一瓶酒,倒在墓地的四周。然后又盘膝坐下,打开另一瓶酒,喝了一大口。
9 P& G& m, n& @9 I  L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喝酒吗?”女人问。
% |1 u* E  b& ~# C3 k" H/ T4 N  钟强想说什么,但憋住了。
5 }; n9 N, f& }  “是不是你们都不愿意见我?”
+ X4 o3 L& I# w  “你们”两个字分外刺耳,“哪儿有的事儿,嫂子。”. H5 ~& }3 E) A' M
  “那是不敢见我?”; ^6 A2 v3 c8 {  j: I4 `& d
  钟强沉默。; {, I) g5 x  j! D
  “李忆农给我留了一封信,我前几天刚看到。”9 [  R( {  b2 e7 n2 M5 T% j& V
  钟强心中一震。李忆农留下了一封信?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但这会儿,他不能问。7 N9 l  ^1 M  i, M
  “你不好奇吗?”3 S1 [# l2 M2 W
  钟强依然沉默。
& ^3 z4 d* y1 D# i) T  “那信没有几句话,我早就能背下来了。”女人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你听好了,信是这样写的:( O" ^3 q3 [8 J/ k5 N9 C- ~4 Y/ m0 A2 z
  对不起,我先走了。4 q+ Y1 J7 {% O2 C
  这辈子我最对不住的一个人,就是你。3 v: [1 p0 z2 {) B! x1 V: y
  我努力去爱你,但做不到。我的心不在,我不想骗你。
% O3 I  `% k" {4 U0 W  我懦弱,选择了婚姻。
! }* T  J4 S% @  真的对不起。
4 X# B1 S; i  s2 v! {" M+ e. [  谨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探究真相,现在的选择,是我能为你们所做的最大的贡献。
8 G  f/ X  g8 {5 ^  照顾好儿子。& ?% g$ Y# m2 }0 q, r( u7 x
  最后让我说一次吧,我多么想爱你啊。”' Y1 V: o' ?5 a- u- _$ v/ c
  女人的声音在秋风中变得空旷,钟强的眼角噙满泪水。! q. ]' Z/ F7 F" p3 s( E. ?
  “那个人是你吗?”  g0 n% }" R7 n" q) c) ]0 \. v
  钟强呆坐着,不说话。
, z9 ]% K; ], k/ n0 K# ]" h( S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吗?”; a5 V+ e& W0 H
  钟强举起酒瓶,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 Q- t2 l3 s& m6 a  L; T  “两个男人,想想我都觉得恶心。”女人差一点就要歇斯底里了。
0 Y+ W; l3 Y+ }( e$ L* W9 B9 J  钟强的手一抖,酒瓶几乎从手中滑落,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抓稳酒瓶。. }8 A$ y, h4 s' A* Q1 g4 s$ e
  “你今天和他喝个够吧,但我求你了,往后别再来了,把他留给我们家里吧。”0 r' M/ u+ \; p
  钟强一动不动。女人看了他半天,转身急匆匆地向下走,可马上她又返回来。
# u5 q" T. R9 B$ a/ X0 _. J  “不会真的有什么光盘吧?”3 R& H! h7 ?$ m9 M/ U  K4 z6 _
  钟强背对着女人,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没有。”他艰难地咬出这两个字。. m7 z, Z6 M" L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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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强把玩着手里的可乐杯,眼角的余光透过落地玻璃窗,观察着外面的街景。他估摸着林兵该到了,果然,很快他就看到林兵穿过街道,向店门口走来。进了门,林兵四处打量,钟强靠在座位上,向他挥了挥手,林兵看见,走了过来。
4 A, E( D+ I4 S2 m  “我们今天会需要很长时间,就在这儿吃点东西吧。我刚吃了个巨无霸,你吃什么?”
+ m) n( l! ^9 h+ j  “我自己去吧。”林兵站起来,不一会儿,端着汉堡和饮料回来了。. S; r8 h" e8 _" {+ A. B
  林兵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吧,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钟强微微皱了皱眉。等他吃完了汉堡,钟强对他说,“你下午上班,是吧?”
  A5 |8 `' J4 L* n( n# S  “是。”
) X/ }9 M$ ^+ N5 H( p  “今天你可能去不成了。这样吧,你和单位请个假,就说你病了。”
# Y6 U+ }( X6 D/ D& b% }! u  林兵看看钟强,取出手机,给单位打了电话。
7 A/ P( }1 D- A: f  m0 k' Q& }  “我不想被别人打扰,把手机关机吧。”3 ^; |7 G* b5 m1 s! c$ B
  林兵照做了。两人走出麦当劳餐厅,钟强像是不经意间想起什么,问林兵,“外文书店在哪儿啊?有个哥们让我给他买点东西呢。”
) c: h/ o- O, n( M! i) n# F  “啊,那可远了。”2 v3 H3 a. L( m- n/ Z, J
  外文书店在城市的另一端,钟强很清楚。
' s6 n& _9 t, o$ v3 ~  “咱们先去一趟,你带路。”, i. Y/ l! z  j+ Y% n7 b3 F
  钟强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钻了进去。
6 O  \# p- h2 v6 u3 s  “怎么,你今天没开车?”
3 S# `% j3 l6 N! `  c  “嗯,没开。”钟强含混着回答。
- m) S% l* O" e9 L  到了外文书店,钟强在一楼转了一圈,选了本狄更斯的《双城记》,看了一会儿,然后付了款。
: Z# N9 l5 S( K* l* n6 t0 s  出了店门,太阳有些晃眼,林兵跟在钟强身后,沉默着。4 y$ A( R# T3 R! e# t
  “对了,哪儿有哥伦比亚?我想买一件登山服,我们那儿没有。”7 P7 p6 O7 q7 l& s& y, Q) w
  “你也喜欢爬山?”# p: _! @1 f  m" M. x# J
  “是啊。你也喜欢?”/ P; l' K* f& B3 X! ]2 K; O% M; U6 F
  “嗯。”林兵想了一下,“不过买那个得去市中心,那儿有个旗舰店。”" [! u$ b4 J- G0 _2 X
  “好啊,正好让你给参考参考。”
& K: F% x5 i( Y7 \  两人又打车到了市中心。说是旗舰店,但也不大,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吧。店里人不算多,林兵帮着钟强选衣服。做这种事儿,林兵比他倒是强多了,对款式、搭配什么的,都还有些心得。平素钟强的衣服都是老婆给打理的,他懒得费心去想那些东西。. D% N! R- ?1 X3 w. S; X* P
  最后,钟强选了一件蓝色的登山服。当他从试衣间走出来,他看见林兵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 Z+ R/ ^; L' f) W/ E  S, @  然后他们又打车,直奔环城高速的入口。下了车,钟强带着林兵走进路边的一个停车场。早晨下高速时,他把车停在了这里。  D5 z1 t- ^& x2 Z4 b
  “上车吧。”钟强对林兵说。
. [* k7 L% R4 a2 D8 L- Y7 c  “我们这是去哪儿?”林兵有点疑惑。1 X/ @3 R+ j1 B. D" v
  “嗯,你不想见见他吗?”钟强平静地注视着林兵,他看见林兵身体一震。4 D3 R; E- F1 G, L) F
  “我带你去见他。”3 E, Y3 E/ g5 `* ?
  林兵僵立在车门边,钟强一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林兵打开车门,上了车。
 楼主| 发表于 2011-4-29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9 最后一个部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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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闷。快下高速时,钟强找出许军的照片,递给林兵。. M' n; j, D/ [4 Y7 P+ J* p
  “这是那个‘私家侦探’吗?”$ j9 [3 K6 p1 W' ~9 Q. A. I7 L
  林兵看了看照片,面对他时,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灿烂地笑过。“你们找到他了?”
9 O* C+ e& T* i. U  “是他吗?”9 v/ Q+ `6 e+ I; w9 |; o
  “没错,是他。”林兵怅然若失,紧接着问,“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 G* u; J; `% i2 e" u3 D: Y7 Y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钟强冷冷地说。5 i! S* Z) T( h8 b, O% p$ I, e0 l
  林兵紧紧地闭上嘴,转过头,看向窗外。2 L5 P, k$ j# g1 y3 {8 x. q
  下了高速,不远就转到了北山。钟强停下车,走到车外,林兵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看到“革命烈士陵园”那几个字,一股不像的预感向他袭来,他紧走几步,跑到钟强身前,但一看到钟强冷漠的脸,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 ], b9 |+ e/ i4 N  林兵跟着钟强一直走到西北角,一直到钟强停在一个墓碑前,他才回过神来。他把视线投向墓碑,蓦然,他看到了那张平静的笑脸,那张每当他闭上眼都能看到的笑脸。
: a) v, R1 [: i' U4 I; [  林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激情四射的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躺在这冷冰冰的墓碑下面呢?无数次,他都在想象他们有缘再相见的那一刻,无时无刻,他都在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体温,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
0 F/ m9 J0 Z0 s  即便经历了一夜酷刑,对他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6 H6 C9 I' Q5 Z  现在终于又看见他了,可他看见的,只能是那薄薄的一纸笑脸。
0 t# _- r( Y4 \  “我带你来看他了。”钟强丢下一句话。# Y9 q7 S4 u: d7 ~) p* u/ c* G
  林兵呆呆地僵立着,他的心碎了,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他的心,碎了。( x5 I1 E3 ~7 J7 }. t+ J
  钟强一直没有看林兵,他点了根烟,注视着李忆农的照片,回忆着前一天李妻和他说过的话。; e5 o9 z! }! ?' C$ p
  “李哥,这是最后一次来这儿看你。”他在心底默念,“往后我会去海边,那儿没别人知道。0 i' V1 t! v$ u* V" g* z
  李哥,那个小王八蛋我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他?
# S: Z2 f" H' q- l. j6 T: X; w4 Y  李哥,还有,还有许多,我该怎么做?”
! z  H; ?  n/ B: E  烟头灼痛了他的手指,李忆农一直平静地笑着,没说一句话。4 x* w  j, N( P1 k2 |  y! E& ^
  钟强狠狠地甩掉烟头,看了眼林兵,“我们走吧。”
; i  [5 ~0 u7 F% {: x) A& m% c0 c. S1 y  “和我有关吗?是我害的吗?”林兵喃喃道,一直注视着那张平静的笑脸。
, N1 A$ u6 Z8 q& i; L+ H% I& K* V5 @  钟强背对着他,向下走,冷冷的声音传入林兵的耳蜗。“他是个优秀的刑警,在抓捕罪犯时光荣牺牲,他是个革命烈士。”+ J  i" R5 E7 [4 d+ M
  林兵转过身,看着钟强的背影。他的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圈打转,但没有滴落。0 T3 E# {3 Z/ g) J* E* k. S# I! w
1 E1 A4 M8 N' s8 n' Z% C: X
  夜幕降临了,钟强缓缓地将车停在海边。他摇下车窗,海风“嗖”地一下钻了进来,林兵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u- O2 L2 A% H( q3 R
  钟强看了他一眼,取出烟,点着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出去。
" ]9 _& F" v; O1 O( x  “他就是在这儿长大的。”
! x/ ^. C. d' q/ [  林兵闻言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但他无法看清,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6 [. A; O1 N& j: _
  “前面不远,就是大海。”钟强自顾自地说着,“海边有一块岩石,小时候他经常坐在那块岩石上,看海。”
7 g! w$ B) T6 r/ s6 g  林兵把目光投向远处。$ c6 _) Q5 I! @5 A& ~$ T
  “他看的是一个岛,他梦想成为那个岛的主人,好躲开这个烦恼的世界。”
3 ]# z& v! i+ A+ `  林兵静静地听着。$ ?% w" z$ W0 Z8 ~' H1 W) l- g
  “慢慢他长大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空想而已。然后,他做了刑警,娶妻生子,注定这辈子就会这么平静下去。”钟强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然后,他遇到了你,再然后,他的一切就都改变了。”
3 y8 a, ~: n9 g, m  林兵的身子猛地绷紧了。8 x8 y+ G+ x) S! b
  “没错,你给了他一个激情绽放的机会,让他完成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可你就是那个伊甸园的禁果,为了你自己的懦弱,为了你自己的贪欲,你让他陷入巨大的危险而不自知。”钟强越说越激动,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3 {3 {6 _. }5 c. @/ G2 \
  “真的是因为我?”
. @) h" R% v9 I* [8 |4 D$ J  “没错,就是因为你,你让他被陷害、被敲诈、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无法自拔,在他死后也不得安宁。你以为你是谁?”( Z1 q; `+ i$ a0 T' v3 P2 r& J& }
  林兵万念俱灰,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 C, f( @# t" }2 ?* j& H4 L+ Y  “那么好的一个人,如今长眠于地下,而你这个帮凶,你这个凶手,却还好端端地活着。还有天理吗?”1 [1 F" f; T9 t, s7 @9 u" A
  天阴沉沉的,看不到月亮。落潮的海浪声有规律地传过来。
8 R" X' @0 H; V( g+ i  “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钟强打破了沉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算了,不说了,跑了一天,渴了吧?”6 s  b2 {8 u; i6 a
  林兵就像没听到他的话,茫然地看着前方。7 x3 q1 K8 k1 z
  “给你,喝点饮料。”钟强从后座上拿过来两盒纸包装的饮料,看了一眼,自己留下一个,把另一个塞到林兵手里。“喝吧,喝了你就解脱了。”他心里想。
5 g: `( z1 L+ u( t( X( s+ ~. D  林兵木然地望着前方,隔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爱他,是吗?”
( Q+ I* M, x- K  U! W# h+ L  S  钟强一愣,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脏。“我不知道。”
  ^& ]& C2 X( `" ]6 [$ Z# z" C  “可是我爱他。”林兵平静地说。  [' ~, D" R: m9 N# ^/ @: Q
  “你别再和我提这个‘爱’字,你不配。”钟强咆哮起来。( V& l9 H, i8 Z  X2 v* j" ?
  “我真的爱他。”林兵也喊了起来,“没错,是我害了他,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每天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如果有事也让我去代替。你知道,有了那一夜,我替他死一万次也愿意啊。”林兵慢慢平静下来,“每天我心里都是他。以前我是个很随便的人,可有了他,我一次都没再出去过,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能让我悔过,能让我报答。你找我,打我,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是在赎罪。”# c" g$ z" e: S) C
  钟强有些惊呆地听着他的话。林兵擦擦眼睛,撕开饮料的包装,取出吸管,顺着洞口扎了进去。钟强眼看着吸管的顶端一点一点接近林兵的口。
& v' e. y! ?# q& J# X. Y4 w7 @7 W  “别喝了。”他喊了一声。: N- A1 T# X/ W
  林兵转过来,冲他笑了一下,“我知道里边是什么。他这么走了,你说我还能活下去吗?”+ J3 {/ v, @% Z5 o& j
  “我让你别喝。”钟强一把抢过饮料,“死了,就解脱了吗?要死自己去死,别沾了我的手。”' d0 ^2 T+ K0 C: Z- ]
  四十分钟后,钟强把车停在火车站前。
8 N# n7 S, o& S1 ^7 d$ k0 y  “活下去吧。”他对林兵说。
3 i! k- N, R6 `  @6 u; ]  林兵看着他,不说话。
% d! \6 h, d) O4 m( y# v* d6 [8 [  “记住,回去就离开省城,随便去哪儿,越远越好,别让我再找到你。你走吧。”8 \' G3 a: j5 x1 y5 q
  林兵叹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 o# G3 c' }) q
  钟强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林兵的背影,心力交瘁。想想自己也是个懦夫,真正的凶手不找,转捏林兵干什么?
& h# r2 x" }  |( t, f  交管员走过来,敲敲车窗,“喂,这不能停车。”
, a" b6 ]! x: x' y. c1 b& N  钟强懒得理他,掏出警徽,向他晃了一下,交管员识趣地走开了。9 L+ g4 T6 [$ i5 A+ ^" l0 r
  钟强一直趴在方向盘上,他情愿能一直这么趴下去,不再起来。
$ {2 e8 [8 t& W% ~% z2 C4 C  但是不行。他取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B3 O5 d; I  i8 O; v

0 E0 l3 ?: M- s! }* d  钟强接到许军,又发动了汽车。9 ?- R( U/ @9 R$ ^  ?! e
  “没什么精神啊,又熬夜了?”许军笑哈哈地问钟强。& ?* h# A" g$ K' d
  “烦,心情不爽。”钟强看着前方。1 s- u, u" z( H- E8 }9 k2 V1 V
  “烦好办啊,咱们找个地儿喝酒去,再吼两嗓子,不就都过去了?”
5 R9 o6 l4 v1 Y  “累了。”钟强叹口气,“陪我去海边散散心吧。”7 b( ?/ ]$ z6 V- T8 X# |0 C
  “去海边?”许军收起笑容,“又想李哥了?”/ L( ^7 I9 a0 t( y0 l
  “嗯。”
8 ?2 P2 j, W' J8 N6 ~5 r( Q/ k  两人一时无话。许军取出烟,给两人分别点着了。汽车把喧闹的都市甩在身后,沿着滨海路向海滨开去。+ E3 K1 [6 A! ]7 O" V
  天空依然阴沉,汽车越过树林,停在空地的边缘。5 ]4 y3 A: C8 N, H; g! |7 V
  “我昨天被骂了。”钟强开口。% i3 G# D9 [9 V; }& P
  “被骂?为什么?”
4 I# L% \& e% S  “有人说我破坏别人家庭。”% m7 z5 p# Y. V  |6 Y0 j/ y- Q
  “还有这种事?那是该骂。”许军笑出声。“谁家老爷们那么废物,要是我,骂什么,干脆就打一顿,打了也白打。”# k9 v# u9 r% M! O/ j
  “哎,不是老爷们。”3 c/ O% A* \2 \1 {
  “不是老爷们?”, v6 w9 U/ J% p
  “嗯,是个女人。”
1 s. Y; ]  V! p  “女人?不会你去勾引人家被人扇了耳光吧?”许军哈哈大笑,“还是你进步了,去勾引人家老公?”许军忽然闭上嘴,他终于明白钟强话里的含义了。“强哥,我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是李嫂?”
" s# S+ M0 ]3 O3 @6 L1 O1 ]  “哎,”钟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当警察的真是窝囊,什么事也干不好。”
5 t4 H# r. D6 h0 h+ p7 |  “强哥,你别太自责,早晚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你的。”. c$ o8 p, ~: @- x2 q
  “我是真窝囊,而且越来越不像个男人。”钟强看着漆黑的窗外,伸了个懒腰,“我今天差点做了一件蠢事,想想都后怕。”
6 F; A- k) a% t$ u  “哦?”4 ?9 @: f. {1 R
  “我差点杀了一个人。”9 a& A) s' A( q! R& R" g& u! \
  “杀人?”许军严肃起来。) ^5 U, x# p; U" U- [& n  [5 o6 Z6 t
  “那个人我早就想杀。我昨天一夜没睡,终于下定决心要杀他。”
9 q9 p6 S( |( r  许军紧张地看着他。
4 }, _6 s- D4 G/ f; g0 g  “刚刚就是在这儿,我都动手了,但最后终究没做。我忽然间明白,我只是个警察,我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我他妈地真窝囊。”* Y$ s- B8 \- f5 a' B/ Y, ^: Q
  “强哥,”许军的心被刺痛了,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8 k  q5 c- E. {: p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静夜中只有两个红色的烟头在闪亮。: x4 ~3 X1 ]2 j  F1 ^; y% q9 u0 y
  “强哥,”许军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是警察,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2 n8 h/ L' O& m& W5 X
  “是啊,你不是警察,你可以去杀人,对吗?”钟强转过头来看许军,黑暗中,他看不清许军的眼睛。“那你去吧,那个人的名字叫林兵。”" F% e( \& S- E3 k1 \- {+ d% B1 D0 j

! }9 j7 c2 v! \4 j" h  “这一天终于来了。”许军平静地注视着黑夜。“你想要杀林兵,说明他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3 M& U5 l1 q$ e0 c  钟强沉默着。
$ Q; R/ M. o8 z  “你什么时间知道的?”
; U/ M% Z2 _) V& f! H3 J( @: t  “这重要吗?”钟强双眉紧蹙。
  @" W" N3 m0 t) u  “也是啊,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当初狠狠心,把他杀了就好了。”  O% z8 K% ~, L& B
  “为什么不杀他?”
8 W4 l4 h# d. j: a8 Z- V; @  “我下不了手。”许军理了理头发,“本来就没那孩子什么事,被我给拽了进来,还被我们折磨得那么惨。如果我没想错,他在你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吧?”8 V2 x2 M; j8 v4 o7 M
  “是。”钟强冷冷地。
; R! A; D6 U" m4 U! y! I  “是我把他害了。”许军独自点着一根烟,“那天我去找他,在楼下看到了你的车。我本来是想劝他离开省城的,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 `& Q6 ^! F2 b, m3 s  “那你更应该灭口。”
0 O" A  \4 O" E( L, u7 h! N  “有必要吗?”许军的笑容很惨淡。& h6 H% L. O- F3 f
  “你就不怕林兵去做证人?”
5 l3 J* }/ K' r  “不会的,你不会让他去的。”
7 A  w0 F' P4 d+ p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这不是冒险吗?”
( F, U2 L/ f! e* Y  “强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谈论了多少次案情?你和我说得很详细,但是我发现,你从来没提起过林兵,没提到光盘的内容。于是我知道,李哥在省城的那一夜,是你的软肋。那是一个你必须保守的秘密,连我你都不说,你能把它捅到队里去?”
& b' N$ _: G9 |  钟强侧过头,吃惊地盯着许军,就像从未认识他一样。“你还能平静地说出这些?”0 K3 K' E( x! S! w$ D/ U
  “不平静,还能怎样?”许军躲开了钟强的目光,“其实我也想过,除了林兵,没有人会找到其它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就算林兵做了证人,我又能获得什么罪名呢?最多就是敲诈勒索,而且还是未遂。”# [) m: E: \' `" M  F/ B  N
  钟强琢磨着许军的话,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坐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弟弟,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钟强极力压抑着自己,他不想就这样爆发。可是许军越平静,他就愈发地怒火中烧。
; ~5 X6 n/ m" }  V" R/ F  “其实我有预感,你不会放过林兵。我暴露的日子,就是林兵的死期,我没想到你放手了。我原来一直都有侥幸心理,但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他,这一点我真挺佩服你。”1 N+ Z0 k! N  C5 [% ]% q+ n
  “不用你佩服我。”钟强终于忍耐不住了,“许军,你对林兵下不了手,对其他人就能下手?你说本来就没有林兵的事,那又干刘队的家人什么事呢?亏得小强还在你家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口口声声管你叫哥,他在你面前,你能睡着吗?”( B/ n7 a% x  b+ H
  许军低下头。+ r8 k: K/ B$ l0 n
  “还有李哥,纵然他有千万般不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而且就在你面前!和你吃饭、和你喝酒、和你下棋,和你称兄道弟,那么好的一个人,你就下得了手?”
2 z" E, c" s2 ]: g1 K- x' N  “哎,强哥,我不想解释什么。我认识你们太晚了,已经没法收手了。”
- v3 e; b# f% v3 c, x  @( B" @. x  “许军啊,许军,你真是高手。”钟强边说边晃头,他的心绝望般地撕裂了。
$ I8 N! D" @; `2 N- r$ E3 n6 A  A6 r3 o
  夜,愈发地深了,许军侧头看着窗外,默默地抽着烟。
5 ]. E( r) _* \  z8 I+ I  “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变哑巴了?”1 v# M; ?. |* i( J; E' p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7 \: c2 S/ [4 D0 K7 o$ ~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他妈地什么也不知道。”钟强咆哮着,用右拳狠狠地叩击自己的额头,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 `  l1 R; y. Q1 `: T, v  许军哽咽了,“强哥。”0 |) i4 z, V) S+ J: }, ?
  钟强迅速地抬起头,再一次爆发了,他侧过身,用手指着许军,“我警告你,别再叫我哥。”他摇着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就如同看见了一个怪物。“从今天起,你没有我这个哥哥,我也没有弟弟。”9 c' @1 }) X4 C9 x3 G5 Z
  “那——好吧。”许军擦掉眼角的泪花,颓然地将头向后仰,靠在座椅上。“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9 W( |1 e; i( O6 C7 f- Z  “我不想问,想说你就自己说吧。”钟强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4 R) Y+ l4 `& B' E! h
  许军看了钟强一眼,又转过头,“都是我做的,从唐明、张健,再到后来你们的人。”
, ?$ C' K! r9 J" K' L2 Y5 J9 F  “还有谁?”
! p( H+ Z9 d( t( U* ~" {  “没了。”
, l  i' R# Y' l  “我是问你还有谁跟你一起干的。”7 r/ i! [# `3 f
  “没人,就我自己。”
& K. ~! ^1 e6 G8 |) N2 I  “那主谋呢?许军,你不会是主谋,对吧?”其实钟强也清楚,主谋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是他就想这么问。9 T& t/ P& Z% r( m1 P9 o$ l
  “没有别人,主谋就是我。”
- V! b* o6 q6 l; ]1 V6 \  “你撒谎。张宏伟呢?他在这里边都做了什么?”: s' J) }+ F0 E* T& p+ u
  “没他的事。”
( R0 i/ T! y0 x+ |, O8 _' ?  “许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骗我?”钟强霍地抬起头来,“你的话鬼才相信呢。他给了你什么,你这么护着他!”
. L, R2 X( O; H3 ^! v  “哎,强哥,我没骗过你。”
4 H0 [* i+ o. b: @( q  “许军,”钟强气极而笑,“好个没骗过我!你还想怎么骗我?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就差乐呵呵地替你数钱了。真可惜你了,晚生了这几十年,不然的话你也可以来个潜伏,来个敌营十八年,你比他们都高啊。那样你也可以成个英雄,千古留名,让后人景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猥琐着赖在我的车里,多可惜啊,许军,咱们认识一场,我真替你可惜。”
" \* l+ t9 A: K$ K/ ~  许军紧紧咬住嘴唇,看着窗外,钟强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注视着另一侧的黑暗。过了半晌,许军说,“强哥,这事我真没骗你,最早我来这儿,他都不知道。”% N. @6 e8 x  s: r5 T9 w0 o
  沉默笼罩了黑夜,两只困兽,窝在小小的汽车里,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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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E% G5 m  “强哥,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瞒你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许军扔掉手里的烟,看着那一点光亮在黑暗中陨灭。
7 N" }) r, h0 [0 ]  “当年的事,老大一直念念不忘,起初有一些他还想不明白,但慢慢地,他都想通了。自然,几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些事,包括每一个细节。
% |& I7 z1 S8 @, [( I) M  “三年前,我来到这儿,就是要给老大复仇。我开了那家饭店,作为我的容身之地。老大讲究吃,特地雇了个厨子,连带我不仅好吃,而且也懂得不少。( g0 ]! E8 ~0 K; K' W
  “我先盯住了唐明和张健。唐明是个很张扬的人,十一要独自前往泰山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对于我来讲,这是难得的机会。弄清楚他的行程,并不是太难的事。我一路跟随他来到泰山,在夜里登山时,把他推了下去。他原本是要看日出的,结果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日出。6 o* L8 t# ^  N, c9 J
  “找寻张健倒是费了些事,自从监狱出来后,他就一直没做什么事。后来我终于在一个宠物市场找到了他。乍一见他,我都不忍心下手了。他原本比老大还要小几岁,可已经满头白发,看上去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但我和老大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兄弟的背叛。收拾他很容易,我找到他,亮出老大的名字,逼着他喝了三斤多的白酒,然后看着他扑倒在自家的楼门前。那一天奇冷,我就离他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一直站了快五个小时,自己都快冻僵了。
) J* S& r  O' e0 x  “他们就这样被解决了,比我当初设想的,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倍。说实话,我一点复仇的快感都没有。
2 F2 ^2 \& X6 K* ~: E. Z7 _  杀完他们两个,剩下的就都是你们的人了。他们都是刑侦老手,我必须得格外谨慎。整整一年,我一动都没敢动,只是尽自己的可能去了解他们,发现他们的弱点。想到老大曾经受的那么多苦,我发誓,我不会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死,我要让他们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在恐惧中挣扎。
& K; |6 _& R: k  “福尔摩斯给了我启发,他的第一个作品《血字的研究》曾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从“30”开始倒数的数字,每天都在我的眼前晃动。我原来就想,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复仇,我一定要采取这个方法。现在,机会来了。自然,我没有能力做到潜入他们的房间去涂写那些数字,于是,我想到了光盘,想到了给光盘编号码。光盘是个很好的载体,可以储存大量信息,而又方便传递。我想对于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它们具有和那些倒数数字同样的冲击力。
+ l) R) o1 ]5 J) Y  “我设想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会给所有人同时邮寄光盘,他们从最初就都能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但又有苦难言,因为当年他们做过的事,是见不得光的。我会让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伙悲惨地消失,然后在恐惧中等待自己死亡的来临,后死的人会承受更多的痛苦,这样,从第一个一直到最后一个。
* T, J7 J2 W1 w+ b: r# \( X  “老大曾和我分析说,那件事应该是张少棠一手主导和策划,刘局带领手下人具体实施的。所以我按照我所理解的他们各人应承担的责任,为他们排定了死亡的顺序,就和后来发生的一样。( U8 O3 l. p8 v1 l$ l* p0 S
  “想当初,那几个人利用手中的公权力,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就在世界上抹掉了一个人,而且还编织了莫须有的罪名,发布通缉令来掩饰自己。他们干的真是漂亮,没有人能从程序上挑出他们的漏洞。我不仅要复仇,还要干得比他们漂亮。我会让所发生的事成为一个无头案,让那些所谓的公权力变成狗屎一堆。
* W  E$ M/ V5 w1 m  “后来我想通一点,那些人都确信老大十年前就已经死亡,知道当年真相的,只有他们四个人。我在光盘中自称‘使者’,提及十年前的海滨,这会让他们在惊恐中感觉到是鬼魂来复仇;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也许会意识到是他们中间的某个人所为,这会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提防,甚至‘狗咬狗’。而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我更高兴看到的,我就是希望他们在混乱中灭亡。
9 ]& Y! b, N' W" ]  计划好这些事,我所等待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9 t0 o" p; O. z( \1 u0 Z  剩下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复仇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只是到最后,稍稍改动了一点。我要让他们自己说出当年的阴谋,为老大平冤昭雪。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个败笔。% S" m, ]6 y: X
  这就是整个的经过。”
( k" `& D* N3 A: d  钟强趴在方向盘上,许军平静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又字字击打在他的心上。他一动不动,就如同一具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v1 K: K0 [) s% @5 I8 X) Z8 W" @' F9 u3 V5 Q
  “你和我走得那么近,原来是一直在利用我,是吗?”钟强终于抬起头来,点着烟,直视着前方。前方黑黝黝地,远处的小岛模糊一片,很奇怪,竟然听不到海浪的声音。4 D  K! x9 l; {/ ?( r% c
  “强哥,”说出这两个字,许军就哽咽了。他也拿出烟,可一连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钟强没看他,却伸手把火机递了过来。“没错,所有人都是我利用的目标,尤其是你们队里的人,因为刘队就在那儿。可是你不一样。”许军接过火机,点着烟,长长地吐出一串烟雾,“真的,你不一样,也许最早我是那样的目的,但后来根本就没有了。”0 c. z7 h, C& f0 J3 X9 u! L' y
  “为什么?”" I5 R0 f3 Y9 U/ X$ j
  “为什么?为什么?”许军喃喃着,“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提心吊胆,把自己隐藏起来,在众人面前强装欢笑,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我一刻也不敢放松。我也是个人啊,你能想象到我的滋味吗?”许军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用双臂紧紧抱住头。5 `* Y1 O5 N6 S8 H
  “混蛋,”钟强转过头,怒不可遏,“你还配提‘人’字?你还是个人?你能算人吗?七条人命啊!在你嘴里,就像七根稻草,就像你吃剩下随意扔掉的七粒花生。”钟强眼前闪过一双冷漠、哀怨的眼睛,“我第一次看枪决,几天都睡不好觉,想的都是临刑前看我的那双眼睛。你倒好,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杀人不眨眼’了。你现在问我能不能想到你的滋味,那怪谁啊?是你自找的。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上帝?凭什么你就可以宣判别人的生死?”8 Y$ b: E/ n9 e- ]  V8 s1 T$ J* t4 a5 g
  “那老大呢?”许军不再回避钟强的目光,“还有那些屈死的人,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就因为他们无权无势,就可以不为他们主持公道?这公平吗?上帝、上帝,没有人是上帝,但人再卑贱,他也是个人,凭什么只可以你们草菅人命?”许军越说越激动,他“啪”地一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秋夜的海风扑在他的身上,他不由得哆嗦一下。他转过身,俯在车门上,语气平静了许多,“强哥,咱们别说那些大道理了,我们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三年,在我心里,你是最亲近的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放松。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你高兴,我也高兴;你伤心,我也伤心。我怎么会利用你呢?我真想不到你会说出这句话,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现在掏出枪来毙了我,我都不会说什么。可是你这么说,我——我真伤心。”
* R$ W, Q: _. k9 q. b$ _3 _  钟强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黑夜,心乱如麻。
1 S0 q  ~: k& I0 J  “强哥,一切都错了,错就在我们不该认识,错就在我不该太贪心——我是个不配有感情的人,我就不该奢望能得到个哥哥!李哥走了后,看到你伤痛欲绝,我才想到你对李哥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一切都晚了,我无法收手,就是收手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没法停下来,你知道我心里的煎熬吗?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痛苦,眼睁睁地看着你苦苦追凶,强哥,你不知道,我比你还要痛苦啊。
% w/ `* c+ j6 u/ Z( A9 W8 X  “我真错了,强哥。我一直欺骗自己,我一直在逃避。我始终想把两件事分开,我做我的事,我们的关系是我们的关系。可是,我真错了。4 \4 N+ D5 U0 |
  “那天你带我来海边,你的样子,就是十年前的我,我们都失去了哥哥。那一刻,我就发誓,我会让你得到一个好弟弟,一个像李哥那样的好弟弟。但是我错了,我不配啊。”
7 M1 P7 S! s! T& i" }, ~; T' v5 f% y  “别说了。”钟强大吼一声,他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看着黑夜,“本来就只有一个世界,谁能分开啊?”1 r# ]# U" q' M5 |

6 K5 A. O3 }" b6 O  除了趴在方向盘上,钟强好像不知道自己还会别的什么姿势。他周身冰冷,仿佛身体里的血都已经凝固。他无力思考,甚至都忘记了大半夜的他把许军拉到海边究竟想干什么。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想要的不就是想听到许军亲口讲出来吗?可是讲出来又如何呢?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应的愤怒,更不用提什么义正言辞了。照他潜意识里的想法,两个人会有一场激烈的碰撞,但是现在呢,他们却不可思议地平静,就像两团棉花糖,浮在空中,谁也使不出力。: n! _0 J8 n2 d$ B1 ^
  难道出来就是听他讲故事吗?绝不是!钟强在心里摇着头,尽管他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是啊,听完了,总该继续吧,但继续什么呢?
* \( |8 w# c0 Q2 s5 Z  “真是秋天了,天凉了。”许军背靠在车门上,望着夜空。天依旧阴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星。“这种天,理应是喝酒的好时候。”
( F- @4 v1 \+ [' K4 B  钟强侧过头看着他的背影,许军也是模糊的一团,好像与汽车融在了一起。( A5 m6 L. y! a0 O7 ]
  “后备箱里有。”他小声地说。8 I4 e' a2 _* v" A( E+ t
  “你说什么?”许军仍然望着夜空。
. i: c; X: A- `- p- E; w; [  “我说后备箱里有酒。”钟强加大了声音。
  ^9 Q; N) h# \  `  模糊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消失了,车窗外一片漆黑。不一会儿,许军拎着两瓶酒,钻进了汽车。0 Q0 e5 G5 _" l  I' V) X8 [
  “有货啊,”许军问钟强,“喝吗?”) g7 \5 y% n* O) O* L
  “不喝。”4 F: |5 R9 C5 E  ^
  许军把一瓶放在脚下,用手拧开另一瓶,喝了一大口,抿抿嘴,说,“爽啊,暖和多了。”. Q0 y; k! _0 c, U' e0 w
  “你打算怎么办?”钟强打断了他。( V  t% e4 e* Y5 w
  “我不知道啊,不是有你吗?你定吧。”许军又喝了一口。
! q! M& c+ P4 ?7 _6 N7 N, U, b: j  “我定?我能定得了吗?”钟强被气笑了,“你小子怎么这么无赖啊?”
/ j, ]) d0 v: g2 s+ T  “我真的不知道,你看该怎么办吧。”
9 Q. }# F9 U  }$ Q) B% ?% }  “我也不知道。”钟强把眼睛埋在手掌里,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许军,“你怎么不走?”3 W3 ~$ l  }- t" _
  “不是你让我等你吗?”许军反问。
# C+ A/ K# p! d! Z  D. U- T  “少废话,为什么不走?”' `' }/ M. a# n9 ~1 S; R
  “我能往哪儿走啊?”许军苦笑,“走到哪儿你会追到哪儿,咱们何苦费那劲儿呢,我又不想躲着你。”* r& I7 l! F# g4 P- S: P
  “为什么?”! [' g" E  _& \$ l3 X1 Y
  “你不知道吗?”许军看着前面的黑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3 y; f% M& F, ?# |2 ?5 ^" t5 ?7 Z" |7 b* e$ V, `" x3 L
  “许军,你别忘了,我是个警察。”
. X; I# m* s  E6 ]  听到这句话,许军愣住了,他拿起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你别和我提警察。我今天和你坐在这儿,不是因为你是警察,只是因为你是你。”- R0 T: j( Q. h3 Q
  “不提,我也是啊。”钟强苦笑。
% m: |. F4 Y& ?2 O: {  “我知道。”许军转过来看着钟强,“你是警察。警察,多么崇高的两个字啊!那是我原来的理想。可看看你们做的这些事,我真庆幸我没做警察。在青海的那几年,那些警察,一个个就跟国民党似的,他们可以开枪打死你,然后再给你安个袭警的罪名。凭什么?不就是凭你们的大檐帽吗?可那身皮,他们轻易不敢穿,真的,他们能不穿就不穿。”
, y( f- z% c0 z0 I# e2 o  “哎,警察也是人啊。”
, b" Y1 E* ]/ ~  “没错,警察也是人,可你们不是一般的人。我们这些人,做了错事,害不死人,可以弥补,你们就不行了,你们手里有权,能改变别人的命运,更可恶的是,你们早就习惯,理所当然了。”许军又喝了口酒,“我们有事从来不找警察,我们最看不上那些找警察的人,没有他们,没准儿我们过得还能好点。”# b" a) v6 s8 q& P
  这太偏激了,钟强想。可是要反驳,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
' Y* i. T& a. b  “强哥,咱们都是小老百姓,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别说那些大道理了。没错,你是警察,你能抓到我,但警察抓不到我。”
5 }! h; L9 C1 p$ O9 C  “那倒未必。”钟强叹口气,对许军说,“把酒给我。”1 q, ^  P, q  R8 t
  许军顿了一下,俯下身,把酒递给钟强。钟强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你有破绽。”  s" _' k  @- L- L; N- \3 Y
  “破绽?你说说。”
' X% a5 G/ I5 y3 I: j, H  “你没有说实话,你一个人做不完这些事,其他的人即便不是主谋、从犯,至少也给过你帮助。”
  m# h! w$ r- {& P) `' p  ]7 Q# A  “哦?”* R( C- E9 ?  \  b' g) ?
  “还和我装傻。”钟强笑笑,“就先说张健吧,我就不信你一个人只是说出张宏伟的名字,他就能乖乖就范,喝下三斤多的白酒,然后冻死在家门外?还有,光盘上的那两张追悼会的照片。没错,两个现场你都去了,但是你没有机会照相,就算你能照相,从位置和角度看,也绝不会是你拍的。更关键的,这不是你的性格,你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至于我们一旦能看到照片,就能马上反应出,‘哦,这是许军照的。’”
. x. L% c* M$ F8 q! y  @9 T  “强哥,尽管我很讨厌警察,但我真的很佩服你。”3 Q9 ~9 n& o1 X5 s! G3 h7 C
  “讨厌警察?讨厌我吗?”
6 o2 _  a3 |! k  “不讨厌啊,我又没说你。”许军笑了,举起酒瓶向钟强示意,然后喝了一口。& m( U9 {3 ]. M: N/ U1 d( I
  “还想听吗?”
# _" D) O6 C$ @! i  “还有啊?说。”! W. @" ~8 X) U( w1 ?
  “如果我没想错,你和张少棠一定有过联系。你是个追求完美的杀手,所以整个事件从光盘开始,也会以光盘结束。很有可能,在我们见到的六张光盘之外,还有第七、第八、甚至第九张光盘。”
" i3 ~0 b0 J4 g  “只有一张。”
1 E* ?; B# N* V# ?- K7 S  “张少棠收到了第七张光盘,就决定坦白自首,足见那张光盘上的内容对他的威胁有多大。”2 W" r9 w( y' l) }
  “那又如何呢?”9 b) i6 K2 g. I+ ?6 E
  “张少棠可是干了一辈子政法,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般的事能威胁得到他吗?他能轻易被别人威胁吗?可见,光盘里一定提到了至少另一件秘密,而那个秘密与十年前的张宏伟事件相比,对他更具有毁灭的力量。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达成协议。”! T3 z! y' V0 Z. q
  “嗯。”
! f7 l$ u+ X& y  B1 M/ D: S2 y4 S  “那个秘密一定极为隐秘,没有别人的帮助,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9 n% g, }! c. ?* |# p7 @+ }! Y
  许军瞪大了眼,略有些吃惊地看着钟强。
1 m  t: t6 J* S  “还有,那十三张传单,一个人完成也困难些吧?”* E4 Q' K9 [* j
  “那不是我干的,是我让张少棠做的。他倒真是个利索人,我都搞不清他怎么做到的。”
2 B6 |5 E' _; q1 i  “许军,我说的这些都没错吧?”
; E, j9 j2 S; p' L+ v+ d8 l  “没错。”7 N, S& t6 S" a" d9 n$ U
  “哎,这些不是破绽吗?”钟强看看许军,扭过头,喝了一大口酒。“七条人命啊,还有几个公安,你已经引起公愤了,没人会放过你。”
" N! B; M( w7 B/ V5 I1 S# i/ _/ U* e8 u. g3 @8 p
  “你说的都没错。”许军连喝两口酒,沉默了。
, Y; A8 G, i. K+ V, w  “告诉我,他们是谁?”
# ?6 [7 Z/ v, i+ j: `% e- z* q  “强哥,”许军无奈地笑了,“咱们处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你看我是出卖朋友的人吗?”
$ \; g' z! f; b# j' C& S  “许军!”
6 F( R) n4 f9 g8 G4 b  “强哥,你别说了。”许军摇摇头,“主谋就是我,事情就到我这儿为止,我不会说别的了。”- ^  _- S- j) D4 F2 K9 A' A* W
  钟强怒视着许军,恨不得能狠狠地揍他一顿。! q5 }5 p6 e* c; i7 C1 c8 {
  “除非你们给我用刑吧,如果挺不住,那就两说了。”
, Q" z' e6 H" c) D  这话把钟强逗笑了,“我看行,如果没别的办法,只能试试这招了。”
7 i% m5 ~& s" v5 v# |5 q) Z6 ^& ?  两人陷入了沉默。钟强终于听到不远处海浪的声音。起潮了,他想。
6 I. ~$ Z9 M7 m3 R# c  “强哥,把灯打开吧。”
9 u1 c& V- c. R, m. m  钟强没说话,打开灯,暗黄色的光洒在车里,有些刺眼。
1 h3 ]8 \/ l+ c7 R  “强哥,我刚才想过了,那些不全是破绽,我还有机会。”0 V; g# t9 |9 L- x* Z
  “哦?”钟强皱起眉头。8 y7 g9 w, K- j& |' [, U
  “你所谓的那些破绽,别人都分析不出来,只有你能。知道为什么吗?”; |8 n2 }$ l) x8 g/ a( W0 M4 S- C
  “为什么?”1 S- A6 e. v+ i# b& g
  “那是因为我和你说了。”许军拿起酒瓶,看了看,又放下了,“先说张健,没人会把他和后来的事情联系起来,就算有人想,但也不会找到任何证据。同样,对那两张照片,你们肯定会去查,但我相信不会有什么结论。所以,从这两件事上你们查不到我。”8 L1 z& A- r8 q, H! w8 p/ e
  钟强不得不暗自承认,许军说的有道理。! ^6 G) C$ _* M, A: ~) k
  “再说张少棠,不管他自己编出什么理由,他一定不肯承认是受了别人的威胁,不然他会得不偿失。即便是你们怀疑,只要是他不改口,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威胁这个前提都不存在,怎么会有威胁的人呢?从他这儿也查不到我。”1 L5 |0 q  k; P- J
  “你说得对。”  F7 J! d& \/ B- z3 E
  “真正论起破绽,只有一个,”许军回转头,看着钟强,沉思了一下。“那就是林兵。”
, R/ F5 q" J+ J  “嗯。”钟强轻轻点头。8 X# b; n0 W: n
  “但是我知道,林兵是最不可能成为破绽的。从调查一开始,李哥就是你的软肋,只要林兵暴露,李哥也会暴露,而这是你要极力避免的,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省城发生的事情。”9 O2 D/ i8 E1 a7 w8 `' Y
  已经有人看到光盘了,钟强的心在滴血。他看着许军那张平静、侃侃而谈的脸,这英俊外表的下面,隐藏的是什么样的魔鬼?
8 k0 x9 _7 }& J  “你已经放过林兵了,你不会把他带到队里的。只要林兵安全,我就是安全的。这怎么能是破绽呢?所以——”& E. s. @+ Q5 u# K
  “都是你害的!”还没等许军说完,钟强突地伸出双手,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掐死他,掐死他。”这声音在他的脑中越来越响。
) m: g9 ~; E; l6 n1 ^8 R  许军吃惊地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钟强,双手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就停在了空中。
- ?1 |  B& B0 B# c  钟强咬着牙,保持着手上的劲道。许军的眼珠向外鼓,脸涨成了红紫色,但是目光渐渐平和。% a) y" X( d6 D. o1 p, u& M" Z9 b
  钟强紧紧注视着许军的眼睛。“啊——”他忽然大喊一声,松开了双手,向后缩了缩,眼睛依然在盯着许军。他有些惊恐,好像不知道自己刚做了什么。
, r& W1 |! p+ g, T; S. G; v2 z1 P  许军重重地跌落在椅背上,弯下腰,用手扶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钟强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泪水。, Z# ]  m4 k% `2 G& v
  过了好一会儿,许军抬起头,看着钟强,“为什么要停下来?”他凄惨地笑了,“我不会输给警察的。你可以抓到我,警察?没戏。”
$ V) W6 b5 X6 G/ Z5 Z% f; b; n* t& d. m$ w0 z. `
  “哎呦,酒都洒了。”许军想起脚下的酒瓶,连忙低头拎了起来。他把两个酒瓶举到眼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还行,咱俩还都剩点儿。”
- s4 w/ f( k6 z) T2 L  钟强接过酒瓶,歪过头看着他。
4 W, l5 o. V" T0 x/ k0 `: Q2 t  “强哥,你知道红酒杯倒多少酒算合适吗?”  V) L* R2 G4 ?, l  ?" X9 S
  “不知道。”
6 g8 `: W+ s/ c) r0 I% W  “倒完酒之后,把酒杯侧放,酒洒不出来,那个量正好。”* _; }& z# E' L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小子懂得倒是不少。”钟强的脸上露出笑意。
( A! Z1 t6 ]* V, x  “跟老大学的。”
; y9 t, v6 W' ^, Z1 v  提起老大,钟强的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没有那个老大,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 `3 w' z: N- c$ k/ h  “许军,问你件事。”
" K1 s4 T9 ]+ f, K8 ]! F  “嗯。”$ C$ ~" W  A% _5 R, }* h" R  Y
  “你呆在这儿那么危险,你们老大就能放心?”
" u  Z; U' U& |# ?* b  “他哪儿能放心啊?一个劲儿催我离开,前天晚上还指着鼻子骂了我一顿。”, K8 _  b$ M' M/ \- U# ^
  “张宏伟回来了?”钟强立马警觉起来。( k3 `9 D8 D, a1 i
  许军自觉失言,但一看到钟强冷峻的目光,他决定不再隐瞒。“是,他专门跑回来要带我走。”5 n8 g. d' b& X/ n* ]. `- z* a
  “然后呢?”" i3 h2 _3 f# p$ B  C
  “没什么然后,我不肯走,他就走了。”
. p& M( l' p2 \9 w; \* J, j. `  钟强的目光变得柔和,“怎么不和他走啊?”, q& d$ p; p' G* E8 Y% s7 H, x
  “我能走吗?不说别的,就冲李哥,我得给你个交代吧。”许军把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所以我得等你,等你找我。”
" W% y" _$ _8 R$ j. I9 g  这才是他熟悉的许军,钟强转过了头,又趴在方向盘上。
& l) M6 W, n) e1 {* [$ H: \  “真想会会你们老大。”% y2 P( W2 K) {) `
  “嗯?”
9 I% o; J- C) Q' U" @' A1 {5 Z3 g  “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8 [3 ^( ~  a8 C1 ?3 x: p4 g6 [$ e
  “哈,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许军笑了,“看上去和你也差不多,就是比你老点。其实强哥,如果你有事,我也会去做的。”
$ {, R- D1 n7 t3 t; a9 Y  听到这话,钟强却有种酸酸的感觉。“是他让你做的吗?为了什么?”3 g( W& c) ?& J0 W: \
  “真不是,强哥,他后来才知道。”9 r/ }+ ^4 K( J
  “后来?什么时候?”
' {# v/ N0 p# X* p* k  “张健死后。”
: Q/ l  f' {5 I! n  [  钟强没吭声。- u4 c! x8 Y8 D- u
  “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他。”许军续上一根烟,看着前方的黑夜,发呆。
: Y4 r9 J4 D/ U: L1 m- L6 Q  “什么意思啊?”- A6 d# a3 R: X. p5 h
  “我也说不清。有时我想,可能也是为了我自己吧。”2 b6 G8 h9 k1 H! p$ J$ C
  “嗯?”钟强抬起头。
& |6 {5 H* V" N' Y! }. x' A  “你不知道我们老大那个人,他对我是真好,好得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可除了监督我学习,还有洗澡,偏偏他什么也不提。我们在一起七年,他照顾了我七年,安排我当兵、上学,我终于又有了个家。4 g6 T: R4 ~* ~' u; U, n8 V
  “可我这个人命贱。强哥,你知道吗?他越是对我好,我心理压力就越大。我明明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我就是想逃,想从他身边逃走。) u1 I! m) ^) P, \" T( z9 l0 I4 f8 a
  “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时铁矿生意还在做,我知道他需要我,所以我不会开口。一直到三年前,许可证到期了,我们终于要离开柯柯了,我告诉他我要自己出来闯一闯。
, @' N8 E: h0 _: ^6 r/ O  “他很意外,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离开他。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我有什么打算。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说在高原上呆久了,想去沿海混几年。他给了我两百万,我不要,他说那是我该得的,有了钱,下来也方便一些。
9 g2 w2 P# |& T1 d0 y  “就这样,我走了。我一直忘不了他最后看我的眼神。
6 X' Q" ~# A0 w( P  “当然,我不会就这么走,我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我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些事。”
) s3 E. p$ R, M/ Z
: @: r2 `% E" C3 W4 {  “你去柯柯了,是吗?”: x0 ~0 U9 Z) _: L& d9 b
  钟强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
; }& x& t' G* L( Y7 |! _+ W  “我就知道你总会找到那儿的。”许军边抽烟边看着前方,远方的天际,黑色开始减弱了。“那儿怎么样?三年没回去了。”
! y3 u+ t+ h* ?) d3 x  “快荒了,没多少人了。”
& P6 x' l6 G/ g! U5 ~( q& g  “是啊,那儿本来就是铁路的地方,一修青藏线二期,大部分人都调走了。”. s; I- M7 x! P% X: t) B
  “是,镇上的人也这么说。”
. w8 o* k  \9 q* I0 ^; }  “那片芦苇,就是我门前的,你看到了吗?”* ?" x) `, M- d. q' G
  “嗯。”8 I: W8 L8 y, O, L" G5 h- @2 g' T
  “长得怎么样?”/ V  Q1 O- V/ ]) U! ]- ~
  “倒是挺茂盛的。”
# Y: F! ~5 P! b& K4 a- y1 ]& [  “只要风不大,吃过晚饭,老大和我总要在那儿呆上一会儿。我们很少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后来我才注意到,他都是面向东方。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的事没什么不知道的,但却很少谈论心事。所以我只能猜,有些事他放不下。
. {$ J6 X- `+ @3 T! i  “我离开柯柯,来到这儿。在我心里,老大一直就是个传奇。我凭着记忆,走遍了我所知道的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我曾傻傻地想,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在街上的人群中邂逅老大,那该多么有意思啊。& s5 l% \; {, L9 K3 U
  “我稳定下来,然后就动手了,先是唐明,再是张健。那时候正好老大也离开了柯柯,他通知我和他联系。”5 d2 B4 Q. _" j/ @7 t
  “通知你?”
  r3 I  h, l& d6 V; i0 p  “哦,”许军笑笑,“临走时我们商量好一套联系方法,不管我们在哪儿,都能联系上。我给他打了电话,这是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通电话。我说不清那时的心情,对他的声音是既渴望,又恐惧。他告诉我他已经安顿好了,又问我的情况怎么样,我说还不错,开了个饭店。4 d1 a* i. ~$ W
  “听说我开饭店,他笑了,那笑声很爽朗,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都是把我给惯坏了,干什么都想着吃。听他这么说,我也笑了,压抑很久的亲近感,你想挡都挡不住。0 o( A& O" I4 h; e5 j/ I; ~
  “但是一听说我在这儿,他马上就和我急了。他了解我,知道我来这儿不是来开饭店的。他说在电话里很多话没法讲,让我尽快赶到北京和他见面。”
) f! M* L- W1 F! Z& ]  V/ W  “他在北京?”钟强突然插了一句。. B8 u2 U7 Q( r! Y
  “没有,他也是从外地赶过去,北京对我们俩都方便。你还记得花家怡园吗?我们在那儿吃了顿晚饭。说老实话,那儿的菜就是地道。他劝了我一晚上,可我不为所动。要知道,那可是我第一次单独做出的重大决定,我不会半途而废。0 s  T. C+ u$ i* H3 Y2 |  e' @" x8 `
  “当时他说的很多话,我都记不清楚了,但是他的眼神我永远忘不掉。”
- e1 H$ V1 m7 C% G  许军摇头苦笑,当时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看到许军不肯收手,他紧紧盯着许军,足足有五分钟,许军读不懂那眼神中的含义,只不过他害怕看到它。7 x. m2 O) P/ f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无论是和老大在一起,还是刻意躲避开老大,他的生活重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 h; k. B0 F2 G  A: o- o  “就这样,他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6 Z+ p0 U. h! W4 S' {( J

$ K0 _: t7 m" u. I  “他劝你什么?”钟强递过来一支烟。( g/ `9 D8 g9 y  ?1 @8 @
  “别孤身犯险。”许军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他说以前的张宏伟早就死了,没什么仇要报了。我不信,问他每天站在芦苇荡向着东方看什么,他叹了口气,说,没错,他原来一心想复仇,但经过这么多年,他想了很多,复仇的心已经淡了。他问我,就算能复仇,又能挽回什么吗?是能再见到他父亲一面,还是能抚平他母亲那颗苍老的心?他说比起那些痛快地死,苟且偷生对某些人而言是更大的惩罚,有些事就交给老天吧。
' X; e( [5 L5 @; e, G  “说实话,他的这些话我听不大懂,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这么说,我明白他是担心我,我清楚我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就算是他再想报仇,他也不会让我冒险。”: h: t: V4 y+ H% S% J, b2 r
  “他终究没劝动?”
* J  l5 n, W) Q/ F9 `3 L1 V, H  “嗯,可能是我年轻气盛吧。”许军眯缝着眼,思绪又回到了京城的那个夜晚。$ ?( ~. e% r$ h7 @! v% \  Z! F
# z2 j  E% n0 m; o- D
  “许军,你知道我站在芦苇塘里看什么吗?”张宏伟看着许军,许军摇摇头。“我在看我的过去,还有你的未来。人都说,一个男人要是开始留恋过去,就说明他衰老了。我老了,我这一辈子已经毁了,再没什么机会,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给你在创造机会,我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B0 k+ S$ \/ h4 ?- Q
  许军看着张宏伟,似懂非懂。
, _4 i- x# ?4 y  “你回来吧,我们继续,我会把你锻炼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会让你超过我。”张宏伟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4 S" M; q7 j) [
  这些话许军是第一次听到,在张宏伟的眼神中他看到了真诚,看到了信任。他低下头,喃喃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3 P  D. \& }0 h- v/ E/ l  张宏伟的目光黯淡下来,他默默地喝了口酒,问许军,“你铁定了心要离开我,是吗?”* b& n! t& c! _& w) e. i, S
  许军躲避着他的眼神,沉默以对。
( f+ q& f. H% N  “你真是长大了。”张宏伟看着许军,“那好吧,如果你非要做,如果你认为你做了会心安,我不拦你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 c+ e7 K! ~2 g9 T; p8 r; G, l6 a  “什么条件?”
! [  b1 u: O- a0 Y# T: ^  “我会帮你,你不能拒绝。”他紧接着解释道,“我不会干涉你,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
$ Y' H4 p* F0 a6 t% W6 q6 x* z% v3 w& n
  “你怎么了?”钟强看许军半天没说话,问了一句。
* D* j. w' u( p5 {4 @  “没什么,想到老大了。”/ Q7 ^5 I6 |% T, Q
  “哦,对了,他当初不是死了吗,是怎么复活的呢?”7 k8 T4 c/ t! m& [3 A
  “老大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他醒来时就泡在海里了,一艘渔船救了他。他恍惚记得在那之前他正在被过电,他猜测可能是他们认为他死了,就把他扔到海里了。想通了这点,他连家都没敢回,一路跑到了西北。他知道如果他活着出现,肯定还是死路一条。”6 e& H  v4 @4 p  j
  “不对,他那样就能跑到西北?”
" G# \3 i( i! k$ W! E  “你知道,老大有很多朋友。”9 v9 r5 ?, k, s2 o" |% B; m( T
  “我们调查了他几乎所有的社会关系,没发现什么啊?”
/ Z4 _( H& w+ P; p3 B6 i% G  “老大是什么人啊?他不会去找那些人,包括他的家人,这些人的目标太明显了,他不会给他们添麻烦。”8 Y9 b7 }9 n$ h) F4 S
  “那他找的什么人?”
* J$ Z/ D$ n2 A8 i1 P! G  “有些朋友,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8 C3 j) `8 Z! l. h4 y  “比如?”% q# [; X* C- c: U* Q. ]( B
  “没有比如,”许军笑了,“强哥,你别逼我,我不会说的。”
# q4 I+ y4 \( n7 s$ z+ q
- _6 Q. S% P3 p: e# D; a3 S% f+ Q  夜风袭来,钟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天真是凉了。”他摇上车窗。% l! }+ T0 T6 g+ e2 ^0 y2 P( y
  “是啊。”许军也把车窗摇上,很快车厢里烟雾缭绕。“强哥,问你件事。”
$ [/ t/ d* C' }( A- X) c; p! Y  “嗯?”) z! |( T8 V3 G; Y' K
  “强哥,你和李哥,到底算什么样的感情?”- S4 r2 c, [' r# P4 v
  这话倒真把钟强问住了,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 U# l( J4 h1 ~  “哎,世上怎么这么多难懂的事啊!老大说想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真正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男人之间应该有什么样的感情?可是我想不明白。”
- P& G7 [3 o) w, z  钟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l4 E' Q& i7 N
  “就比如你和李哥,我和老大,还有——你和我。”
4 Y: X8 B7 Z$ P: }  “谁能想清楚啊。”钟强把车窗摇下一个缝隙,把烟头弹了出去,又赶紧把车窗摇上。' h) i1 q( H0 @" O- b5 L6 {' S, w
  “强哥,我说件事,你别怪我。”
( n2 c$ O* C3 @  “说。”
4 @8 W  L) _: h6 u" v  L3 K  “那晚上在省城,我都看傻了。”
; z( |/ y1 n; `# l  钟强琢磨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李忆农和林兵,他咬住嘴唇,没吭声。( s/ E1 d0 `( I8 @6 T$ J% k" ~- R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人在一起。我躲在阳台上,最初是紧张,但渐渐好奇心占了上风,到最后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震撼!两个男人的激情!”# H3 N% J' M2 _' O9 u6 d% W
  “你别说了。”钟强低吼一声。: N' w( Q% b& ^1 \* I7 W7 W
  许军垂下头,偷偷瞄了钟强一眼,钟强仍旧趴在方向盘上。他抽了两口烟,又问道,“强哥,别笑话我,男人和女人啥滋味?”4 a) ~$ E4 [% e% d+ P
  “你是怎么了?怎么净问这些问题?”钟强终于抬起头来,“不对,你不会说,你和女人没干过吧?”. T8 J6 ^6 n' b: M0 r0 m- V+ f
  “那又怎么了?”许军讪讪的。# `7 R8 ^$ E. ?& s/ _) K: A
  钟强笑出声来,“还是小处男一个?”他笑了一阵才停下来,“怎么说呢,那或许是人世间最美的感觉吧,男人只有到那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男人。”! e/ [4 W& z, R8 r
  “是吗?”
6 P* @3 U% p3 U/ }9 X1 w7 S; y  “怎么一直没找过女人?”  f" u3 U* R1 a1 `
  “你知道我们在高原上,”
' x2 H: E) U1 y  “不对啊,你不是说那些工人都有女人吗?”
8 W1 w! R* f# U, E  “那是他们,”许军抽着烟,“我能要那种女人吗?我就找过一个小姐,我和你说过。”
" u$ m+ K# _0 T2 o$ A# H- h  “嗯。”4 H$ @" @. o9 [5 ]  x
  “但也没干成,就是亲嘴。后来我再去找她,她已经被人杀了。”: ]. X( g, Q6 h' }- A+ E
  “是,我记得。”3 W% X1 k6 R4 G$ ^2 E9 U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找过女人,除了上次陪你。”+ }5 _, D8 ^( l0 _+ i! V' }
  “哦。”钟强记起了上次他们去歌厅的情形,心疼了一下。“你不想吗?”
' R8 E' o3 ~$ X( A  “想啊。”许军无声地笑了,晃晃头,“强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怀疑那个女的是被老大做的。”+ h# P8 o3 L9 T" Z0 q: r
  “有什么线索?”
9 Z) ?9 p+ b( S4 S& y5 N1 S# G  “没有,就是直觉。那天晚上在金昌,我发现老大的目光冷得可怕。”3 K) @; \" S0 E$ F: o
  “为什么啊?他不找女人吗?”
0 j! O# t. j. L' D- |* X  “他从来不找,除非是陪别人逢场作戏。老大以前的女人让他伤透了心,他讨厌女人。所以和他在一起,我没法找女人。我不想让他伤心,也不想再有人因此送命。老大对我好,他从来不会直接说,你别找女人,他不会,但是那些事他做得出来,”许军苦笑,“他知道我会知难而退。”9 x9 N( F8 C8 Z8 V( ]
  “你想说什么?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老大喜欢你吧?”钟强很震惊。
8 p) S+ s" ?- D- ]+ W+ V3 S) j3 _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情。”许军缓缓摇头,“我之所以要离开他,有部分原因也是想安安稳稳地找一个女人。哎,哪知道三年过去了,我连女人的边都没摸着。”2 Y) {4 ?) h7 X2 c
  “许军,你真是疯了,七条人命换一个女人?”愤懑在钟强的胸中燃烧。( P% V- A& j1 K* O" m' i1 o
  “算了,强哥,该说的我都和你说完了。哦,对了,还有一点,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李哥是那个的吗?”
- X0 ~" ]0 {$ {& T  “你怎么知道的?”钟强紧张起来,这个谜团一直困扰着他。
9 r' E& L4 e4 h3 G4 i1 ]9 a  “老大告诉我的。”
' Y" e+ P# P% E* n& Y  “你们老大?他怎么知道的?”
: l! u/ c2 C! X3 ?4 _6 ^6 A5 G  “我想他十年前就知道,他恨李哥。”
7 [7 y, B! H# @" c  “你想说什么?”钟强的心被攥住了。
. r) g. u: B" {6 f5 t  “我什么也不想说。”许军迎着钟强的目光,“强哥,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罪不可恕。说实话,做了这些事,我不后悔,我觉得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然,还有李哥,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能和你把话说完,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死了,这一切会结束吗?”
$ A* B0 L5 D$ `% r! K/ J8 o  钟强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怔怔地望着他。许久,他缓缓摇头,“不会。”, G/ q1 [1 q! }3 o5 Z
  “我死了也不行吗?”
3 b6 o9 Y: a* i+ V$ f% @6 P  “不行。”钟强的心在滴血。# b+ F$ N1 G. c( @1 A6 R. c- {* i5 i
  许军的脸变得苍白,他看着钟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1 h* Y7 h* N5 O0 O9 Z' J; G% |2 q# N* N% X0 i
  看着苍白落寞的许军,一个念头突然在钟强的脑中闪过。他直直地注视着许军,极力想把那个念头从脑中驱走。那是多么疯狂的想法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d6 n, J# y: U/ h
  许军发现了他的异样,忙问他,“你怎么了,强哥?”) V. ^0 w) ]. \8 z
  钟强茫然地摇着头,“我没事,就是冷。”. {- b/ J2 g6 a. H% W
  没错,从他的心开始,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冷,甚至在微微颤抖。他咬着牙,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无济于事。
5 l0 e( |2 P$ g& p' j1 u( @  “冷?喝点酒就好了。”许军把酒瓶递过来,目光中满含关切。" S% s5 y# m5 P- f, P# J! w; ]
  他下意识地接过酒瓶,猛猛地喝了一大口。) r) F2 S' s. x/ ~3 U# M
  “现在好点吗?”
0 l1 [7 l' G) A; F# O5 \  他像是没有听到许军的话,努力回想着当初李忆农找他时的情景。3 E3 n! Q* X& u
  关于李忆农的性倾向,李忆农说,在他去省城公园碰到林兵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咱俩那回不算。”这是他的原话。也就是说,唯一有可能怀疑他的人,只有钟强而已。
( U5 i- B& l1 Q  他当然相信李忆农的话。和李忆农共事多年,他了解李忆农的谨慎,况且当时他们正绞尽脑汁、全力以赴寻找光盘后面的黑手,李忆农根本就没理由隐瞒任何线索。
% l  k& k7 u+ J3 L9 Z  `- D  但是,张宏伟知道,不仅十年前就知道了,而且他还恨李忆农。按照许军的语气,这种恨,显然和李忆农的同志身份有关。
, D% J& l, S0 ~, A+ O5 t0 |4 U* P( R  “许军,你们老大是怎么知道李哥是同志的呢?”* p) p% u4 q8 B0 v0 t  S
  突然的问话把许军吓了一跳,他回了回神,说,“我也不太清楚,有一次偶然谈到,他说李哥是个娘们,喜欢男人。”
5 ^4 A( z1 H8 {9 G* z7 o4 _' P: m  “那是什么时候?”
( M% E- C9 t' p* J) M+ L  “我想想,好几年了吧,我们还在柯柯。”
6 P1 k" ?& k) }  钟强的心沉了下来。. K6 S2 c- M3 z9 ?
  在日常生活中,李忆农应该和张宏伟没有什么交集,更不要提有关性的方面了。据钟强所知,至少在十年前,张宏伟绝不可能是一个同志。
, J% Z7 c$ \6 B& v- W: y2 d/ O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圣诞节后的那几天,就是在那栋海滨的“黑屋”,在李忆农和张宏伟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r7 C' h1 B2 F* _9 T) j9 v" Q
  钟强想到了“蹂躏”这两个字,没错,张宏伟当时就是一头被蹂躏的困兽。, }* e: {, X( Z1 G
  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形,出于什么目的,李忆农一定是表现出了什么,而且关乎性。7 p1 \/ P" e% j2 r' T/ Y7 o, [
  而谨慎的、把自己层层包裹的李忆农,之所以敢于有所表现,一定是那头困兽无力反抗,而且李忆农相信他再也不会有反抗和威胁他的机会。# v2 F$ x0 V+ s5 l/ g
  细密的冷汗涔出钟强的额头。# f) J" J8 Q1 N7 x
  那根本不是一次意外,他们就没想着让他活着离开。
* u- z  A3 \. r- O3 R  可怜的李哥,那个片刻的释放,是他苦苦追寻的机会吗?那一刻,他是忐忑不安、矛盾重重吗?钟强的脸有些抽搐了,他忙乱地点着一支烟。  j1 ]3 b# W0 n
  对于李忆农来说,张宏伟已经永远消失了,海滨的一切是尘封在心底的隐秘,或许用选择性失忆来解释,更为合适。7 i3 t( U: w6 h/ Y
  对于张宏伟来说,相比较那些刑罚,可能在他心中,李忆农的所作所为,更是一种屈辱,所以他恨李忆农。
0 t) _3 n3 ?/ S4 L0 [  在光盘事件的所有受害人中,光盘,短信,李忆农所遭受的折磨远远超出了其他人,这或许在十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4 @9 y7 |0 h% S+ a" {2 i  如果这一切分析是正确的,张少棠坦白中关于十年前的经过就是谎话,但这谎话许军又是信以为真的,至少钟强这么以为。
. ?' }" Q% P) K. {  “许军,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B6 W8 N6 o4 l9 L( n) ?/ F" _
  “经过我没瞒你,都和你讲了,”许军笑笑,“剩下的,可能你永远不会知道。”
% R: Y) ?+ H/ B, D  钟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相信许军。
! {$ Z; O* M/ H' r" ^6 G" {3 {  他又喝了口酒,默默地咒骂自己,咒骂自己的分析能力。8 H- Q1 s( d& S3 f9 i, M1 f
  那个他不敢想的结论就是:许军也好,他也好,他们自以为的真相,根本就不是真相。4 \: T, I# N: x5 s
  一定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自以为始作俑者的许军,竟也被蒙在鼓里。1 _7 R0 q- Y6 E0 |, i
  在某种程度上,所有光盘事件的受害人,再加上他和许军,都只不过是无谓的牺牲品,整个事件都在被那只手所利用。. ~1 x6 s4 u' T/ K
  更为可怕的是,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们已然无力再去找寻真实的真相。他和许军,就像两个卒子,被拧紧了发条放到棋盘上,谁也无法退缩,你死我活的争斗之后,就是共同的毁灭。
4 m* @& c$ V' P/ @8 H4 ~$ o0 x7 ~  钟强呆呆地看着许军,他知道,就算他把这些说出来,许军也无法相信;就算许军相信,他们也无力回天。
5 z( s8 i" O% q1 m  但愿我是错的,他想。+ D( F, G9 m* F: F&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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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快四点了,天还是这么黑。”许军伸了个懒腰。3 Y) Z+ t! B0 ], T  o1 n) ?$ y. ?8 `. f
  他的话打断了钟强的沉思,他向外看了看,嘟囔了一句,“黎明前的黑暗吧。”
: a$ h- V: u% g' |. Z  “没想到咱们就坐在这儿喝了一夜的酒,”许军提起酒瓶看了看,瓶中的酒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也许酒喝光了,他们的缘分就尽了吧。“强哥,来,咱俩喝一口。”# X; a: Y9 P2 w7 \
  钟强斜看着许军,慢慢举起手中的酒瓶,“铛”,玻璃酒瓶相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b  `: }% S* n* j5 @8 P
  一口酒下肚,胃里升起暖流,周身舒坦多了,钟强抿抿嘴,紧接着又喝了一口。
9 I/ L- ~, M9 Z/ r3 n) ^  “上次也有一次。”许军看着窗外。5 W, a6 N/ W, F  m" ^
  是啊,上次也是在这海滨,钟强记得那是李哥的“五七”,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秋天到了,他忽然意识到,自从李哥去世,他的心就被他占满了,就像今晚,他又一次下意识地把许军带到了海滨,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1 k; P% n5 K3 X5 D4 j' J  “原来我打算破了这个案子,就不做警察了,现在好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钟强点着一根烟,神情落寞。
' Y" ~" z, G# j6 h1 l' ?4 ?7 k  许军看着钟强,没说话,这一刻他等待良久,现在总算到了,他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O6 S. l+ J% k# j5 M8 a; Z
  “没错,也许警察抓不到你,但是我知道。”
- _$ }! ~7 P/ Z3 }! k6 X1 l& F0 g) i3 B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8 Q8 i3 ]4 V$ G3 m, B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钟强苦笑,“还有,就算我不说,也早晚会有人知道。你别忘了,这次去西北,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n! l7 M( ]. X9 X* a
  “别人我不在乎,威胁不到我。”
9 g" Q+ R$ q! c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想说,所以我就没法做警察了。”钟强提起酒瓶,又喝了一口,“但是我知道了,没错,是你让我知道的,是你引导我一步一步找到你的,我欠你的人情,但我并不感激你。”钟强转过头注视着许军,“既然知道了,我就无法忘记。这十年间的是非恩怨,也许我搞不清楚,但李哥所遭受的折磨,李哥的惨死,是我亲眼所见的。我可以不做警察,我可以不是警察,但李哥是我哥,你知道吗?”' |" F+ g$ M9 W' @+ f
  “我知道,”许军淡淡地一笑,“上次在海滨我就知道了。”他侧过头看着窗外,回想着那一刻的感动,“直觉告诉我,你会是我最大的威胁,我应该除掉你,可是强哥你知道吗,即便是这么想一想,我都在骂我自己。所以,我们早晚都有这么一天。”4 L- m% F+ |& {
  “是啊,早晚都有这么一天。”钟强喃喃着。& O' Y' R4 }6 P1 q) F
  “强哥,我们不认识该多好啊。”
. @$ y' c* [% V% K4 N9 B# D  “没有这一切才好呢。”钟强吐出一口烟雾,茫然地看着前方。
; c- H+ b+ d% o  “强哥,咱们是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总得有人为李哥负责,为你负责。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或许那补偿不了什么,但——”许军哽咽着,没法再说下去。
  t- S9 R$ ?1 C  Y" [4 A: Q- a. S3 C  钟强看着许军,眼睛湿润了。“许军,我们都无路可退了。”
$ m5 ]" C6 ^: A! @- {6 d/ @( }  “我知道,强哥。我没怪过你,我只怪我自己。”许军回过头,眼睛里燃烧着渴求的光,“强哥,我求求你,就在我这儿结束吧,就在这儿结束吧。”
5 j3 F6 S- h8 j$ O$ U1 f8 q& b  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注视着许军,缓缓地摇着头,“我不能,我停不下来。”
: X1 S5 b* }# e: h+ }  许军拭去眼角的泪花,平静地看着钟强,“强哥,我只有阻止你。”2 T' Q' Z3 [. J# Q1 A3 I# \
  “我知道。”钟强看着许军,点点头。( Y- U% d& X' m( x3 L
3 _. I  X; `1 o2 j$ R; @
  天空渐渐灰白,两人窝在小小的车厢里,烟雾缭绕中沉默以对。
; b# u& E" b4 B% G/ s# ^2 M$ N  “强哥,想和你再下盘棋,上一次咱们还没分出输赢呢。”
" \( Y8 ~. A3 @9 i  “哎,要是生活能是下棋那样,该多好啊。”
9 K5 K5 f+ d' E* F9 x1 e  “是啊,下完了,把棋一混,又可以重新再来。”许军想起了什么,笑着对钟强说,“我刚学棋时,特别爱摆长龙,但总是没活净,每到这时,老大就唱,‘巨龙巨龙你差两眼,永永远远地差两眼’。”
, X0 y$ v: D1 h0 k) ^  “我也一样啊,那时候不懂得占势,一条龙横冲直撞,就算活了,也让人家围了很大的空。对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那是我上大学时,又一次下完棋复盘,蔡小面看到中盘有一处他空提我两子形成龟甲之势,威力无比,不无得意地向我们炫耀。本来他想说这里是龟甲,又想说这里出着头,可谁知到他一张嘴竟说出:瞧我的大龟头。这句话把我们都笑翻了,他却不明就里,还问我们笑什么。我们说,你那家伙怎么变样了?”4 M: x. A, |7 y
  许军忍住笑,问钟强,“小面是什么意思啊?”1 X/ \# X6 {- B" J7 Y& H
  “面首啊。”
& G) A; A5 ~& }0 O) ~  “你们啊,嘴真损。”许军晃着头,“我前一段看过一个笑话,讲的也是复盘,比你这个有意思,我想想啊,对了,下棋的是一男一女。”许军摇头晃脑,讲起了下面这个笑话:
5 U4 Y1 Q( U) E9 w  女:这里你怎么不压我,靠也行啊。
2 V; G% E* v) E7 l, V7 |  男:不敢,不敢。) G. S# z, m1 d, S' b+ U& V1 R
  女:我夹你,你怎么不挺啊?
- N! s" R9 k8 |  男:啊?
# O0 `9 ]; E5 \) a) |9 \5 r  女:逼是不是很大?2 x8 U8 r# R0 I' U
  男:比较大。
3 j' }; C1 V$ o& |/ R  女:和我缠在一起,你没有眼啊,只有一只后手眼。" w9 l  Q8 f# k9 ]* e
  男:不错。
2 j* r9 G& E8 C% y( @  女:你脱先要干什么?(许军故意把脱先两个字分开说)+ T! [: f% o8 Z% }
  男:不脱能双活吗?
0 \8 n  c) l# e) @  女:你这里该应(硬)吧?
9 v4 G5 Q1 r/ G& j  男:嗯。
& E+ l/ W# c& ?( f; Q  女:这招叫什么?
/ p' J2 e+ |) f9 j$ J7 g- v  男:立玉柱。
7 f* k& E+ x/ b+ s  女:你的目不少,你看我的形如何?6 ?6 o9 U) m/ I/ g5 p7 K) `* L
  男:味道不错。
  {" N) `% ~; E. s$ c) b  还没听完,钟强就哈哈大笑,“谁这么有才啊,能编出这种段子?还有,真难为你能记下来。”
" O8 Z7 n, u+ N- c+ r8 k' ^  许军忍不住也笑起来,忽然,四目相对,笑容都凝固在脸上,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5 N( X" P, c6 F  “我刚才一直在想,但我不知道怎么办。”钟强用单手捂住眼睛。
( z" v3 A' _9 ^1 g  “我对你也下不了手。”许军无奈地笑笑。
- T: L% f9 }" `" R2 `6 V# |: L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啊?”
: |) R; `9 p5 s  “是啊,难道我们要坐在车里讲一辈子笑话?”
3 s, ~& I+ Z9 m+ O  钟强瞄了许军一眼,回转头,点着烟。许军看看钟强,也低下了头。
% N# j6 O' s: C( {8 P9 F' Y6 k  长久的沉默。
6 }) e+ R6 E# D7 |, N  “强哥,我想到了一招。”0 }- p( G* k* Y1 I- r& R! ^% I# @- u
  “哦?说。”钟强睁开眼睛。
) P- D: m; H2 b! J8 }& n9 ^* O4 N8 x  “咱俩赌一把吧。”9 v# A( s: \: m' v
  “赌?赌什么?”% j% R' `8 B8 J! {) r# ]. s
  “赌命。”
+ b% E2 }5 R, o& L  “你说赌什么?”钟强转过身来。7 ^/ m. k5 g' c! T6 c
  “赌命。”许军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
" J, f, w& ]: j7 k/ d2 i  “怎么赌?”钟强看着许军。
6 u- {  Z. D# u2 w0 h  “你看。”许军向前抬头示意。
3 w5 Q, m1 }( x! f  钟强转过去,前方,小岛的轮廓若隐若现。
3 _$ L! O( O- X& _& v5 P& u  ^+ z: N# o1 m  “我们上岛吧。”" C' K; ~: o- u6 E+ |
  钟强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个无人岛,之所以无人,是因为岛上密布着毒蛇。7 z& x0 {9 n% f: E
  “三天,如果三天后谁能出来,谁就胜了。”许军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平静。' h. g: [, l5 t9 e* B& j7 P
  钟强看着前方的小岛,一动不动,仿佛那个小岛就是整个世界。, I" ~/ b' }4 q9 h$ C! _2 F
  小小的车厢里,静寂异常,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f2 \. r8 E# k& ]7 M
  “好吧,”钟强打破了长长地寂静,“真亏得你能想出来。”他仍旧紧盯着那个小岛。7 _5 ^$ |  G. b
  “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许军淡淡一笑,“当年和我哥赌过一回,现在和你赌。”
- a! |6 e$ L% h3 g, [  钟强默默地注视着小岛,那个曾寄托一个少年梦想的小岛。
' f4 q1 G5 w, o4 N& a  “强哥,我等你几天,把事儿安排安排。”
1 w4 {9 X7 ], Y8 P8 M$ x- n3 b  钟强没理会他,目光依然凝聚在不远处的小岛。天渐渐放亮,小岛一点一点清晰起来。9 [" O) b1 G9 h& \# e
  “我是一个人,你不行,拉家带口的。”
  n7 i3 y' A. \  钟强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止住了。“殊途同归”,他在心里默念着,相隔半年,他终于踏上了李哥曾选择的路。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李哥的心,明白为什么会给他的女人留下那样一封信。想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钟强的心隐隐作痛。
) ~  N4 w. ~  {5 R$ P% Z) H2 S0 Q  “不用了,我一个小破警察,能安排什么?”钟强的脑海里闪现着可能发生的情形:用不了多久,他的车就会被发现,现场的遗留痕迹很容易就能让人推断出他是和许军在一起。如果真的出不来,不出意外,他也会是个烈士,这是他为女人和孩子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 M1 }( l% c" {1 S, V  “那——现在?”+ G" E/ y5 f6 t1 u9 p
  “就现在吧。”钟强轻轻点头。
& s: P) R5 c" Q4 s9 _/ r! x  “强哥,咱俩把酒干了吧。”& T! I7 w8 [8 @6 B& Y& S
  钟强收回目光,用手擦擦脸,然后举起酒瓶,两个酒瓶重重地撞在一起。
# R5 |7 Q+ M" v; g  “许军,我和李哥上辈子欠你什么?”
- a9 W! R& }' g9 \  许军迎着钟强的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
2 G" Y. v* s( N3 t  “也是啊,哪儿有什么上辈子。”钟强自嘲。  q4 D" I  n7 r) x" Y7 H, r
  “老哥,对不起了。”" R" S# V9 R4 r7 V
  “我老吗?”钟强轻轻一笑,“许军,没准儿我们都被人耍了。”
+ f4 g7 B; A8 Z' m' `4 ]! n7 u  “或许吧,不过那有什么区别吗?”
0 L$ E& O& |/ N7 J  “没错,没什么区别。”钟强举起酒瓶,把里面的酒都灌进口中。8 t# _+ A2 n8 ~! O. B- O
  “我喝完了。”
4 d) O# Q' I; d; M  “我也喝完了。”许军打量着钟强,“我们下车?”! U) E# o& _- d4 H  s4 G0 x
  “下啊,别他妈地弄得像个娘们似的。”钟强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他推开车门,晨风带着一丝腥气,迎面扑来。他下了车,站在坚硬的土地上,打量着前方。从这儿到海边,大概有二十米,这会是人生最后的路吗?* ~5 P! h9 r! X! d9 P/ x- g% N; v
  亲人们,对不住了。钟强闭上眼,猛地又睁开,迈出了第一步。“许军,还有烟吗?”他没回头,喊了一声。
3 n! N) U+ X9 d! T  z6 T; R" b  “有。”许军紧跑两步,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支烟。海边的风很大,许军用火机连点了两次,都没点着。, H/ \! z  n* J/ P) B. Y
  “我自己来吧。”钟强接过火机,小心翼翼地用手护住烟,许军站在他的身旁,为他挡住侧面的风。红星一闪,烟终于点着了。3 F& Y# j- x/ n- j
  “赶紧抽两口,我好对火。”
- j: U3 q# E5 k; n9 D1 m: N1 A  “真笨。”钟强骂了一句,还是把烟递给了许军,许军点着烟,把钟强的烟还给他。  Z) F. j; F- P0 w5 A1 V* G" M
  右前方就是那块高高的岩石,那是李忆农呆过的地方。钟强闭着眼从它的旁边经过,心中默念,李哥,我来了。0 M) k9 n: I! N. q
  二十米的距离实在谈不上遥远,终于,他们站在了海边。海水在他们的脚下涌动,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泡沫。
2 a0 r7 z5 k- b" y  “把烟抽完?”他看着身旁的许军。, s% c9 d5 m; M3 ?& V
  “好,把烟抽完。”
! W4 Q3 q/ m) Z+ D1 ~3 ?6 ~  烟终于抽完了,钟强把烟头吐到海里,看着它在海水里上下挣扎。他转过头,看向许军,发现许军也正在看他。9 Z7 U) P6 e4 J, r
  “走吧。”* k, h/ _, W0 @& f# c. O) T0 Y: H
  “好。”
% p9 L  e4 N1 f5 I( ?  两人并肩走入大海,他们的前方,就是那个小岛。
& {# T+ x& B+ q- x  “冷吗?”
5 p& b5 W+ E$ k& |( ?: ^8 K+ W  “有点儿。”
4 l9 u; H( n3 z  b5 @8 G  “一会儿游起来能好一点。”
* O8 d. t/ R, F! f  “嗯。”许军抬起头,欣喜地喊了一声,“太阳!我终于在海边看到日出了。”
6 M' `8 T! {* J; H9 y/ i* ]% j0 b( Z  钟强抬眼看去,阴霾的乌云中间,太阳顽强地露出了头,黄黄的,只是一个小圆盘。
% w) n/ R/ [) ^$ V( I0 E" c  “许军,还记得《两小儿辩日》吗?”
7 L) F4 A+ J$ H, a7 Q3 h' k- _2 W! P; H1 @  “《两小儿辩日》?我想想。”9 S: N4 E5 ^9 y8 n. u3 r
  在初生的太阳下,在层层的乌云之下,传来了两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6 b& f/ p4 l- T1 V* E3 c& k
  “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5 L0 ^) j! h" G9 v
  “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1 [# r) K- I$ C! R  K4 ^3 `( w, ~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声音合到一起,大叫,“孰为汝多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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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m: O6 k* M  波涛汹涌,湮没了男人们的声音。涨潮了。. c9 l" x  b" M/ A  Q- d9 J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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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O5 u2 q" v  k9 i! @# C# w完结,end。 都是转的文章,个人觉得很不错,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回复,还有我转的另外一片《篮球帅哥:激情缠斗》。似乎还有一篇看过的好文章,不过找不到了。大概是讲两个不同团体(黑社会那类型,也可能同时还是经营大集团),第二个团体的弟弟在学校出事,哥哥去解决,结果被那老师要求让他手下草,回去后把手下都做了。主人公剧情同时也在发展。后来团体2内部斗争吧,弟弟被威胁,结果哥哥为了弟弟做了男妓,同时团体A 的主人公去消遣,突然发现进来的是团体B的哥哥,都很惊讶。  大致只能记住这么多了,有篇黑社会与警察的看了下似乎不是啊。不知道有没有谁看过我说的这篇的,有的话麻烦说下文章的名字,谢了
发表于 2011-4-29 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纯爱上面有的……
发表于 2011-4-29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棒的小说,期待楼主更新啊
 楼主| 发表于 2011-4-29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8# 石听溪语 的帖子

下午已经更新了全部,晚上审核出来后应该就全有了
发表于 2011-4-29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就没有了啊
 楼主| 发表于 2011-5-1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全文更新了,也已经审核出来了,大家慢慢看吧
发表于 2014-5-22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完整版好看
发表于 2014-5-23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完整版好看,一口气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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