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0-8-19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下 第二十四章 % n9 Z: s X! u' W6 ]1 K
: G7 A; X7 s' h$ L; \
霁子和溪海同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个返回了大洋彼岸,一个去天津实习。
/ J5 F% K1 p( I; U 他俩离我的空间距离虽然有巨大的区别,可对于我来说,却并无二致。
( N4 J" Z- n$ A3 T4 N- g 大二开学,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h i7 ~3 O1 ~7 X- S3 `( s" x
在人满为患的教学楼里上自习,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吃饭,那孤独感好像修炼了千年的妖怪如影随形,毫无怜悯之心地施展魔力,将我眼前所有的事物变成冷冰冰的雕塑,让我找不到任何人倾诉,找不到任何地方发泄,惟有缩手缩脚任其摆布。
" k8 D( {6 C: z" _3 z3 f 每晚从三教下了自习,我都来到邻近的五四运动场,在黯淡的跑道上奔跑,发了疯地奔跑。8 R2 ?. g4 R3 v$ I: d+ w
跑道上人并不少,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我频率极快的步伐让我赶超了他们一圈又一圈。身体上的透支似乎可以稍稍麻痹我心情上的沉重。什么都无需顾及和思考,只要望着前方的黑暗,迈出步子,沿着跑道,一圈再一圈,就好像实验室没头没脑地在转轮里奔跑的小白鼠,没有目的,没有停歇。) j, i R9 b, l( Z
* d0 A& Z: t+ }8 R
开学没多久收到秦晴的电话,得知他居然已经辞了职,大把大把的时间,问我愿不愿意晚上出来玩。+ T J, O7 {5 Z& q# X& X( K
虽然并不是周末,但难以忍受的孤独感让我仿佛濒临窒息的边缘,于是我答应了他,当晚去了和他经常去的那个酒吧。1 o+ i3 X& }* b; w. V0 A1 t5 I/ T
秦晴的气色看上去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说是拜不用每天继续面对卢胖子的肥脸所赐。我问他为什么辞职,他说自己仔细盘算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在公司那个大贼窝里面干没劲,于是下了狠心,一个辞呈交上去,就不干了。( y( |$ T& v, `) R5 J M2 e+ ]
『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我问。
' V+ p1 _% t# Y) Y3 O 『考托考G啊,这不,准备趁这九月最后疯狂几天,然后咱就要一个猛子扎进英语复习的海洋,争取早日游过彼岸,去那美国鬼子的老巢学习啊。』) B- q! M5 a) w
秦晴倒是很早就提过此类的想法,所以这么说我倒不觉得惊讶。
] S/ z: q- R4 p) k 和秦晴喝酒,闲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说张擎和孙二娘彻底分手了,我虽然有些诧异,但他们以前闹过那么一次,这次倒没什么太大的震撼感觉。秦晴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又若无其事地跟我说:『记得木木么?』
' a' N. t4 Q9 x; a3 C5 C5 u5 _ 『当然记得,你那个初恋老情人啊,怎么了。』8 n1 x- z P0 u% [$ i( e, i
『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7 f# ` w- u& C 『离婚了?这才几天啊?』
: g. k! T; y1 g( b+ u6 b 『他那天打电话亲口跟我说的。』, t1 [7 w; a6 @: c$ @3 @
我不知说些什么,打趣说:『还记得那天婚礼做游戏,他把你当成新娘,特搞笑。』$ ?+ T0 B7 ?3 r" y: G
秦晴刚刚点了根烟,听我这么说,快递到嘴边的烟停在半空,嘴里也呵呵地笑了几声,接着说:『其实那天他知道第五个是我。』0 Q4 J" L& G! [4 s" h
我愣了一下,问:『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 M+ n# u: C; I2 I" o5 L! o 『记不记得我那时亲他亲了挺长时间?别人没看到,其实我趁机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祝你幸福。』秦晴把停在半空的烟放进嘴里,猛吸一口,吐了出来。烟雾在酒吧暗黑的半空中盘旋,他又呼气一吹,将面前的烟雾吹散,然后自我解嘲一般的笑了笑,说,『好土是吧?跟那个什么似的。』
6 Q' Y# m) _$ G) e( c; }8 d 『他知道那是你……』我想了想说,『说明……你们现在不可以破镜重圆了么?』' x6 F8 I/ e+ i6 X, P, k8 Q( R
『得了吧你。』秦晴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圆他个屁,这世上最好的玩意儿都是不圆的。』
! }" H6 `$ V" Q$ m, s 又坐了会儿,秦晴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对我说抱歉,今天在另外一家Club实际上有个演出,结果自己给弄错时间了,现在要赶过去。我笑他也是个健忘症患者,说没事儿,你去吧,我反正坐会儿也走了。
* `2 U- [, v! O4 a3 s; k 秦晴走了以后,我独坐在酒吧里,周围歌舞升平,一片欢声笑语,可身边的这一切惟有让我倍感寂寞。3 ?9 S9 a4 C7 j& ?
我又叫了杯啤酒,听得旁桌有个尖利的声音叫了一声:『你可别跟别人说!』' u/ y7 y% b) Y" ]# `6 m
另外一个声音跟着说:『你别卖关子了,当八婆还要立什么守口如瓶大牌坊啊,快说——』6 A- A- \! ^- i, c
尖利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好像凑近了另外一人的耳朵,新闻开始播讲,继续这个八卦话题。我也没兴趣听下去,长长叹一口气,觉得这幽暗的酒吧和我的思绪一样,杂乱无章、纷繁无序。我仰脖子一口,把新叫的一整杯啤酒都灌下肚子里。
- A7 ~# Y8 U6 j4 L! J0 _ 我的头有些昏,是从来都没有尝过的醉的滋味?
7 `( M7 `- I& T* E7 y @; ^5 ] 不对,我望着眼前的空酒杯,望见了高中那年和那一帮子同学去霁子家看黄片喝酒的场景,那天很高兴,酒也没有节制地跟着一起喝——那才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醉酒。
0 g7 V, b1 D/ B, F/ W9 N 突然旁桌传来一声惊呼:『真的啊?』
[: N( ^ h; M5 D5 N' v6 ~ 另外一个声音小声说道:『当然真的,你小声点儿……我亲眼在他电脑上面看到的,那还有假?』3 I ]! x# `/ G3 B" p k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呢……天哪,这世界也太小点儿了吧?』1 t" O+ z3 A- e
『所以我说啊,别看平常他们……』这两个声音感叹完毕之后,又开始悉悉索索小声引论开来,还是在谈论这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八卦消息。
3 b# o) {1 e; R 耳边是他们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一时间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好像这近二十年的生活突然间来了个大转弯,强制性地赋予了我一种压力和不适,身边那两个小道消息的传播者像是两个催化剂,把我现在的身份和生活催化得变异和轻浮,同时让我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我再一次把酒杯放到嘴边,才发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酒已经被我喝完了。我苦笑,望着透明的杯底,恍惚间好像同时看到了实习中的溪海还有远在美国的霁子。
: p( O) i# ~. J- J3 w 酒吧里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觉得差不多该走了,刚要起身,看见孙二娘从酒吧门口走了进来。! I0 T3 s5 w* Z6 F' F
孙二娘风姿绰约地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扭着腰的同时还有些踉踉跄跄,看起来在进来之前已经喝了些酒了。秦晴刚刚告诉我他和张擎之间的事情,我突然怕他看见我,好像他们分手发生在我而不是他身上似的。于是我只顾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酒杯。
1 t) i N$ Y+ S! D 孙二娘虽然醉了,可是眼神还是很尖,摇晃着走到我的桌前,兰花指翘着伸到我的眼前:『啊哟,你看看这是谁啊?』
/ w2 ^* @$ w# P) J. F' _) V 我不得不把头抬起来,装着笑容说:『噢,是文闵啊,好巧,来——坐。』 x( O, Y% E9 ]9 s/ b8 s: ?
孙二娘立在原地摇晃的身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像春节晚会上那些肢体动作夸张的舞蹈演员,扭动着坐到了我的身旁。我随之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和已经被酒气冲散地很稀薄的孙二娘独有的香水气味。" _( G: U' k$ ]* U/ N% ^1 Z3 _, o2 n
孙二娘坐下之后点了杯啤酒,扭头盯着我笑,面容妩媚的有如醉酒的贵妃,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跑过来?溪海呢?』我刚要回答,他恍然大悟一般自问自答:『啊哟,你瞅瞅我这记性,他去实习的事儿我自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人年纪一大,记性就他妈地跟跳楼似的衰退……』认识孙二娘以来,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他妈的』三个字,掺和着他嘴里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只是笑笑,没说话,孙二娘半挑眉毛继续说:『怎么……看不出来……趁溪海不在,你跑到这里来钓男人啦?』我提高声音,一下打断了他:『文闵你别喝醉了就乱说!』孙二娘咧着嘴笑,轻抚我的背,说:『咳,你瞎紧张什么,不就是开个玩笑么,地球人都知道你和溪海是模范夫夫——哎——』他突然半站起身子来,朝门口用力挥手。- w# v3 i% z9 P4 `8 y$ ~
门口刚进来几个人,我望过去,里面有一个是以前一起打过排球的李愈,其他的几个都不认识,被孙二娘这么一叫,都聚了过来,围坐一桌。人多了我很不自在,想打个招呼就离开,孙二娘一把抓住我,说你可别走,今儿个怎么也得留下来陪陪老娘,我喝的也挺多的了,一下子站起来还真有些头晕,于是被孙二娘一把拽着坐回了座位。
" L5 _* g% ?& ] 和李愈一起来的四个人和孙二娘都挺熟,聊天聊得很起劲儿。我酒劲儿慢慢冒上来,脑子里嗡嗡响,孙二娘自己本身已经醉的不成了,还硬又给我点了一杯啤酒塞到我手上。我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聊天,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身子渐渐脱离分开。
' P( l3 p" m& l1 }( F# Y4 Y$ d 这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年纪挺大的,他们都管他叫老石,他自己嘴里说『啊呀,都快四十的人啦』,但是脸色上倒看不出来,保养得很好,在这酒吧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出任何皱纹出来。知道了我还在上大二之后,他感慨道:『现在的孩子,你们看看——咳,我当初上班上了七八年之后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那时候哪有什么酒吧互联网?你们算是赶上啦——我们那时候大冬天的东单还一周跑他两三次呢』他的语气好像老红军感慨当年万里长征的艰辛一般,我抿嘴笑,没说下去,耳边传来的仍旧是旁桌那两人密谈小道消息的背景声音。
c0 s t! z( F9 s0 }# a 孙二娘跟着继续说下去:『什么现在的孩子,人家可是恩爱夫夫,神仙眷侣,后面不知道跟着多少人流着哈喇子望着呢。』我伸出手拍了拍孙二娘,让他别乱讲,他哈哈大笑,停止这个话题,又开始扯东扯西,说了大半天的话。周围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他和孙擎的事儿,只字不提孙擎。
% R4 O l* i n" U3 l, L- \- W, v9 ] 他们喝着聊着,不知不觉好像又几十分钟过去了。我昏昏沉沉在一旁,看到他们不知道说到什么,孙二娘突然仰脖子一口气把他的酒倒到肚子里,带着些许的哭腔大笑着说:『老娘我今儿个开始就自己过了,谁跟我谈感情我就让他去找阎王爷去!』引得周围的人都忘我们这桌看过来。
" Q3 W7 m( T6 ~" y0 H 老石叹了口气,拍拍孙二娘的肩膀,说道:『二娘啊,你还年轻,这么早说这些话干什么。』顿了顿,向后仰着,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孙二娘说:『像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玩儿也玩儿够了,什么也都不想了,就想好好找个人过个安生日子——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就明白了……』* W- x! B; @" f* M5 s5 x
孙二娘哈哈大笑,扭捏着拱进老石的怀里,不说话,任由老石轻拍着他的肩膀,偶尔抖动一下身子,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抽泣。
3 Y" l; ^- _% e% c* {' U 李愈在旁边微微叹了口气,劝道:『二娘,你们分分合合这么多次,要真是彻底断了,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3 S6 B+ ]9 i: K( U 我坐在孙二娘旁边,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孙二娘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1 |/ ^1 M; f: ^" d" ~! u' g4 [ y/ K
整个桌子都安静下来,只有孙二娘一个人缓缓的抽泣声。
3 b- p, R5 ~3 i1 m/ ?, V' g 我拍着孙二娘的背,身边静了下去,于是耳边就又传来旁桌两个人未完的八卦对话:
6 s* m" M% l& r( [- ]8 w" O 『我不早就说了么,这两个人一开始就不对劲儿,我老早就看在眼里,只不过不点破而已。』
- }9 W; s) w, g0 I' D1 r" k5 f 『我就搞不懂,那谁长得那个叫一个难看啊,他怎么会看上他的?』
3 q1 [7 T- x+ u8 @# c 『谁知道他鬼迷了哪门子心窍了?你看吧,我跟你打赌,他们俩好不上一个月,一准儿玩儿完!……哎,我跟你说,这事儿我只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9 u2 T$ L2 |6 ~9 u+ ^ o7 Y3 p, P 4 z" |- t. l g# G1 B. \$ [
出酒吧的时候,孙二娘醉得不成,我走路也有些踉踉跄跄。老石就住在中关村附近,于是把我们俩推进出租车,要把我们分别送回学校和家。
. x- f7 J( P2 I# n7 _# H. d 先到了我们学校南门,我走下车,老石问我怎么样,能自己走回去么,我笑说没问题,道了谢,转身要走,身后孙二娘叫道:『小疯子!』3 N9 P+ j6 S; L) D7 G: p
我转头,南门的灯光照着孙二娘的脸,让他本来就白净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刚才葡萄酒和啤酒混着喝,把他的嘴唇渲染得鲜红,和脸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好像白色墙壁上被突兀泼上一桶红色颜料一般。他靠着车窗,望着我,眼神迷茫而无助,像在太平洋孤岛上求生了半年的人,疲惫、惶恐、无奈,不敢奢望任何奇迹的出现。我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住,莫名地疼,低下身望着车里的他,轻声问:『怎么了?文闵?』( v) {; V8 s* l% F/ q/ l
孙二娘的丹凤眼角渗出一滴泪珠,缓缓地从脸颊上划过。我靠着他的脸很近,他嘴里浓重的酒气随着呼吸散进我的鼻子里,让我鼻尖酸酸的,不知道是被他的酒气给刺激的,还是被他那忧伤的神情给感染的。
N4 ?: T, t6 _3 K( ?& {' v# A 孙二娘缓缓开口,用他今晚说过的最清醒的语调跟我说:『小疯子——和溪海好好过,外面那么乱,你们不容易,别跟他们……别跟我们似的——知足常乐,你这么聪明,应该清楚,我祝福你们。』
/ w6 A7 a2 e# _# ?7 g/ E1 N 孙二娘这意识流一般的话语一说完,便如释重负似的躺回后座椅上,一头靠在身旁的老石肩上,眼角的泪痕未干,却好像已经睡了过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