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R" }8 r/ Q8 X/ r, E$ l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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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财十几年前就认识小母鸡,在农村大都这样,这村那庄的差不多都认得,一个公社有点名气的一提也都知道。小母鸡是公社书记的闺女更是在皇庙人人皆知的事。
8 C4 A2 i' e7 w' D1 C5 ~( x 不过二财一提起小母鸡,心里就有几分的胆怯。二财跟我说了多年前的一件事。5 V+ ]4 \7 v; e$ `+ l
那年公社要开批斗黑五类的万人大会。
# }* f+ f$ `5 A' g, U U 老刘头,这个在这一片有名的大地主自然这种事是少不了他的,一大早就来人将他五花大绑地给揪了去。那次开大会是要黑五类的狗崽子们也到现场陪斗,当时大财给人家揍的站不起来了,陪斗的事当然就是二财的了。那年二财只上了一年的高中就给撵回了家。学校说:国家的钱不是用来培养地主崽子的。
+ t; ~! Z8 `4 _1 _) Q5 V7 M 到了公社的现场,一看那气氛就把二财吓的直哆嗦,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个个瞪着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台上每个黑五类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二尺宽的大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各自的身份和名子,名子上面打着红X。那木板很厚,看样子份量就不轻,可是那些人却用一根很丝的铁丝套在黑五类的脖子上。老刘头站在两米高的台子上被人按着头,腰也给压的弯到九十度。狗崽子们一律站在台前自己老子的脚下面,老刘头的眼正好看着二财的头顶。
4 |: _/ q3 Q9 s; c, L8 O0 L 批斗会要开一上午,每讲一会就有人带头喊一阵口号。# f/ \0 y' c; y4 q& d) @7 q
其实老刘头给划成地主真的是很冤枉的。
, O" k$ c/ c a r5 @. |, K 原来老队长的父亲家里很有钱,在当地是个大户,可老队长的父亲是个十足的无赖,吃喝嫖赌样样都占,离解放不到两年的时候他家所有的财产都被老队长的父亲挥霍一空了。
( R6 Y# P m. d2 } 老刘头的老爹原来住在山里,念过两年的私书,很会算计也很会过日子,出来做小生意时看中了张集这个地方,将所有的钱都投在这里买了几亩地,后来苦心经营生意挣了些钱,又碰上老队长他父亲那样的败家子,很便宜的就让张家的地改姓了刘,也因此跟张家结下了冤仇。其实那时的地主也只是能吃饱饭而已,省吃俭用的刚刚盖了三间瓦房这里就解放了。
/ [' e- G9 M( s. i6 [ 刘家在张集只有这一户,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势力,又因为买地得罪了张家。
( J7 W$ |2 ?9 I 一贫如洗的张家自然成了这里最光荣的无产阶级。被划成地主的老刘头一家从解放就开始了霉运。老刘头的老爹和老刘头的两个兄弟,后来都死的死跑的跑,连他们的孩子也都没有踪影。老刘头为了他的老母亲没有跑,理所当然地承受了所有的罪责。如果老刘头真的像刘文财那样的剥削和压迫过农民,挨批挨斗也是应该的。冤就冤在老刘头从来没有干过那些坏事,他们家的长工短工从来没有受到过电影里的那种剥削和压迫,既没有像黄世仁似的逼死过扬白劳,也没有抢占过喜儿那样贫苦人家的闺女,就因为有那么几亩地,就因为盖了几间当地人没有见过的瓦房,就因为要按比例划选成分,就被人一笔划到了恶霸地主的一边,永世不得反身。
) _) L$ `2 ` Y3 N* | 毒辣辣的太阳照着台上台下那些激动的社员,他们一遍遍地将拳头举过头顶,义愤填膺呼喊革命的口号,杀气腾腾地怒视着五花大绑的黑五类及其他们的狗崽子们。& N, T" O' x) W& C" A3 H
会开过有一半的时候,二财觉得有水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摸了一把意识到这是老刘头的汗水,老头刘已经低了半响午的头了,脖子上那根挂着重木牌的铁丝深深的勒进了他的肉里,他开始变的气喘嘘嘘像拉着一辆沉重的地板车,脖子上滴下的汗水慢慢变成了红色,看着不断滴在自己脸上和身上的鲜血和汗水,二财的眼泪也在不断的往外流,老刘头看到了,他小声的嘱咐二财不要哭,如果二财这心痛父亲的眼泪被台上的人看到,是绝对是要遭殃的。这种对黑五类心灵和肉体的摧残在当时算是最轻的了。
8 \/ n/ a" v$ W. d8 r 突然“卟嗵”一声老刘头身边的那个再也坚持不住的右派分子,一头栽到台下昏了过去,他的女儿扑到右派分子的身上,抱着被摔的满脸是血的父亲失声痛哭。几个戴袖章的虎彪大汗马上走过来,抓起那个女孩的头发连踢带打的给拽到一边的屋子里,接着就传来那女孩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右派分子也被倒拽着双脚向会场外拖去,二财听着那人的头在地上磕的嗵嗵直响,那人脖子上的牌子一半砸在地上一半砸在脸上,台前留下了一道鲜血的印迹。此时,台上台下革命的口号响的震耳欲聋,一浪高过一浪。二财不知那右派父女俩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人们非要看着他们的死去才甘心。" O! N+ W0 n5 V) Y& I
二财被眼前的惨境吓傻了,他害怕老刘头坚持不了也栽下来,也遭到这样的下场。他扭头仰脸看了一眼老刘头,老刘头的脸已空成了紫色,眼珠子像快要掉出来的样子,脖子上的青筋暴涨着,紫红色的血正顺着那两边细细的铁丝往下淌。" s! V# B6 @2 F; s
“爹!”
) T8 `) g2 ^+ }, f4 f" a 二财再也抑止不住地哭喊了一声。
7 I: w% ]0 L) _/ L( P8 ^3 O5 s 随着台下的一阵议论,戴着红袖章的小母鸡站到了二财的面前,她当时是红卫兵的一个什么头头,别看她个子不高,可对黑五类凶狠残暴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泪流满面的二财看着面前凶神恶煞又奇丑无比的小母鸡,已经吓的两腿发软浑身像筛糠一样的哆嗦成了一团。
4 ^$ ]% q) o8 P% {- ` 小母鸡高声命令着二财脱下自己的鞋抽自己的脸,二财哆嗦着脱下自己露着脚指的鞋,颤抖着手往自己脸上抽了几下,小母鸡看着很不满意,她一把夺过二财的鞋,让两个大汉反扭着二财的双臂再次命令二财伸出自己的脸,她一手抓着二财的头发一手拿着二财的那只破鞋,抡圆了胳膊朝二财的脸上狠命地抽了起来,她还强迫二财高声的报着被抽打在脸上的数目。
$ P3 o% X$ T$ N 台上的老刘头跪下身子向小母鸡求情,却被两边扭押的人给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 |8 K( U- c. B3 y/ F1 f y3 O: X 二财的脸一直肿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有好长一段时间,听到小母鸡的名子就吓的冒冷汗。6 n, i6 _( r% J( b%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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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0 _( P& O Y. T; \- R7 f'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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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这么害怕小母鸡,你还想倒插门的去跟她过日子?”
) P+ \0 s7 C& X6 y: v8 Q “俺……俺也想有个家,俺……俺也想要个小孩,俺欢喜小孩。”% j3 y- i( K/ u5 l
“再生一个和你一样倒霉的地主崽子?你妈个逼的可别做孽了。”
8 t& k4 U4 k7 [4 \1 _/ l) t( E “这会不兴那个了,好些人不是都评反了,俺想往后会好起来的。”$ H0 j" P+ V& f% K) l; Z6 }5 Q
“好你妈了个逼呀,你忘了那句话了吗,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操!”
c: p' e4 y& S* \ “林知青,你乍变的这好骂人了,李知青可不乍骂人,俺不欢喜你这样,才来那会你多好。”. K% ^' _: o2 u: x
我也不知道为么这么想骂人,看什么也不顺眼,想什么也不顺心,就直想骂人。
' M) C# w7 I% V. ]. e& p) @7 t “林知青,你给俺操操心吧,她好歹是个女人,这会又不嫌俺身份,恁好事俺上哪求得哩。”9 `" J, C$ V' N, q9 W+ K5 J9 ~) I
真让张惠涟说准了。
( J( Q5 N b( L6 A1 a0 z, L “二财,我操你妈的你太贱了。”3 g( Y' S I! R) k
“末法,末法哎,俺末法哩。俺也想有个家,俺恁想有个家哩。”
. w9 h& a' V3 d “你以前没有和女人睡过?”
: Y# T2 q6 O2 i- [6 l( p5 a5 j “俺这身份谁敢和俺近乎哎,俺也不敢想那事哩。”2 X, O. n" i5 N+ o
这真他妈的难为这老实巴交的二财了,这里风俗是很闭塞的,男人和女人在众人的面拉拉手也会让村里的人议论好几天。
) \! e2 J/ U+ F0 y" n; p6 T 回来和知青们一说二财的事,没有想到都那他妈挺赞成的。都说希望在今年挑河以前看到二财有个好的结果,二财也太惨了,白长了这么一个好看的脸,白长了一个这么诱人的身条,都三十二三了还没有摸过女人,也忒那个了吧。, n, K7 ^( N6 K+ _+ C) d% M$ o6 n
集日的一早刘老师就把老队长的大金鹿借来了。这个村里一共有三四辆自行车,我们这伙知青除了李跃进谁也别想从老队长那里借出这辆全村最好的车子。
6 u' i& ~% E5 v# j+ M 我从点上收集了一些知青们不要的东西和一些旧衣服一起装进一个破纸箱里,马文河给二财借了一身的新衣服,我俩一起来到老刘头的家里,地主婆看到那堆破烂东西喜的合不拢嘴,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反反复复的拿起来看了又看。
. w0 [5 w1 E1 J4 @/ y7 f 二财瞪着眼睛看着那辆自行车,小心亦亦地抻手摸了摸。
3 Y0 [. u4 f* N* m5 b2 V$ a3 V4 b “乍是老队长家的大金鹿哩。”
+ E4 [8 e4 R7 E4 m# } “给你骑的,让你好成功的相上对像。”
$ k7 ]5 D8 A9 W1 @! Z% q 马文河捶了一下二财的肩膀。
% Y$ Y! z; |4 c( U# s9 s! A$ _% T! T “俺……俺……不会骑这乎车哩。”9 j7 M$ L! W* A k, }4 v: U
什么?我和马文河都愣了,这么大的一个人不会骑自行车?
7 g/ ?8 @8 C0 ?" m# {/ x6 n “恁贵的东西谁让俺动哩,俺末的摸过哩。”
( h+ c" B/ z: m0 t9 _ 真他的妈操蛋。这点谁都没有想到,只想让二财风光一回,别让小母鸡太看不起他了。没想到这自行车他连摸都没有摸过。
3 I4 {2 E; [% d3 Z5 H, q “要不这样吧跃进,你骑车带着二财去公社相亲,去路上拦拖拉机来不及了。
. A* u0 O' o- ^ k r! p 我回去跟刘老师说说,反正这几天都是在准备去工地干活的事,地里没有多少活了。再说要是老队长知道是借给二财车子骑肯定会不乐意的,你带他去也好说话。“
# s. F O, A4 G( h# b- H 马文河走了以后,我让二财换上了那身新衣服。
' d' R z @1 U u: z* r 操他妈的,这个二财洗了把脸穿上新衣服甭提那个好看了。连那个电影明星王心刚也不如二财受看,可惜二财的命呀,白长了这么个好模样。3 ?) M- H+ ~: k; @! w* ]$ A% j7 P7 i
“你把李跃进送你的那双鞋换上。”, l+ v6 c( ^9 Y4 o* T9 _6 q8 u6 b. V
“不介,俺想把它留给你去工地的时候穿。”
* v4 @8 g9 H3 N: d2 d- m, z “真窝门的我不要,你穿着吧,我有。”! r' r$ \# l1 t
二财在他的被窝里拿出那双新的高帮的黄军鞋解开捆着的鞋带穿在脚上,二财竟连鞋带也不会系,他说他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鞋,从小到大都是穿地主婆自己纳的那种平口的布鞋。这个二财活的可真他妈的窝囊。% X- L {) ~* [9 P. f
我帮二财系鞋带时发现鞋的舌头上卷着一张纸条,我拿起来一看竟是李跃进写的,纸不大他写的字也很小信也很短。上面只写着:林跃进,东西和钱你看着处理吧,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百六十七天。操他妈的,我差点掉下泪来,从李跃进走了以后我还没有哭过,这个私孩子也不多写几个字,妈的,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那个叫什么贵州的地方找他,听说那地方好象挺远的。不管远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找他算帐。5 \7 _/ \2 P6 n' {, E
“那纸上的写的么哩。林知青?”
% I6 ~: C: \: L, ~& C/ Y “管你屁事。”7 d+ ^1 l+ \' a/ ]6 U& C' `
那个小母鸡看二财的眼光都他妈的直了,这个欠操的浪逼娘们。
; ~( G$ o1 I1 d7 |' R 他们在屋里说话时我和张惠涟在集上溜达了一圈。我在集上买了一把杀猪用的钢扦,张惠涟问我买那个干么,我说我想学着杀猪。妈的,该杀的畜生太多了。, @2 s6 j$ T1 ]; S* F2 s
回来的路上我问二财小母鸡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二财说:小母鸡说和她过日子行,但不和二财登记也不能举行什么结婚仪式,二财只管空身一人来,她什么东西也不要,来了以后二财也只管好好干活,一切都得听她的,要是不听她的话,马上就叫二财怎么来怎么走。8 v+ ^' h7 k4 u) l7 r! [
我真不想让二财跟小母鸡过,可是想到二财过的那种穷日子也实在是让人可怜。妈的,要是我有本势能让二财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状况,我是绝对不会给二财撮合这事的。9 q! z' N4 X. Q7 J9 R8 m% Y* Z3 V
“操!这个小母鸡真他妈的会算计,你答应她了?”0 ?# F& e) V5 [" V
“嗯哩。”1 k7 k- }% g M: I0 O
“我操你妈的二财,她当你是骡马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 q; z/ s) i7 I1 J: R& E “末骂俺了林知青,俺也是末法哩,末法哩。俺讨个女人不易哩。”( I, v* ?: C: m) k% h
“滚你妈个逼的。”" L3 Q1 I( N7 R5 J- c4 \
我猛地将车把一晃,二财从车后座上摔了下来,我也随后下了车子。
: y5 G) I0 s/ H5 l4 x “二财,给我滚到那边的树林里去。”7 q* }* l0 f' I( y+ L! z' U. o
“啥哩?”
* t; {+ J2 g. Q8 R# ^8 ?2 {6 c “操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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