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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见那个小孩子时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上他。他站在香港名店街的入口,穿淡蓝色的西装,左耳带一只金色的耳环,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我走到他的对面,靠在墙上,点燃一支三五,目中无人地吐着烟圈,很痞子的样子,看他。他看见我,笑了,说,“你是J吧,我是阿飞。”
( @ l8 F$ m# F! Z6 ` 然后,他的手伸出来,给我,我握住了,很长很大很暖和的一双手,柔软和细腻,如果用一个贴切的词语形容,那是性感。, @) F) d0 C" b0 s( g
他的身体很细腻,皮肤是如此的光滑,如缎子般地摊在床上,那是介于黑和黄之间的一种不可言喻的颜色,舒张开来,形成一种让人砰然心动的造型。我和他撞击,汗水在我的腹部和他的背部上黏结交融。
K; e; {' V e 我和他躺在床上很凶地抽烟,三五,他和我都喜欢的牌子。我把烟吐在他的口中,他徐徐地吐出,白色的烟在我的胸膛上流淌。& r7 a: Y) V. I4 t1 I/ l) y
他的眼睛很大很大,有些杂杂的色彩,睫毛长长地贴在眼皮上,粘着点点的忧伤,我吻上去,润润的,有眼泪从唇边溜走。/ k8 f8 [+ x4 ^, ?, W& [3 x
地毯上涂满了一节节的烟蒂,我们从床的边缘翻滚到地毯上,厚厚的棉织品载着我们赤裸的身躯,象一片飘浮的云彩。他的手在我的身体的每个角落游弋着,象是一只鱼呀,没有了鳞片,只剩下了柔软的骨和滑润的肉。$ m( b4 p4 g8 N! d2 f
那时候天还很黑很黑,我们开了灯,他看我,从每一寸肌肤看起,抬起我的头,然后郑重地说,“你很漂亮,你是我一生在寻找的人。”+ @! l( D- f0 ?9 u/ t/ C) G+ M
“是吗?”我很不在意,手中的三五的烟雾袅袅上升,缠绕着我一直平淡如水的心情。我怎么会心动?
8 d; n% K# o& _) I; I+ n 我从南方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和蒙蒙吵了一架,狠狠地,我和他都是柔道的业余高手,他扇了我一巴掌,常打篮球,他手的筋骨坚韧无坚不摧,一掌挥过,我的脸上留下了长长的指痕。从眼角横划到嘴角。吵架的原因简单而俗,鸡毛蒜皮,我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终于我摔了门,穿了拖鞋给他留了一个背影。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街头呼了妈妈,她在开会,跟我说话的时候手中还沙沙地翻动着纸页,旁边是老套的会议发言,男声,说要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掌声如雷。' f/ S; |8 U* y- P6 Y* R
“我要回家。我要辞职。”我委屈地说,烟蒂烧到了中指。4 f* e* n9 j5 i6 ?8 a% S
有人来抢我的公用电话,他说老婆要生孩子了,他急。我看他急我也急,大汗小水地往下流,我告诉老妈说我又不辞职了,啪挂了电话,留她在电话那头一愣一愣的。那生孩子的人对我感激得痛哭流涕,转身给了一个电话,我远远地听着,耳朵上翘,他说,“小娟,咱晚上去什么地方吃饭?巴登街?”
" q9 z8 Z. p5 [% w3 c 我当众呕吐。在充斥着红男绿女的街上呕吐。我的长碎发垂了下来,遮住了我红红的眼。一只手撑在地上,膝盖和水泥地面接触,粘满了灰色的泥。" d, Q+ h4 ^) ^2 V
“Can you tell me your age/height/weight/occupation?”
$ k6 y' v; k! F3 q8 Z% k 我回家上网,坐在沙发上抽烟。: r7 l0 S/ S, e8 }$ y2 [1 G
网的那边传来那样俗不可耐的话,我小时候就这样玩过了,我至今只和别人讨论尼采。从不和人说我的底细,可是我现在饶有兴趣地给他我的全手资料,甚至底裤的牌子,象一只被失恋深深打击的小灰熊在舔拭掌上的伤口。( ]9 j, D+ N: l& A
我沉鱼落雁我长得象赵本山。
. x( e7 J! t( s3 }' \; e- V9 _" K 他说那他就是赵丽蓉倾国倾城。6 D, |% H) o9 g* }$ t
后来那边名字过来了,说他真名叫阿飞,在沪学美术的学生,比我还大两岁,问我的学历。8 p( P: b- u4 [. b0 n6 U
我的大学毕业证就在手边,那个着名的大学让我辞工之后找工如履平地,可是我告诉他,我最高的学历是幼儿园,我当过班长,管过一帮不听话的小朋友。; f+ u7 J9 {* ?/ X0 r
上了一次当了,阅人无数,我的蒙蒙张着他美丽倾城的眼睛说爱我,我心里也知道王菲说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但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从而除了在篮球场上的跌撞以外,我们还加多了房间里面时时刻刻的过招,黑虎掏心白鹤亮翅及无招胜有招。我和蒙蒙都是做1,精力充沛的那种,偏偏喜欢的人从不做0,大家谁都不肯就范。越是不肯退让越是爱得天翻地覆,从而两人也打得地动山摇。
( e& M; e H% z6 l 我穿着一条小短裤去投奔家里或者他赤膊回学校是经常的事情,可是这一次我不会退让了,敢打我,用那样狠毒的招数?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8 T1 j, Y! i2 k9 a9 O/ u
那边的小孩在打这样的字了,“I am handsome, and I wanna meet you in the coming days, may you leave your BP or mobile phone number here?”
3 K0 N. h9 P4 U 我突然发现,我对面的孩子在问我要不要一夜情,他的语句从一开始就诱惑力十足,完完全全是看透了我失恋后脆弱的一面。我把屏幕调暗,象一面镜子,我看见了自己,长长的头发和憔悴的脸,我朝镜子里的小人嘘了一口气,然后在键盘上打下了我的电话号码,最后是回车。: z& M1 w$ Q; X% q4 j
“你知道吗?你的背部很好看很光滑。”阿飞的手在我的背上来回穿梭,象一条青蛇,滑腻而快速。他的唇开始在手的路线上重复游弋,翻山越岭,留下湿润的脚印。我伏在床上抽冷冷的烟,眼睛在看着电视上出现的郭富城大哥,他不无羞涩地对两个小女子说他有百事可乐,“有嘎有嘎”,眼睛大大的,无限幸福。
" z) U h6 d' K8 B6 l% G: L 突然发现郭天王有点象伏在我身上的阿飞,大大的有神的眼睛和羞涩的笑容,醉生梦死的神情和娇柔的姿态。我翻了一个身,把阿飞拉起来,细细地看他的脸,然后扑哧一笑。他窘窘的,睡眼朦胧。
a9 x- N& `+ o" w2 ?) D! P7 ? “百事有吗?我只要百事。”我开始找杯子。冰箱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罐子,可是没有一样是准备给客人喝的,陈年的液体,我祖母的那个年纪的东西,“百事有吗?”
) X( `5 ~! U# X& u% W$ y& }. ]) Y$ J “你喝百事?”他说,他没有看广告上郭天王搔首弄姿,只看见了我的身体,也可能他睡了,在梦中和我的皮肤长相厮守。他急急地爬起来,穿衣服,“我知道哪里有卖。酒店下面有24小时超市。”
y% o5 l2 Y, Z k b 然后他风卷残云地跑了。
- |: X+ b5 ?* e* V6 x# ]/ ]5 j 我呆了一下,傻傻地坐在床头,电视里面灯红酒绿。我在想,如果是我要蒙蒙给我百事呢,他会不会一如郭富城那样羞涩地冲入大风大雨中给我一个惊喜?下辈子吧,这辈子蒙蒙会在阳台上继续玩他的哑铃,顺便伸一条汗涔涔的胳膊给我,叫我给他洗一洗再说,他的伎俩我熟悉得可随口背出。我们煮饭的底价是十双袜子,何况是如此半夜两点的百事可乐?
4 ^1 ~% p. ~& E; G! D6 d 我呆了。然后阿飞回来了,手中果然是百事,满脸的汗水,我看得见他的汗水顺着脸庞流下胸膛。我接过他的百事,说,“如果我要你的鲜血呢?”刚出口我就为我的轻佻后悔了,我拉了他过来,让他靠在我的胸口。说了声对不起。: k* ~1 ]: |3 z5 m% ]
“我会的,这个世界上别人不会给你的就我会。”小子说得很认真,但是不无得意,把肩膀伸到我唇边,“你咬我一口。”, `. x7 b' q3 T2 v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夜情可以是这样的做法,热烈而富于牺牲。我是做不到的。我只是一个唱情歌的小歌手,习惯于说爱但是当我真正地轰轰烈烈地爱时,我会胆怯。8 R/ H4 B& M3 P' }
“这是你的第几次一夜情?”我问得云淡风清,我看了那个小孩子一眼,他的神情象极了小郭天王,饱满,性感,热情,我想和他一夜情的小孩大人该可以排队到天安门了吧?* @: s; Q2 u) ^9 l0 b$ S
“第一次。”他说,嗲嗲的。躺在我的膝盖上,无限娇柔。耳环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着金色的光。9 h) ~, h6 b) ]
“我可是真正的第一次一夜情。”我的语气很狠,仿佛我吃了什么亏的样子,我拉开易拉罐,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想起了蒙蒙。
% B7 p. h) N- j1 T" q/ h 逛街逛街吃饭吃饭,我对着饭店的女老板笑容灿烂,她以标准的跪式服务给我上了一道三黄小鸡,阿飞在我的旁边坐立不安,老板的裙子开得很低,我看得见她内裤的牌子。江湾五角场上的地摊货。
' H# U$ Y$ ~$ T. e9 ] 上海啊上海。 i7 C7 G z, H, U" Y! X
我们没有去任何一个酒吧,连坐下来小酌几口都没有,阿飞以坚决的姿势反对,在晚饭后他推着我回酒店,推我在沙发里,把头靠在我的胸口,舒舒服服地睡觉和叹惜。我抽烟看电视,那两天在演一个又臭又长的连续剧,比较合我的胃口,营养不良的温兆伦演绎坏人变好人。我摩挲着阿飞的头发,三天了,三天我看着毛发的生长和孕育和生长。短发开始探头探脑。
- F/ A# k( e* i! X% c 我推荐阿飞该买一个大大的枕头的,每天抱着睡觉,那就不用到处找合适的LOVER了,冬暖夏凉不花费能源有利于环保,岂不是很好?我被他吓人地瞪了一眼,然后他又满足地抚摸我赤裸的皮肤,闭上眼睛,似乎睡去。' _* J# ~! M8 r8 O; U& y
晚上接到蒙蒙打来的一个电话,醉醺醺的口气,我不用猜就知道蒙蒙到吧里喝酒了,然后在酒气熏天的时候就记起我的好来,他说他爱我,让我回来。那边的声音很潮湿,有咸咸的海风的味道。我害怕听一个大孩子瓮声瓮气地哭,带着沧桑和悲哀。蒙蒙好高大的身躯,我能想象他爬在沙发上大哭的样子。压得沙发吭吃吭吃。) a. s$ z- l/ Y# n9 i
“我回来,”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水样物质,“我回来我扇你十个耳光。”
' E4 a4 z8 F c “二十个,随便你。”那边的小孩哭得很伤心。/ U8 M& s; i6 E3 p9 q
我挂了电话,挂了总台预定了明天的飞机。我回头,看见阿飞无限忧伤的眼,大大的,充盈着泪水,闪光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抬起他的头,说,“我要走了。”% a/ U, d0 _* C/ @" _9 ?1 h
他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压下我的肩膀,把嘴唇凑过来,发痴地舔着,然后我一痛,侧头一看,肩上留下一个红红的牙印。/ ?+ }" _) k' M3 p, \0 z* [8 }
“你给我画一个刺青好吗?”他说,很稚气的样子。
. e. S E- V; q- Q2 q 那时我正在假装看电视,他和我贴在一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感觉到他血脉的颤动。
# [# v5 ~# y. m% G6 ~" A “哪里?”我说,他的皮肤很滑很靓,如他的人。6 E. T' `3 H' Z! L
“我的后面。”他的手和我的手紧握,把我带到那个起伏的部位。他的肩部有一种诱人的色泽,和身体的其他部位浑然一体,在黑色健康的皮肤上突然一个跳跃和转折,色彩在胸口上部逐渐变深,仿佛众川归海一样百色交融。/ A( N! i4 N3 n$ w
半夜,我看电视,他回宿舍拿材料,那个故事演到了结尾,好人激战而死,坏人永垂不朽,老掉牙的逻辑。我想伤心,可是没有眼泪。门开了,阿飞回来,背一个大大的包,光着身子穿一件大大的牛仔服,他的短发湿漉漉的,眼睛里有很大的烟雾。
0 ?/ t, N' G9 E6 t/ h- X0 h 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如此五颜六色的笔的纵队,小刀和墨水,纸张和垫子,火柴和光芒。- Y+ x3 T4 A, A4 x+ ^
“你要画什么?”8 H- y0 X' T; X2 {2 n, W: i5 E) p
“你定,我信你。”他说。1 ~9 K0 Y" n! ]- j
阿飞躺在床上,赤裸着身体,背部搭了一块长长的方巾,上面排列着各种有颜色的液体和笔刀。他的身体的线条细腻而性感,我用酒精擦干了他的肩,在左侧,开始细细地勾勒。7 @! Y' I7 w1 B& S& H4 h
那是一个很抽象的物体,我不知道是什么,很抽象,我把它想象成一只爱的兽,孤独地矗立在山峰的边缘,张着可爱的牙声嘶力竭地狂吼。兽的身体用简单的黑色,他的眼睛很亮很大,有一种看得见的忧伤。' ?( Z. J, n6 j9 h
我每一次着笔,他总是要细细地一跳,墨很冷,在皮肤上逐渐蒸发,带走了热量送来了干涸,他饥渴地吸收着我的墨,偶尔,他侧过头来看我,带着痴痴的笑意。让我砰然心动。 d$ k9 x, v# O3 i6 U
我在最后的线条上留下了我的唇印。他的身体冰凉。# Y0 B" J) S0 K% w' M
“你用刻刀和针。”他叫我,“你用。”
* ^! N2 R( g& f. C# G9 c0 m: q( z 我突然傻了,我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的眼睛里全是严肃认真。我的手突然发抖。颜料干了,我抱他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说,“你别认真。”- ~" @: a4 S. \0 B$ L$ @
“我认真。”他说,他的声音很大声,似乎从一个幽深的古井里传来,“我认真。”
4 s( x! A7 V* ?; h/ F1 i “我爱你。”他的手开始发狂地在我的身体上下摩挲穿梭游弋,他的唇印贴满了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看见我的衬衫滑下,覆盖在他的背上,背的上面是一个忧伤的小兽,张着大大的眼,看我。他突然哭了,惊天动地的大声,泪水拼命地往外面涌。我手足无措,我拉他过来,用两条胳膊把他夹住,使劲地,我摩擦着他的脸,无力地说,“你别哭你别哭。”可是我觉得我自己也酸酸的,心里很多的东西往外涌着。0 u% a7 j! B6 W
电视在放MTV,一个拉美的女歌手在性感地唱劲歌,裙子一摆一摇,无数的帅哥在她周围张开赤裸的胸膛,张扬地示爱。我看着,没有表情。阿飞的哭声已经抽抽搭搭了,逐渐安静,然后我听他睡去。; Q* B4 D/ L) {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了,黑黑的,开了床头灯,电视开着,雪花一片。我翻了个身,没有触摸到阿飞,身边空荡荡的,我突然惊醒。光着脚到浴室,我看见了阿飞。4 n) { ?% ]5 h+ _( m+ P
他跪在浴室的大镜子面前,吃力地反手在用刻刀在左侧肩上雕刻着,有血丝流下来,在背部拉扯出长长的线条。小刀有金色的把,细长的身躯,在阿飞左边的肩上游走着。他的手相当的熟练,专业的手法。我看见他的嘴唇苍白,似乎在忍着痛。+ \& B1 S6 I1 O, n2 \- s5 V9 C+ p
我跑过去,把他的刀夺了过来,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是和小兽一样掩饰不住的忧伤。刀在我的手里,很灿烂地发着光,可是已经很晚了,我看见了小兽凄惨的笑容。我看见了那个俊美的高高的男孩子跪在浴室的镜子前,全身赤裸,肩膀的左侧有一只黑红色的小兽,在忧郁地笑。
9 O* Y' n/ }7 z& W) ]- b6 b 那天我把阿飞拥在怀里,他象是一个受伤的孩子,沉沉地睡去,我没有骂他,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间,远离那个小兽的脸,我害怕触摸到一手无穷无尽的忧伤。( y& k3 F5 n+ |9 j# c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他没有去送我,在上机的前十分种我的手机响了,我知道是阿飞的,他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里,周围是嘈杂的打笑。电话里面传来哭声,长长的哭声,很小声音,哭声里面阿飞说那三个字,我爱你。狠狠地说,我在电话这边呆了,泪水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我就这样听着。空中小姐走来用她美丽而温柔的话说,先生请你关机好吗。我抬起头来,凶巴巴地说,“不好”。我抬头,看见上海的天了,机舱外面是灰色的天,无边无际。; q0 j4 S) t* m# D* v) Y9 x3 |) ^- j
蒙蒙来接我,第一次笨拙地抱好大把玫瑰花来给我,在机场上异常地耀眼夺目。我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他还是没有变,还是帅得让人发呆,只是看得出来,他憔悴了不少。) U5 S. H2 Y) j1 [! ^4 c# K, Q# ~
蒙蒙承诺,以后他努力洗袜子并包洗碗。我笑笑。敌人开始在城墙上摇白旗,我给敌人一个真实的亲吻。我看见敌人的眼里真真实实地写着爱,这是不容置疑的。尽管敌人还是张牙舞爪。
3 D1 ^# X9 N( q7 v1 a 依然打闹,返璞归真对我们来说都不可能,但是在一招一式后的温存多过了强暴,相拥多过了撞击。我们同时戒了烟,同时开始安安静静地看书,也同时,很深地爱着对方。7 D6 r9 {# H. w1 r6 N a
我依然想念那个金色耳环的孩子,想念他的百事和那一只忧郁的小兽,它应该还伫立在那个性感的山岗吧,瞪着他心碎的眼,无限哀怆。那个小孩怎么样了呢?是不是有了自己心仪的爱人,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安静地睡去,给另一个男孩买半夜两点的可乐?
7 s6 ~5 j0 X7 n5 A# Z: {7 U2 _1 c 我呼他,但是他从来都不回我。我害怕他打长途,让他在上海用市话反呼我,但是我的呼机僵直着身体从来不跳一跳。我E_MAIL给他,说跟我联系,但是信箱里面一直都没有出现那个叫阿飞的男孩子金色的笑容。
4 d0 c; x# K% a+ ? 在一个晚上,我读法语夜校,蒙蒙来接我,黑黑的路上我告诉了蒙蒙那个叫阿飞的上海男孩子的故事,蒙蒙正有板有眼地边踢腿边走,肌肉嶙峋。我拉住他,他一甩手,“你烦呀你,现在谁是那么傻,肯在身上刻那东西?”他对我的表白不屑一顾。
. v0 |; |# l4 d) `/ q “可是我看他刻了呀。”我说,很委屈,“我还看到鲜血。他不会骗我的。”
" V" `1 l8 a% [ “你知道现在什么手法都有吗?刺青?我现在在脸上挖个大王八明天我就到红会医院去洗掉,你信不信。我有个同学身上几十年大如车轮的胎记一束激光几百块钱就解决了,出来时还蹦颠蹦颠的,你画的什么东西,他第二天就抹了。”
5 \% q8 r2 h% p9 S# j0 S6 T3 T 蒙蒙推我一把,我看见公共汽车来了,人群汹涌而上。
( S; W, k2 y! k l 终于开始释怀了,也逐渐开始淡忘了。时间和激光一样,在磨砺着伤口,我开始慢慢地长大。蒙蒙也是,我们都长大了。4 g( ?* I8 H9 M: ]5 L+ A% P7 y
一年半后,蒙蒙研究生毕了业,中规中矩地做了白领。我也升了职,管理着一批不多不少的小白领。而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学,我说不能让蒙蒙这小子把我比下去吧。蒙蒙说,“你这小子,你不回来我找别人去!”他握紧拳头,一个漂亮的马步。, x& ~( D v s9 e
我抱紧他的头,说我回来呀回来呀。心里热乎乎的。: f( S( }- f0 k8 c" Q. f! N. y
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趁机在开学前玩一玩,不然以后洗碗打工的日子悠长难熬。蒙蒙请了假陪我,海南,广州,苏杭,一路北上。蒙蒙背一个大大的包,头上包一张很酷的美国国旗的头巾,高高大大的,帅呆了。他在旁边象是我的保镖。
Y) _' u' e: v3 J; A+ g: C 在广州,我们一起去非洲吧,蒙蒙和我是那里的亮色,我们夸张地在舞池里跳着热舞,张扬着胳膊,惹来了不少的回眸。
) D4 X2 [2 a- V# F$ y1 ] 喝啤酒,一个小子正在旁边大肆地吹嘘什么,我凑耳过去,听见说书人正在说圈子里的轶事,他很嫩的样子,但是说话的口气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识,各位客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 Z6 G! w T N/ m9 _( C3 o “你说北京的××也是的?他可是名主持人呀?”一个愣头青在捧场。
% `& p! g* t4 ?! S! n “谁说不是,我和他还合过影呢!”他说,呷了一口啤酒,然后笑笑,“可惜穿着衣服。”
& D3 e+ d5 w' A( B q* J) H0 f 哄堂大笑。
# d3 b$ ~. I, H8 Z0 ~ “上海有什么名人?”
. g, T X2 p: M" P, ` “××也是,你看你不信不是?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你们认识在上海的阿飞吗?在文艺界做的,那可是上海的绝色,带一个金色的耳环,从来不换,据说左肩上有一个特殊的刺青,是个楞头楞脑的抽象图案,鼎鼎有名。”他说,手中开始翻弄着啤酒瓶。& E1 h: D' Q8 i
我心里一惊,那是阿飞,真的是阿飞吗?这么多年了,他还保留着那个刺青?没有磨洗?% L+ K# ?! Q- m/ l8 j1 `
我移了凳子过去,横了一只胳膊在桌上,“你认识他?”
7 X8 S# t- S& d7 ?4 B( {/ [ 他白了我一眼,眼睛中有很多的意味,“当然,我和他的朋友喝过啤酒。”9 N9 t0 r# C7 @ R- U
“有照片吗?合影的。” 周围开始起哄。
' ?2 y* d5 T3 u9 O* E “没有啦,连穿着衣服的都没有。”他说,悻悻的,然后笑起来。8 {. Y: S6 E- @
“为什么他要刺一个那样的刺青呢?”有人问。; D$ M; h) A. s2 v
“他说是他最爱的人给他刺的,就这么多。没有人知道他最爱的人是谁,他的爱人可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刺青就那么一个。”他说,讲课太多似乎累了,长长的一个呵欠过来。
2 Q* J4 t4 L y% o2 P" p. E 我移了凳子回来,蒙蒙在玩积木,边上一个小子和他一起努力搭建,我看蒙蒙,在暗淡的灯光下,他有惊人的帅和粗犷。他看我注视着他,伸手过来搭在我的肩上。我告诉自己,我该满足了,我很满足。
+ ]- w: t# o; G+ F& I6 ~! @5 l 可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眼前老是一只小兽在起伏的山丘上奔跑,小兽在傻傻地流着眼泪,看我。那时的我还好年轻啊,长长的碎发,一只烟夹在手里,不停息地抽。小兽跑过了,满天满天是飘浮的白云和成罐的可乐。; I1 b$ J1 c2 ]' _
我看身边熟睡得象个孩子的蒙蒙。我替他掖了一角被子。" C; ^* ^9 w' R
夜色温柔。! x/ W9 ?2 {# s# V3 y, p/ [
到杭州,到苏州,我提议回到上海看看,蒙蒙应了。那是一个我如此熟稔的城市。4 O- k' S5 O5 B g1 D1 B3 s6 u1 k5 E
还是一样的车水马龙人流如潮,我们打闹着穿梭在沪语满天的街道上,背大大的包和穿格格不入的衣服,象两个暑期度假的大孩子。$ j, U) v8 V8 U3 c: l" z4 u7 {) K
住在原来的酒店,原来的房间被人定了,住了一个朝北的大房,可以看见车来车往。我推窗就可以看到那个24小时的超市,宾客盈门。那个小孩就是在那天晚上傻傻地跑去那里吗?带回一罐傻傻的百事。
% a9 O8 |+ x* q 我和蒙蒙也去BAR,按照网上的指点按图索骥,我几乎提不起什么兴致来,蒙蒙在大肆喝酒聊天的时候,我在巡视着,眼光扫射着暗淡的灯光下每一个陌生的面孔,企图发现那只金色的耳环。! l* W8 p% d. E2 z
可是没有。
, N, K! q( O4 p1 y1 j+ }7 n N; h 我也不打听,没有什么必要了。
) A {* k2 n( `5 x# U+ Y 那是我的过往。何况,阿飞还记得起那些疯疯傻傻的日子吗?我们都大了。一年半了,经历了好多事,我们都好大了。或者说,我们的心已经苍老。; u }& Q( D' B
可是我依然在酒吧里流连忘返,我和蒙蒙换不同的吧,喝不同的酒,面对不同的陌生人的搭讪。
, v, U" f7 K) B: F; z V x 三天了,蒙蒙说要走,我们已经看过了南京路淮海路豫园大观园外滩,蒙蒙厌了,可是我还没有。我固执地说,再一夜。
3 T* ^0 W' y' l& H) s I+ o6 [2 V5 Y# ] 那天我和蒙蒙最后去了一次BAR,可是没有见到任何相熟的人,悻悻地要走,推开门,蒙蒙在后面推攘着我。我不动。我把自己冻成了一尊雕像。+ m- m' {' E1 `7 a
我看见了阿飞。
5 U+ `% K; Q7 o1 k, Z3 ~ 他还是戴着那个金色的耳环,很小巧地悬在耳垂上,人似乎高了一截,穿一件很讲究的白色衬衫,领子微微上翘,巴黎春天或者是华亭伊势丹的品位,很普通的灰色牛仔裤,一根白色的布皮带。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健康和有光泽。和白色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色,大大的眼睛,雾一样的睫毛,象长高了的郭富城。% E9 m9 [6 G' |' i. ~* j/ J0 U' v
他在和朋友说笑着,从车里出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6 S+ b' [+ a- n, m 蒙蒙搂着我的肩出来,他问我什么,我没有听见。
# D% S' v: \5 T& L 我和蒙蒙从那些孩子的身边走过。: x i6 b1 ~2 {; @0 b0 N C
我看见那个孩子呆了。
i& w! z) n0 [, y# ?, S% w 我看见那个孩子的眼眶里涌出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我看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钥匙。我看见他哭了,但是没有声音。我看见他的朋友涌上来,问他,但是我没有听见他答话。他的眼睛朝一个方向,无限忧伤。
" E# Z" u6 A* G( m W! ?9 A* U0 _ 我听见我自己的眼泪在脸上流淌的声音,我听见我的心里汩汩地流着忧伤的液体,我听见我哭了,但是也没有声音。 B" n# Y g$ i8 w
我听见有的士过来。
& f( r6 j# p* s& c8 Z/ _ 我听见蒙蒙叫我。
: `1 B& a& E. p 我看见蒙蒙送纸巾过来,他替我擦去眼泪。
+ M; p" v0 g3 j) }- F- Q “怎么啦?”蒙蒙问我,关切地说,打开了车门。
\! X- A- n8 H" a, M& u+ r “没有啦,上海的风沙好大,有砂子进了眼睛。”1 s3 n$ }/ n- \9 D2 Y+ X
我看见自己很苍白的内心,我看见一只小兽在我的心的原野上奔驰而过,他有一双大大的忧伤的眼睛。小兽转身在看我,他的毛发竖立,他哭了。( G9 j& h. ^# Z# d- h9 [
我听见我心底里悄悄的哭泣。
! h! }6 O i/ Y+ g2 x 我靠在那个男孩子宽大的胸膛上,终于哭出声来,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 r$ ?# |& i; q3 i1 |9 f1 E& e d# f
我听见汽车发动,轰隆而过。# `+ `3 V4 w h* a0 j& ~
后记昨天收到那个大孩子从遥远的上海发来到的信,他说他还戴金色的耳环,妈妈说叫他取但是他不愿意,“很好看的嘛。”他说他在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也想我,很想很想想得呆了。
. s( l5 S7 U; B5 N 他是一个那么高大漂亮优秀的男孩子,可是和我擦肩而过。只能擦肩而过。世界上的事情就如天上的白云,飘过,形状和姿势都不可测,不可测。我怎么能?7 z; V( h5 f" ?$ r0 i1 d
阿飞,你只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我的哥哥。& V& U) z8 g* \8 Y
我怀念上海的天色,和那只小小的兽。忧伤的兽。$ d0 l/ t# L6 C
可是那不是我的。
7 G& z3 a# x1 y7 m k 可是,我该满足。8 `( d# [6 L2 R+ N a) O$ J) {
这不是一篇很真实的故事,修饰和添加了很多的节段,甚至是最重要的字句描述和情节渲染,有的已经出格。但是我对那个有金色耳环的的大孩子说,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字里行间眼中心中都有泪?9 t$ P7 b( f' F" B! _
我不停地在生命的海洋里面穿梭游荡,在陌生的地域看陌生的人群说陌生的语言张扬着陌生的姿势。在被人爱着,但是,爱的概念在天翻地覆之后显得模糊而麻木,我都很难看清楚自己,和看清楚未来。说一个故事出来,那只是我的笑容罢了,谁能看见我在张扬的姿势后面默默的孤独和忧伤? }3 ?, b4 l9 E% d+ h8 ?7 F
保重呀,大孩子。和我的朋友们。我爱着你们。
- R9 p6 C' o% d; ] 每一分每一刻。: }6 W* x: L$ {( ~
在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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