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没人,我和石头在里面对付了一夜。我睡了一觉起来,看他还坐在床沿,握着拳头,睁着眼睛。我打着哈欠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哥,你想啥呢?没事的,你快点睡会,要不明天够你受的。”他缓缓地说:“我在想,要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6 l9 S& x% `: t8 w* b! d
“唉,还说这些干嘛,赶紧先睡会儿。”我把他僵硬的身体推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8 p+ p( ^2 n+ n* ?3 g: K
“你来这睡吧。”他说。
2 h O3 t( ?# I9 z9 A' h我看了看那窄小的值班床,没办法也躺了上去,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我用手把他的眼皮合上,又抚摸着他的胡茬,渐渐困意袭来。我感觉到他的胳膊猛地抽动了一下,他微张着嘴,开始均匀地打起呼噜来。
, {. x& r$ P- _; Y. H睡了不知多少会,石头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原来是他们快到了。我俩一看,快凌晨5点了,就赶紧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就去急诊门口候着。
; [' `- W: z# Q3 m! B急诊的哥们看我来了,过来跟我打招呼:“秦哥,是你亲戚吗?你看我们早早准备好了,来了查了体先去做CT吧。”6 [; I7 B& f/ _
“麻烦你们了,CT还安排人值班。”我感激地说。
- [& G1 i/ ?% Y- ]! B" G“这不病情危重么?没事,早诊断早处理嘛。”' u7 M! x% a6 [, r& u* u
说话间,门口就疾驰而来一辆救护车。我们赶忙迎上去,果然是他们到了。车上跳下来一个跟石头差不多高,但比他更黑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旧迷彩服,是石头的哥哥。紧接着,副驾驶下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他拿着几张纸一下车就在找我:“秦医生呢?”我赶忙迎上去,说:“辛苦你了医生,还专程跑一趟。”; G0 W4 h8 E5 K' Q# H, {0 }+ [
“人没事就好,这里是转诊单还有在我们那边的化验单,你这里签个字。”, x: V X8 c, G5 \0 Y9 T% N6 B: f
在我签字的时候,石头和他哥哥把车里的担架拿了出来,上面躺着石头的父亲,已经做了闭式引流,吸着氧。我还没怎么看清容貌,就被急诊的兄弟弄到抢救室去了。
+ S( ]5 D% b; p9 X! |$ V5 z0 F“你是他们谁啊,没听说石头在重庆还有啥亲戚呢?”那医生问我。
5 O3 Y7 k ]9 H' R“哦,我们就是好朋友。”我说。/ V! T' n. ]3 P0 U8 L! m
医生惊讶地说:“那石头可有福了,交了个医生当朋友,还这么给力。好了,人我交给你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他又上了救护车。
# n- S& r8 _* Z, U3 ~% H6 \“等一下哥们。”我连忙跑到对面的早餐摊上给他和司机买了早点,塞在他手上让他们在路上吃。1 S. V( V% f; g3 J& x' H. \9 J
“哎呀,谢谢了。那我们就走了,有空和石头回来我们那耍嘛。”他们就离开了医院,回去了。4 t* r6 i, _ C- R$ a- X: x6 ]0 B
我去抢救室找石头的时候,他正在病情确认书上签字,没见了老爷子的身影。3 I l& p4 K+ g1 U6 ], Q" G" \# Z( L
“你哥和你爸呢?”我问。
# r, n0 p, z6 j2 `( C$ D+ T“推去做CT了。”他说。他手里拿着一堆单子,着急地说:“这好多事情要处理……”
5 I0 @" Q B0 p( u: f- c“没事,我去弄,我熟。”说着我就从他手里接过那些单子,一项项地去急诊、住院部办手续,还垫付了住院押金。等忙完回到抢救室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h8 V! D0 R% |
“秦哥,我们这弄完了,赶紧转到胸外科动手术吧。”急诊的哥们过来说。2 V" d' Q& t$ f# g
说着,我们几人就将石头的爸爸推到了胸外科病房,他们正在大交班,见我们来,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 R- c) H& |, f! N/ V胸外科主任见是我,招呼道:“唉,小秦,你亲戚来了啊?”) \5 Y! |/ [9 }- k
“主任,他食道破裂,要赶紧手术。”我说。
. ?' u, n; Q0 z. k) P! c4 Z2 V/ S“你看你满头汗,莫慌嘛,我们给他准备的早上第一台手术。”胸外科主任笑着说,朝主刀医生喊道:“唉,小胡,你别交班了,赶紧去看下CT片,叫麻醉师来签字。”
/ _$ R* b3 e, w- \+ Y胸外胡兄赶紧去处理病人了。我朝胸外科主任道了谢,他笑着拍拍我肩膀:“没得事没得事,老听你们主任夸你嘞,到这来就像到自己家里,有啥子需要尽管说就是了。”说完他们又继续交班了。, f* W3 @. F; k, e7 F/ {8 J# M
他们将石头的父亲安排在高干病房的单间里,我知道是胸外科主任给我的面子,实在欠了太多人情了。0 i; \ F! k# s5 B
我看石头兄弟俩坐在病房里,暂时没啥事,就去食堂给他们打了早饭。回来时麻醉师已经来了,正在给兄弟俩讲手术的注意事项和危险性。我看石头嘴瘪着,好像都快哭了,就问他咋回事。# Y9 K" v9 k" R; m4 J
“他说……我爸血糖高,血压也高,很有可能挺不过麻醉,要做好最坏的打算。”8 i! ]5 R0 L! `9 E- `
我看了麻醉师一眼,对他说:“你别担心,反正这手术必须动,他说啥你就听着,签字就完事了。”
! ]& y- R3 v! c2 ?: s7 ?说着,我拍了一下麻醉师小叶的肩膀:“就你们总是吓唬病人,他们懂个啥,你看给吓得。”7 Y( H& e. G5 o! ?8 F0 G& j( N
小叶笑着说:“那该说明的我不都得说明白喽。要不我们要担责任啊。”0 ^" Y" H' r, x1 ]! U& L
“唉,你就快签字就得了。快点。小胡那边等着的呢。”我就让石头直接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1 d2 L$ ~8 n H6 R
这时,护士又过来让录入信息,说了一堆,然后给石头的父亲上了尿管。他爸的鸡巴也挺大的,怪不得能干出石头这么壮实的儿子来。- E; A+ d* V' f: y
兄弟俩在吃早饭,我才得闲好好地坐下看看他们一家人。他哥哥长得跟他不太像,方脸浓眉大眼睛,脸膛黑黝黝的,感觉比石头还要帅一些,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他粗糙的大手拿着馒头大口地啃着,迷彩裤的裤管卷曲着,脚上穿着一双破洞的解放鞋。石头看我老盯着他哥看,就向我介绍他哥:“他是石兴,我哥。哥,这位就是小秦,我兄弟。”他哥只是笑了一下,向我点点头,感觉他性格有些内向和拘谨吧,也可能是还不熟。5 n8 `: Q& q! q- {2 {
过了一会儿,护工来要推床去手术室了,让家属就在病房里等。我把陪护床给展开来,让他哥睡一下,毕竟一晚上没有睡。他哥不肯,说:“这个时候哪睡得着啊。”6 v& N, [. d5 q: u2 L+ {/ C7 x
“等着也没啥事,你把身体弄好了才能照顾你爸嘛。”我说。1 _/ c1 M/ n: D% Q/ p
“小秦,你跟我说实话,我爸是不是快不行了?”他哥突然问我。# @3 Y1 c7 _0 ?# h P' l3 l* H4 Z
我感到很诧异:“怎么呢?也没有那么严重啊,不会有危险的。”
& E+ w' X: |$ u; n0 ?- k) l' q他搔搔脑袋,这个动作和石头一模一样,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他这次过不去了。本来今天打算去办后事的……”
, F+ B( y- g. k0 M石头打了他哥后背一拳:“你这个乌鸦嘴,是不是照顾烦了嘛,点都不心疼老汉儿。”
; M0 f z+ o; T! d' @& h* I我说:“幸亏你们送来得及时,现在应该还没啥大问题,再过几个小时就不一样了。”
; e$ `+ w1 B5 D* G& ~他哥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终于要脱手了的……”/ D8 M. {, V. N+ o+ W9 }; r( Q6 B
石头真的毛了,抓起他哥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你啥子意思嘛。是不是不想伺候老汉儿了,不想管了就给我管。”
' w( d3 W. U$ ^6 T$ x: r; A' ~, c他哥一把甩开石头的手,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交给你?交给你你能管吗?自己都没得房子的,你以为小静一个人可不可能伺候他嘛?”3 Q) E: l" O" T6 X, p" q
石头一下子蔫了,蹲下来不说话。
) b& ]9 ^( { `石兴捋捋领口:“还是那副臭脾气。老子只不过发哈牢骚都不得行迈?”说着他也坐下来,“他现在脑壳都萎缩了,照顾起来好恼火嘛。有时候大小便都要人给他弄。我还得下田干活。我还想进城挣钱的,但是离了我咋个得行嘛。”
1 z; `6 }( p8 B8 J! {他抱怨了一阵,自觉也没趣,就又沉默了。
# V. y& [$ Y3 A" W6 P“哥,你是一个人在乡下照顾爸爸啊?”我问他。
. }( j3 q2 z) f a& T S他哥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是啊。就我一个人。当初就那么点钱就给弟娃成了家,我自己嘛,就算了,打光棍。”
8 n8 @& n5 ?1 i. z& s; D“哎呀哥,你也不用担心嘛,说好了等乐乐长大了,就给你做儿子嘛。”石头说。
, h8 [% J) _3 s, C* K9 `他哥不满地说:“养儿又不是光为防老的,我这么大了啥子福都没享过,尽紧着照顾你了。”
: g+ D; D" M. l“小静平常也没帮你点啊?”石头问,“她一直在家里的嘛。”. p, i: y( _. X- E. J) C
“她倒想帮,我可不可能让她帮嘛?”他哥斜着看了石头一眼,“村里人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原来他是为了避嫌,也刻意回避着和石头媳妇的来往。看得出来他在乡下过的很累,也很不开心,这或许就是他沉默寡言的原因吧。
) P; J6 x6 D0 `# @3 N! v“今天说的话比我过去一个月的都多。”他自言自语地说。
; [! O1 c9 @( @& s6 g2 f* P; y过了一会儿,嫂子带两个孩子过来了。鑫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伯,乐乐一下子扑到石兴的怀里,石兴笑了出来,拿胡茬扎乐乐的脸。我看见他笑起来还更帅一些,很温柔的样子。嫂子说:“哥,你也来了。”石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我不跟来哪个照顾他嘛。”6 C9 a& A2 ^( H$ X
“那地里咋个办呢?还有那些西瓜。”嫂子问。) C/ ^2 [, b/ r7 T# F. u# X' R* h
“交给蛮牛了。让他帮忙看着起。”石兴说,我注意到他俩的眼神碰撞了一下,又赶紧闪开了。石兴的黑脸膛显得更黑了。& w1 s$ O* S+ G; E-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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