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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泪男子

[激情 H文] 狱警故事:夕阳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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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剩下的 今天 全部更新完  谢谢大家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P1 s* T! {3 i: i4 ~  K, |
因为昨晚没睡好,回到宿舍,岳刚就哈欠连天,我犹豫着问:“你睡吧,我回去?”
6 O; Q' T- |/ f: q6 h解开衣服的同时,他象是很随意地拉了我一把:“就在这儿吧。嗯,有什么事你好替我跑腿啊?”5 l% B' h4 u7 {( ?0 O
他有些躲闪着我的目光,撑开被子,盖在头上。' F5 v" ^# O9 w$ j: H  J8 J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走到窗边拉住窗帘,哗啦啦的声音在静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震撼,有些刺耳。
: W$ K  o+ [8 y! y  v* y挨着岳刚的床,我和衣躺下。屋内因为窗帘的遮挡,呈现出暗暗的红色,温暖宁静,似乎与外面明晃晃的世界真的隔开了。
, g: }- w1 P/ e; ^' K; _岳刚的头扭在另一侧,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知睡着了没有。. i3 O& H! T3 l# f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吭声就走了?”说着,把头扭过来,清澈的眼神让我看不懂他内心想些什么。
3 b$ N; |0 O7 R. g  M1 f' M- ?4 j我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谁也没说话。心里一直以来被他大咧咧的笑压抑的委屈瞬间涌上来,眼泪沿着脸颊滴嗒滴嗒滚落在床上。: S" \! O$ T0 ]# {" y
岳刚定定地看我,半天叹了口气,平躺过去望着天花板:“今天,你也是特意来陪我的吧。”, z4 l( ^- l, j- _/ ?& J, C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用发抖的手捂住嘴,捂住抽搐的脸,怕哽咽声惊动了他尚不确定的意念。
2 C3 Y8 m0 j# `- T& p7 J1 k“其实,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岳刚又叹了口气。6 [9 E' ~6 w$ k( m
刹时,我无法再忍住如泉涌出的泪水,跳下床跑到卫生间,打开龙头,大把大把地将清凉的水浇在脸上,喉间不能控制的呜呜声将这些天所有的躲避、收敛、悸动和酸涩统统渲泄出来。1 v+ y) y5 Q8 H
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卫生间门口,扶着门框,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5 A0 d# u1 S" R  C用毛巾捂住脸,想把所有的痕迹擦掉,只是那红红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9 X2 c$ p* F( \0 m低头侧过身想从他身边走出去,他宽大的胸脯却挡在面前,尤如一座山,截住所有已付出的情感的退路。2 Q- b7 q- a0 k& F
直视他闪亮的眼眸,那是怎样的一种清澈啊!没有猜测、伪装、掩饰,没有闪烁、犹疑、杂念,看到它,那些扑朔迷离的细节、那些忽明忽暗的过往都成为清晰而宁静的记忆,一一安然入怀,不再日夜惊扰躁动的心扉。% t7 R8 P4 I  }/ @. u+ V& X9 p0 N0 z7 Z
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宽大的手掌在后背反复摩挲,仿佛要替我抚去所有的悲伤。; u0 D' }& `5 H- e
午觉自然是睡不成了。岳刚和我面对面坐在床上,看一阵笑一阵,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不必说了。) ^1 _# }& F' N8 |, r
也许是隐隐的酸痛作怪,他伸手摸了摸脚踝,我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再揉搓伤处。
9 o4 @/ G7 I" g" \0 K* R“我可是有练过”,我一边拧开红花油瓶盖,往手上滴了几滴,一边嘿嘿对他乐,“一般来说,我能把好人的骨头——揉出关节炎!”
3 `3 P) c! `" q7 M: c岳刚闭着眼,一幅任人宰割的英勇气概,叹道:“如若离去,就让我死在你刀下吧!”。$ e1 ^+ Y3 S3 P9 ?- _% d/ Y
踮起上身,我凑上去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们的眼睛离得那么近,看到了其中如海的温柔。
/ ~( ^, s7 j5 j慢慢地、轻轻地,我在他肿胀的脚踝处揉搓着,想把无尽的对他的喜爱融化到血液里,流遍他的全身,流遍我想抵达的每一处。
9 c9 L+ j: L9 k, d) E岳刚的脚很厚实,抓在手中,感到脚底有粗粗的、厚厚的老皮,小腿裸露在外面,很瓷实很有弹性,浓浓的汗毛一直延伸到裤子里。我就这样一边看一边搓,感觉就象正在做一场梦,不时要抬头望望岳刚生动而俊朗的脸,望望他温和的笑,才提醒自己身处现实。0 u6 D; Q& {) V$ M
莫非是幸福来得太快,一时让我无法适应?7 Z6 W7 |7 _( W8 i+ ]
房间里弥漫着红花油的香气,也弥漫着两颗心无声交流的温馨。我在想,那一天和岳刚行走在城市的街道里,不是产生过走进与世隔绝空间的想法吗?在这样一个午后,在这样一个被窗帘隔开的房间,如何才能倾尽所有地爱他?
0 g. U- z5 q5 y傍晚,憋了一天的岳刚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跟他一起去外面溜溜,我说只能走500米,他边托着我的肩边说:“500米就500米,从操场口再算。”
5 P% n( [+ l. s夕阳又一次把操场装点得瑰丽无比,在霞光的映衬下,日渐多起来的散步的人们都象披着一层浣纱,说笑着,走着。我和岳刚也不时默契地对视笑一下,真切地感知到彼此心中的安宁与快乐。
+ g  t: l, `$ R2 V. y2 I我忽然想起每天傍晚在这里跟他学拳的那些时候,偌大的操场仿佛舞台,随着他低沉却清晰的口令声,我在后,他在前,两个人一招一式,同进同退。如同中白衣素袂、裙带纷飞的双侠,于花辨四散、身形飘忽中日月如梭,忘了身外的江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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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o' N+ _) |! Q  {0 e(二十一)
2 W. A: k/ [" g眼中的世界忽地明亮起来。/ \6 o( ^  e' p4 L- q" d3 }
清晨的苏醒不再懒散,聚集的人群不再喧嚣,前排的身影不再遥不可及,就连漫长的等待也不再焦人心肺。我如此安心满足于来自岳刚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同行的搂抱,觉得世界再大再广阔,也宁愿栖身于这样一角,做个淡定的隐士,看日升日落,看地老天荒。6 N3 |3 I9 |; N  T9 C4 c+ U+ R& ]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发现岳刚带的夏天衣服不多,除了制式衬衣和一件长袖T恤外就没什么了。一次打完球,顺手把他脱下来的T恤和背心拿走,准备回去洗了。# J3 _2 g4 g$ \: @/ T
裸着上身的他支吾半天,挠挠头:“明天干不了,我就光膀子上课去!”
  v& S' Q6 E6 @% b9 `原来前些天,警服衬衣脏了他也放在一边没洗,这在培训学员中很正常,大家出门在外,能偷的懒就随心所欲地偷呗!
* f: P" ?- E( B5 X8 }我捅了捅他还是汗津津的腰,问:“就这么穿着不怕那个女于嘉受不了?”这些天总拿上次球赛那个解说员说事,每回都能把岳刚噎得没脾气。- V% e7 s- Z; O6 @$ B, }
宿舍里的同事不在,翻出背心和衬衣递给他:“不是新的,但洗干净了。”: b5 q& |2 {  Q$ p4 p
岳刚拿在手上反复摸了摸,讷讷地笑着穿上,低头拉拉衣襟,瓮瓮地说:“还挺合适的呵。”
8 Q6 F0 j+ \2 P* ^/ ?" X2 Y! i水房,他站在一旁看我洗衣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白天上课的内容,衣领有些脏,我低头用力搓着,没听清他说什么。/ N9 y& ]# t- T
好久觉得耳边没再响起他的声音,抬头,岳刚直直的眼神盯着我发呆。我抓了把泡沫甩到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的嘿嘿乐。2 _% z, ?3 [, Z/ f8 O0 Z/ @
“想什么呢?”我问。4 \. Q$ t# [1 _/ D" I, e
“没什么,你洗吧,我下去了。”临出门,他扭头抓了抓脑袋,又看了一下,象没把哪件事情想清楚似的眨眨眼,然后咚咚跑下楼。
5 N5 f% L# P8 x6 L' H  @8 d. |这天正听讲座,忽然岳刚拿出手机,把头歪在课桌下面接听,然后匆匆忙忙往外走。过了一会儿,他进来轻轻碰碰我,示意我出去。  ?1 Q! s4 B. Z$ @/ a
“冬儿不知道因为什么被送去医院了,我得过去看看。班里你帮我请个假,有事打电话啊!”
5 x& Z7 _, a+ P- f还没等我点头,他就返身跑下楼。
; z# S' J9 S; _+ S3 k$ ^3 v“小心点!”我在后面喊。' h) ]& P4 t; U+ e. h5 w
脑子里一直在想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生怕因为着急出个差错,想打电话又担心那边情况不好,让他分心,就这样坐立不安地熬到下课。
1 \5 }- p& V$ F; U  s* i快吃饭时,岳刚打来电话。
- A, E, A: u! E; w$ @* e“你没事吧?”我先劈头问了一句。# Y6 y7 b/ b" [7 e- D; z
“没有,是冬儿犯了阑尾炎,得做手术。”
# R8 B8 d0 ^; ]  R$ n7 F, P心里稍稍定下来。; G4 P0 y: g- }' [5 Z
“你那儿有没有钱?”他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 K' H# Y+ Z  q  d# P“多少?”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记得那张银行卡上临走时妈硬刷了一些,大约有五千的样子。
( h# m4 g  l* C2 }( S8 h7 W“两千。冬儿身上没带,我这儿也不够。不交齐费医院不给办住院手续。”
: o: b4 v/ t: J' K% P“别急,这就给你送过去!”我答应着,一溜烟往外跑,打车到市内柜员机取钱,等的时候感觉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 O- m7 Z! s$ ]: e2 H. Q到医院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岳刚在楼梯上来来回回走,一幅神不守舍的样子。
5 H) i, y9 p: }6 @" _1 d1 y1 K5 |/ X冬儿和另一个孩子坐在过道,可能是稍微做了处理,脸色没有想象的难看。
/ n2 m4 t4 [1 V" F, S4 f我拉着他的手往窗口走,感觉手心有些汗却有些发凉。
$ z2 D- s) P/ I& p1 R2 P忙忙乱乱地办完手续,医生说先输液消炎,明天下午就手术。( o" u5 Z8 B0 U, d8 B- ?: ~0 w2 U
把冬儿安置好,吊上液体,叫同来的那个孩子回去,我和岳刚这才并排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3 f! p, o! s# J
天色彻底暗下来,看看时间,已经7点了。听见他轻轻缓了口气,双手摸着大腿搓来搓去,刚才一直紧绷的脸,这时才松驰下来。
' e: q0 R# V9 J" y8 ?. O转过身,拍拍他的手背,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对他笑笑。他也微微扬起嘴角点点头,把另一只手放在我抓他的手上。" D; i4 G; R- y& w
“你还没吃饭吧?”他似乎有些歉意地问。& C+ j9 d; t$ F% |6 P* c
“我不饿。”
/ d* ~& r0 N" O1 H- k他顿了顿,把手移到我的胳膊上,用力捏捏。扬着脸抿着嘴,想说什么。
0 u( Q3 c  S2 A1 J  H0 r/ a我连忙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向里望望冬儿吊瓶里的液体。其实是不想听岳刚说出什么来。
: y, b" e# _& n# T5 G! n, t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追着我移来移去。( k$ q5 M' T* B4 N1 ?+ h) |) n
楼道里很安静,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去买点吃的吧,想吃啥?”
+ ]8 b$ r  Z/ ]8 M岳刚有些苦笑地扬扬手,“你吃啥我吃啥。”8 @6 x) m& c( t& r. o6 E: b
“我可不吃动物尸体!”# ?4 v" W: {4 U  [1 ]  F- T, Y6 N
岳刚一天没见的笑容终于浮现在脸上,“慢点啊,小心车”他瓮瓮的叮嘱从身后传来。6 v! {' K( P/ O
往外走时,耳边一直响着他这句话。第一次吧?; X0 f0 Q9 V' l+ I" G
吃完饭,冬儿还有两大瓶液体要输,岳刚看看手机,迟迟疑疑地问:“要不你回吧?”0 l4 n: u( G/ Y/ w# r
我看看窗外,“算了,也不好打车。”
9 k" i! D$ Y7 J1 e5 L他没说什么,拉着我出门又坐下。
+ U& j9 Z5 _% x4 m, A“那钱”看我瞪他,他举起双手笑笑,咽下去没出来的话。9 i& _; }+ X0 ?$ i% V* [
“你们那儿出差的机会多不?”他突然问。6 E* O6 r! u1 B$ |3 m
“还行,怎么了?”
+ p! H3 Q7 f3 `; H6 L“没什么,问问。我们这种基层单位想出去可不容易。”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7 r4 _# x% Q9 d& d/ l7 h# p
意识到单纯的岳刚想到了以后,对于未来,我尚且不知,怎么能让他无端地为些烦恼呢。
/ j) ?5 ?' a7 S% g' F7 \& |故意作出调笑的语气:“想赖帐啊,追到天边我也会讨债的!”
+ h" @( j; Q$ K7 P) [他切了一声,伸出胳膊搭在我肩上,没有再说话。+ e  m+ {8 D* R* ?0 E5 Z% [8 |
入夜的空气有些清凉,我不自主地往他身边靠了靠。6 m! }% ^0 h+ G) k
那一晚,我惊讶自己居然没有丝毫倦意。看岳刚后来坐在房间里的小凳上睡着了,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心里什么都不想。
5 {1 {% g/ V; }9 W% V3 }冬儿醒来叫了声“舅”,我忙冲他摆手,怕惊动刚睡熟的岳刚。
% ~) E2 K% ^- L: x2 C0 W) m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叔叔,我想上厕所。”6 i7 F" X+ f/ ]' {9 D7 ?  }
举着药瓶跟冬儿一块去,回来的路上,对他说:“以后也喊我舅,啊。”冬儿听话地哎了一声。6 \* X# h! R: G
输完液,已经是凌晨3点。
2 n' j9 g" ~. a, h0 [4 Q. C/ R起身到楼道里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腿脚,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竟兀自出神。刚才岳刚关于以后的话重又在脑海里盘旋。
* U$ e: q8 E: d忽然,肩膀被一个人轻轻地抱住,冰凉的后背也瞬间温暖起来。是岳刚。' l4 }8 L7 D2 M, U; p# V
没有转头,将手伸到后面环住他的腰,我们就这样依偎着,紧贴着,心中模模糊糊的困惑被暖意渐渐驱散。天快亮了,对,明天,我们至少还有明天!* r9 h% E4 H8 Y% ~4 y

; m/ m* M  j  B. N(二十二)6 j. F; j! Y& r6 o" ]
冬儿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背着岳刚,手术前我给主刀大夫和麻醉师各塞了一个红包,谦卑地请求他们为冬儿多劳神操心。做这些时,我完全没有想像中的难为情和对所谓自尊的考量,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自然而大方。
7 x1 n. V# S2 p( ~$ N2 t我是一个对生活各方面特别是物质要求极少的人,从不肯为追逐被主流价值认可的名利而放弃淡定、从容和轻松。有人善意地告诉我,其实只需多些奉迎举止,多些谄媚笑容,多些讨喜谎话,多些忘我时刻,就应该早已不是现在的模样。我反问自己:我能做到吗?: R; k+ P% o6 Y* w
可为了冬儿,准确地说,为了岳刚,我是不会和自己计较在心灵上、在精神上、在原则上、在尊严上的得失,甚至这些疑问都不曾出现于脑海,即使面对矜持的虚伪、尴尬的冷落,我也会认为是在考验我对岳刚的爱。
" b, A. O- Q& z$ Z; K- z8 U术后一个星期冬儿离不开人,我和岳刚商量一起去李主任那儿请假,白天晚上轮开,岳刚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来。
7 Q2 Y" \: ?& Y8 p( s' j4 B“你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休息好谁也顶不下来。”我耐心地劝他。
8 y) ~0 q- {4 ?! A; R8 s4 R8 Q6 E“不行不行,咋也不能再麻烦你!”& J) w% l. Z% ^5 v
“呵,还跟我说麻烦呢?”我尽量显得轻松些,不想让他想太多。
- C: P" h& I; J9 i1 R7 r: ^& j他手摆得象扇子,“反正是不行。”说着就要拨腿走人。3 D' d* i: D" y$ M% n& N
“岳刚!”我真有点着急了,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声音也提高很多。他扭身诧异地看着我,可能是被我通红的脸色吓住,讪讪地笑着,“别别别”; ?$ w; L$ o) |' o0 s, g# u9 }
“我告诉你啊,冬儿可是也叫我舅”,我想我已经是青筋暴起。半天缓了缓口气,上前拉住他,轻轻说:“现在,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 Q* m1 t  x( g7 O! s
岳刚咬着嘴唇按着我的肩膀看了半天,“哟,真生气了。好-好-好,你就替我受罪吧,我看哪,这债是还不清喽。”" ]% T% I. U0 l/ x# q5 X3 N
到李主任办公室门口,我有些犯难,推着岳刚让他先进。
5 L- Q( m, `. W7 ^  F9 _老李坐在宽大的字桌后,正低头写什么,有些灰白的头发正对门口,猛地闯入视线,竟让我有些辛酸的感觉。0 P+ E7 E. o" e4 q, A4 H5 h
看见我们俩同时出现,他把花镜脱下放到一旁,象明白什么似的点点头,手中不停转动着铅笔。; O3 i) ?! _2 F! Y- u
前两天请假时太着急,根本没来得及看老李的表情,现在才想起上次练车的事还没跟他解释呢。3 K' \' s- f8 c1 `' h7 ^/ b
站在岳刚后面一点,我偷偷扫一眼老李的脸,依然很平静,只是没有单独和我在一起时的微笑。. q. k) c* D2 ?4 L+ U! f
老李听岳刚讲完,说:“哦,应该应该,孩子不要紧吧。落下的训练和笔记以后补上。对了,岳刚,他看还用不用班里出面再派个人,这样人手更宽裕。”
( L6 t! q+ ], {0 D. E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岳刚在摆手。这时,老李越过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平添了几分温和与询问,我能读懂那里面的意思:这些天累不累?
1 z/ d1 _# Y7 _" n老李又说:“下午去医院的时候你们坐上我的车,记得啊。”
6 N$ |% d* ^6 x; |6 \看着他慈详、亲切、红润的脸,我用力憋住冲击眼眶的力量,说了句“谢谢”
1 J3 W+ h& A5 u) @8 Y. m老李的神色变了变,很快地低下头翻看着桌上的纸,“你们去忙吧,注意身体啊!”# ]2 ~: Q1 j1 }
出来后岳风跟我嘀咕:“呀!这红……李主任怎么冰火两重天啊。”我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本来就是个好老人。”心中充满了不知是愧疚还是感触的东西。
1 ]  ^( v% ?4 I; P3 s" h$ A冬儿一点也不和我生分,自打我让他改口,他每次都喊我“小舅”,以示与岳刚的区别。有时岳刚走后,小家伙会好奇地问:“你和我舅是同学?”
. n( s3 P* G" q+ R. ~; L! ~我笑笑摇头。
6 B+ h, C( F' b他一幅笃定的神态“那肯定是好朋友!”
7 c* t4 F# E9 K& I0 E/ {我调好控制快慢的调节器,把手放到被子上,看看冬儿无邪的脸,没说话。6 M; \+ y- w% [5 n6 t% P$ |# W
好朋友?我真不知道与朋友相对的除了敌人外,是否还有爱人?
1 N3 s' `" x9 R6 Q4 a$ g3 f不知怎么就聊起岳刚的事情。冬儿说:“我舅为了我们这个家把自己什么都耽误了。”我问为什么。冬儿说了一大堆,大意是早在两年前,岳刚监狱所在市的公安局到监狱开展警示活动,副局长在看了岳刚带队的犯人队列表演后,立马向人打听岳刚的情况,亲自给在税务局工作的女儿牵线。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彼此还觉得不错,女孩就跟岳刚回了趟老家,大概也是条件有些差,女孩便嘟囔了句以后再不跟他回来的话。岳刚当下就拉了脸,死活不肯再没见面,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 r1 ]. M: U" G$ u3 L- y6 k我发呆地望着窗外半晌,直到冬儿问小舅你咋了,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说:“挺可惜的。”7 O# X' x" r- {9 Z) N
冬儿住院的七天,老李真的接送了我们七天,很多次我和岳刚都说不用了,他总是这边答应着那边又准时把车停在院内。. t8 y9 z8 i" _" ^$ Y4 ?+ e
大部分时候,老李会询问冬儿恢复的情况,不时提醒我们注意饮食啊、卫生啊之类的事,只有那么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忽然说:“小赵,你像极了一个人。”
# R4 j( P7 q, f5 P6 `+ S  T心里咯噔一下,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V' D% a3 e9 f* F( M
前排的老李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右手轻推档位,嗖地一声超过了前面好几辆车。$ T  g* H0 O5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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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N& m0 d2 F& u+ g; x1 m5 }0 {送冬儿回公司那天,天气好极了,这个城市少有的晴朗使每个人心里都扬溢着畅快。岳刚在一旁看我反复叮嘱冬儿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注意安全,冬儿不停地点头,有些酸溜溜地问:“冬儿,你跟我好像从来没这么亲过?”2 l: u4 O# m: o6 T: y; w" b
冬儿扬起青春的脸,看了看我:“这是我小舅呀!当然亲!”说得我眼睛潮潮的。/ |, \1 L1 l- f- Y$ L
快走进公司大门,冬儿扭头冲我们喊:“小舅,记得跟我舅一块上我家,吃我妈做的莜面啊!”3 A2 w) J( l9 Z; q* Q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朝冬儿挥了挥手,一直举着,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3 n0 W$ P, S# A0 n
也许只有真正迷恋某种东西,才会产生留住时间这样的妄想。那些日子,我就常常在想:爱因斯坦既然提示了世间那深奥无比的时空概念,那么时间就应该不存在简单的“流逝”这种状态。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在改变空间与时间的关系中,寻求到一种平衡,能让我永久地体会广漠宇宙中两个缈小个体长相厮守的快乐。
6 g4 H+ u& j+ N* U' g转眼,培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应很多学员的要求,培训班决定放假三天,让大家回单位和家里处理必要的事务。许多人隐晦地称之为“人性化管理”在培训班的具体体现。" E6 A# T) r/ W3 d# g% P
我没有回家的想法,不愿意面对纠结着爱与恨的来自父母的眼光。( X; a% g7 q  [
岳刚知道我不走后,有些迟疑地问:“那你准备干什么?”- K. d! r# ~/ u/ W9 m+ ~
“你呢?”
5 b. P4 P4 {( @+ z0 Z“我想回趟家看我妈。”他无意间瞅了我一眼。
3 B3 ?# v! o4 K; p( b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说:“那,我也跟你去——吃你姐做的莜面吧。”* Z4 I* ]$ D/ G, ?% K* b* [! H) @0 _
岳刚先是吃惊,然后抬手挠挠头,憨憨笑:“哎,就怕你住不惯农村的地方。”
% s% Q. g; A( f: `  [“谁说的”,我瞟了他一眼,“我还常回我老家呢!一个省的农村有多大区别。”+ M" {4 s2 o1 z+ L+ Y
“那行!”岳刚终于痛快了一回。
% J' m6 C' k2 j: Z4 {5 T& v  f0 g利用下午下课后的时间,我拉岳刚出去想买点东西,毕竟和他一起回家,双手空空怎么象话?岳刚听后大张着嘴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都是留点钱!”
+ c0 `. R7 f+ n6 b; d: M“留钱是一回事,东西是另一回事”,我好像深有体会似的给他讲,其实也纯属乱发挥。7 i. K, G3 z5 _6 H+ C6 c
反复商量,最后给他母亲和姐各买了件衣服,还有一些省城特产,付帐时,岳刚又跟我抢,我说:“这算你的,那我另买。”他才无奈地罢手。" W, G" u7 o/ ]0 _7 K
吃过晚饭,好多学员都陆陆续续赶夜车回了家,宾馆里显得更寂静。索性叫上岳刚去打乒乓球。9 p' {. t) v. x6 ^: {
岳刚心情一好,打起球来更加张牙舞爪,没一会儿,就已经是满身大汗。坐下来休息,他嘴不闲地跟我讲明天得坐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镇上,然后还得步行五六里地,问我能不能受得了。
* n1 D! P  X+ u6 R" Q5 z; t$ a: Q正说着,房间的灯突然灭了,透过窗户,整个宾馆四周一片漆黑,这才想起下课时李主任说过可能晚上要停电。, J- u0 ?2 w0 Q$ Q
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仿佛身处无边的黑洞,无从辨别方向,甚至连某些感觉都有些失去似的不着边际。
( [' ~: A$ E9 v9 F5 D# E伸手不经意碰到了什么东西,湿乎乎的,按了按,岳刚嘿嘿笑了,才明白是他裸露的胸肌。1 J# M7 R) J& z1 G6 z+ E, {: Z* v
岳刚抓住我的手,想要拉我站起来。
% U0 h5 ]1 v* j' e; J那一瞬间,我不知自己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暗夜的诱惑吧。
& i% A( O9 p6 q2 K伸手一下搂住了岳刚汗湿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前,不停地来回摩擦。  G6 |0 G- o  y% e
感觉岳刚挣扎了一下,停顿几秒,他也用汗津津的胳膊紧紧抱住了我,力气很大,仿佛要勒住我的呼吸。
; S7 N$ u5 |: o6 E闲上眼睛,伸出舌头着他略带汗咸的肌肤。嘴里还喃喃着什么。那一刻,我已经陷入迷途。
; L% ~7 Q4 q2 X$ p* m. o推他重新坐到椅子上,蹲下身,我将头伏在了他坚实有力的大腿上。) Y* ?4 L, a0 Q0 w1 O! h
沉寂,无边的沉寂。只能听到我俩急促的呼吸声。$ \- i5 v+ J- }5 v
冲入鼻腔的是已经很多次在队列中、在打球后、在洗衣前深深嗅过的岳刚男人的体味,一种夹杂着肥皂、洗衣粉、汗水、淡淡烟草的味道,这种味道,即使让世上最成功的化学师,也难以复制,它只属于眼前的岳刚。
9 g* z' T7 a1 u环在他腰上的手,渐渐移到下面,在凌乱的摸索中,忽然接触到坚硬的突起,岳刚身体也瞬间僵硬起来。" o& `+ H9 t5 ?9 y1 g4 S
那时,我有短暂的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4 `! q+ i/ ]- _0 n
猛然,岳刚站起身,哆嗦着解开了身上的禁固。黑暗中,我的唇便碰到了他身体中最神秘的部分。# a: V2 x7 \% h0 a! C/ S2 V
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是生命与生命最直接的交流吧。6 `" V. x% y, q6 T
我只知道用我全部所能带他飞跃颠峰,一同扑向那人撩心魄的幻境。在那里,我们的灵魂在飞舞,在纠缠,最后勃发出最耀眼的光亮,点燃了原本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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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重新归于沉寂,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b% M* X: W+ ?/ p: @6 ~
我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双手环抱着岳刚渐渐松驰的腿,不时用鼻翼蹭蹭裸露的肚脐。* Y& K: T  C, K0 l. X
岳刚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象刚才一样梳拢着,恢复平静后的节奏很舒服缓很安详,一下一下仿佛在绸缎上捋过。贴着他的身体,似乎能听到全身血液流回心脏的声音,汨汨的,不是动人心魂、气势磅礴,却显出另一种温和、温顺和温润的美。
7 M% u# b% S4 ?过了许久,岳刚用力搀我起来,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8 j2 Y% @5 D. ?: ~! _# p他抓着我的手腕,轻轻捏了捏,一如刚才悸颤时的抖动。
0 Z6 @+ ?: z8 g+ k我是一个习惯等待的人,等待阳光、等待风雨,等待幸运眷顾或伤痛打击,于等待中错过了繁盛的花开,错过烟火夺目。却,也得到无知无觉的垂青。或许,无论如何,命运归属于一个人的东西其实同样多,等待或者追寻只不过使这些在各归各位前多了几次调换,多了几番患得患失的焦虑。
+ }. s% R8 i% k: r! a- J. z" {* y: i! ?眼下,我就静静等待着岳刚的予取予夺。
' j5 M# {: D: n9 i0 W7 j) ]3 Z岳刚掏出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照亮他的脸,象很担心被我看到似的,他的眼角间或抬起,感受我目光中忽然被光亮映照出的局促与不安。
6 V% Y9 o: {( T8 C. o$ m. D/ C他笑笑,转身去取椅子上的衣服。那笑里似乎有歉意、说不清从何而来的歉意。
3 |2 w" \( g: u  \8 Q0 T; x/ m! ~* r穿上衣服,他伸手拉了拉我,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 K/ n- {- V/ ~; g见我站着没动,他又把胳膊搭在我肩上,我们的脸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 ?/ o6 ?4 V, t2 U& H' J9 W# N8 @“培,咱回吧?”
2 L* c8 E% r% t+ p( @: E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有些调皮,还有些撒娇。0 }( Q9 M. |/ J. e& b5 `
我又从背后抱住他,将手伸进衣襟里,不住地抚摸令我迷醉的身体。岳刚静静地站在那儿任我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 B0 Z7 |) b2 h- t4 U8 s  c  o% b过了好一会儿,他象哄孩子般:“好了吧?|”然后抓住我不安分的手,从衣襟里拖出。; |4 y7 c: P6 E4 I  o( T5 p
跟在他后面出房门,我极不舍地让自己最后停留在这扬溢某种气息的空间,锁上门,锁上一切迷乱,与灼人的欲望作别。  n, q7 s9 M9 ^  P# }( l! g
在楼道口分开时,岳刚说:“回去好好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坐车。”8 f/ Q& Y8 W9 n4 Y
应该是从几个宿舍里泄露了光,这儿不是那么漆黑,看着他忽闪忽闪的眼睛,我是如此不愿和他哪怕一分一秒的分离。岳刚转身往回走,我站在原地没动。8 b, k) ?6 d& {$ \) E9 a
已经快走到宿舍门口的他忽然转身,太远了太黑了,实在没法看清他的表情。
" R# _8 U& `& n/ e心里顿时涌上万般不舍,我急忙噔噔噔跑下楼。
" L9 Q- V% _" }8 @2 w刚刚打开门,手机嘀嘀响了响,是短信。+ C; S; T+ X/ U* E* o$ z9 _/ t
岳刚:你没事吧?
; p1 X; s% s' a仿佛看到他歉意的笑容,心哗地就明亮了,就落地了,就安宁了。
$ B; e8 M. K5 E: K2 Y$ ^“没事”还想多写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5 b( c" f. M' k  j8 z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过来
0 J: K8 J8 Y: ]“我已经躺进被窝,想刚才,想你”% P' N  u. ^1 k; i) N
带着莫名的忙乱,赶紧也上床躺下。& i# f& w9 T$ Q: F9 U) D
“我也是,也是,也是”0 G; n7 {2 ]- i. x- G" h# q' l( N
不知岳刚能不能看懂这完全不合语法的东西。7 C4 N# ]. P% B! N- n( u/ }
又过了一阵,岳刚:培,睡吧!* L) ]3 w( M; c4 ^
握着手机,盯着天花板,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O4 a* ]7 q" D# l  s
从坐上车到现在,我一直没说话,只是笑着看身边的岳刚。+ x4 N9 `, o$ [5 y& }1 v- w, N
偶尔岳刚温和地嗔怪:“还没看够!”抓住我的手用力捏捏。/ x" m/ P- N7 c: v
心花绽放的感觉就是如此吧,一如灿烂的阳光,一如明亮的世界。# q; N7 E# H& X  t0 F; t
平日坐长途总要晕车的我,今天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耳边只听到岳刚指着某个村镇说小时候来这里赶集,手里攥着几毛钱,不知该享受哪种小吃时非常困惑;几年前回家车坏在这里,他步行了四个小时才到的辛苦;于是我就对经过的地方充满好奇,就对嗖嗖流过的草木顿生感慨。8 {4 b; _2 F4 y# O2 C3 z8 j
岳刚的家正象他所描述的那样,座落在山角,一路上不时有乡亲和他打招呼,浓浓的乡音里透着亲切和熟稔,村庄里弥漫着淡淡的水雾,行走在小路上,有一种漫步云中的感觉。
/ ^# S$ O7 m) i岳刚母亲和姐姐的热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母亲坐在床上不能下地,还是嘴里不停地招呼我们吃这个喝那个。姐姐真的做了喷香的莜面,告诉我这东西养人,看把岳刚养得多壮实。回身望望岳刚,他正冲我挤眉弄眼地乐,还拍了拍结实的胸膛。% ^% n  j2 `6 D
吃过饭,岳刚领我在村庄里四处走走。依次给我讲他小时候在这儿上学,在这儿游泳,在这儿偷玉米,在这儿烤红署,每一处因为有过岳刚嬉戏的痕迹而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也因此变得神秘和亲切。说起儿时的故事,岳刚滔滔不绝,惹得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我艳羡不已。
" J6 O0 F- I( V  k曾经,岳刚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贴近,今天,我也投入到这片土地的怀抱中,心中感受到和岳刚产生了更深的无比亲密的联系。
. C6 O: l9 m/ |7 a, n; b8 F我不能理解有些夫妻因对方出身于农村难以适应某种习惯而产生隔膜。在我看来,假如深爱一个人,怎么不会对他的一切产生出由衷的爱意呢?正是在这些看似简陋和自然的环境中,我所爱的人经历磨难,享受快乐,一步步长大,走向和我们结缘的地方,那么,不是应该对这里抱有深深的谢意吗?
+ N! m9 L/ _/ W, w1 Z7 y我满怀好奇地问这问那,岳刚和我对话中不时会冒出一些家乡口音,引得我哈哈大笑。岳刚挠挠头说不知怎么,一回到家里,原本淡忘的方言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 D: V4 t3 u* w8 S1 a
身处此地,看着岳刚舒缓自然的神态,如鱼得水的动作,与周围的泥土、庄稼、野花、小池塘浑然一体,一切都变成巨大的磁场,强烈吸引着我的身心。我紧紧贴着岳刚,不时挽起他的胳膊,岳刚则用他好听的方言提醒我注意脚下。
4 w4 w! v2 O. u1 N/ K# }; m5 b6 ~4 R我以为,这一天与岳刚同行,会因为这些令人心醉的细节成为最甜蜜的记忆,不曾想,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使记忆瞬间碎裂成片,变成我们彼此温柔的终结。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
2 u& ~! M& y2 ?2 Z  ^5 F9 D0 m' ~乡村的夜晚,空气中飘荡着麦苗返青的气息,混合着泥土、水气沁人心脾,远处传来阵阵蛙声,此起彼伏,仿佛传情表意般不绝于耳,头上遥远的星空与都市所看到的完全不同,清澈无比,每一颗都似乎离我们很近很近,清光闪烁,疑在身边。2 V& E( t  Z" a) m/ w3 J0 [( I
我和岳刚坐在屋中和他母亲闲聊,说了会儿冬儿的事,母亲忽然叹口气问:“刚啊,和那个张闺女的事咋样儿了?”8 ~8 ]( \5 o4 z* j) a
张闺女?哪个?似乎冬儿说的局长女儿姓莫。( g2 c$ F% A" l% }  T$ p' y
岳刚的眼睛与我疑惑的询问相对,他低下头,用脚蹉了蹉地面:“就那样吧,你甭操心了。”
& H7 Y+ q2 ^0 k( k' J“怎么能不让我操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成家我没脸去见你在那边的爹呀!”说着,老太太就拿袖子抹泪。
, @. A  S/ M+ s0 y' }' k7 E9 d8 L+ a岳刚的姐姐收拾完碗筷也走进来,有些担忧地插话:“刚,看着差不多就行了,再拖你的岁数也不小了。是不是,他赵兄弟?”
: x& w- I9 r& m$ A& C我愣愣地笑笑,岳刚抽着烟沉默无语。9 E9 |4 p9 n7 M; l2 [, V
母亲又说:“这些年,这个家拖累你够多了,你看,和你一般大的,哪个没有一男半女,你可别让我临死前见不了孙子。”# {: r, R2 O5 M  [8 m: n# [
“我知道,娘。”岳刚宽慰着她,见母亲想起身,走上前扶了一把,见状,我也赶紧搭手,一块扶老太太靠在被子上。
) \" s0 b/ \5 T& B- _( F( h“他赵兄弟是不是成家了?”母亲转过脸,泪花还没拭净。
; R5 y% b' X) d- {3 \3 t! `我怔怔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支吾着没回答。7 _' x  Q6 N) C/ ]$ d( B; k
“就是,刚,别挑人家这儿那儿了,结婚过日子就是那么回事”' l  h9 x) @* o( c& Z2 U
岳刚抬眼看我,目光显得又茫然又深遂,我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假装走出屋外。7 s) x! [- `3 I/ i% G5 \
身后传来老人家哽咽的声音:“啥时候你能把媳妇带回家,我就安心闭眼了。”- w# t% G$ y3 d) f% C
心里象被堵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6 d: k0 l- |$ R1 f% }, f* q
一会儿,岳刚姐姐招呼我到隔壁房间休息。她一边收拾床上的铺盖,一边说:“赵兄弟,你和刚关系亲,也多劝劝他,他这个人啊,一根筋”
, t' Z* \. K! @5 X1 F2 f$ {看到姐姐一脸期待的神情,我不得不用力点头。
! X/ j, E' b9 R1 ~7 Q姐姐走后,听见岳刚还在那边和母亲低声说着什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里乱糟糟的。
0 z& N+ _: r5 [0 n; d! u时间还早,但村子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大概这就是日落而息的节奏吧。已经有很长时间,我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短暂地生活过,此时,蛙声、树影、轻风与不时传来狗吠声,让我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静谧恬淡、什么是常态人生。$ o* m5 l; E) L! v
仰望满天的星星,颗颗象珍珠镶嵌在天幕中,那么亮那么密,仿佛浩浩荡荡地向我压来。蓦地,我恍惚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置身于完全与我关的这个村庄。周围的一切本应该如常地运行,而我却痴心妄想做那只挡道的螳螂。, B: r/ e/ b1 C2 P, K' `
心中升起的鄙夷、自怜、羞愧,将白天刚刚领略到的些许快乐,一点点啃噬待尽,痛入心扉。甚至我觉得,与岳刚同来的初衷,在他母亲、姐姐还有头上星空共同组成的湛蓝而纯净的背景下,也变成一道极其丑陋的污浊,难看地呈现在那里,极其显眼。3 p. V% `! I+ C* n; d! C
岳刚从屋里走出来,看我发呆,没说话。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2 h/ g' k: P5 T0 X默数数字,与不可预知的答案豪赌;% a! `1 H2 G8 H; k7 m
反复挣扎,将世间不同的幸福作比。
$ x/ `- q& Q% y0 p+ j5 N0 v紧咬嘴唇,我在等待。3 j9 V1 k# H7 T  N  I
良久,岳刚转身,低语道:“回屋睡吧。”; C7 A( K5 p1 ]0 t
他没有伸手拉我,只是在经过的时候,短短地停了一下,就独自迈步进了房间。
" ]4 c# u/ d: y) q  a星空可以作证,我没有掉泪,只是,五脏六腑移位般在抖,震颤得大地都跟着晃动。- Q4 G* m7 W2 m1 J. M# e; Y& A
进屋,岳刚已经躺在另外一张小床上,头朝里,似乎闭着眼睛。
0 b- [. \3 }7 A. [/ z2 x, J) n坐在我的床边,我直着眼睛盯住墙角,除此之外,我不知还能看哪里。
) w, n8 o7 q. O( C. s9 x9 R# J/ `岳刚象自言自语又象在对我说:“娘就我一个儿这些年她太苦了哎”6 W- S! C2 O' D( G. t
苦涩将我的嘴角轻轻扯开,走到床前,拍拍被子,岳刚平躺过来,与我涣散的目光对视,似乎想说什么。; ~$ Z  d+ `: l' B: P1 C# I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为难,叹息在心中响起,我绝不忍心让单纯的岳刚在此刻用已经疲倦的心再去经受折磨,这份情感太过离乱、太多阻碍,那,就此终了吧,就让他更加释怀些吧,趁那些弱小的根还未深深植入心怀,趁那些模糊的、潜行的还未变成坚定誓言。9 K& z! m; c0 F: v) |1 H0 [# Y
我努力笑笑,将手伸进被中,拉了拉他宽大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结实的胸膛,“累了吧,早点休息。”
& u/ J: o- R6 k月光如水银般泻进屋内,岳刚轻轻的酣声从对面传来,我没有睡着。起身,站在院子里,想再看一看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闻一闻夺人心魄的馨香,望一望浩淼无边的星夜。或许,从此之后,我将再也与它们无缘。6 P6 e" i5 h2 @! {4 e2 W  y. r- K
第二天一早,没有理会岳刚诧异的神情,我执意先回省城,母亲和姐姐都真诚地挽留我,我只得说实在是有事情,必须处理。余光瞥见岳刚垂着手站在一旁发愣。
8 v. C/ h0 o' k) ^  K9 s) S& W5 _临出门前,我绽放着笑脸,对他母亲和姐姐说:“你们放心吧,我保证岳刚很快就能领回媳妇,保证!”说这话时,我没有看岳刚,没有管心中零落一地的划出血的碎片。
9 g, s2 {. i  S2 u, V7 V. r" |' V/ z# T& Z4 O
(二十六)
$ L) j# r# c# ~1 l! [同事们基本都没回来,夕阳下的宾馆空旷沉寂。独自站在院中,抬头凝视这幢风格古朴的建筑。阳光从楼顶越过,投射出的影子将整个大院笼罩在阴暗中,包括渺小的我,清凉寂寥。忽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如果长久地注视一面旗帜,它就会招展飘扬;如果长久地注视一幢大楼,它就会轰然倒塌。此刻我仿佛真能感觉到眼前的建筑正在我专注的凝视中,渐渐倾斜,甚至我臆想到张开双臂迎接这瞬间的倒塌,于激扬的尘埃中化作烟雾,飘向天边。
. |& w! e+ M7 S, O大楼没有倒下,倒是岳刚的短信到了。" S3 y. |/ b2 w) N
“在干什么?”9 J  ?! m& j1 O) L+ n
残阳如血,木然地想他捏着手机等我回复的样子。: e  z. u1 ~7 c5 f, R$ z+ f% g5 \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过来:你生气了?' I# P" H  [7 k
盯着几个字,仿佛看到他一脸无辜憨憨的表情。一路上、一天来、一脑子聚集的似悲似怒似怨似伤的情绪,就象千钧之力打在棉花上,顿时被消解得无影无踪。心中软软地化出一汪水来,那种似曾相识的无奈、似曾相识的温暖、似曾相识的困惑、似曾相识的挣扎重又与我结缘,散落在未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随时在不经意的时候置我于无边的落寞。' j( q. [3 A: P' y3 T
只有此时,我才真正明白,所谓伤感,所谓绝决,所谓终了,在我潜意识里,其实都只是面对社会评价、家庭压力、不可知未来无法释怀后的一种自虐,在这种日益扩散的痛中反复感知曾经付出的意义。其实,我怎么会和岳刚生气,他无非没有给我想要的承诺,可,谁又能给呢?# j$ ^" ^0 ?$ v4 e% [2 U3 N( |; w
再见岳刚已是两天后的清晨。他急匆匆从楼里跑出来,挤进队伍时,冲毫无表情的我笑了一下,见我没有反应,有些讪讪地扭回身。从后面看过去,迷彩背心似乎刚从衣堆里取出,有些皱,散发着他特有的味道。不知是衣服薄了还是别的原因,眼前的背影竟显得比以往消瘦。
' {$ K2 c* X8 N& G岳刚没有象往常那样错过列和我并排走,或者将手伸在背后,用拇指和食指朝我做个射击动作,从院内到操场,他一直半低着头,不时踮踮脚调整错乱的步子。看着他薄薄背心下线条分明的肌肉随着手臂的甩动,一起一伏,那些以为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开始在心中摇摆,开始变得似是而非。9 @# N9 F4 a# }6 W9 b9 W3 A# y
休息时,岳刚被同事们拉着站在篮球架下。他似乎有些疲惫,不跳不抢,只是当球落到手中,才随意投一下,也不关心进筐与否。偶尔抬眼,朝我站立的方向望一阵,重又无精打采地看着球在同事们手中蹦来跳去发呆。  h9 A& w0 l9 G7 v! _  F
我不知在历经心灵的激烈冲突后,该怎样重新和他继续走在一起。要不这样讲吧,我不知道怎样在心灵考问与自我需要间做出抉择。! Y# U* L; a+ |( g, i0 a1 b
中午吃饭,我故意拖着晚些去,想避开岳刚。谁知一进餐厅,却看到他坐在我常坐的那个角落,边吃边抬眼留心着进进出出的同事。
( l$ N- u: S, E# ^0 E  x1 N发现我进来,他站起来摆摆手,又指了指桌子,我才注意到旁边已经放着另一个餐盘。
: Q' ~) w2 Y) _# o; g, j; y走近,岳刚露出憨憨的笑,盘子里盛了我常吃的几种菜,还在一边堆了一小堆辣椒油,火红的让人看着开胃。" L6 h9 ]% Z; R8 Y. }, `6 p- B2 K
“才来啊?”,他有些小心地轻轻说,“看看是不是凉了?”
2 u" y8 D$ e. ~两天来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墙哗拉拉地倒了。默默坐下来,一口一口吃他为我盛好的饭。
1 {. Y; K# i9 F0 j0 n5 o从他家到路口长久的沉默后,我们之间还没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什么都不说,就当这两天发生的都是在夕阳操场中做了场梦,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 F- ?8 O, {$ [0 e9 C3 V0 \  j; j感到他边咬勺子边偷看我的表情,我索性停下,直视着他。
# I1 b/ K9 D3 n! w% s; ?“嘿嘿,”他晃着手笑了笑,“快吃吧。”0 J6 V, W0 _0 B6 v8 L! W5 B3 g
所有的坚定都敌不过他一抬眼偶有泄露的温情。算了,在心中叹口气。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可追问的?我最在意,最希望的那一句承诺、表白真那么重要吗?我真能逃过一切世间诘问无所畏惧地抓住为多数人所不屑的幸福?
9 i' L* Y/ C) z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能要的。& |( D1 N- G9 t! v2 _* R* [
岳刚还是有变化的。他会尽量避免和我单独在一起,尽量避免谈论似是而非的话题,尽量用他明朗憨厚的笑挡住我不由自主的亲近。当然这一切他会做得非常自然,让我并不感到难为情。3 S# ]# R2 P0 ~7 h2 m  L
只是,我再也回不到一无牵挂的那种平静中了,那仅有的短暂的甜蜜不时闪过脑海,不时惊醒妄图沉睡的梦,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C; _# B& s+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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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Q" R- ~- D* L2 x2 R
警体训练告一段落,经过简单的考核,下一步将是全天上课,进行系统的罪犯教育改造理论学习。5 }3 `6 p4 @  t" x
岳刚因为在警体训练中一贯的优异表现,被教官拉去参与对学员的考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那套被他笑称为“化骨绵掌”的擒敌拳居然也被评为了优。
+ y+ y4 w& V/ ?6 ~结束考核,大家都没散去。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中间不乏争执、斗嘴甚至惹他发火,临走了,大家还是颇为伤感地将教官围在中间,说些珍重保重之类的话。; f0 j4 U. t2 N" \+ P
忽然岳刚提议:“大伙再给教官打一遍拳吧。”' E3 m2 Z8 c6 b: L9 L/ P
以往岳刚带队出操总免不了嘻嘻哈哈地与几个刺头调侃,说些大家自觉吧之类不疼不痒的话,今天,印象中一直都散漫惯了的同事们没一个拖拉,迅速站好队形,包括平日里发嗲成性的女学员都一脸严肃,直视前方。
' Z# U, c4 |* m- e记得每次成格斗式散开总会有人因数错步子、不看间距导致队列七扭八歪,可这一次,大家的正步踢得整齐划一,啪啪声响彻操场。
: o! h, q( g) f* e, |, G% d% H岳刚站在前面,目光威武地扫视了一遍队列,极利落地碎步跑向一旁的教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 `& X. i4 I3 W9 Z“报告教官,第六十二期培训班全体学员整队完毕,请您指示!”
3 i7 }8 b; x- w, |4 |/ O& v“开始!”小教官的声音仿佛有此嘶哑,但目光依然炯炯,军礼依然威严。
( N9 A- ~- O9 g  m) i“擒敌拳——预备”岳刚响亮而瓮瓮的声音回荡在上空。
1 u' W$ t# W3 K0 Z- J“嘿——哈!”每个人都仿佛用尽全部的力量在喊。& u4 m6 _+ c9 Z
“第一动:直拳横踢”3 [) T" q! p/ F/ Q8 T, H! y
“嘿——哈!”! w- `& y0 ?7 d/ n- D+ R( ~8 J
“第二动:抱腿顶摔”
4 m- h7 W4 I; i9 r: e  A“嘿——哈!”
) v* D" ~1 v# P6 u$ v“第三动:勾摆连击”
" G2 m: ~3 c8 }& {/ A阳光下,一队监狱警察在用他们并不擅长的方式向小教官致敬送行,也许此刻之后,每一个人还要重新陷于种种世俗的纷争难于自拨,但此时,所有人,所有心都朝着一个方向,那里是朝夕相处滋生的情怀,是人类共有的对相聚别离的感叹!从不为宏大整肃场面动容的我,似乎也被裹挟着融入到这股热流中,一样拳拳生风,招招有力。
9 l2 {! K" A9 H# y) Y& c: w队前的岳刚可能有些激动,在最后成格斗式结束时,许久他都没有喊“停”,所有人都那样凝固着,专注着。
- i, }' h. y8 S) }最后还是小教官大声喊了句“停——”,我看到他背过身抬手擦了擦眼睛。/ B; w4 R1 |! j' z7 t
回去的路上,岳刚好像犹豫的半天,轻轻问我:“你看,咱们请郭教官吃顿饭怎么样?”' i' d+ {( v. S4 c
我能理解他的血气和性情,点点头。- b) _+ V) B9 Z7 ^5 @
不善饮酒的岳刚,主动给三个人倒满,端起酒杯说:“郭教官,我们兄弟俩先敬你一杯。”7 ]1 H! M! ^& d) `! l3 o& m
小教官毕竟年龄还小,更加动容,只是用力点头,用力抿嘴,然后一饮而尽。
7 i$ F2 w- S+ y" X1 e: a' B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很不习惯热场的人,即使下午被那堪称“宏大”的场面短暂地感动过,但现在,却没有他俩那种气血上涌,满面通红的冲动。* H( F  Y! D: ]8 B' n- E, ]$ j  a
小教官看我大概有些异样,笑着问岳刚:“你们是同事?”
+ H, `7 j) o7 l1 p) M8 u岳刚扭脸望了望我,我替他回答:“不是不是,培训才认识。”6 P$ h/ H7 J& V) U1 F$ I
小教官颇有感触地说:“是朋友哪在乎时间长短?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朝朝暮暮,来,为咱们共同的萍水相逢,干!”
& r5 l: ]! I$ q  C* c4 J- j咽着杯中的酒,我没为他那句并不适宜的话笑出来。
* m2 M1 i# D; c; ^9 X9 r渐渐的,两人都有些高,俨然成了知己般,互留电话。推杯换盏的情景在我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 h8 l, G! X- V- x, G1 k& D这是我很多年都不曾细细品味的场景,流淌在他们中间的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友情吧?这种东西于我,有过吗?或许在那座青翠的校园,在沸腾的球场,在人头涌动的车站,会有吧。不过,那都是太久远太久远的事情了。6 v4 [+ s/ i; M+ X" b
朦胧中,小教官似乎变成了我。我在想,一个月以后,我是不是也能象他一样,和岳刚如此坐在一处,将所有不能说出的话化成一句“萍水相逢”,将所有他不能领会的爱以友谊的形式张扬。
0 M1 Y1 R7 ~( P$ C送小教官回去,真的有些醉的岳刚扶着我的肩,执意不回宿舍。$ Q4 K" {3 {# B6 Z, w! a/ i
我几乎是搀着脚步蹒跚的他穿过院子,来到月色下的操场。) Q$ o/ a* k; K& Y: M6 w! ^
在台阶坐下,岳刚不时拉过我的手,拍拍或者捏捏,大概不甚清醒的神经控制不住力度,感到有些疼。
) v. u2 n  b3 w) j) A( a“好朋友啊好朋友”他无端地感叹。见我没回音,扳过我的肩膀,嘴里吐着酒气,“咱们是好朋友、好哥们吧?”* m( Y3 z4 n* ~( y1 N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希望被肯定的不确定,甚至有些渴望有些祈求。我无法回答,垂下眼,为他拽拽有些上移的衣襟。
* \" O( r5 |7 ?: T“你走的那天,我娘我娘说,这小赵要是个女娃该多好。啊?!你要是你要是”他没再说下去。
& ~6 h) T/ q, t6 m他醉了,可是我没醉。我为什么没有醉呢?
0 ~. j  C1 ~4 K4 |“咱说好了培训不管培训完不完,你都要认我这个哥,啊?!记住。”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
1 @( K7 P9 p. y7 ]+ t说吧,说吧,不管他真醉假醉,我只当是他这些天来未曾开口的表白。比入心的酒暖,比入口的酒烈。$ b2 H7 ]1 R& x6 H; y

. E* `' I7 ?  X) G  S/ l(二十八)
8 x6 l; n; L0 j那一晚的月色照进纷乱的心,带来清冷,也留下些光亮。
) @) b& ~! g: Y8 U2 p2 l- ~我聊以自慰地想:或许岳刚心目中我这个“兄弟”与别人不同吧。无论这不同里包含的是温情、是暧昧、是朦胧,还是尴尬,至少,这道微弱的清辉足可支撑我在暗夜里前行,哪怕只是一段小路,一截时光。% j4 O' O: S, K$ W' Q- j, [5 F# j
进入全天候上课对岳刚是个极大的考验,经常从后面看他捧一本闲书有气无力的翻看。这天课间休息,岳刚出去倒水,我随手拿起前排他的笔记,居然只是每隔两三页在第一行大大地写了这一天讲座的标题,至于内容、概要统统没有。记得上次培训的同事说起因为没有笔记,临考核前打着的到市里复印的狼狈相,不免有些担心。
9 E8 r" g6 k% r6 f' `( n端着水杯的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有些英雄气短地问:“没见过这种笔记吧,呃简明扼要。”& o2 [: n; b  x5 p
说着就从我桌上抄起本子乱翻,嘴里嘟囔着:“有讲这么多吗,自己编的吧。”. k# E) s& f, ]8 X
忽然他象错过什么似的,用拇指搓着笔记本,一页一页往回倒,然后就怔怔地看着其中的一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9 W- `/ r$ a( _: U: E7 I
“呵,是挺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他又随意往后翻了翻,便把本子搁在桌上,坐到了前面。( Q! n1 x6 O, c% [/ C9 X* E; _' ^
下课后,我让他把笔记本给我,想替他补上。8 N, W3 J% k$ @, P2 w
岳刚垂着眼想了一下,递给我本子,在起身离座的时候极轻地说了声谢谢。; s9 @/ L8 k" s
我没在意。摊开笔记本开始琢磨每个讲座的重点,想尽可能概括又别丢了哪些内容。忽然感觉岳刚没有离开,只是侧着身子让后面的同事走过,就那么低着头看我抄写。! @% Q8 f! M" P6 J
抬头看清了他微微蹙起的眉毛和若有所思的神态。宽大的身影挡住了直射的阳光,每根竖起的发茬旁都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晕。见我迎着光眯着眼看他,他奇怪地笑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1 @- _$ U: }% x6 \  Q7 J5 X. h猛地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翻开我的笔记本,就在翻过最新记的内容,翻到中间空白页后,才明白刚才岳刚一系列不同寻常表现的原因。$ L  [- v2 v2 f7 Q; Z/ m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只要手中有笔有纸,都会不自主地在上面涂抹些字句。大多数时间,那些纸片都会在无聊的会议后被随手撕碎,身首异处。可眼前这页纸却无论如何记不清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什么时候忘了处理。9 ^7 Q* C& n; [. p% E" D" g
那是笔记本中的一页。整张纸涂满了“岳刚”两个字,歪歪扭扭的,透露了当时心绪的烦乱。最要命的是,在“岳刚”和“岳刚”之间,间或出现着“朋友”、“爱”、“家”,甚至还有一句“向左还是右,谁为我参谋”的歌词。
; d( c" N' j& Y, ^( S+ v- g心顿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笔还在动,心却乱得象空气中的浮尘。+ N& n3 L5 Q7 @6 p: _, z
一直到了很晚,才终于赶上进度,想着用不用给他送过去。
! c! c/ `9 t0 B0 T# z, U+ v8 B# x有些惴惴不安地往楼上走,快到他的宿舍门口,迎面碰见穿着球鞋的他正准备下楼。" i/ e) D8 O: C6 T% K
楼道里的灯光不太亮,还是那件洗得雪白的背心。我愣愣地伸过去手,“哦,笔记给你拿来了。”
: c/ ?# ~9 f0 X! n岳刚低头看着本子,迟疑地接在手里。5 |/ |) _: o0 l( O( x
“我走了。”不敢看他清亮的眸子,怕里面藏着洞悉我一切秘密后的任何情绪,哪怕是我所希冀的。
! @) g" ~: |# s3 C% s/ `$ T就在转身时,岳刚喊了声我的名字,嗓音还是瓮瓮的,却短促而清晰,透着冷静,似乎从他厚实的胸腔里穿越了许多阻挡,不由分说,不容抗拒。
. V2 B; u* G& q刚才还惴惴的心竟刹时安定下来。背对着他我闭上眼,似乎感到那模模糊糊的结局终于要发生。' p6 U! B& n' l0 b% t
岳刚象第一次在花园里听到集合哨声那样,推着我往楼下走。我没有想去看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只推我的手没有张开,没有抚慰的温暖。
7 y# M  r* z: m, `“我得先跑几圈。”到了操场,岳刚不停地拍着胸口,显得有点焦躁。没管我的反应,就噔噔地绕着跑道奔向远处。
, S% v' Y9 N) C9 ]4 o$ w此时我反而真的平静下来,静得如同一池春水。这种静很久没有光临我的身体和内心了,以至于对它有些陌生,有些恍忽。# Q# Q# z$ C5 ?7 ?; `" f! x! B
岳刚低头跑了三圈,有些气喘地重新站在我旁边,顾左右而言它,“天气真是热了,没怎么动就出汗。”
7 ?4 ?* @0 K" h9 z( b说着就将背心从裤子里拉出,半撩在肚子上。* W5 _2 c6 j) E, f0 _- [
岳刚很爱出汗,如果是以前,此刻他一定会马上光了膀子,我也会习惯地接过已汗湿的背心,笑着替他扇风,或许还要说夏天你可怎么过。
2 n) |* h2 x" \' r+ _可现在,岳刚只是有意地和我保持着距离,不时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
  L/ n1 ~& Y" }: \+ k* |6 H我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残忍地想:你说,我不说!
4 w$ J. n3 N/ P" X. Y3 t0 V终于,岳刚咳嗽了两声,“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去我家那天生什么气?”7 o1 N. ^' B& t' h
我根本没有想怎么回答他,只有一句话在心里打转:来吧,该让我得到的都来吧。
; Y! |) d3 y7 v( ^# \* P他直视着远处黑漆漆花园,我竟想起李主任曾经也是这种目光看着那里。“我们不能不能”岳刚似乎在找寻一个更恰当的、不至于让我难堪的词汇。只是,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到它。) B7 Q/ g; x0 T& B" i* O) }
“我们玩得好,是不?”岳刚一着急又说出了方言。6 Q( x: y& o2 b: Y/ o% @, x6 t# o
玩得好?这个词真好。我在心里念着。
# m9 l( M% N' v; H4 R& J“冬儿不是也叫你舅了么?咱是好兄弟,是不?”
( f! n/ f' z# I见我还不说话,岳刚象是狠了狠心,“那天晚上,咱们玩过头了”4 D2 [% i1 `" s, R: l8 ?
“岳刚”我将手并举在胸前,叫了声他的名字,那手仿佛不能由我控制地在发抖。我本不想让他看到这些,可我不能让他再说下去,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否,那一夜就当给我留下唯一能用作幻想的纪念吧。( [; r% V7 g4 g/ ?2 }$ [) h
被我打断的岳刚没再说话,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星斗。
  q0 ~  Z: s  j: w) g) @0 u走上前,我将手背在身后,笑着缓缓地说:“你想太多了,岳刚,我们可不就是——兄弟?”
- `$ q" H$ p. g: Z  H' m我本来是想说:我喜欢你是错吗,是罪吗?可看着他一脸茫然又有些期待的的神情,我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0 n# `7 W1 o9 y0 @6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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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微笑掩饰、静静承受、无言隐忍会使伤痛减轻,会让我面对岳刚时少些慌乱与挣扎。然而,一旦背转身,作别心中刚刚绽放的爱,才明白,所有背离本性的表演都是徒劳。如同最折磨人的病痛不是爆发的一瞬,而是那漫长恢复和治愈的过程。
9 l' V. x$ v) M# ?) C+ F3 {与几十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痛相比,对岳刚我根本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特别是经历了在他老家的那一夜,体会了一队人整装送别小教官的凝重,品味了岳刚与教官酒酣张胆、豪情冲天的义气,我似乎懂得了另一种情怀的境界,或许从某种角度看,我所了解和认同的爱其实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局限,它不是一切。
4 U& m! z5 B' W' C! Q$ [! Y5 i- j尽管这样,面对岳刚,我还会隐隐地心痛,唯一能够让我慰藉的是,岳刚并没有过多地猜测我之所以异于他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他单纯的意识中,尚且没有性倾向之类过于另类和亚文化的词汇。) N8 f" x* d$ K5 f
每天上课,看到坐在前排的他在阳光温暖的抚摸下昏昏欲睡,从无规律的点头直到趴在桌上,我就用笔轻戳他的两肋,他迷糊地扭过身无声询问,我冲他指指笔记,用手作出记录的样子,他艰难地咽口唾沫,无可奈何地拿起笔,伸头看看同桌的人,然后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不知什么东西,这时,我会盯着他的肩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朋友。
! j" y; a, f+ k% ?8 g; L每天吃饭,在咽下一口菜缓缓咀嚼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还记得我喜欢吃的每一个品种,记得我所偏爱的辣椒。于是,抬头越过几张餐桌,越来攒动的人头,向正在专心吃的他望去。他似乎也不再和同事们争论什么,偶尔我们的目光相遇,我会笑着点点头,自然地移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好兄弟。
3 f( b1 U6 G% I* [: f每天傍晚,在同事们渐渐都汇集的操场上,岳刚从单杠、双杠一直玩到百米障碍,看他在翻飞在空中,衣服和背心倒垂着,露出紧致的小腹和若隐若现的腹肌,我还是忍不住心通通地跳,想起那晚我在上面反复摩擦亲吻的细节,不过,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Z, G! g% @5 F, W
我以为,我们就会在这样平淡而遥远的注视下,过完剩下的一个月时间,直到平淡而遥远地挥手,平淡而遥远地祝福。可是我忘了,生活的斑澜岂是几色蜡笔和水彩所能尽绘,不期而遇的东西总会让人感慨它的复杂,它的无情和多情。7 O* x# W  K2 K2 J* f# l
这天讲座的老师大概偷懒,很早就结束了内容,也许觉得愧对不菲的讲课费,他笑着问大家要不要看什么电影休息一下大脑。于是他点开了一部片子,《新龙门客栈》。; G- J6 C. q" N  z9 ^
已记不清几年前看过,印象中张曼玉的豪放与林青霞的英气是吸引我最大的亮点,托着腮帮注视着投影,随着东厂鹰爪和侠士的争斗渐渐进入了情节。
9 q; u6 a& R8 f就在林青霞为了过关大义,直面心中最爱的人走进洞房,她托起酒坛拼却一醉,眼角滑落的泪水与飞溅的酒水洒满脸庞时,我忽然听到岳刚轻轻的叹气声。那一声仿佛惊醒了这些天一直躲在心中最柔弱地方的委屈,我赶忙用手掌捂住了脸。觉得鼻子酸酸的,要流出某种液体。( m7 s0 t* L$ D. G1 R
再看时,发现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前排空荡荡的。
. ]+ k9 W8 D1 x& i5 h6 E忽然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岳刚发来短信:为什么这些天不理我,你不认我这个哥了?- h9 X$ J( ?  D
——没有。" y9 ?+ ~" n; W4 w6 F  ?6 n
——你跟我这样,我觉得很不舒服。
: Q0 B( n* l) j( l5 i. i我不想追问这句话,盯着手机没回。7 V: I0 g! v5 |. z" b* k3 T8 n
——你出来。1 c6 D; h. W# {' ?  d
站起身,我望了望周围,同事们大多在认真地看电影。3 m& l# F/ r, e( ]6 x$ j
岳刚站在楼道的那一头,一条腿弯着靠在墙上,低头抽烟。
7 e7 X1 @. [# s. m6 G看我过来,他努力笑笑。也许是没有睡好吧,眼中有几条血丝,光洁的皮肤竟长了几颗痘痘,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 n4 n5 F, I# e) T$ O说什么呢?说我其实就是把他当哥、当朋友才这样的?可如此的辩解似乎会透露我不想表现的歇斯里底。8 e$ K0 c0 ?+ K; {6 K
岳刚把烟头弹到很远的地方,猛地转过脸轻声问:“我怎么觉得怎么觉得你故意躲我?”+ ~$ A8 X) ?3 D1 v
我没有作声。( W+ M% ?  W, d8 H  Z0 h
“你打球也不叫我,散步也不叫我,吃饭离我远远的,上课说不了三句话,你什么意思”
1 E0 r. \- j% y% i我以为他会淡漠的这些,原来他都留意着。心中原本坚硬的某种东西竟然经不住他一句话的追问,忽然又软弱起来。
/ ^5 D$ Z0 m) _9 M; O岳刚叹了口气,“我我有点离不开你啊。”7 z3 h7 D+ s! F% \# V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落到地板上,滴嗒作响。我迎上他热辣的目光,想笑又想哭。
  ?  Y3 q- _0 Q$ `; o! `4 v那天傍晚,我和岳刚又一块来到夕阳下的操场,没有靠得很近,没有说太多的话,一种久违的温暖重又回到我们中间。只是,我不确定它会引领我们走向何处。+ k- Z" k% l2 ^6 W.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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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P9 v. Q, u' U; L2 d% _
我已不在乎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是友情是爱情是依恋是爱恋还是别的什么更为复杂的东西,只希望经过一连串的起落,岳刚和我能彼此相守着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度过培训岁月的每个晨曦和日落。$ e' a2 @4 I+ b* p3 Z% O- C$ C$ U! I2 E
按照培训安排,李主任也要给我们讲两节关于警察管理的课程。自从进入到全天讲座后,我就很少再见他来。' m  e  @- h7 [4 g
这些天为了乐趣起见,我和单位同事,岳刚和他们单位同事经常凑到一起打对抗赛,为宵夜斗个天昏地暗。输的一方买啤酒,四个人酣畅淋离地出汗后,用飞溅的泡沫将欢乐挽留。
: l  [% e( n, \; n$ S这天正打到关键一盘,我和岳刚单位的另一高手决胜,手机响了,是李主任打来的。
% f* r3 K+ n4 [# V8 i7 i4 t/ V他说有个电脑方面的问题解决不了,让我赶紧去办公室。没管大伙纷纷说扫兴的嘘声,我忙穿上衣服往外走,听到岳刚在背后叮嘱有没汗啊?快点回来,等你!' J7 r5 @2 \9 C+ c
见我一头汗湿地跑进来,老李笑呵呵地问:“又打球去了?”说着,提起暖壶往盆里倒热水,一边还慈爱地看我。8 A, n( o& ~, U( S, \
他把拧干毛巾放到我头上,“擦干罗,别着凉。”
& V5 I! J, W& A- n见我那么随便地抹了一把,他摇摇头没说话,把毛巾在热水里涮净拧干,扶着我的头一下一下擦了起来。
4 L& f) N# D+ A: f7 O" B1 \“看看累得,不能少歇歇?”老李有些疼爱地说。
  c0 j) _# Q% {1 u- R+ {我低着头任他来来回回地擦,眼睛有些发潮。这样被人按着擦洗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
& g6 h& t3 @- a4 m& u2 B4 ~“好了,”他拍拍后背,松开了我。连忙用力眨眨眼,这才抬头走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 d# T1 N9 g# L2 v
“明天我给你们讲课,可这个演示文稿播不出视频文件,你看看怎么回事?”老李在身后边搭毛巾边问。
' o- y$ q/ i1 O+ T9 ~8 Y我依次打开每幅画面,发现他说的视频文件只是快捷方式。反复讲了几遍,老李才稍微明白文件本身和快捷方式的区别,问我怎么处理。+ b7 T+ e5 q( o5 R* V' I
“是不是你在别的电脑上存着这个文件。”我侥幸地想通过搜索找到。" ^: c( \9 Z' D7 m- I$ {7 M
“对,我让人在我家电脑上做的,应该在那台里面。”1 F; E) z1 r8 h3 P% D0 f1 U
起身摊开手,“没办法了,只能把文件拷到这台笔记本上才行。”
7 `8 C- [& g/ f9 e老李眨眨眼,有些犹豫地说:“那怎么办?明天上课就得用!要不这样,你跟我回趟家,弄好以后再回来。”% ~6 i( o- L$ v) n  a
看他有些抱歉的样子,我说什么也得答应下来。2 E; {% [9 r" ^0 U$ w& i
夜里街上车不多,很快老李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区内。' J- i+ U0 r- D) J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象是对我说:“我家属这些天出差了,家里没人。”
& M# U2 K: g, T5 Q  r我在黑暗里张大了嘴。家属!这个年头还有人用这个称呼?典型的男权思想。谁是谁的属啊?$ g/ n+ S0 S( r/ A3 l; X
楼道里的灯有些坏了,老李不时提醒我有几个台阶,并在前面一二三地为我数着,我笑着说:“李主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走好您的吧。”听见他呵呵乐着。
/ M& M" O) T6 f6 c, E4 ]老李的家不小,三室两厅,装修很简单实用,却显得非常殷实,非常洁净。他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问喝果汁还是茶。: r& @$ \6 Z) z1 J, t0 ^: y% Y
我站在中央放肆地环视着整个客厅,在心里暗叹李老的幸福。“李主任,电脑在哪个屋?”我问。, C. t! ^" q$ ~# B
老李有厨房忙着,探出脑袋指了指,“书房”。4 M) I# q- W6 D
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回声。
4 C9 I: z  x. J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幅大大的全家照。那个稍微发胖的老太太应该就是他爱人,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女儿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笑着,看着让人心生羡意。
0 P9 P& o% Y7 P: l  U; X老李端着茶杯走进来,见我望着照片发愣,有些讪讪地说:“女儿出国快两年了。”% s5 L9 k* E6 Y4 X
打开电脑,老李和我并排坐着告诉我文件在哪儿,我一边大概地对他讲着方法,一边飞快地点击鼠标,把文件拷进笔记本中,并逐个修改演示文稿的路径,然后尝试演示的效果。2 Y% B$ h( [& t9 F; C; u9 C
老李似乎没有看电脑,只是出神的望着我发愣。
8 t7 I. I( a! a6 I( t; h大功告成!正当我准备起身时,身边的老李悠悠地说了句:“小赵,你让我想起年轻当兵时的一个战友,哎,你们象极了。”
( Z5 R6 w9 x& }! X* \% E$ h; t和他四目相对,老李的眼睛里似乎泛着光,是泪光还是灯光的反射?
* U- E3 O4 V$ [他盯着正在自动演示的电脑屏幕,很简短地讲着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没说一个爱字,可语气里分明流露出对那人和那段岁月深深的眷恋。% u1 C; h2 {9 i, B' p7 d: o$ R/ i
我静静地听,仿佛在听自己的故事。也许每个象我们这样的人,都会有一段类似的情感经历,有一份甘心付出的无悔,还有,就是心头不能触碰不能提起的伤痛吧?
, d8 `8 Z2 Y; o- I8 @! Q老李忽然站起身,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我一直将视线存放的前方屏幕。
0 @3 R0 O+ L3 X- P0 d青色的衬衣被略略发福的小腹撑起,随着呼吸在我眼前一起一伏,我竟迷思地想:好像我也非常喜欢这种青色,那是一种混合了沉静、收敛、淡然、平和、稳重的颜色,是雨过初霁后天空一角呈现的色彩,神秘而不可多见。
8 ?5 \+ l( u" j/ W1 d& `! s一旁台灯迷濛的光线落在老李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侧墙上,我没有抬头,鬼使神差地望向那影子。7 N2 q) v, I" A8 }% ~
老李温暖的手搂住我的头,那刻,我竟然没觉得慌张,一切似乎都那么自然。; K& J# O6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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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F  Y* k/ R) ~' T% ^' ?, I见我没动,老李稍稍用力,把我的头靠在他身上。
7 w7 ^: V$ K5 e: Q没有任何杂乱的想法,我只是愿意贴着他软软的肚子,听凭来自于他的疼惜、关心和爱抚环绕住我,环绕住曾经无比狂热又无比冰冻,无比喜悦又无比伤悲,无比阳光又无比灰暗,无比生机又无比枯竭,在这些正反鲜明的转换中日渐生涩的心。
# u' }4 s* w" B  f* ^在老李轻轻的抚摸中,那些深藏并埋藏了的渴望,无从把握无法捉摸的人心,与岳刚进退两难的踌躇,爱恨难决的无奈,还有与生命紧紧相连一路相伴的孤独一一涌上。所有以为永远不可能向人倾诉,无人肯分担的东西在此刻天风海雨般冲击着我,我想,我哭了吧。
: M$ i' o: w9 G就这样垂着手,直着肩,任自己的身体斜斜地前倾在老李的怀中,任眼中流淌出的液体浸湿他的衣襟。此刻,他的怀就象一个家,让这些年被放逐、远离的我,再次看到穿越浓雾照亮归途的那盏熟悉而温暖的灯光,再次无忧无惧的沉沉睡去。
! \# T8 ], Z, b! I; O3 k# j8 R不知过了多久,老李松开双臂,伸手替我抹掉脸上的泪。长长地哎了一声。抬头,他竟有一丝腼腆。
: C! j4 [" j+ \1 T9 e' E7 Y/ e“李主任”,他没有等我多说什么,拉我站起,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我,不停地用唇轻碰我的脑门、耳朵、后颈,还喃喃着“小赵孩子”
4 o# w/ k2 ~& H6 J我——有些迷醉吧?是迷醉于他湿热的嘴唇,还是喉间模糊的?记忆里太多孤独陪伴,太多覆水难收,心已憔悴。我如此渴望来自另一个人心怀深处的爱光顾我,特别是在淡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在时钟安静的滴嗒声里,我竟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将脸贴在他的衣领处,摩梭,来来回回。+ I  S2 G3 w% k' b$ l
我曾经无数次追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被欲望所俘虏,将自己对爱的执着和对情感的谨慎抛弃。我充满鄙视地认为:无论曾怎样标榜自己的坚定,标榜对爱的坚贞守望,但如果那一刻不是外界干扰,我真的也只是个被某种化学激素主宰的躯壳,在它的催化下滑向深渊。其实,所有自以为纯洁、美好的信念和法则并不真能与头顶的星空作比,永远熠熠生辉。
' Q5 w) \7 ~/ }9 N好在,这时岳刚打来了电话。
% L' N& ~- a/ G+ F1 b  j/ U电话那头他似乎含着什么,随着咕咚一声,语音才清晰地传来:“怎么还不回来。怕输也用不着躲嘛!”,他压低了声音,“我替你请了,快回来吧,还给你留着呢。”' P; a* V$ M" u5 N: w$ @
仿佛惊雷和暴雨,瞬间把我从离乱的迷失中拽回,松开老李的第一时间,又看到了那强赫然的全家福。, H6 ~) t1 K" S0 _
放下电话,怔怔地呆了片刻,我缓缓说:“李叔,咱们回吧?”
. V# D9 C% M" S& w# I没有任何拉开距离的企图和谋划,这一声李叔是脱口而出的,是对他发自内心的称谓。
$ d- t8 X0 f; Y; A  E% I+ L0 v7 p老李有些木然地僵住了,直直地看着我,似乎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
. L  I: y  s1 R- s$ i# G( j3 }只有几秒钟,他恍然轻轻笑了,有些疲倦有些失神。“哦,是该回去了。”/ g& W3 k: ~$ n6 K! [) z. i* y
回去的路上老李再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开车。坐在副驾位置上,我用余光望去,他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眉宇间暮气沉沉,红润的脸也生出几分灰暗。对不起,老李,李叔。我在心中默念道:人间如果有超越爱的东西我能拥有,我愿意毫无保留地全部奉送与您。只是——爱不能!
, W" l8 }( N# S' q- _下车时,老李忽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咬了咬嘴唇,“好孩子,啥都别往心里去,啊?!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找你李叔。”我听到嗓子中憋着的闷闷的声音。5 ?* u5 i! ?, [! p5 d
已经快十点了,想必岳刚他们也都早已散去,低着头一步一步有些沉重地往门口走。& E$ A- b2 N+ t0 k7 K) d% n# R6 s" R2 f- V
台阶上似乎站着个人,没有理会,头脑还被刚才那些澎湃过的、沉寂过的、迷乱过的情节占据,乱七八糟。
. [+ ^7 V$ p6 |% ]* @' w" G: _' U感觉那人故意拦路般左挡右挡,这才抬头。岳刚手里拎着塑料袋,笑呵呵地看着我。
! i, a! d4 @8 N+ {% |$ y“任务没完成,被老李训了一顿是不是?”他幸灾乐祸地指着我。
) Q( H. ?3 I) y7 p1 b/ c我稍稍咧咧嘴,算作回答,问:“站这儿和鬼一样吓人啊?”
" ]' a! \4 y& L# X4 b他抬起胳膊晃晃塑料袋里的东西,“我替你请的啊。不给你留不够意思嘛!”7 ~0 ]3 l# j* y% Y. _
说着就拖我走到一边,掏出两罐啤酒递给我。然后又神秘兮兮地问:“你猜还有什么?”
3 a& m  _. h+ o  c0 G# I" B5 m5 U平常请客除了啤酒,最多也就一袋花生米之类的小吃,我也不太喜欢。1 Z+ H, x% k5 W  ]7 f' z- u
“嘿,瞧瞧——麻辣小龙虾,对口味不?”他象变戏法般又拿出一个小袋。
+ M/ Z& x7 f# Q1 C火辣辣的鲜红十分诱人,上次和岳刚吃还是去他家之前,记得把他辣得又是呲牙又是咧嘴,虾没吃多少,水倒是灌了一肚。8 N$ j: {% r+ ?- V& d( ~: l
见我两只手都拿着啤酒,他伸进袋子用手夹出一只,送到我嘴边,不住地说:“尝尝,尝尝,今天的更辣。”" J8 n3 }  ]1 Q# E
我不自主地躲了躲,不能适应他没来由的亲近。他却愣是塞进了我嘴里。
3 n. E. h/ C% o3 x; |# U  I是辣,不然我怎么觉得有些冲鼻、有些呛眼,为什么眼泪跟着就冒了出来。忙转过身吭吭咳了两声。
" w% s) q8 @# d: I' A! H) W岳刚扬着脸搓着手上的油迹,“怎么样,有没有凉?他们都不知道,我藏得好着咧!”
3 N8 ^6 ?/ u1 E0 [8 ^- i; X* ^. }" z7 j望着岳刚灿烂的笑,我不知是该喜悦还是难过。为什么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亲热,却在经意的时候拒我于千里?难道我们注定只能在这种朦胧中享受甜蜜,一旦曝之于阳光,就意味着一切温情的终结。
3 A5 L3 T* E; y/ r啤酒淳厚的味道漫过味蕾,仔细地品味它甘甜中的苦涩,不肯咽下。岳刚举起朝我扬扬,仰头咕咚咕咚,突出的喉结一上一下,我一时看得出了神。7 E! k. q- w2 A. \4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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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5 Q1 y3 F0 P' ]5 v" g5 E
电影《断背山》有这样一句对白:Icannotquityou。听起来令人唏嘘。于我也是这样,无论辗转反侧的夜晚树立起的决心如何坚定,不管这决心是靠近还是远离,只要一睁眼,看到岳刚干干净净的发茬泛着青色的后脑勺,看到他眯起的小眼睛张开的大手,看到他平常的五官独特的笑容,那决心就会一点点模糊、消解直到无影无踪。
# x6 \% {! ]4 k" w3 n* A: U! L4 Z7 i我真的无法戒掉他啊!
) ~+ z) \: X- G" z9 E$ G- H就在培训还剩最后两个星期时,培训班迎来了最高规格的礼遇:省里主管政法的副省长要莅临检查指导工作。追溯渊源,听说是厅领导在争取工作支持的思路设计上,灵光闪现地想到可以把警衔培训作为全系统民警素质可持续提高的重要平台和特色载体来看待。于是盛情邀请副省长亲自看看我们这个系统是如何契合“以人为本”精神,高度重视并全面提升队伍综合素质的。
; {# E% U8 J. R( Z+ |# I; }( F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领导一句话,下面忙半年。厅里各色人走马灯般进驻宾馆,确定日程安排线路,连端茶倒水这些细节都反复研讨,正常的讲座也因此停了下来。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停止讲课停止培训是为了展示培训效果为了今后更好的培训。这个绕口令般的道理很让人费思量。
. J# {- f! G: o1 B( x8 }4 e0 {能不直挺挺地坐在课堂上对大多数学员来说仍是好消息,谁会介意上面既紧张又神秘的动作能带来什么现实的好处。也许更多的人想的是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5 ]& I5 i# k& Z- J* x作为日程安排的一项重要内容,展示民警体能训练成果无疑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岳刚等平常表现突出的人身上。老李亲自挑选了三十个手脚利落、打拳有形有款的学员突击训练,并一再强调只准出彩不能露怯。
  o* M' i. Z' {% O/ q6 K$ q这些天老李大概忙得脚不沾地,进进出出打个照面,他也仅仅是很快地笑一下,然后就匆匆离开。我有些心虚地想:这样或许也好,能让他忘掉那一晚我们之间说不清该记住还是该忘记的一切。0 x0 m, x" j7 Y; J; }" M
时间已经确定,后天那位经常在电视里露面的省委常委就要见到真人了。
7 y( p$ N) E1 \+ F0 a" z) Z! h( p下午,大伙正坐在操场上看岳刚他们三十个人一遍一遍操练着本已熟悉的那套拳,嘻嘻哈哈地指着某个稍有犯错的人说谁要后天关键时候掉链子,厅长还不把他吃了。这时,老李急匆匆地从远处走过来,那速度和跑估计区别也不大。
' }' Q8 S" a) i) _% k在人群中搜到我的位置,他焦急地挥了挥手。
5 F( a" K( T/ p6 Z2 n原来厅里办公室那些秘书所写的汇报材料让厅长极不满意,主要缺点是无新意无内容。指示老李必须连夜拿出有突破性的材料来,否则老李没说否则后面的话。
( F8 u& t7 I1 z3 g老李用焦急的眼神询问我。
, Z9 }3 y, a" X0 O$ U没什么好说的,我马上跟他回办公室,坐下来商量材料的主要框架。看了看原来的材料内容,心想这些人也真敢糊弄,整篇文字毫无特点地从什么提高思想认识、加大培训力度、达到预期效果三方面展开,而且内容确实够空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言之无物。: S8 c0 d( _8 k0 v
其实,对于我所讲的东西老李完全没有异议,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出来让领导满意的东西。# @7 G, @7 b. H3 s
我理了理头绪,忽然想起有一天老李开玩笑地说过,培训就是联系联系、休息休息、学习学习、米西米西。猛地象找到了材料的灵魂,忙把想法说给他听。1 X9 p6 E( Z: i' B( V
老李焦急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不住地点头。等我说完,他用力拍了下巴掌,想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手举到半空又落了下来,红了红脸说:“我就知道你能行,就按你说的写,保证对厅长的胃口。”7 B% Z" ~/ D# a9 v) Q. B- b
看我在电脑前坐定,飞一般地打下标题,老李说:“我还得去看看会议室、那几个负责接待的学员准备得怎么样了,你自己慢慢弄吧。”
: h7 Z4 B/ L8 Q- f/ B, L7 u* _我没有抬头嗯了一声,整个思想全进入到了如何铺陈语句、如何组织结构上,没留意老李的动作。
# k" A2 }0 p1 g; h% W% s' x' _忽然觉得肩上沉沉地放了只手,回头,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用一种象是感谢象是期许象是盼望又象是释然的温和的目光看着我。5 f8 I  e5 B8 D
我扭过头盯着屏幕,“叔,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0 B. k- E2 l- {  ?( {7 v/ K
老李用力按了按,这才离开。( E. S5 A' X, v; I7 [# N
常写官样文章的人都知道,框架一旦形成,往里面装东西倒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连“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这么严肃的命题都能被当成筐随意填充,何况一个小小的培训。只是“米西”太过不上台面,想了半天改成拓宽视野,把所有培训以来组织的参观都写进去,即便有些牵强,估计也不碍大事。
: \; F( N! T5 l% a这么些年写材料,我有一个挺奇怪的毛病,越是任务来得紧,越能发挥潜能,这时我就感到一些话如泉水般在脑海里涌现,只凭指尖就轻易将它们变成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5 c& {$ Y1 B( A3 p$ l' h+ L* l不知过了多久,材料已经大体成形,只剩最后表决心的套话了,伸伸懒腰看一下时间,已经7点多,过了吃饭的点儿。
0 X' D* i( t% t2 o, \& [4 u% M( s忽然想起岳刚不知在干什么,总不至于晚上加练吧。
4 `/ O7 q8 T6 k: }  G( Y; a0 O拔过去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不时听见有人说快出快出啊,大概又在斗地主。
+ x; F5 a( I: M8 j2 h岳刚大声喂着,可能是拿着电话离开了“战场”,耳边一下安静了许多。
: _# X2 l( {' Y6 F. _“看见老李叫走你了,是不是又有任务?”
, N+ c% t$ H4 k9 I心头暖了一下,毕竟他眼里还有我的存在。
! w+ n# s0 {9 s) u$ S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连续写了三个小时,差不多快完成了。他在那边笑道:“你们就闭门造车吧啊,别把领导的脸贴成佛像!”
" s2 {/ X! d. @: W" p忽然他问:“哎,你吃饭了没?”
( I: h+ ^: M5 i3 C6 X( [( x一句话,心头的暖意就变成酸溜溜的东西欲从鼻子中流出。我嗯了一声,半天没搭腔。, o3 x: j: V/ }$ V1 Q
“你在办公室?”岳刚又问。没等我回话,他就连声说:“等我会儿啊,我给你觅点食儿。”& {# C+ |# V) k. a( K# Q1 j+ A
那边传来一声喊“岳刚,快点啊”,听见他很不屑地答道:“饶你们一次,我得看看我兄弟的肚子怎么解决。”大概没把手机放在嘴边,声音很小,但我听得非常清楚。之后就是嘟嘟的忙音,他收了线。
* [# M. e  _) w% \没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又赶紧回到材料中,把最后一段写得尽量漂亮。7 `* y' p( P7 p1 B0 @) z
正当我拖动鼠标检查错别字,门推开了,岳刚伸进头张望,见没其他人,猛地跳进来,“还用功呢,啧啧,真是好同志!”  k& V, V2 g' S2 I) p$ G7 W
他一边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一边凑过来看电脑,可能是走得有些急,脸上湿碌碌的,他好闻的汗味飘进鼻子中,心里有些甜蜜,有些惊动。
) y/ q3 U0 ?4 U3 B- @/ |, {“先吃吧,一晚上呢。”他拉着我站起来,“哎,这个老李,把人往死里用啊,连饭也不管。”
9 Y- L& C+ T, L. m: p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份担担面,葱花喷香,色泽诱人,上面淋了些辣椒油,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口水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出来,也顾不得什么雅观不雅观,掰开筷子风卷残云吃起来。
' U) P3 a. ]  v7 Y5 _“着什么急啊,全是你的。”岳刚在一旁笑着。% u3 ?9 B8 K. _& u1 f* @! K8 [
大概是看我吃得太过得意,他走近仔细瞧,“有那么好吃吗,我也尝尝?”
. k. d! e) y) r- L; N( ?  V% U我想都没想就夹起一筷子喂给他,“天下美味,何况是你买的。”
. o4 I* ?- |# g: z/ S+ e1 D5 I+ y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 G. c& T  k( B) G筷子还在我手中,岳刚咬着筷子转过头,我们同时看到了老李。0 A( d; D5 V8 D6 I/ a% A$ \
他也拎着个塑料袋,上面赫然印着KFC标志。
6 \" K( |$ i: p老李站在门口愣了愣,我和岳刚竟也一时忘了应该赶紧停下来,就那么怔怔地立着没动。$ A6 T; s" [) K6 Y3 l  H
停顿了几秒钟,老李低头进来,问:“岳刚也在啊?”然后就看到了桌上我们吃剩的东西。
2 F: P/ t* R$ @$ Y- w9 M) x岳刚紧着咬了两口咽下面条,含糊不清地答:“哦,给他送点吃的。”
0 f3 a; l' {6 C7 F& B  G老李似乎很随意地放下东西,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已经快完成的材料。1 v4 a: Q! H( X4 }1 D; x  C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红,不知他会怎么想看到的一切。5 H) \& Y7 d+ _
岳刚做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我则胡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三个人都没说话。9 O+ ~- l7 a7 m  F9 g* W
过了一会儿,老李站起身,看着我们俩,“我看行了,打出来明天让领导过过目。”
1 ]# V& D) m" m4 D7 _他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你们再吃点儿吧,我就回去了。”, g: \7 f" b+ ~- x& N; S/ f! T
岳刚站在我旁边,看老李出了门,长长舒了口气,“老李还算有良心。”
9 _! W  I7 ~7 I( {8 N见我没说话,他歪着头问“又怎么了?”  |7 ?- P8 E" k' P) l7 A
“你说怎么了,他都看见了。”我低声说。0 ]5 _% K% I4 q. N
“看见什么?咱哥俩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F; g5 j# Y" ?7 t8 Q7 q. u4 i1 ^6 h
心里暗叹岳刚的迟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发呆。; e3 l+ L* e5 {3 [, P0 a; _
临走关灯时,我忍不住抓住岳刚的胳膊,也许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我才会这样做吧。
1 m- J+ a) i9 U# w+ |$ b黑暗中岳刚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动作,还轻轻拍拍我的手背。# |" s* [' a) b8 W# t" L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穿着短袖的我们不时碰碰彼些的胳膊。或许是刚才老李的神情诱发了某种念头,我竟恍惚觉得身边的岳刚应该已经认可了我们之间的亲密,认可了我们举手投足中传递的温情。走着走着,我忽地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o& g, ?. ]+ F4 K; w9 y
岳刚用双手捂在我冰凉的胳膊上,“有点冷吧。”话音低沉却柔情无限。我以为。
9 D" J9 D+ h- [9 Y, p0 H+ V过了一阵,他轻轻拉开我的双臂,“回去睡吧,累了半天。”
; v$ N1 H7 e! i  Y1 Y$ t8 g4 I心中涌出一句话: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形,我们还能拥有多少?/ L. _" x: v* G

8 f  E6 w7 u$ f% V$ n* {7 ](三十三)
- M; l$ h, ]! m. I任何岳刚无意中的亲近其实都不能令我坦然,正如他任何含混的表示都不能让我真正远离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肯就范于这样一种模糊,不肯接受未曾较量的输赢,我变得有些焦躁。甚至我违心地认为,那一晚突如其来的电话是冥冥中的安排,预示着无法真正撇清与他的纠缠。
, ]7 K% G# A4 R本来是一堂关于罪犯心理矫治的讲座,因为话题的敏感和同事们的热情,逐渐演变成了对自我心理的甄别课。特别是谈到罪犯中较为普遍存在的同性关系的异化,老师竟很非常开明地发挥到了社会中的同志现象。7 z/ m& R, w& s( q" K% Z
他侃侃而谈着那些我早已熟稔的理论,似乎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并不关心他真正的结论,因为那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说清的问题,因人而异,仁智互现。我想知道的是,前排的岳刚这时在想些什么。
  `, Z7 z8 r. Q9 f从不太认真听讲的岳刚似乎非常专心地在听,还不时主动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就连中间休息也没起身和我闲聊,好像坐在那儿想着什么。
) A! g# e4 m/ y: @# p: T% F+ \5 z6 P3 i最后那位观念开放的老师告诉大家,性倾向的异化不属于病态范畴,但作为一种监狱亚文化现象,它不可避免地会形成阻碍教育改造工作正常开展的非积极因素,特别是对于境遇性的、因逼仄环境导致的非平等关系,应当予以关注。底下掌声不断,我注意到岳刚没有任何表示。9 E% U' g: \( `6 L$ G3 R
临走时,岳刚转身经过我身旁,很凝重很犹豫,欲言又止。  A) P9 b+ ?- f! B' z/ |4 o
或许是彼此心中都有些模糊的想法,晚饭后,岳刚没有打电话询问打不打球。; K+ [( C* h8 H1 l0 T( D
独自躺在床上,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手机中储存的信息,第一次甜蜜、第一次犹疑、第一次无言以对,纷纷涌现在眼前。一时竟坐卧不宁。
! m! E1 s6 a! y4 u" V7 ^9 J腾地从床上坐起,抄起电话按了下去。
: [4 [1 B% l( r9 V居然是占线!继续拔,还是占线。
& E+ k0 N/ J5 H( c心慌意乱中,拿着手机往门外走,刚到门口,电话响了。
, E& H5 _2 O/ Q' X$ J: F5 Y“你干什么呢?”岳刚声音透出从未有过的沉重。
6 E' e/ o+ |, m+ _8 ?+ ?2 [* w“想去找你。”无须再隐藏什么,我低声说。却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近处。
: t$ v8 G2 ^+ f- A抬头,楼道另一头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不用细看。
* P/ P, Y8 `2 v* c! }举步向前,仿佛闻到了血一样的腥味,我不知道扑面而来的会是什么,尖利的割断抑或沉钝的撞击。
! L: Y! J5 q2 j0 Y% W' b1 ^5 v. v! s# w“你听没听说过监狱里的这些事?”岳刚一边走一边问,听得出他尽管想压制某种焦虑,但语调透露了一切不安。
- ?$ p( M& F2 ]" h4 D  y3 s" A- w2 U  |5 U“你是不是说今天讲座说的事?”仿佛看到了大厦即将倒塌,却非常冷静。我知道一切应该早有预示,只不过面对自己亲手搭建的海市蜃楼,自欺欺人地想多挽留片刻。
( Z  b* B5 W/ M# J* S  \' b- y再没有说话,一直到了操场上。岳刚走得有些快,我一直慢他几步。
6 K2 o: M+ i( ]他转过身,长长舒了口气,象是坚定着一个决心。2 D3 Z: H' `3 |- d& H
“我那个分监区就有这样的事。两个犯人好得出奇,见过互相栽赃的,没见过争着揽过的。大伙都笑说他们叫叫”
" U# g! P, q) A2 ]- h& q3 Q他没说下去,大概那是一个很不入耳的词汇吧。6 W3 I  c, I* N/ ?# U% R
不知为什么,我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了呢?”+ Z! g1 y8 q  s8 ~1 `* n
他掏出烟,点着,拿火机的手有些颤抖,火苗在夜色里晃动。, j  Z" @3 v1 i4 ]3 Q! c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也有这种这种嫌疑?”$ T  F0 g+ `, q
“怎么了呢?”我盯着他。$ C8 b2 z' C. ^$ f5 b. {* z/ V
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你要是没这种嫌疑最好。”5 {6 J8 Q6 w. g4 p5 ^3 ^+ ^3 ^
嫌疑?退一万步,即使这是犯罪,我岂是嫌疑,那分明再明确不过了的,无须任何证据。
. n+ p7 s. j+ |- r+ i7 N“岳刚”,我仰起脸看着天上一幕的星辰,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 G$ R7 r) G4 m- d0 \, |
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丢弃幻觉的感觉真好!直面一切的感觉也——真好!可,我却没有喜悦。6 O0 X' N) N0 W2 B4 \* @# G) I0 R
那些曾经的亲密,曾经的温情流转,曾经的如水般的夜晚,不过——只是幻觉。4 v  z1 b, k! f  R: c4 X) L: f! @1 B( p
“不不不,你别这么说。”岳刚双手在胸前摆着,似乎被吓住,“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们一直是哥们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 M/ D, t3 \* n没看他,抬脚往台阶方向走。5 @+ C: u1 ~4 \2 }( M) R  M
岳刚追上我,拉住胳膊,语无伦次:“我一直觉得你这么优秀,这么文雅、这么这么好,怎么会呢?”
$ Q$ ~# f+ L* }0 w! r' z“那又怎么了呢?”+ @- a% |4 h/ [" A4 ~6 f
“你别老这么说啊!”,他用力捶了一下我的后背,生疼。
* {+ N" Y' s- S) r“这个这个肯定能治,你得好好治。”过了一会儿,他象是接受了事实,却又想出另一个决定。" P1 t, m7 l0 u9 C1 s' R1 J% t
坐下来,抬头仰视站在面前的他,疼痛并不是想像出中的不能承担,那本应是我该得的。然而,最最令我焦灼的是来自他意识深处对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 i0 j$ a- L; s8 }“岳刚,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你不要——看不起我。”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 n) g6 ~6 q" d; @/ P这是我最后的一个祈求了吧。# D% H$ X  f/ M) r- v* |7 l! p
“不会,不会,不会”他喃喃道。不知道是说不会看不起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 v# I, j0 N  s2 F6 ~  A沉默,一直沉默,只有他发亮的烟头在提醒已入睡的世界。
$ X3 n0 D3 ?1 y- o! {是时候走了,我艰难地站起来,腿竟有些发软,一个趔趄。
6 ?# g0 k7 ?+ {2 e- [9 V) I岳刚在身后喊了声我的名字,我顿了顿。1 B2 W6 a' O% D1 _! |
“你得好好的啊?!你得自己改啊!”) M* _. v# b& V* n0 F5 z, d
脸上浮现的居然是笑,我径直往前走,泪如泉涌。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四)
  c* R2 w/ k+ t4 t, H; J/ _回宿舍短短的路上,我不知几次停下,妄图让清凉的夜色淡淡的花香还有人们闲适的谈笑走入心怀,驱散仿佛刚刚经历过炮火还未落定的硝烟。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磅砣的泪雨根本不受大脑指挥,一阵阵,一股股、一团团从五脏六腑涌出,似乎没有穷尽的时候。
; v" N  i! \& J( X) O无知无觉地躺到床上,所有神经都象短暂失去了感知的功能,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空白吧。那是一种置身于浩缈宇宙无所依靠的虚无,是一种万事皆空、身无一物、山穷水尽的惨淡,是一种无须思考、无所谓争取任命运予夺的绝望。于这种空白中我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 _7 z5 H3 [0 _4 W& \或许是建造的过程太过艰辛而摧毁的一瞬太过迅捷,以至于那种尖利的感觉已经不再是痛,昏昏然,我恍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吧,就象无数次在梦境中出现过的更为绝决的分离一样,只要用力睁开眼,就又会回到尽管折磨却能苟活的现实中,将热烈的渴望包裹,凄凉地欣赏眼前来自于岳刚的美丽风景。1 O1 t* f, J  Q8 i& r( g! W
甚至我天真地想:明天,明天上课时,恶作剧地冲岳刚作个鬼脸,说昨天那些话把你吓住了吧,和你开玩笑呢。他就会恍然大笑,重又用力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倒在他怀里,恨恨地警告看你不敢不敢!* R. ~! k1 A& v# _9 A  m
然而,天色渐亮,毫无睡意的我站在酒满晨曦的院子里,看岳刚宿舍还紧闭着的窗帘,感觉眼眶的酸涩,我知道,所有说出的话不可收回,所有情感一旦奔涌渲泻,就不再属于自己,因此而生的喜忧不能重新来过。- A1 D, x( \4 Y; r; ]% l5 l+ ]
刻意躲避岳刚成了我最重要的事情,除了无法逃开的上课、吃饭外,我会一直呆在宿舍里,任自虐的情绪主宰。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岳刚阳光的笑,却无法克制自己一次次站在窗边的冲动,看那熟悉的身影时隐时现于院中、于人群中。
4 K- I1 i2 s# z所谓分享与分担,其实都并不可能真正一分为二,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之间,哪怕是母子父女。也许给岳刚造成困扰的只是一个朋友的无法继续相处,这个困扰最多在面对我时会短暂地出现,更多时候,我依然能看到他不停地说笑和初识的爽朗,那些给我带来无比伤痛记忆的东西似乎已然被他淡漠。; d  ]7 q0 m9 y% T- J6 d
时常感到灵魂和身体游离,我怀疑自己几近崩溃。
# d# R$ D! p7 b4 o! f同事们大多已经开始准备结束培训,三个月下来,争过的吵过的玩过的闹过的哭过的笑过的,都随流岚虹霓飘到天边不见了踪影。剧痛之后慢慢恢复知觉,讲座依然喋喋不休,饭菜依然单调不变,生活依然在继续。' `9 ]- U, {) f; l6 Q
老李在那次省长视察后,曾非常兴奋地在课堂上表示这次迎接检查的效果很好,厅长满意之余,将优秀学员评比率提高了一倍,也就是说,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会得到一张没有任何价值的荣誉证书。
+ U) f) g) m, P' U在那晚不经意看见我喂岳刚吃面的一幕后,老李也许联想到曾经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自以为是地明白了我和岳刚关系的不同寻常,不过,他不知道那其实只是过程中的一个浪花,而非结果。, b2 Z1 R* u- ^& K- v) G. N
以“叔”自称的老李在楼道里叫住我,说这次检查文靠我,武靠岳刚,共同为他撑场,在厅长那儿挣足了面子,所以想在培训结束前请我们俩吃顿饭,让我方便的时候叫上岳刚。
; B* N- L1 l( }" D, l8 J我没法跟他说清发生的一切,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 e+ `0 y, F" \  Z6 C
周末,应该是培训的最后一个周末吧,老李真的早早打招呼,说晚上他要请客,请文武合壁的一对年青人。在说“一对”时,老李故意咬重了音,听得出他真的释怀了和我之间的一切。
- J/ L# A8 r/ y5 ~% b$ i4 _; Y* Q“不必了吧?”我支吾着,没办法想像再和岳刚相对的情景,或许是担心自己的控制能力吧。
# ^; ]9 O. H& W8 W! B& g7 z6 z/ K“那怎么行?”,老李很坚决,“抛开你帮忙的事,就当是叔给你饯行,叫上岳刚嘛”,他拖了拖音,“也是个好孩子,不错不错。”) X- l, K$ K  `6 X! {  R2 w
作为长辈,有些话他也许不好说透。3 O' k0 O7 h" c
下午下课后,老李打电话告诉我他的车已经停在院外,让我赶紧。
* y, B6 ]8 X3 ^6 C手机不断在掌中转动,咬了半天嘴唇,终于按下了岳刚的名字。
# i* D# ?6 D. A2 z" [5 {每一声“嘟”都象敲在心头,震得全身跟着发抖,我甚至有点希望岳刚绝决到不接的地步,已经品味到最痛的神经,不可能再感到痛多一分,倒是那反反复复的纠扯更加伤人,更加消磨憔悴的心。. X- u1 @, b1 I, q- q
响了七声,那边终于通了。“喂——”岳刚很沉闷的声音,听不出难堪还是郁结,不情愿还是意外。
  _: ?! ?  _: I& {“李主任想请你吃饭,让我叫你。”我尽量说得简洁些,没带任何情绪。
- V7 }% f5 Y# s; I“哦都有谁?”,停了停,“你知道吗?”% J0 v$ S; a- T7 g" R5 Q
“应该,应该就咱们三个吧。”我不想含混其辞。
) n$ J% a, k/ `# z, o" `& {/ k' z“这样啊,行,我马上下去。你你还好吧?”
, `# f' H* x$ K; n* e8 x8 \“嗯”我立刻挂掉了电话,感觉眼中已经有些潮湿。
+ z5 K/ \" ?+ M! X3 D见我直奔副驾的位置,老李似乎犹豫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7 u, v- H4 t( s又是三个人,又是安安静静地一路前行。5 F8 x6 Z  P; [! G( C
“叔,放开音乐吧。”我挑着前排的CD碟。余光里岳刚很吃惊地望着我俩,是对这称呼的惊讶吧。& {+ o3 l1 ]! C* [
万芳那首《猜心》又一次穿透耳膜,直入心底。依稀记起彼时安静的沉睡,凝神的注视,记起虔诚的敬拜,记起他手举长杆一脸的笑意,那时灯笼正红。猜来猜去的心,不也还是咫尺?6 @1 C7 y" _8 c2 q
老李大概感到气氛不对,随口问:“岳刚,家里还有什么人?”# C- p8 z2 z5 ]5 @2 P2 k
“妈和姐”
' |- T4 A0 ]. l9 g4 d! t“哦,对了,那个孩子,叫冬儿吧,身体没事了吧?”
- z, [" [" w( C“挺好的,李主任。”3 ^: W: F, j- V, w
感觉岳刚长长地呼了口气。# `* J. @& D$ Y( A* z
饭桌上,老李热情地招呼我们多吃,说培训三个月,肚子里的油水也快耗干了吧。岳刚笑了笑,很吃力的样子。
! N' S- n% y* K“平时也不准你们喝酒,今天咱们来点红的,特殊一下!”老李极力想暖热气氛。# e2 y7 Z. C% u4 @0 V
“这第一杯,是为了难得的缘分,再培训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我,我也该退休了。”) p& {2 R% l3 [" l8 Z
伤感真的就涌上来,不为岳刚,只为了可亲可敬的李叔。我一仰脖喝完,岳刚和老李碰了碰,也一饮而尽。
% a' E  H/ ?1 r7 ?& J& q& q“这第二杯,为了你俩这次帮我大忙,特别是小赵,累坏了吧?”老李温和地望着我。) q4 L- ?2 T! @, t
“没事。”我想笑一下,但没笑得很开。  z) O: f) e9 N$ K( L' e
“第三杯,”老李想了一下,晃动着手里的酒,“就算是为你们俩的情分吧,来,一块干!”
9 ]% z, B5 z$ m4 Y/ l4 g. f  o% j甜甜的干红不似白酒冲头,喝下去,冰冰凉凉的,心也跟着清凉了许多。
) ?% G3 Z( h' y$ ]+ w8 U: i/ j喝酒和喝酒大不相同,那一次,为了岳刚拼酒,我不管翻江倒海的难受心甘情愿;这一次,为了不久的别离,我更愿把所有美好的记忆留给他,且笑且啜。& o# S/ J, U9 a" x- p0 A
岳刚还是不胜酒力,脸已经泛红,话也开始多起来。先是感谢李主任的照顾,很真诚没有半点虚套。然后,他转向我,半低着脑袋笑笑,说:“培训就交了你一个朋友,你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 @/ Z; U5 [% |+ b4 e* F+ Z0 _所有郁结于心的怅然忽地就化开了。真说到感谢,最该道谢的是我,无论如何,眼前的两个人,都给了我最可宝贵的快乐与爱,或许此刻之后,我将再不会遇到。
0 b! p" D; p7 o3 Z! v- f回到宿舍楼前,岳刚将手插在兜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x- ~6 r7 i% x5 x
许久,他看着前面,说:“我的手机号,你还留着吧。”
6 e" z5 K  P' ?- y5 ~心象水一样柔和而平静,“记着呢,你打过来听听,我专门还设了铃声。”
) Q7 E* E- J6 s- ]随着电话接通,《千秋家国梦》悠扬的曲调响起,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岳刚的铃声后下载的,特意设在他的名下。
: B  h4 c2 t, t0 G3 ~7 _1 z# c/ U你说吧要我等多久% F: A1 A6 j! ~0 w4 A: c5 B
把一生给你够不够: l: o) N) O0 e4 A8 Q0 G0 F; K
背离了冥冥中的所有3 F! E8 N9 `0 n
离乱中日月依旧
% r& H" l+ ?8 n告诉我你要去多久6 A3 o6 V  H# V5 S) f4 S( J3 @( G5 d
用一生等你够不够
+ o9 l( o& v' D0 n驱散了征尘已是深秋
; t6 Y5 Q3 E, n" h# Q吹落山风叹千秋梦
( `# T8 v' x6 U' }$ s3 @当我再次看到你  U8 `- `0 \9 D" X! Y0 z
在古老的梦里: N" r" O! G" M0 I
落满山黄花朝露映彩衣6 Z* c3 t& y+ w: {5 t
我再次看到你; W0 Q5 i; z- @, O3 ?7 I: M2 q% K
在爱的故事里
' q5 |- F# c8 K& B起阵阵烟波你往哪里去# N, c5 q% n5 C5 p$ U
歌声回荡在安静的夜色中,婉转动听。
' Q, C0 e+ V6 q
8 [0 J# n8 b5 ^! ~( k8 [(三十五)
. ~$ A8 c  K! g& q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顿,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无论是期盼还是煎熬,于缓缓的流淌中,我们共同迎来了最后的欢聚。
0 _" n' a! w1 `# W0 ]% q岳刚和我都被评为优秀学员,拍照留念时,不知老李是故意还是无意,我们被安排站在一起,肩碰着肩,手挨着手,甚至我感到在摄影师喊预备的时候,他往我这边凑了凑,于是,照片中的我们挤得很近,真的象要好的朋友。
( z$ C4 @" u" g: E6 u9 {8 k8 J培训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是联欢晚会。不知是谁透露了我给李主任写材料的事情,那位女播音员主动找上门,希望我写首适于朗诵的诗,作为联欢会的开场。
' I3 z/ S' Q  a0 B  z6 T( d最后一个星期,我已经能平静地与岳刚面对了,他甚至又在上课时,递给我一张纸条,告诉我他已经被确定为监区领导的人选,估计回去就要走马上任。我也笑着回了他一张,勾画个得意忘形的官员,在其大无比的肚子上写着“谁说我不会腐败”。
6 W$ T4 u2 F9 c& u没有忘记最后去看一次冬儿,当然是背着岳刚。我撒谎说岳刚有事顾不上来,托我带给他些钱。冬儿犹疑着接过,问了我们什么时候走,想送我们之类的话。摸摸他光滑的头发,告诉他好好工作,记着孝顺姥姥。
3 j$ [8 h+ N! V憨直的岳刚还是把那两千块钱还给我,我觉得再推脱会有些矫情。# d. [+ P  X( g
收好之后,岳刚手里还用纸包着样东西,他没说,我也没问。
) Z" }* n: V, p" L“去操场上走走吧。”很多天后,岳刚第一次这样说。
2 G4 h, x+ F% b3 B) Q6 e# {8 O有太多的回忆可以被记起,有太多的情愫应该被珍藏,还有太多的未来可以被向往。留下了欢笑也留下了泪水的夕阳操场此时在我眼中柔情万千。* d1 L8 n  w. h( I# N, r! a! w
“升官之后,应该有更多时间出去吧。”2 ]4 R$ y7 ~* K8 Q
岳刚竟露出一丝羞怯,“还没影的事呢!”
3 p, @! W2 I9 M% U; @) z) [" x“这有什么,好事!以后没了出路,我还要找到你门上,你不会不收留我吧?”* E/ l, a8 R, m- H
“再胡说。”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手掌停留在肩上,没有拿下来。
, i  |5 |8 h' G一如从前的温暖,一如从前的惬意。
, u- }8 e. a- C1 \“记不记得你说培训完了咱们再算帐?”他走到我前面,面对着我。" l, W( l7 ^5 l/ w
怎会不记得?不过,那时的潜台词是:等你用爱回应我。而现在,所有的付出和得到都无从厘清,也都如眼前的夕阳深深刻在心底,如果真要算,是不是要一一记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将它们换算成心血和泪水,用今生彼此补偿?$ N! ]5 C- C) o' v7 n5 |( D& L
我笑笑,他也释然地笑了。
( {8 v" e4 z8 N8 f# V“可我还得再欠你一个东西。”岳刚打开手里的纸包。) I: [5 Z" g3 f. K0 J
那是他衣服未干时,穿走的我的那件衬衣。
; i9 c6 A7 @9 Q& w: c) S! b9 k眼前又浮现出他拽拽衣襟,说还挺合适的那憨憨的样子。
4 e1 D& F/ T4 s) v“我衣服少,你就别要回了吧。”岳刚大概不能确定我的态度,低对反复摩挲着,语气中带了些许的撒娇。! o" v& t, d) n+ |
敝帚自珍。我想起这样一句话。2 [  F) z9 Y! \5 }- [1 N1 l
离别让人伤感,但温情回归却令人陶醉。如果一件薄薄的衬衫可以在他无尽的岁月里涂沫一丝有关我的亮色,那回馈于我的岂止是手中的余香,岂止是被铭记的快慰。) d" L- @$ B& D4 A& I
伸手,盖住他放在衣服上的手。我也要留他一件东西,那是我一生所欠缺的豪情。培训是一堂课,假如我能将岳刚与生俱来的开怀的豪情填进心扉,以后每一个寒冷的时刻,我都会记起他独特的温柔。$ b0 ]( Z4 r; }4 ]) X- M6 `* j
当我把写好诗交给女播音员,她反复看了看题目,问为什么要起《夕阳操场》。我笑笑没说。临走她告诉我准备和另一个共同朗读,是岳刚。
) Q4 ^& o  u. h7 g8 |) s: p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听《今夜有约》欢快的曲调响起,我知道,三个月的培训时光真的要随着反复吟唱的曲子划上句号。
" _. O+ Z9 R% s' |/ V( m3 m* |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岳刚和女播音员身着警服走上讲台,此时的他,身板笔直,意气风发,俊朗而又阳刚,帅气而又洒脱。2 c% I7 p* v1 ?5 e
从我心头和笔尖流出的字句从岳刚的口中一一道出:. H$ L7 {$ R$ n6 D1 t" \
脱去厚重的衣裳最后一场雪还飘飘扬扬
: S5 o0 a, o$ |3 c" m& n从四面赶来把繁忙的工作操心的日子暂且放放7 w7 f0 O5 P& s1 u
背上没有沉重的行囊心在刹那间无比敞亮8 E/ Y: T* S  E1 I  T2 O
我们相聚在这里无论来自南线还是北方# C5 E/ p( W1 v) Y
回过去的校园看看曾经在那儿把汗水流淌
3 s! [, n  b5 G- A9 ?1 {再听一首老歌日渐苍老的心儿重新发烫
7 z+ Z( Q$ v8 h* [! c+ A! X2 z1 \6 s谁说青春已远走每张笑脸都散发一样的光芒# b) f+ M& h! S% A& m* H
谁说情怀已老去平凡的日子教会你我永葆激昂( T; b0 [8 H1 I. g2 t3 w9 f' ]
还记得第一次集合的慌张
; ^7 L$ k( S3 R1 f& H3 v, ?3 W还记得第一招拳式的登场
% @& n% {" @) R$ t( x) A还记得小教官番号响亮
5 c! K  B% h4 g8 U' Q  U+ x. L还记得大院里笑声朗朗& D9 o' I  S* V# t
总以为相逢的日子还长离别不用思量
" N$ I' C! k. N2 u+ D# v谁曾想白驹过隙走得太快的总是时光: b9 M2 e1 n4 `+ ^& U! K; t
刚刚准备好心情享受神怡心旷
, a# z+ j+ Z* e" @5 @剧终的哨声却提醒我好戏终要散场$ j+ \/ z, w# }4 p- a$ _" z
快把思念结一种感悟,每一个名字永不相忘,
: e; n) r$ F, }* ^! t快把回忆谱一串音符,动人的友情天天吟唱,
2 Y$ g3 i0 w% f" v/ v1 Z快将日月铸一种豪情,气势磅礴荡气回肠。
: w  A1 R9 h0 V  z. [再看一眼宿舍啊看一眼夕阳
' v: ?7 a' _: S- U2 p再看一眼教室啊看一眼操场- w; l: H& l# _+ h8 F! h( J
有分别的凄凉也有难舍的惆怅
' [& ~  Q9 ^* U) r- c1 N7 _2 H泪花闪动我们笑着击掌2 E+ b9 R7 s) ?/ ~2 b* k
相约未来阔步走在更加笔直更加宽广, l! y  p8 t* ?: K! K$ ?7 n3 h
更加迷人更加闪亮的——路上8 e8 y; A* G3 E7 ~- o) A
教室里安静极了,似乎大家都被岳刚和女播音员富有张力的朗诵感染,许久,才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 }* I+ P/ H1 o- O我悄悄起身离开,耳边一直回响着岳刚那瓮瓮的声音。8 L, z& E+ f,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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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F8 R# g6 ^' I2 L# r  F6 p) }; x
其实,在那首诗的中间,我还夹了一段,用来隐喻和岳刚一路走来的波折和枝蔓,也许他们觉得不太适合读出,就删掉了。  e0 C, X: I9 o6 S; Q0 P7 R: E
走过都市街巷我们在人海中徜徉
/ e: |# S' V" [6 L( w' _- j咽下甘冽的美酒一同把心意珍藏" w- g7 ~7 O  k+ r, }3 X5 @
那张小小福卡啊记录下曾经心海激荡' z# R; T& `! R! y  ]
那一次转身回眸诉说不变的坚持与守望
/ S/ o/ J4 ]9 B当天边余辉散落尽染云霞$ Y0 C4 ]+ s$ Y# G$ q
请与我再次走近梦中的夕阳操场2 `3 E- i9 G1 v# `: T" X
午饭是在培训班吃的最后一顿饭,道别的、许愿的、客套的、相邀的,大伙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每个单位都有一两个代表去兄弟单位桌前轮番敬酒,用豪饮展示各自的热肠,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在举杯的过程中一吐为快。
5 \! @; D& \, d, n" m4 q, T* x0 K* \) u我依然静静地坐着,端着水杯应付造访的每位学员。单位同事自有能喝的、能聊的、能表的,能煽的,没人会在意我的浅笑和低头。越过纷纷乱乱的人头,岳刚已是满脸通红,可张目的笑,开怀的饮,瓮瓮的声,一如从前。他举箸端杯的习惯早已熟稔,我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他在吃第几口菜,咽第几杯酒。' @0 j. c- ]' h4 H% ]; H8 w
老李最后站在餐厅的中央,代表省厅、培训组敬大家一杯,他的目光扫过我,扫过岳刚,扫过每一个人,还是那么严肃,一丝不苟。& C  k- D; b% h0 E) d. O
吃过饭后,离得远的单位开始组织人坐车返回,我们离省城比较近,于是七八个人建议利用最后时间,上街给家人买些东西。我没什么要买,就站在院子中间看人来人往,遇见眼熟的,顺便打个招呼,说些保重之类的话。# O; J( M5 M8 p7 L
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忽然看见岳刚和三四个人一同出来,大包小包地拎着,后面居然还跟着——冬儿!
5 b6 Z- t3 f/ N4 v  G他什么时候来的?) I% X' a! W) n2 ~7 e" X% l
岳刚单位租了辆普桑,足够坐下四个人,在往后厢放行李时,岳刚抬头看见了远远站立的我。
3 d; f; S; A5 \0 c9 P' r我们谁也没动,就那样凝视着。仿佛要站立成静默的树。一旁的冬儿有些不解,用胳膊碰了碰他,说了句话。
' B$ l" D/ s, ^" ~) R' f岳刚象恍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冬儿拿着向我跑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用力睁开,想看清冬儿跑的每一步,看清远远岳刚的神情。( S) M6 k8 w6 G5 `
“小舅,给,舅舅给你的。”冬儿展开手掌,一只红色的木头盒子。
9 t  v. m, n! [/ y" \3 Y" N打开,四只玲珑剔透的小红灯笼安静地躺在里面,分别写着“天长地久”四个字,被一条金属线串起,象风铃,象珍珠,象祝福。那是上次参观商家大院看过的纪念品,没记得岳刚买。
! E7 u& O% V% S. w“小舅,你什么时候走啊,我舅他们马上要上路了。”冬儿扬着脸问。
+ t) H& w( A: M+ ]我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回去。冲着岳刚,刷地抖开红灯笼,阳光下它们一个一个闪着晶莹的光彩,耀眼夺目,清脆的叮咚声随风阵阵响起,象潺潺的流水,象绕梁的钟音。只见岳刚在远处抬起右手,用两个指头飞快地在额前打了个变形的军礼,仿佛致意,仿佛挥手。熟悉的、标志的、动人的笑又浮上面容。
" O5 x7 R; h9 g岳刚最后一个钻进车里,嘀嘀响了两声喇叭,车子便扬尘而去。$ @- n* |/ x/ g" \2 @9 O
以为再不会有的液体瞬间涌进眼眶。分离,意味着与所有爱恨作别,把一切交予时间,看是否会变得轻轻淡淡,是否会随风散尽。
2 G! X  L4 f9 X* B  n2 h同事们还都没有回来,不由自主地信步来到操场门口。烈日下的操场泛出一种白,白得晃人。眯起眼睛,三个月来发生的一幕幕象过电影般闪过。
: K; X5 k3 X0 O' a# ?- C' x都说人生如梦,应该是对幸福短暂、突然的感慨吧?岳刚一走,这里的一切似乎再与我没有了任何关系,真象做了场梦般,揉揉眼,什么都不曾发生。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一句话: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p5 v1 F. Y: F3 ~# Z. I
别了,培训时光,别了,夕阳操场。经不住时间考验的是记忆,一切都会再次生疏。不变的,或许只有那永驻心间的情怀!4 R: S! K. J1 H. b) f5 j
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 w4 x  U9 D( `: M5 E8 _2 c- r坐在返家的车上,昏昏欲睡。手机嗡嗡振动了几下,是短信。
/ e% W( W( o3 A/ i" G3 c岳刚发来一行字:晚会上没念的几句都记在了心里。一路顺风!! W  O1 R/ _7 P  q, K1 c' Z
从心底渐渐绽放出微微的笑意。眼前的字句仿佛变成跳动的精灵,漫过车厢,飞在阳光下,飞向遥远的地方。
& E9 J' c/ L/ g+ o- C' ?; i0 e& x<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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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p% G5 y( P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番外,算不算后续,算不算对于一些好心祝福的交待。# Z+ z+ M  J( ~( F
也许生活总有起承转合,总有一幕与一幕中间的歇场。不论剧中情节怎样精彩、怎样打动人,更多时候我们还得习惯于流水的沉静和流云的平和。
- x5 l- t; Z7 |5 V监狱工作还是那样枯燥乏味,时常我会沉浸在斑驳的阳光中迷想。毕竟,从校园走出,那段培训时光是最令我难忘的,夕阳操场上的一桢一桢场景,随着琐碎的小事、利欲的诱惑、随着心境的日益粗糙和对现实的妥协,慢慢从清晰变得模糊,从五彩变成黑白,从漫卷风雨的撞击直至成为偶尔闪现的触动。岳刚和我一直通过电话联系,说说近况,虽然这种联系不很密切。得知他已经结婚生子,已经成了监区领导,已经在城市买房定居,已经略微发福,已经成为一个尽职的民警、负责的丈夫、担当的父亲,已经,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o% [/ w3 R+ V8 ^& _
在不多的几次电话里,听到那头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声音,笑着问,要不要赶紧去伺候太后和皇子。岳刚憨憨瓮瓮地笑笑不说话。于是只得压抑住倾诉的渴望,装作平静地收线。我知道,无论曾经发生的一切怎样刻骨铭心,没有一种记忆、幸福或者伤痛能被分享,被真正平等地分享。刻意的放大或无意的压缩,都会使这种不平衡更加倾斜。然而,我却不能自私,不能干扰他幸福的生活,因此也不能阻止这种倾斜的发生和加剧。" V. e  X, b0 _* X; |- ^* T
我们离得并不算太远,一个省能有多远呢?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利用任何一次出差的机会去探望他,即使这种冲动时时困扰。或许是因为电话那头他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回应,或许是因为本不能确定的东西更加模糊,或许,还因为对无边黑暗中一丝丝光亮的执迷。
  N2 E/ a" M6 U  P" c# F' k1 B; g0 n终于有一天,当得知要去岳刚的单位了解一些工作情况,那些尘封于记忆、深藏在心底的温情、感动、迷惑和伤痛才又一次不断冲击着本已平静的心。那个城市的名字在吃饭时、说话时、走路时不断跃然于脑海,于是在夕阳下发生的一切便不由分说地固执地缠绕住我,直至眼中潮湿了世界,心里溢满了酸涩。2 ~$ h/ r( K& \& k! N
在我到他们单位的时候,岳刚却正好出差。不过,他说马上回来。让我等他一天。
, }; G$ Z( h- @5 m# }" {身处异乡,却要到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接本应是主人的岳刚,其中的趣致只有我们俩清楚吧?
% @9 C5 w$ N" U. [5 O不断有到站的旅客鱼贯而出,想从中认出一个几年未谋面的人怕有些困难。忽然觉得这种感受似曾相识。对了,还是在培训时,记不清什么原因,也是等在一个路口要紧盯岳刚的身影,可那时,天天守在一起,凭着步态,凭着衣着,甚至是,凭——着——熟悉的味道,都能辨别出来。而今,清清净净的心已不在,清清净净的目光也不再了。
6 L8 R* z; V$ D列车晚点十分钟。
& s/ Z2 s# N, B$ Z在天桥下来回踱步,看对面街道车流川息。冬季里的这座城市,天色阴得厉害,灰蒙蒙、暗沉沉,给不安的心陡增几分寒意。/ `/ \. ]* N" O# u2 `+ Q
岳刚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没有想象中的凝望、吃惊或激动,也没有设计中的奔跑、拥抱和脸红,就那么平平常常的上前,平平静静的拍打,平平淡淡的问候。我惊异于我的表现,此时的我仿佛抽离了自己,抽离了灼人的情感和欲望,仿佛观众,仿佛看客。0 d8 I  d( i& h
岳刚略微比那时发胖,却没有丢掉健壮的架子,举止中显出男人的沉稳来。眉宇间多出几道皱纹,多了一丝——忧郁!是忧郁吧?4 f1 x' `: a0 c7 `+ q
并排斜靠在宾馆的床上,岳刚说了很多,说了母亲姐姐,说了妻子孩子,说了工作生活,说了喜悦和不如意。偶尔也问几句我的现状,我笑着支吾过去。中间想去牵他的手,却不肯张开。
# o) R+ H" {; K& |+ Q暮色渐渐变成夜色。时间就在温和的絮叨中、在心怀的敞开中、在烟雾氤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说吧,说吧,就这么说下去吧,毕竟,我们有过一段那样难以言说的过往,几年后见面竟能如隔几日般毫无生分之感,心中升起的暖意烘得我脸颊发烫,想问一句:还记得那些个霞光晚照的夕阳操场吗?4 ?8 E4 A1 N& F, G; Q4 H
吃饭时,我不肯多喝,怕酒精搅了心海的宁静,怕给自己一个失控的机会。抑制澎湃,说服躁动,对我来讲非常难,不想轻易向本能屈服。吃什么不重要,在哪儿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重温杯箸相碰的温情。所有都是几年未发生过的,我愿意清醒地记住岳刚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手投足。2 Z" }- F. q+ M* ~
终于岳刚要回去了,说出差第一天回来怎么能不回家?我无以辩驳。他笑着起身,穿衣,拿包,转头。我也微笑着看他,既然已掩饰了那么久的渴望,何苦非要流露和张扬呢?走就走吧。
! z6 O4 R4 Q: U3 n5 D! X可就在轻拍他或许本无灰尘的衣襟时,我却抱住了这个无数次在梦中拥抱过的身体。别说时光无情,云淡风轻,别说少不更事,沧桑历尽,果如此,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不能自已?: S; n8 V9 ^) N% r
无瑕顾及岳刚的反应,犹如干涸的海绵吸附水分,我不停地摩挲着他的后背,将脸贴在衣领处,体会这具身体这么些年来一丝一毫的变化。但记忆分明已经模糊,感觉也稍显陌生。  K, Z/ G$ G. {
岳刚身体有轻微抗拒,他伸手轻拍着我的背,有些嗔怪道,还记着过去的事?
3 x9 O! V$ Q+ d$ N, w1 s# e也就几十秒钟。松开手,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岳刚时起时伏的前胸。有这些就足够了,于我而言,于今天而言。$ t2 i1 d5 a7 _0 E) k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哪里漏出,落在地板上,滴答滴嗒。8 R/ h( Y1 e$ g: ?
一夜的辗转与挣扎。竟又梦见岳刚同别人匆匆行走在路上,对迎面而过的我似不相识。噙着泪水忍了许久,回头问你去哪里,他大声说看电影—新龙门客栈。就消失在远处。- l' K: A/ V! x- Y+ q( D. @
惊出一身的汗。, Z- Z7 W& o: U0 G7 w
第二天要去岳刚家。' N6 L; p2 `! a4 y/ Z' N2 ?: j9 }
已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他身后站着妻子、孩子、家人,还有形形色色我不认识的人物。因此,就不能如想像中那样,裹一身轻风,潇洒地说句:我只带着一颗心来看你。纵使在临行前反复掂量了各种特产,出宾馆依旧有些担心。其实,真正想送给岳刚的却不能送,比如领带,比如皮夹,比如,一些话语。
- C/ c* a! [0 W" M天色已放晴,明媚的阳光下,岳刚站在小区门口,身板笔直,面带微笑。我仔细地想,这是相识以来他的第一次等候吗?如果是,几年的忐忑,几日的奔波,又算得了什么?
8 \+ c+ e5 `; p  M换一种心情,调一副笑容,从进入他家门开始,我就只是岳刚的一个朋友,一个多年未见的同事,一个这些年他接待过的普普通通的人,不能目不转睛地盯他,不能随手拍打他的胳膊或后背,甚至我不能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D6 o( G# b( q3 c
这实在是一种考验!# J9 |" x% q9 D# R: O
即使再艰难,一声“嫂子”还得叫得顺嘴;即使再拘束,也得接受主人的种种安排;即使有十二分好奇,面对紧闭的卧室门,也只能止步。孩子成了唯一能关注的对象。他长得太象岳刚了,举起他,顿时有难言的亲密在我们中间产生。啊!这就是岳刚的骨肉,还记不记得当年曾说笑如果是男孩,要给他起名叫成龙!' l1 o  X- a+ \6 o: u: J) H, j
岳刚始终象有心事似的和我坐着,不多言也不谈笑。想起他昨天说过的和妻子一家人的摩擦。是啊,孤身在外,毕竟会有一些外人难以想像的无助和因此而生的妥协和郁闷。在客厅里无人的瞬间,才稍敢注视他的面容。这是那个曾经一说话就张牙舞爪,一开心就地动山摇,一生气就怒目圆睁的他吗?只见从容平静,少了虎虎生机。脑海中浮现出坚硬的巨石被海浪冲击的情景,一波又一波。心里没来由地生出疼来。) c) Z. ]$ V/ x8 i
直至昨天,在我几年的想象中,岳刚是幸福、幸运、忙碌并快乐的。他应该阳光明媚,容光焕发,应该谈笑风生,兴致盎然,应该有小鸟依人般的妻子,应该有欢快健康的孩子,应该是指点江山的豪迈,应该被四溢的温柔环绕。一切的一切,应该象羽扇纶巾的周公瑾,倚赤壁,揽船樯,展眉乘风破浪,举手灰飞烟灭,笑声朗朗,不怒自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
' W2 I5 L4 ^8 m, Q$ f) d- f可心目中的英雄如今却——有些疲惫、困倦、病痛、伤感,有些委曲求全,更有些气郁心胸。这让我感到心疼。一路走来,领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收敛了目光,猥琐了心境,可这是岳刚啊,岳—刚—,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和血液里早已幻化成神祉般的命名。似有一口血在心中翻腾,却无法吐出。
$ N  a# D  m$ u" v2 o吃饭,寒暄,与他家人道别,岳刚说明天上班,没有时间陪我了。我点头称是,言不由衷地说不必。不去想他的歉意是否发自内心,一天来的倾吐已让我满足。( E/ K$ ]5 l8 }4 g9 r
岳刚和妻子一起送我出来,天气有些冷,走在小区蜿蜒的小路上,满脑子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 Y2 x! V4 {6 k1 }3 F9 K$ Y
上车回头,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向我挥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和神态。车窗外灯火阑珊,每盏灯都讲述着一个故事。心中默念:岳刚,家和万事兴,希望你们和谐美满,幸福健康。4 U, T9 @4 q8 q; r( M+ X# d) l
我很庆幸,能够以最大的忍耐不干扰他的生活。纵使心中有百般不舍与渴望,但我会守住这个底线。曾经陪在他身旁三个月,带给他的烦恼多于安宁,今天,由衷地希望身边的人给他带来真正的快乐,不虚无不缥渺,实实在在。也希望他善待她,莫让她委屈难过。( }% D( a# v- u" @/ @/ C$ x3 Z
平安夜,真的要走了,守了岳刚17个小时——两天时间。- h  ~; ~' X8 x" Z* m
岳刚在夜色中从单位赶来,没有回家。带一身寒气,身体还有些不舒服。1 g, d2 V4 w/ r! J5 O' ]! J
来的时候6点12分,火车8点21分开,留给我两个小时,谢天谢地!; M# S, Y" d3 V+ Y/ a" P" c
去吃点饭吧,别饿着肚子上车。岳刚说。
# B6 t' ^# V8 o  ]吃饭真有那么重要吗?十年可以吃一万顿,可与他说话却说不过一个时辰。
+ z  j6 c, @7 ~想起昨天看到他下巴处的一根白须,取出剃须刀,蹲在身前,轻轻为他剪去,指尖碰触到岳刚的脸,心头软软地化出一汪水来。
, W" |% b3 R. ?, [再说几句话吧,虽不指望听到多年来从未听过的,但他瓮瓮的声音已象天籁般动听,即使生气,即使叹息。# u4 g8 u% `" M* s+ A! i  C
没人能把时间多留一秒,秒秒的流逝都在心头敲打一下,痛彻骨髓。
/ G8 `1 S- F2 p# d% e6 p拉起岳刚,低声说,再让我抱一下。
1 j* L7 C; _0 h, H! s手指所到之处尽是温柔,辗转间,用唇轻碰他的后颈、发根,耳垂,温热传递到心里。岳刚,如果你尴尬、难受也请忍耐片刻,之后将再不会惊扰你,至少十年。
( |1 U: `* K8 |6 Z, h2 {给岳则的妻子致电、话别,顿了顿,依旧没忍住,说,岳刚不舒服,晚上记着督促他吃药。讲完就有些后悔。我知道这话不该讲,不该由我讲,可是算了。她如果有什么想法就想吧,之后将再也不会发生,至少十年。* s& p" c5 X+ B; y
坚决不让岳刚送我到车站,推托时,一直警告自己不准流出的眼泪终是落下来。看出岳刚不知所措,象从前那样僵僵地笑着。这表情我十分熟悉。7 J" z) U2 w' H
我说不必送我,没有用的。
) `& T% ~$ w% V" ?* @- C岳刚说,我就这么没有用?
+ w0 H  T) H' R5 _' X3 T; |1 v听到怔了怔,是开玩笑的吧?没回头,不去多想了。
$ v) {: ]0 u: M" Z  v站在路口,最后抓起他的手,他依旧攥成拳头,不肯张开。用力晃了晃,说你回家吧,先走吧。
$ T8 g- O. ?% C1 z$ R! m5 |, b0 U车窗外灯火闪过,圣诞节的气息正浓,强迫自己莫回头。出租车司机调侃道,这洋节还过得越来越有味了。我无法忍住哽咽,用手拭泪。
1 ]& f: ?. g# b$ w我连岳刚的手都握不到,岂会在意世上陌生人惊诧的目光?想起《千里之外》那一句句听不懂的歌词。
! V, P* h+ j! P% n' u+ _4 k. g/ `) [午夜,在电脑上敲下这堆堆自言自语,不知岳刚现在睡得可好?我记得和他说过,只要还活着,十年之后我再去看他,纵然心意沉沉,纵然千里相隔。! q: D- i' y0 l
全文结束。
发表于 2013-12-1 0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哭着看完的,我最爱的一个人是大学同学,从大一的相识,他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是我喜欢的类型,就这样一起走到大二,然后,很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我们也玩过界了,有很多话,我们都知道确不能说出口,就这样在他身边陪着他走过了大学这四年,毕业四年了,每年都回去看他。今年我生日的第二天,参加了他的婚礼,我代表全班同学去祝福他,那一刻,我很高兴我忍住了眼泪,看到他幸福就好了,但是我知道,再也不会看到他了,喜欢直男真是一件心碎的事情,但是,也很感谢他,因为,我曾爱过,至死不渝
发表于 2013-12-1 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部分看哭了,这种用生命去爱的爱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希望我不要遇到,承受不了。
发表于 2013-12-1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全文看完了 看的人不知道想说点什么 心情很沉重 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真是一种煎熬 最后祝你们十年后能再相见
发表于 2013-12-1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楼主请继续,谢谢。
发表于 2013-12-1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鼓作气含着眼泪看完这篇文章的,主人公的事情犹如我们的经历再现。。。。。使我又回到15年前!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同志的心里很苦了  希望大家能好好的 可以开心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爱自己爱家人  也让爱自己的人更爱自己   续集 在看 什么时候 能传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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