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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6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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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treeandsword 于 2018-3-17 15: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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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没热水,洗澡用的是特别冰冷的地下水,李弦的公子哥脾气上来就是不肯,没办法用柴火起了炉灶烧上热水才肯把一身的脏泥洗了,邵灵波顺便给他下了碗面,等全都弄好,已经凌晨两点多,李弦闷头哼哧哼哧地吃得特香,看来是真饿了,坐在他对面的邵灵波却叹了口气,没见着他的这些日子里天天都想着他惦记着他,这回真人就在面前了,却觉得无比头疼。6 y3 P2 l1 i c. G$ Z4 n' z
“吃饱了吧,吃饱赶紧睡,醒了回去。”# T8 l/ ? M. f. s9 E
“怎么可能!我东西都带全了,就是不准备回去。”- F! X- ~* M# J5 Q. Z* ?
“不回去难不成还能在这儿?副政委又不傻,你人没了第一个会找过来的地方就是我这儿。”$ z/ q, E+ D0 x0 N
“你放心,我也不傻,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然后再去别的地方。”, `8 l3 B3 \! B9 w% \
“你要去哪?你连身份证都还没有你能去哪!”
9 I- b( ]. O, s# _“随便走着看呗,反正就是不回去了,看我爹的意思也是没准备让你去军校,想让你当完两年兵就赶你走,那正好,再熬上几个月,你就退伍了,到时候你自由了,我就跟你走。”% k$ r, S& f9 L2 f! ?# x
“李弦你可别瞎闹啊!你必须得给我回去!”/ u. I3 K& E# g' n
“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了,他都已经这样对我了,我回去干嘛?他以为我离开他什么都干不了,我要证明给他看。”
, Z) x1 u9 i0 B“你要搞清楚和自己亲人怄气是最没有必要的,你要向他证明什么?能耐大了能够不靠他自力更生么?等你成年了不靠父母是最起码的,没必要向任何人证明,而且就你现在的情况就是离开你爹什么都干不了,所以不要做傻事。”5 D9 w/ h1 i- I& ^
“我操邵灵波!你这样说我有意思?我他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 e# H1 q% z6 v: O3 E+ s& a( m“我只是在和你说实话,没人会对你说的实话,口口声声地为了我为了我,这话和你爹对你说的‘我都是为你好’其实一样,都是在道德绑架,你为了我就可以不顾一切抛弃一切了,这是为了我么?和我在一起就不用顾及其他人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K$ |& y' s0 t1 W
“你是怕这事烧到你身上吧,这么竭尽全力地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A8 G! s# |9 ?% B! D" b2 [8 i0 T
“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和你撇清关系了!是我的责任我会担,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这离家出走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会激化矛盾,你真要是为了我,那就给我回去,不要再惹恼副政委了行么?”
3 A( I, @7 h3 Q: ]9 n+ L李弦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站起身:“行,反正也算是来看过你了,你在这儿貌似过得不错。”
$ Z: ?% f5 G4 u0 g“你要干嘛?”
9 K3 H9 T# ]/ j“走了。”. W2 C) A: n% V* i" E) o
邵灵波赶紧上去拉住:“大半夜的你怎么走!”% l, f2 W: M' v/ q5 p
“我怎么来的我就怎么走呗!”8 |0 u0 N1 r9 Y' M4 s8 i0 C
“山上有狼!有野猪!”
- {0 [/ s: Y+ W, Y9 ^3 h8 G4 D/ ~( V“行了你,我他妈还怕狼和野猪?”8 k' n4 w6 s, W8 e# m
“那你也不许走!”' r1 d; ?# S# {1 q7 Z- G Y
“我不走等着天亮被你扭送回去?得了得了,让开!”2 T/ m2 a# P6 q( S
“我不送你回去总成了吧?你别让我再担心了,要走好歹等天亮,我送你到镇上,有车,行不行?你这么大个人如果是真不想回去谁还能拦得住你,我也不可能真把你绑回去,你说是吧?”
/ U% G c4 K. w6 y, n, H李弦想想也对,这里没有军车,想要把自己押回去起码是要去镇上赶车,既然到了人多的地方一个身穿制服的家伙也就不敢对他动武,其实自己也早就体力透支困得不行,就听了邵灵波的话先在这儿睡上一觉天亮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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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流进山涧的清凉与鸟鸣,李弦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特地定了七点半的闹钟,然而当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床上抬起头,发现房间里竟只剩他一人,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瞬间清醒,忙跳下床去开门,不出所料,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摇晃了半天无果,移到旁边的窗户跟前,抓着铁栏杆将脸贴上去透过缝隙伸长脖子向外探望:“喂!邵灵波!你给我过来!”; B' W) V' F# q& z4 l
“你睡醒了啊,怎么醒这么早。”邵灵波走到窗户栏杆外,手上还捧着两个鸡蛋准备往里塞给李弦,“这地地道道的土鸡蛋,你先吃两个垫垫肚子。”
+ r& [- n* h- d, \“我不要吃!放我出去!”( v4 E# I6 w. Y8 z! v
“待会儿等副政委到了自然就会放你出来。”邵灵波笑笑,还是执着地往里塞着鸡蛋,“吃一个试试?味道可好了。”: v0 U% g- }+ d1 I) P
“拿开!你…你是怎么通知我爸我在这儿的!”3 v" v8 @( A& D6 B3 r" `( \7 K
“你别看这里连根有线电视线都没有,可这儿有军线呀。”邵灵波剥好了一个鸡蛋,示意让李弦将手伸出来接,对方急躁地骂骂咧咧根本不想吃,于是他走到李弦的视角看不见的窗边靠墙站定,一边吃鸡蛋一边听炸毛的李弦在里头摔窗户砸门框。8 }1 D# w9 A4 A m _5 n% ~3 z
“邵灵波!他妈的老子看错你了!哪有你这样卖对象求荣的!”
, c/ c/ ?# q5 F$ k f“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在弥补你犯的错误!”+ f2 }3 ?4 k) T3 e6 C+ f
就在这时,副政委的黑色轿车开到了门口,没等车子挺稳李柱就打开车门冲进院里,驻守在这里的班长和几个战士都像过年似的翻出崭新的夏常服敬礼还正式地开始要上报告词,可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李柱没有耐心地摆摆手径直就从他们眼前略过,在几片破旧地像毛坯似的房子跟前伸长了脖子张望:“李弦!人呢!”! s) g; p* G2 ^& H6 c4 }0 ~- z
“在这儿。”邵灵波开了锁,示意他就在里面,李柱的视线随着声音看到了邵灵波,心中不免紧了一下,但还是飞奔进了房间,众人像看戏似的围了过来,李柱用最后的一丝威严回头瞪了瞪,班长心领神会地将大伙儿都驱散了。0 i1 t% S5 z7 t5 `8 Z3 S# z
“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 \9 `* I' K f: R; V0 H$ l1 h“从外场翻出来的。”
% e# Q7 W; @# x$ s“你小子命都不要了吗!外场都敢翻!”
0 r% C- m, I% g5 _' U“我不翻外场,你叫我怎么出来?你放我出来么?”- H! O$ F8 f3 I4 [
“走,跟我回去。”
) U) T q- z8 h# ?/ y" u“我不!”
w' d" B: O# x/ e3 B2 O' R“你难不成想在这呆着?那成,我派人过来把这儿也封锁住,你就一辈子在这儿呆着也好!”说完愤愤地甩手出了房间,可没过多久,又走了进来,“你小子别这么不识好歹!快跟我回去!”3 u0 q% `5 F8 X) H+ m
“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就听你的在这儿呆一辈子好了,好歹还能看见邵灵波。”% C! z: c5 \* O+ V3 U
“为了这人你怎么就和得了神经病似的!”
7 X* q3 p3 i; B- B& d“你倒是去问问,这是不是病。”- \( n' i7 n# f9 s+ e S! y0 n
“不是病那也不允许!我没你想得那么老古董,这事儿我这么多年的工作也碰见过不少,将来你怎么办!尤其是在部队,根本没法混!”( c4 q+ b4 N; i1 j- R9 p
“那就不在部队混,为什么一定要在部队?就因为你,我妈,我姥爷都是军人,我就必须也是?”
- [& v& c1 U9 h* r+ F“不是必须也是,多少人想要有这样的条件,而你只是还小,不懂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 U* U4 h, r4 J. Y# j“我懂,只是如果职业与自己所爱起了冲突,我会选择后者,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 u6 H9 R6 w) q/ |
李柱瞬间无言以对,李弦抓住了事业与爱情之间的不平衡来攻击他,他又能如何再回击, 叹了口气,觉得一阵身心俱疲,就着桌边的椅子坐下,他实在不想再这样无休止地吵下去了,转过头把邵灵波叫了进来,然后让他把门带上,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三个人。就像上一次三人在同一个空间中一样,沉默让低气压又一次笼罩在周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4 J; z! B) v6 P& w! S( b“你别把邵灵波再扯进来……”李弦见状有些心里发毛,他担心李柱又像上次那样狂躁到失去控制对邵灵波动手。2 \- K# o4 _; i9 _
“你闭嘴!”李柱没等李先说完,充满力度压低嗓音短促而严厉地打断,沉默了片刻,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次是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强制让自己放松一些,理智一些,或者说等开口时,不要露出一个失败者的难堪,他的头转向邵灵波,却没有与他对视,只是盯着桌面上的一只水杯,“这几天我抽空看了你的奖惩情况与个人履历,像你这样素质的战士,能上军校,成为军官,也算是未来军队建设与发展的好苗子,你真想上军校么?”+ W& y) O# Y4 ~; C: d3 }, n" d
邵灵波顿时愣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等李柱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督促他快些给出反应,才慌张地大声回答:“报告首长!我想!”6 S: |( K6 s8 [9 D' L4 [
“那好,我让你去,你就在这里呆着,然后等通知,直接去军校报到。”: N- k$ T1 S7 B! S
“爸!你是说真的吗?”李弦激动地从床沿上蹦起来,“你真允许邵灵波去军校啦?”
8 h2 t! W. |3 n. |7 f0 {“你也必须去。”
z2 ?7 y2 r. v& m1 Z) Z" R“我去我去!”
9 P% z) ]) d5 \* J& j4 T“你去西安,他去武汉。”
% J: T5 Z% {4 D+ W/ v D6 Q“为什么?”9 A8 {9 Q& V5 D& v9 P
“四年军校,凭本事回L师,如果你们还像现在这样,就随你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不要再挑战我。”
8 G+ Q1 t. t0 y/ U李弦还想争取,邵灵波见状赶忙上前压过他不甘的情绪,生怕再惹出什么事端:“谢谢首长!我们接受这样的安排。”2 G8 G! @( z( e6 R
“现在跟我回去。”可李弦还耍着脾气,这回李柱是真的发火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还治不了你了!今天绑也把你绑回去!”边说目光冒着怒火往铺位上扫视,很明显这是开始要找背包绳或者外腰带,任何能捆人的东西。' \! }5 a$ ]+ A- i; Z9 o/ X
“首长您先别急!给我点时间我和他说!”邵灵波忙挡到他俩之间将李弦护到身后,“我来说…给我点时间……”
- L, ^4 s% N( J! d这一挡,四目相接,邵灵波的眼睛里除了恳求,更多的是炙热,一种少年的炙热,在绝望中抓回了一丝希望的温度,因此也带上了不屈的坚毅,这让李柱看到这位少年的内心中,自己儿子的分量是多么地重,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让他不由地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M7 }! D( }% c) C1 R8 j! W% H十几年前的一天,老师长暴怒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强行拉回去,那个挡在父女之间苦苦哀求的人,是他自己。% ]7 Y- g% Z4 F4 q% V# m' b
看着眼前的邵灵波,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曾经为了爱,也是这般地炙热而不肯妥协。6 y* { K' M5 r8 H9 W5 X3 g
那一天,老师长将华年给带走了,却造成了后来他俩更加坚定地要在一起的决心,自己曾是那个不配去爱的傻小子,经历过这些,他又能比邵灵波高贵到哪里去?李柱收回了手,默默地出了房间。; w& E! `2 u ]& `5 ~# C8 O4 G
“你凭什么代表我!我说我答应了吗!”
7 y9 G2 n7 s( U“李弦!你清醒点!副政委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他怎样!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你懂不懂!”
. B3 A6 S, s# |1 e0 }/ C“我干嘛要懂这些!如果一个人只考虑别人那自己在哪儿?在哪?你不去争取你不去抢这个世界永远是别人的!你看看他!他一辈子都在替部队卖着命,我妈没了,也不管我,他的人生被统统抢走了!抢光了!我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 u& w5 Y* u# x! Q. K( x1 o“听我说,你冷静点听我说,就这四年,你挺不过来吗?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不要再为难你爸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我在,我一直在,没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 J' ?% F- @, }1 t4 N5 `. w“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D6 A: |1 A0 L" A
“有暑假有寒假,而且也并不会断了联系,听话好不好,将来…将来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邵灵波将李弦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慰,“现在跟你爸回去,好好地,我们不会分开,未来属于我们。” d; J& Q4 X8 \- Z4 h- Q# i;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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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九点,李弦迷迷糊糊地揉揉眼,伸了伸懒腰。
6 C9 J- I+ \9 F0 a窗外树荫间斑驳的灿烂阳光霎时有些刺眼,家里没有人,李弦觉得有些饿了,也许公务员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没有留早饭在客厅,只好满屋子地开始找饭卡,兴许现在去,还能向机关食堂的班长要到些剩下的早点。) y b2 I0 W1 F
书房的门没有关实,被穿堂风微微带开了些,发出吱哑一声声响,这是父亲的领地,他少有进去,今天不知怎么,竟有些想进去看看。
; p- X$ h: J/ ]与他之前所记得的一样,即使采光很好,阳光却被满屋子灰黑的木质家具吞噬得显得乏力,只是那些在他记忆中高耸的书架现在看起来不那么巍峨,而那股陈旧书页的味道混合这墨香,总给他一种父辈的距离感。$ W% Z- S* d+ `0 V- Q# j
青灰的大书桌上,一叠细软的信纸在穿堂风中沙沙作响,李弦走过去,移开纸镇将其拿到手上。
! G; T1 e) ]7 j3 e9 A8 v这里有两封书信,上面几张是父亲的字迹,而下面几张,纸已经微微泛黄,他将它们移到上面,翻开最后一页,落款赫然写着自己母亲的名字,再看了看日期,1996年4月10日,自己出生前三天。心突然像少挑了一拍,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竟留有这封信,而按时间推算,这应该是绝笔,双手有些颤抖,他知道正在打开的,是一段自己以及父亲都不愿意去提及的往事,表面结好了痂,而下面还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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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
. D+ c/ j/ J3 ~8 r' k0 u( W见字如面。0 Q; V2 K( X4 p5 V& J7 V+ b- |! `
假如这封信能到你手里,说明我已经不在人间了。6 F' \/ J- x* L2 X
对不起,我一直都瞒着你,其实我的体质并未好,所谓的调理只不过是让你能够安心的幌子,生孩子夺走我性命的可能性依然是八九成,但当我知道我的体内有了这个小生命,哪怕是百分百,我也愿意用我的命换来他的诞生,让我放弃他是做不到的,所以请原谅我这自私的执念吧,这与你无关。
* k' b% l* i6 m作为军人,写过很多遗书,可生在和平年代,之前皆潦草应付,往往冠冕堂皇,就像在比赛谁写的作文更精彩那样,写到后面,都无话可写。
1 s9 T# r3 ~; [/ m而这次不同了。
4 q8 ]* n( q8 X" f$ y# E提笔,空白许久,不知写些什么,从何写起,要说的话突然变得千头万绪堵住了笔墨。如果这封信能让你读过一辈子,让我写完一辈子,该有多好!5 _/ u5 D* _. y7 P% W2 f
我的爱人……( T, L/ t# w$ G3 G# ]3 F
对不起,我不能信守承诺与你一同老去,你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这也是我爱你,以及觉得当我离去后,会对不住你的地方。有时候我真想如果你能少一些固执没准我的内疚还能少上几分,可是,如果真那样,那也不是我所爱的那个你了,事事就是这么矛盾,矛盾,然后纠缠在一起,永远也解不开。1 Y3 h' \* x* Y8 z N5 j) c% m
我爱你,我的爱人。( E1 p1 D3 w+ i' k
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用尽全力地爱着,虽然你总是不说出口,可我就是知道,就像相信太阳每天会升起,相信春天来了门前的玉兰花一定会开,就像相信着自己一样相信着你。我对你的爱,也不会因为我的生命终结而终结,就像太阳每天会升起,春天来了,门前的玉兰花会开。
( z0 G0 b% f9 }7 D0 x" ]我多么想用这一支笔,写完这辈子没法再对你说完的爱。/ w6 X3 c0 l& [5 S
你问我怕么,我当然怕,可我怕的不是死,每每这小家伙在我的肚子里调皮地乱动,死亡在我面前的模样就渐渐散去,甚至,这是这段时间里面对死亡时唯一支撑我的希望。我怕的,是和你的分别,我有多爱你,就有多不舍。2 U* ~ a5 G, u9 r+ @
多么有幸能遇见你,我本不信会有来生,可现在,我却痴妄地开始祈求能有来生,这辈子我没有做够你的妻子,如果我可以,如果你愿意,下辈子,我一定还在茫茫人海中只等你,弥补白头到老的誓言。: K, m4 |! b9 V) F
估计我也没有机会看见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他们说刚出生的婴儿看不明了长相,就那么粉粉的,软软的一小团,蜷在一起大声啼哭,光是想到这个画面,我总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一个新生命,一半中有你,一半中有我,神奇而美妙,如此可爱而无辜,我没有权利剥夺,我拥有的是对自己生命的掌握,我不后悔。8 R+ r- { x6 ~/ n/ K4 Q
多想能听他叫我一声妈妈,牵住他的手,替他挡风遮雨,每个夜晚入睡前轻轻地唱起摇篮曲,在爱中慢慢长大。而我做不到了,我能给他最大的爱,就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份爱,希望他能记住。
" t4 r" P# K( U6 k而我也是放心的,毕竟有你在,李柱,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像爱我一样地倾其所有地爱他。我不需要他能有多大富大贵,只要能健康而快乐地长大成人就够了。
5 i$ D- l( h: f: x5 r原谅我,今后你们的人生,我都将缺席了,可我的心中无比明朗释然,因为我知道,爱是永远不会熄灭的,我多么幸福,来时,我遇见了你,而当我走了,能留下一个生命,我没有遗憾,也不伤心,希望你也是,不要伤心。# H* J0 l7 u: I: C) }* U8 P$ X
张华年* N2 g+ [0 |& B' @ Y
1996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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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封信,李弦有些难以呼吸,在他心中一些笃定了这么多年的事全都被推翻,他一直以为当初是李柱不顾妻子的安危一意要她生了自己,未曾想他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而对父亲的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此,他想不明白,这么多年对他的刻薄与不尊重,为何李柱只字未提甚至一直忍受掉这莫须有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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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N8 \4 s3 r" H0 s华年:
. P2 k% M( _9 x0 X: B) {我不要你的致歉,如果可以,希望能回到当初,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告诉你,不行,不接受,我一辈子也无法接受!至今我任不信会有轮回来世,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当初的我为何会如此之傻,但凡能从工作中抽出一点点时间来推敲你十月怀胎微笑背后的恐惧彷徨,现在的你,不止是这一封诀别信,一张军装照…… G3 `: Q8 W1 c' [. S9 c! V; Z
这封信除了当时整理遗物翻到时,只读一遍,未曾想字字句句已刻进骨髓,午夜梦回,潸然泪下,不敢触碰。我也有想过写上一封回信,可这么多年我根本没有勇气再打开。
) Q3 e) K' h& T/ N r& \; c我也怕,也在逃避,我在逃避什么,也许,就是在逃避你已经与我阴阳相隔的事实,多么无稽,不再拆开这封信,对我而言就有了一丝希冀,你还在世间一处,兴许有天,你想我了,你会归来。
- k* J! S7 P" M/ T%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弦就像这封信一样是我生命中不敢去碰触的魔障,我甚至不想见,也不敢见他,他眉宇间刻着你的痕迹,时刻提醒我他的降临,正是你的离去。可为人父,我必须对其负责,而为人夫,我也要信守你最后留于我的嘱托,好好爱他,将他抚养成人。$ a0 z! V3 c, \. `( v
这么多年,李弦对我的态度我很清楚,他痛恨我,认为是我的漠不关心与对职业的偏执才导致了悲剧,他痛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是以你的生命换来的,可我一直守着最后一道底线没讲真正的原因说于他,因为我宁可他恨的人是我,也不想他对你有任何怨怼。只是我不知如何交流,他的执拗与敌意像堡垒坚不可摧,时时刻刻将我锁在外面,这样的性格,其实与我年少时出奇地像,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做,当初我这个人人嫌恶的愣头青,为何就能听进你的话,你有让人平和而打开心扉的魔力,我却没有。" X% ^, K# L+ J% u0 [+ f
之所以今日提起笔将多年计划的回信付诸行动,是我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却又无处诉说。我是失败的,终究未能让李弦健康快乐地长大。- u/ |6 t0 f6 [* b. K$ C- }9 i
转眼他已十七,即将成人,可印象中他极少有开怀笑过,至少在我面前,从小就是。而如今情窦初开,做出了让我无法接受的决定,我不知道他的人生观是否已经健全,还是青春期一时的迷惘。' D" |$ C" \! v( C" u7 S# K
如果将李弦的快乐放在第一位,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爱情皆是平等,自你走后,这两样对我而言都没有了,这样的人生有多痛,我不想李弦重蹈覆辙,所以,我做出的最后的决定,放其去爱,至少现在他能快乐一些,我能感受到自从那个男孩出现,李弦没有以前那么锐利而尖刻,而这人心中是有他的,这就够了吧。未来太远,也太难丈量,就像如果我能预见未来,我不至于会失去你。
! u1 |2 l5 ]# J E4 ^0 Z华年,这样做究竟对吗?我不知道,也很矛盾,真想你能在我身旁,告诉我,我这一辈子,有没有一次能称职地身为李弦的父亲过。% U9 P$ X! X* S
华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李弦,更对不起的是我自己。2 N+ l6 @1 [9 I/ N4 C# P8 I
我想你,对你的爱,从未停歇,我还有说爱你的能力,不管你能不能听见,如磐石无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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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玉兰年年开花,而现在它已是郁郁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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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没有落款,该是还未写完,又或者倾诉得已经够多了。李弦将几张信纸放回原位,思绪翻滚过后,心中竟觉得空空如也。& t2 m4 G a: _9 s
李弦意识到,这么久以来,父亲真的什么也没有欠他,真相浮出水面的这一刻,事实上是将其从自我麻醉的泥潭中拖回岸上,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传闻自己的诞生不是李柱的一意孤行,只是他选择性地不去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有一个对象成为内疚的发泄口,就可以活得轻松那么一些,至亲更是这个发泄口的完美承载者,因为无论你如何无理取闹,也永远不会对你做出情绪上一样无理的反弹。 l0 [5 f2 M7 z
楼下大门开启的声音才打破了他的无限沉思,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 y) e" q* b* q听见李柱在底下唤了几声自己的名字,良久,起身走下楼去。+ X( G: }9 D% R; X( C; \
“哟,你在家呢!中午的时候我发现兜里有两张饭卡,今早出门的时候把你那张也揣走了,中饭你怎么吃的?”李柱边说,一边解开扣子准备将常服外套脱下,他的肩膀在年轻时训练过猛受过重伤,留下了病根,年纪渐长每次脱衣服都有些费劲。这时,李弦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抓住衣服,帮他将外套脱下,李柱先是一愣,随后也默默地接受,然后转过身看着李弦将衣服熨帖地挂上衣帽架,微笑着打趣,“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对头啊!”
/ S7 ]" \3 R4 U3 \6 D( S6 p; e“没事。”
$ r i7 V r8 b, j“真没事?”
- d# ?& a7 e' i5 u7 h: c“真没事。”
# G3 u; h# P( k; x( ~' @+ _李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下意识地嗯哪了声。
& {1 F6 T0 W s w; z“爸…咱一起去吃饭吧,我饿了。”
1 q0 b4 x* |, |7 d4 z3 s5 z一直以来,李弦从来不和他一起吃饭,有时候哪怕同时出现在食堂,也分开坐在两桌,李柱有些惊诧,但很快,提高声调满心欢喜地答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儿子竟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甚至不敢细问,就让这一切保持现在的样子,他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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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将要开学的日子,李弦所在的军校报到时间先于战士考学的学校,临行前在李柱允许了的前提下,邵灵波特地请假赶回师部送他。
6 h3 a0 { y4 Q9 c服务社前,那张湛蓝的遮阳布又拉了起来,一片阴凉投在暗红色的长椅上。/ B# K2 I$ e! v, a/ \0 i: v
买了两瓶饮料,坐定。: z; d$ W) m, G q+ F1 `
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知了就在头顶叫着,断断续续,有些刺耳,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在烈日中油绿,等着风来。
! Y: e6 y! G, B5 R: c7 F邵灵波转过头,微笑着眯起眼看着身边的李弦。4 q# y7 N0 l' m. N4 D
“干嘛?你笑什么?”
2 `% L+ W$ {$ ^“你记得当初把我拉来这儿的你有多霸道么?然后看看现在的你,安静得有些瘆人。”4 X- \% L* `7 P# x& V
“我就理解成你这是在嘲笑我呗?”! u5 `4 g$ }' E0 n9 y
“没有没有!这样挺好!真的!总算没有这么聒噪了。”邵灵波转回身子靠在长椅上,拧开瓶盖喝上一口,眺望远方那几幢气象台的平房。" C$ a* x& J- n! j, r
“你说得很对,我该多为别人着想,之前的我确实就是个王八蛋。”1 u6 w3 X6 i' q# r: b3 G4 y
“怎么突然就听进去了?”, t' r9 L- a2 }5 y; u$ `$ a1 I
李弦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想着要将看见信的事情告诉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能在心里藏事了,并不是因为对邵灵波有任何不信任,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他,只是,既然这是个自己父亲视作要保守的秘密,那他也应该帮其一起守护下去。
8 {+ h8 r+ N$ @6 K$ I很多事只要结局是殊途同归,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
+ ^, J/ K0 a" L' O9 p/ I Z“你长大了。”邵灵波伸过手摸了摸李弦的后脑勺。
' Z: p4 J, u( x9 y: |8 h ^“是该长大了。”李弦微笑着,“谢谢你有这个耐心一直陪着我,等我长大。” o( i+ N* S( o.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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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的金杯车开到了家门口,邵灵波帮着将行李箱搬上车,李柱想要去送,却被拒绝了,李弦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走。
- `5 X6 D0 z/ k t, m$ }' g李柱脸上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担忧与不舍的局促让他的动作显得不自然,双手时而交叉在胸前时而又叉腰,嘴角的笑容那么生硬,要用不住地点头来让自己心安。
0 s9 Q+ A9 H7 ?% l1 Q' {“爸,我走了。”
& M+ X6 P/ V9 q# u H4 ~“嗯,真不用我去送么?”) M2 u& M) k! I; L
“不用,我自己能行。”
& J- S$ `; h1 q r7 {2 S H L“嗯……那…挺好的。”
1 X; H. v6 C7 J5 B% V两人相距几米地站着,都沉默不语,太久的隔阂让他俩在本该稀松平常的寒暄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 {. b( j; Z Q* p7 Y- V; J( a4 k% f“差不多该走了…自己注意安全。”
k6 p( f; R, |0 L: ^“嗯。”李弦礼貌地低着头一笑,转过身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 }2 Z' @) ?& x2 `+ E/ E( U( I“爸,你一直都很称职,不称职的是我。”李弦转过身,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O) v( J9 J0 r, R! k7 I
李柱实在绷不住了,大步上前紧紧地将自己的儿子拥入怀中,或许是感动,或许是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化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许久,他松开了李弦,撇开头胡乱地抹掉泪水背过身去。
6 t4 Y6 O6 K8 N5 A李弦还想说很多,可现在,好像什么也不用多说了,他冲自己父亲的背影挥了挥手,“爸,我走了。”9 p" H; P5 u.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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