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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i; j0 I) d# U4 e 我约了高珊珊在回转寿司见面。她来了,刻意地收拾过,更加显得光彩照人。她似乎挺高兴,因为我还记得她最喜欢这里。D市高级的日本餐厅挺多,可之前我就是个小记者,没什么钱,能带她吃回转寿司就是挑战钱包了。晓风也喜欢回转寿司,我带他去过胜利广场的那家店,他看着小火车传送的各样精致清淡的吃食,眼睛闪着幸福的光,笑得弯弯的,声音里都是新鲜感:
3 j* u. |& C) e “哥,这个是什么呀?那个好吃么?”: _! K/ u% o9 X8 g8 G6 b
“我喜欢这里,挺好玩儿的。”他开心地宣布。3 J- k* W# N2 i; v- y
“喜欢就好,以后我们再来吃。”! |9 ^) U t% B
可他看见结帐的帐单以后,就再也不想这里吃饭了。有时候我提起来,他还很笨拙地找借口:
$ W* f. @2 W( s C: `( U+ K “那个太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 D! R8 x) f; Q7 q; ^3 q9 Q 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给我一瞪,立刻坦白,带着哀求商量的口气:9 b# G8 n) p: _; {6 t
“哥,那个太贵了,咱去吃亚惠的皮蛋豆腐吧!”7 d% V) e' W: Z
“看你那点出息,一点追求都没有。”
% e8 Y& _" H/ s. Q2 q 我虽然出言严厉,倒也不跟他争执。晓风省惯了,我想他小时候家里生活一定十分拮据,才会导致他的悲剧。所以只有攒够了钱,他才会有安全感。可是安全感对他而言,是多少钱?要怎样的一个数目,才能让他感到踏实?毕竟是个孩子,他还不知道,平静和稳定的人生,其实是,无价的。
& g, g i1 Z+ N/ v( e$ q( G “长夏?长夏!”
) R: E/ d, L# t( e' T2 U 我在高珊珊的低声呼唤中醒过神儿,
" p; ~% O$ _. {0 u7 ^ “什么事?”我问。8 S& l1 x; o# u' S9 F9 {
“应该我问你吧?”她笑着说,“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呀?”9 v- _' `% H o0 m
“哦,”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晓风的事,“就想跟你说,那天晚上的事,挺不好意思。”
/ l' Y- {- D# ~$ `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不快:
3 a1 U& u) j1 z/ ]! T “你情我愿,有什么道歉的?”
, v" e3 L& n! S, H' O" b/ h 我没回应,却给一口芥末呛的眼泪直流。高珊珊递上纸巾擦眼泪,我接过来,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起来晓风第一次吃芥末时,我戏弄他说那是甜的,他吃了一口,立刻眼泪横流。我大笑着伸袖子帮他擦眼泪,他抓着我的胳膊不放,眼睛抵在上面不动,半天抬起兔子眼,扯着我的袖子就去擤鼻涕。我连忙用力往回撤,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 y4 F: t' i1 d3 T2 u “长夏!”高珊珊担忧地看着我,“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不方便跟我说么?”
) _ p8 ^- x1 ?. c, f2 { I5 Z “不是,”我觉得心里沉甸甸,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已出口,“晓风跟我说,他是同性恋。”! S1 a1 P1 r4 N& e) e' \* H; F
高珊珊一下子楞住了,她转过身,盯着转到面前的刺身不说话。我知道的时候其实跟她差不多的反应,觉得无从插手,无话可说。我大致把派出所还有我跟晓风的谈话跟她说了些,她认真地听着,最后说:
/ |' R5 h# Z0 N- [0 | “你说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么?”
1 C& t$ i2 z, ^/ f( y' y “可他这么多年都挺正常。”
- [' l, Y) l; Y1 r! P “正不正常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也不好管的吧?”
: S( s# c. E8 L6 V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这就是你找我出来的原因?告诉我晓风是同性恋?”
+ ]" f" G9 X1 M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找你出来还得有理由呀?”( A5 m9 }" `& U( a( K
高珊珊神情有些落寞,微微侧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刚做的头发,是那种很时髦的短发,锔了种挺鲜艳的红色。那年头锔头发的人不多,坐在开放式的餐厅里,格外醒目。
" F e; i0 g& |( M6 d& A/ I “我爸说千万别嫁同行,尤其还在一个办公室的。彭伟国是我家里先看上的,我对他印象不错,也谈不上喜欢,就觉得他特别有礼貌,懂得在女人面前装绅士那套。跟他没成,是因为他发现我不是处女,挺不高兴的。我跟他认识的时候就二十七了,哪那么多处女给他留着呀?我就跟他说那咱就都好好想一想吧!过了一段时间,他来找我说,他总结了一下,觉得我身上还是招他喜欢的优点比较多,想跟我结婚,然后让我跟他出国。我觉得他拿我就跟他手里的那些项目一样衡量研究,就跟他了断,说,你还是找你的处女去吧!”
( d, L- q) i; | 高珊珊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倒象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就是这样,长夏,我也不想骗你,说什么没出国是对你旧情未了。可我有句心里话想跟你说,跟彭伟国分手,我没觉得什么遗憾,错过你,却一直心有不甘,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尤其在我们相处的那几年里,你是真心待我好。是我傻,没珍惜,错过了跟你的机会。我还真没脸,再要求你回到我身边,可你也别那样躲着我,做朋友总成吧?”" c: I6 L6 }" c/ l; j# s# [
我坐在一边没吭声,我不知道是什么让高珊珊在最后关头如此表白,她虽不做作,却向来骄傲,今天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太不象她的风格了。说一点也不感动,也不可能。她坦荡荡地说出心中感受,想回头的心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我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何况在这样的时刻,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需要高珊珊留在我的身边,需要她来证明,来否定,需要她帮助我渡过这段荒芜区。于是在她说:
) u8 m5 w& M3 P: @4 X “今天这顿我请吧!你这么粗心大意的还能记得我喜欢这里,很难得了。”; }9 y* w' g3 }- C+ o
我忽然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没有放开。
7 m5 Z8 S$ z: U ^6 ] K; R 那以后,高珊珊又成了我家的常客,还帮我洗衣服,打扫房间,俨然一副我太太的模样。她的工作关系已经转到电视台,暂时做晚间新闻的编导。她对晓风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有时候去“宁夏”听歌的时候,还会带上些电视台的小姑娘。很快,整个电视台都知道“宁夏”的那个小帅哥,据说当时去宁夏听晓风唱歌都要预定位置,挺夸张的。晓风对高珊珊介绍的女孩子都很礼貌,不拒绝也不接受,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渐渐地冷淡了。其实,我跟高珊珊复合以后,他对我的态度似乎又恢复到多年前他刚到我家那会儿,对我言听计从,敬畏却不亲近。
1 H0 a" t) T8 [& c1 q* m 有一天,高珊珊跟我说她看见晓风跟一个男人逛乐器行,有说有笑,关系挺好的。我问她那男的长的什么模样,她说,高矮胖瘦跟你差不多,模样没你好,额头上还有道刀疤。我一下想起当时去派出所接晓风的那次,那个流氓也是个刀疤脸。这么一想,心里立刻就有些紧张。晓风心地太好,自从知道他是同性恋以后,我更加担心他给人欺负。人的心理是非常复杂的东西,我虽然接受了晓风是同性恋的事实,却并不接受所有的同性恋,甚至有些憎恨那些人,在我心里曾经有段时间一直隐隐认为,都是他们拐坏了晓风。
$ I8 l) S4 t& `2 ] L* o) M 那天晚上,我问晓风那个刀疤脸是谁。他说是以前的同事,也在“宁夏”唱过歌。( a& n& q; M% }5 n
“怎么不唱了?”我问。2 u3 ?+ L1 b5 f
“他跟冯哥不太合的来。”
- V+ |0 {2 I4 ] “不是什么好人吧?连冯哥都看不上他。”
7 s) k* z8 {( k3 k; e 冯哥四十多岁,对晓风特别照顾,因此晓风特别敬重他。我这么说,晓风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吃饭。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他最近瘦得厉害。
: j. A/ M' g2 d# B( u “上次闹到派出所就是因为他吧?”
1 w5 X9 H! z$ m6 m: `% D 晓风的目光透着凄苦:“那是个误会。”
1 k) o H. w2 n$ m3 z “是民警误会你们了?”: B/ C1 i) N( {
他欲言又止,淡淡说了句:“反正就是误会。”" O5 I; V& G) f* D+ a3 N
我也就不再提,不想破坏他吃饭的兴致,只是忽然想起跟高珊珊的约会。说: g+ t- y* |+ C
“明天晚上我跟高珊珊出去吃饭,她的一个朋友也会去,也喜欢唱歌,还会弹钢琴,你去认识认识。”! O) |8 t; p3 E) L/ y
晓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太情愿地说:“一定得去么?”9 u$ \5 Z6 Y% ~. L
“明天星期三,你又不上班,呆在家里干什么?”
" k( X8 z, k! n4 \ 这一年多来,我跟高珊珊给晓风介绍的女孩子不下二十个,要是一般人准跟我们急,可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一直很配合。让我想起他上初中的时候,拼命学习补课,取悦我跟我妈的情景,想来心酸,绕了这么大的一圈,我们之间的关系又回到原点。我虽然有些难过,可又不敢轻易跨越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想,也许这样最好,哪怕有一点生疏,隔阂,却是,安全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确定晓风喜欢的人是我,可我确实防着他,就象防着一种可以传染的疾病。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晓风也是想痊愈的,才会这么合作地去跟我们去相亲,直到那个晚上的到来,我才清楚,自己施予他的是怎样的一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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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b1 J% K9 p 那天晚上,晓风去“宁夏”上班了。高珊珊到我这里来,在我房间里鬼混了一个晚上。完事之后,她急着要走,说是明天一早要去开发区采访。因为晓风的关系,我一般不留她过夜,她有时候自嘲说她就跟外卖一样,做完就走人,还没钱收。我知道她心里的不甘,可我不想让晓风看见她留宿,那简直就是在逼他搬出去。他已经是能躲就躲了,很多时候高珊珊一过来,他就找借口出去。他没什么朋友,我以为他大概找冯哥他们,可有一天我下楼买烟的时候才发现他就坐在对面的小公园的角落里,那天寒流来袭,他揪着衣襟缩成一团,看着穿得跟熊猫一样的小孩子荡秋千。
$ m" M$ s/ j; M3 `# {5 r “那女孩可是跟我打听好几次了,对晓风还挺在意。”在门口穿鞋的时候,高珊珊问我,“我以前还不知道她爸爸是做房地产的,‘汉乐府’就是她家开发的,她说要是我们买,可以给我们打个折扣。”. R$ q# T" q7 M u1 G
“得了,你敢说你不是预谋?早算计好,搭了线要折扣的吧?”
% v( L: U3 b! C' \8 e “说什么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她嗔笑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你多做做晓风的工作啊!”说完拎着皮包跑出去了。
. c) G* D0 s5 b, b/ z* L6 n 刚关上门,我无意往地上一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晓风的皮鞋工工整整地放在鞋架的最下层。操,刚才没关门,怎么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高珊珊那女人叫成那样,他该不会都听见了吧?妈的,点儿背到家了!
5 O1 w1 A* ?0 s 他房间的门紧闭着,可我知道这房子隔音特差,走上前,大声地敲了敲门:
/ v) u/ Z- Z0 E “晓风你在里面么?”没动静,“我进去啦!”
! Q8 K, |4 Q+ i% L 他的门没锁,屋子里黑漆漆一团,靠窗的地方有点亮,隐隐约约有团阴影,是他。还没走到他身边,脚下踢翻了几个瓶子,“哗啦啦”响亮地破碎声。
; V. m `: P! u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4 M3 P: Q- [# p
缩在窗帘后面的他,身上都一股浓重的酒味,手里还握着个半空的瓶子,我一把夺过来:9 z6 ~/ L0 g* f5 _
“有完没完?干嘛喝这么多?不想活了?”8 B Y* j1 C( I, [0 H
他双腿蜷着,双手绕着膝盖,脑袋搭在上面,压根儿没搭理我。我有点心虚,在他身边勉强坐下来。窗台太窄,硌得我屁股疼。
0 [# Y/ b/ I, b; B “今晚怎么没上班?”
7 V u" u; F: s/ I: h6 k “你们不是安排我去跟陈瑶约会么?”
+ v% b7 e: V5 h 他的声音沙哑,象是哭过了,这一说话,一股酒气冒来,看样子还真没少喝。
' v3 p$ f, J# s3 V) ?- B5 M “哦,那玩儿得怎么样?”
- T7 e7 t) q$ ?6 s8 S, h+ R 他又没声儿了。我觉得他太不对劲了,是不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了?我拉着他的胳膊,强迫他抬起头面对我,可怎知,他一扭头,脸埋进窗帘里,压抑着,哽咽着,却始终没忍住,低低哭起来。我吓了一跳,象给烫了般地缩回手。我虽然不清楚具体什么让他哭得这么伤心,却也猜到跟约会有关,我束手无策,傻子一样站了半天,直到他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2 O+ n N \6 {, V% n; W “哥,你们别逼我了……我……不喜欢女的,真的,我试过,可没办法……别让我去相亲了,别……”
6 |8 {. C* I9 Q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让他痛哭的真实原因,晓风已经学会了掩饰他不为人知的内心,再也不是那个透明得水一样的小男孩了。我只好投降:) t6 x, D. k& W/ b
“得,别哭了,真不喜欢,那,就算了。”$ r! R/ v: G: n- [* @, r( D# R& h
那以后,我再没迫他见过女孩子。多年后的一个偶然机会,我在晓风的一本书里夹着的纸条上看到:“……所经历过的大痛苦,是耳闻着心中的爱人,在一堵墙壁之后,与别人做爱,而我,只能听着,听着……”
+ M. c" C) ]2 e2 X 后来高珊珊又提到买房的事,说现在D市的房市特别好,行家都说两年肯定翻倍。我笑着揶揄她,说你怎么这么热衷买房,等不及嫁我了么?她严肃地说,那又怎样,要是你敢再跟我求婚,我就嫁给你!我惊了一下,不想她这么大胆,讪笑着说,我还欠晓风二十五万没还呢!钱没赚够,什么事也不敢想。她没想到我开公司的人,还欠那么多钱。其实那钱,我刚刚还了晓风,只是,对于娶高珊珊,我还准备好。1 r2 N( X2 `8 G5 j% [# I2 B8 O
“我倒攒了点钱,帮你首付也行。”高珊珊说。
* V7 A4 G# s9 s8 Y$ A7 B “等等吧!”我说,“公司的忙得分不开身想别的。”
3 \ [( h7 c0 A+ | 我也不算说谎。我对物流并不太在行,公司请了个专业人士做经理,可外人总是靠不住,没几个月他跳巢,还拉走了几个重要的客户。从那以后我凡事亲历亲为,还在理工的管理学院进修物流管理的硕士课程。可这些如果要较真,还都是借口,我心里很清楚,即使我娶了高珊珊,也是因为人在某个阶段的任务,必须完成而已,绝不是我爱她。可这世界上有爱情么?那个时候的我,没看见。
8 g, U2 R/ {+ ?, D0 u. k: d @ f/ A 九九年底,还是郭建明提议我该买房子了,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老板,还租房子住,说出去丢不丢人啊?我说操,为了公司都鞠躬尽瘁了,家不过就是睡觉的地方,哪儿还不一样?其实,我舍不得那个小窝,我跟晓风在那里住了三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可那个小破楼确实寄存了很多美好的记忆,如今那片房子都拆迁了,可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段隐约朦胧的岁月。可我三十了,到了而立之年,业已立,家未安。二千年秋,我最终买了黄河路的天府家园的一套三居室。我对晓风说,你还是跟我搬过去吧!; M: L" ^1 Q7 {/ I
他不同意:. A1 t( \2 |# ~+ l. ?8 D
“干嘛呀?珊珊姐选了你,就得搭着我,你这是买一赠一呐?”. w2 V5 D6 w* N+ G
我想告诉他,买房子不是为了结婚,可我没说出口,现在不是,将来呢? P6 [0 L+ q% ~+ {& \
“我在‘宁夏’的楼上租了间房,就不用这么整天赶路,很累。”' {, ?) @: h% c L7 g
我其实很不放心晓风一个人住,这也是我迟迟没想买房的原因之一。可他二十二了,已经公开跟我说对女人没兴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帮助他更好地融入主流的社会。一想把他一个人仍在外边,我心里就跟有猫爪子抓挠一样,但我也无可奈何。
, \! r5 f4 S: ]6 m) F r8 m 两千年,对我来说挺幸运,虽然物流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我积攒了经验,加上业余的学习,公司的业务顺利,在这行业我也开始渐渐驾轻就熟。晓风搬出去以后,跟我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通电话,时间也是越来越短。我们两个的生活,就象是两个逐渐分离的圆周,交集慢慢减少。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每次我妈过来小住,孝顺的晓风必定会拿出大把的时间陪着她。这个时候,我们还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晓风真的长大了,头发修剪得很时髦,着装依旧朴素,可简单的衬衣仔裤,穿在他身上也显得那么有型,据说他在D市酒吧的名气已经不小,那个害羞沉默的漂亮男孩终于蜕去旧壳,变得光彩照人了。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y% D; g {1 C$ e& c; o
时间过得真快,象是长着翅膀的飞鸟,转眼到了两千零二年的春天。我跟高珊珊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决定订婚了。
# r" D+ Q( o8 w5 I “结就结吧!好歹她跟了你这么多年。”
; j) t8 P5 T( ?% E0 l# ?0 L! {" h; Z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隐藏她对高珊珊的不满。这几年,高珊珊性格也变了不少,在我跟前也不耍大小姐脾气,凡事还挺顺着我的。可我妈还是忘不了她当年为了那教授甩了我的事儿,一直不怎么喜欢她。我说不清楚自己对高珊珊的感情,我不是花心的人,即使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生意做大了,钱多了,贴上来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对那事还是不随便,逢场做戏难免,可仅此而已。高珊珊知道这一点,她也信我不会乱来。一个早上醒来,看见身边躺着的她,没化妆,即使保养得很好,那皮肤也不再是象初相识时候的弹性光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心里的某跟神经给轻轻弹了一下。想想她花在我身上的大把的青春……于是想,真的,结就结吧!
" K' T/ B' t1 {0 n% R 四月初,一个老客户提出晚上出去,他建议去“宁夏”,说那是城里现在数一数二的酒吧了。我记忆中的“宁夏”还是那个空间狭窄的小酒吧,中间搬开几张桌当舞台,有不出名的歌手演出。8 B- q2 w! E# y/ _. L0 n7 _8 e
“早就扩建重新装修了,上下三层,规模了不得了,老板冯哥人际关系很厉害,是名人到城里,必去的地方,!”
x! m* { X. y3 h' F. O& q 想一想,我是有几年没去过“宁夏”了,顺便可以把订婚酒席的请帖给晓风送过去,于是说好结伴过去。与晓风的再次相逢,事事都在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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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l; N3 C7 {) D 门铃响了好半天,才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我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再确定门牌号,不由自主地问:
- l* {+ L* K4 h0 D9 O “这里不是杜晓风的家么?”' B" J& \( |1 C8 s2 ?
那人似乎认出了我,眼神立刻变得极不友好,没好气地说:
2 M- V* J7 J1 H- a# Q: O2 k1 Y+ m “他是住在这儿,有什么事儿?”
( p5 t$ l* C2 e' D8 ^ 我心想,这人他妈的怎这么欠揍?心里有意收敛了下,说:
4 ]0 o$ ^' C- |% Z% O6 X “我是他哥,过来看看他。”
5 q2 j( q; ]/ I; L$ R6 _ H9 } 他斜靠着门站着,四月里晚上还挺凉,他却只穿了条肥大的带着破洞的短裤,那一脸不屑一顾,怎么看怎么象个流氓,晓风怎么认识这种没品的人?
; w& c! W+ K6 q& Z7 m- t5 H “我知道你是他哥,他不在,你改天来吧!”
! m, m: d! A7 u0 s) V$ J5 B 他撩了一下头发,转身要关门。我伸腿顶住门,他见我阻挡,楞了。* _& L6 Y+ d$ `9 s) y
“我不是跟你说了他不在么? 你有事打他手机吧!”
( q3 w# e1 A7 l! Y6 [4 l 这回轮到我变脸,是他?那额头的疤痕怎么过了多年还那么明显?当年就是这个流氓拐坏了晓风,公厕那次,他可能还强迫了晓风,这个人渣怎么还活着?
5 [8 g& b. z( h3 P “你不住这里吧?”我冷眼看着他,心里的火气强压着。0 G e& n( @9 k
“操,住不住关你屁事?”很明显,他对我反感,不亚于我对他的。) t, G3 O4 W. r1 W4 s
我一把拉开门,纵身进了屋子,别在外面给晓风丢人,有问题咱进去解决。他见我进了门,张口就骂:
. b4 o* T& m: _7 G1 e! q7 d# C “你他妈的,谁允许你进来的?”
! X' v' t% K' a N( K2 s, J1 y “你算老几?我到我弟家还用你允许么?”/ z- Q/ f7 x' H" ^
我环视周围,屋子里很干净,象是晓风的家,每样东西都井井有条。如果这人渣住在这儿的话,应该没这么干净才对。可很快我注意到两间卧室中的一间正开着门,里面乱七八糟一片狼籍。我想那人肯定看见我的脸都快绿了,倒气定神闲地往沙发里一坐,臭脚往茶几上一搭:9 K! G6 ^# Q/ ?" R( t
“没错,我现在就住在这里,你能怎么着吧?”
! h3 k7 l6 ^0 w$ ] “不怎么着,我只是想不到晓风能跟你这种没品没德不三不四的人鬼混。”0 v! O3 j: l3 |2 q1 g* k& {+ R9 _
“你说谁不三不四?”; w( E) U$ T+ w
“说你!这么多年你阴魂不散,缠着晓风做什么?”4 K' v% b1 K5 b7 {
“你真他妈的欠揍。”操,他倒把我本来的话给说了!“要不是我答应过晓风……得了,今儿来为了什么?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 }* \# y4 V
“我说过了,我来找我弟。”
3 b7 r# L+ ]3 g) S( r3 g. q “他不在!”
' E# V4 c0 C* C, l$ { “那我等他!!” Q) f9 p! Z" V4 |9 d
我丝毫不示弱,妈的,就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平时不知道把晓风给欺负成什么样儿。想着想着,我就有动手的冲动,可我得忍着。在“宁夏”喝的啤酒很快就找上来了,加上惹了一肚子气,尿憋得慌。我把手里的请帖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起身去洗手间。洗手间在两个卧室之间,进去之前,我偷偷往人渣那屋瞅了一眼,满地的大大小小的打包的行李。看来这不是刚搬进来,就是要搬出去,不过联想他那副吃鳖的模样,估计是给晓风踢出去了吧?我心中难掩窃喜。洗完手出来,那人就站在洗手间门口,手举着请帖,脸上火药味浓得火柴一划就能点着。
/ u6 q. R3 F8 a n2 y7 A( ^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j- M0 B3 d; n9 H0 J
那请帖本来是放在信封里,没想到这人竟然无礼到这种程度,连晓风的信件问都不问就私自拆开?简章不可思议!5 f4 C, ^! t8 D) V; n
“操,你不认字,没看见那是给晓风的么?”
8 m! G/ p6 c' I9 ~$ B! v4 h6 j “你他妈的还好意思结婚!”
9 D3 w3 W8 c: N# ~0 v5 ~4 _7 Q “废话!订婚是喜事,告诉我弟怎么了?你当正常老百姓都跟你这变态一样,不办正经事儿?”% C+ U8 i) A$ W: G( |
“操你妈!”
0 L0 x4 B f/ k* B4 L3 X4 w9 l 他一下火了,拳头一闪就到了眼前,我躲得慢了点,脸给扫了个边儿,他力气挺大,当时觉得骨头象碎了一样。我心里一直憋着的气,象是给风掀起的野火,借着他不留情的一下子,“腾”地爆发,再不犹豫,拳头立刻就冲着他的脸过去了。他躲过去,肚子却给我的一脚踹了个正着……显然我们两个心中对对方都有些积怨,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能打的不亦乐乎,“劈劈扑扑”肉体撞在一起的声音,伴随着咬牙切齿的警告:
% @9 G' A4 w S) I8 U; k9 S “你以后离晓风远点儿!”他一边打架,一边大吼。
9 D" y8 s. R( Q& R5 a “凭什么?你他妈的才是该滚蛋的那个!”8 A. F% r1 |% t( |1 v. A
我们两个型号差不多,谁也不占外型的便宜。几个回合下来,都多少挂了彩,他嘴里一直没停骂,我忙着打架也没听清楚他嚷了些什么。并且,我们两个都错过了开门声,直到晓风满脸惊诧地冲过来:/ L3 P2 N7 o2 d2 Z3 j/ C& U% f5 }1 G6 ?
“放手!怎么打起来了?夏纯刚你给我放手!”
# C1 l: x' s7 U2 @$ x$ D/ Q, G) i 见我们两个无动于衷,他参和进来,象要要拨开两只纠缠的螃蟹,抓住那人的手臂往后推,一边挡在我面前防着:6 ~4 F) N% j! n, [5 n
“夏纯刚,你答应过我什么!住手!听见没有!”
8 P' ? W- m$ _9 X+ O 一定是晓风对我的袒护惹火了那家伙,他虽然停了手,眼神却象是着了火一样,恨不得把我烧成灰才解恨。我最恨他一副“晓风是他的”的恶心脸,就算晓风跟他都是同性恋,也绝对不一样。8 v* b( S5 n3 f% f1 j9 H1 B
“死变态!”我啐了他一口。& c9 i! S6 r% a+ S' F3 o
刚平稳下来的战事在一瞬间起了变化,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似乎冲上来,接着胸口给晓风狠狠撞了一下,疼得我一口气没喘上来,胸口闷得慌。晓风手捂着腰,回头冲他喊了一嗓子:- h3 h2 j. H" m" y# W
“还有完没完啊?”% y7 A" S5 W# m
我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踹了晓风,那一下够狠的,晓风的脸都疼白了。我只觉得心里最后的防线给这一下冲破了,几乎吼叫着扑了上去!0 `8 L, x7 A( K; A% y1 M% q4 J0 U* z
“你敢打他?你问过谁敢这么打他么?”' h& {/ g: I: O5 D) G# F
有能耐你冲着我来,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他,这个混蛋竟然敢这么踹他!因为晓风童年的经历,我最恨别人打他。凡是打晓风的人,都被我毫不迟疑地跟那些虐待过他的混蛋划上等号,恨不得除之后快。我从小就爱打架,上了大学以后才逐渐收敛些。这几年一直也没耽误健身,所以体格还是喯儿棒,就是打架的招式不那么熟练罢了。我跟那叫夏纯刚的混蛋滚成一团,在地板上翻来覆去,不分胜负。我也不知道我那天火怎么那么大,后来,高珊珊说我开公司压力大,需要发泄。可我觉得不是,夏纯刚对晓风的那种保护和占有的欲望刺激了我,心里似乎翻了天,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象海啸一样崩溃,隐藏在海浪深处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呼之欲出。
5 p$ `" S* ~, l5 j, h 也许我们打了很久,或者只有几分钟,我跟夏纯刚卡着彼此的脖子,我在上,他在下,却都不动了。晓风没有过来劝架,连“停止”的话都没说,他太安静了!我们两个几乎同时感到心虚,不禁向他看过去。晓风坐在地上,半垂着头,脚边是我的那大红色的订婚请帖,似乎感觉到我们停手了,他站起身,腰因为受了伤,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声音带着沮丧:, D' r0 y# s! R6 w+ o& H! K
“怎么不打了?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 n$ }8 U; ]' I3 k& C0 V* O
人有时候就是贱。晓风夹在我们两个中间,还挨踹,也没拉开我们,他这么一走开,我们两个立刻乖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追到他屋里去,瞪了那还坐在原地的傻冒儿,恨恨地把门关上。晓风说恭喜你,终于要成家了,订婚宴我一定去,还会包份大礼。我说你别提那些了,赶快让我看看你的腰,那个狗娘养的,踹坏你了么?晓风摇头说没事。他走到门口,对外面说,夏纯刚你赶快收拾东西吧!我帮你叫了车在楼下等,估计司机现在可能都走了!原来,夏纯刚两三年前就去北京发展了,留了些东西在晓风这里寄存着,这次是来取的。就他那熊样儿,还北漂儿么?到哪儿也不带有出息的。可我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我反复说服自己,那是因为不用再为晓风担心,以后被那个流氓骚扰。但我清楚,都是借口。
0 \# d$ Q5 Y, s! R V, d 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去“宁夏”找晓风,听他唱歌,有时候高珊珊也会跟着去。女人总是比较敏感吧?后来高珊珊跟我说,那个时候,你看晓风的眼神就不对了,我真是蠢,还没往那方面上想。我说瞎猜不上税,你就可劲儿猜吧!说真的,订婚之前那段,我对晓风并没有产生格外特别的感情,那个时候我只是不想让他再离我的生活那么遥远,我想回到从前,象以前那样照顾他,象兄弟一样亲近他。真的对他有想法,是那次东南亚之旅,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晓风敲开了我心中,一扇封闭了许久许久的门,而我,对于如何接纳门外的他,却束手无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