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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言情] 一段逝去的同性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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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5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段逝去的同性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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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w9 D& @. L( m5 A 第1节  
, S. n4 m1 h- \' b7 t/ n! D        1993年8月的一个下午,办公室的电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发出恼人的嗡嗡声。    我,一个参加工作刚满1年的26岁小伙子,正坐在办公桌前用那台笨拙的286电脑编制着一份项目建议书;隔着走道,年近50、风韵犹存的马姨正用高八度的声音对着电话训斥她那正念高中放假在家的儿子;坐在马姨对面的是一个叫张浩的23、4岁的小伙子,捧着本《鹿鼎记》,沉湎于百看不厌的情节中;稍远处靠窗的桌前,几个月后就要退休的老科长王福根,正聚精会神地审阅着我昨天交上去的一份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金允七!”是王科长的声音。我寻声抬起头,见科长正对我招手。    “哎”了一声,我起身快步来到科长桌边。    “来,坐下。”王科长指了一下他桌子对面的空椅子说道。    “小金啊,报告写得不错。短短一年,你都成了科里的业务骨干了。”王科长长得慈眉善目,脾气极好,从来不吝惜对部下的表扬。    我笑笑,尽量表现得谦虚地说道:“王老师,还不是您和马姨栽培的。”    王科长似乎对我的话很满意,脸上露出了温厚的笑容。    “今天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想让你带一位新同志。怎么样?”王科长语速缓慢、字斟句酌地说道,似乎想尽量淡化“命令”的色彩。    “我带?就怕经验不足完不成任务。”我自然先要推辞一下。    “不要紧嘛,还有我和你马老师呢,我们老同志都会帮助你的。”王科长说罢,点点头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回到自己桌前坐下,仔细想一下刚才王科长交待的事项,我站起来走到自己对着的那张空桌子前把那里堆放的一本本资料搬到文件柜里放好,然后仔细擦拭了桌面。    马姨每天例行的教子训话总算结束了,她转过脸大咧咧地笑着指指我说道:“大徒弟,你也要收徒弟拉?这么说,马老师我要有徒孙了呢!”    “马姨,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徒孙呢?也可能是徒孙女哦。大师兄,对吧?”张浩的耳朵看来一直没闲着。    “你希望是男是女啊?”我打趣地问张浩。    “来个男的也好,咱们科帅哥三剑客多威风;要来个女的呢,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是?最好能漂亮点儿,没准大师兄和我还能……”张浩的偏向性不言而喻。    马姨笑骂道:“你个小色鬼哦!整天就想小姑娘,我马老师对你的好处怎么就想不到啊?”    张浩连连作揖,嬉皮笑脸道:“马姨息怒!您老的大恩大德我一刻没忘。小的还听说,您和咱科长可是当年院里的金童玉女哦!再来个妹妹,咱们科不正好就成了老少三帅哥,一对姐妹花了?”    马姨被张浩的油嘴滑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却说着:“小张浩最淘气了!不过还别说,咱科长可真是再上辈儿的帅哥呢。啧啧,当年多少女孩子追啊!”    “小马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哦!”王科长也乐了,凑趣道:“可惜啊,寡人无福,遇到你这大美女时早就拖家带口啦。”    马姨羞得满脸通红可嘴巴还是不饶人:“科头你咋不早说呢?我还只当你胆子小,不给我第三者插足的机会呢。晚了,现在一切全都晚了!”    我和张浩被王科长与马姨少有的精彩对白逗得笑作一团。    说笑间,王科长桌上那部办公室唯一的电话机响了,他拿起来听后一脸正色道:“同志们,老婆大人最高指示:接孙子去!好,先走一步啦。”说罢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又忍不住自得其乐地嘿嘿笑了起来。    王科长一走,马姨又开始了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题,说的是当年王科长如何玉树临风,如何深受广大女同胞爱戴,如何面对局长千金的凌厉攻势坐怀不乱,如何几十年如一日对自己那农村出来没有工作的老伴儿端水递茶呵护有加,说到最后自然是一番感叹:“老王啊,人长得好,业务也好!要不是心眼儿太好不会拍马屁,现在至少混个副院长当当。”    面对马姨的唠叨,张浩早就不管不顾地回到韦小宝的世界里去了;而我呢,礼貌地频频点头,仿佛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却在祈祷她老人家快点打住,好让我继续写项目建议书。    ……    下班铃总算响了,马姨立马走人,张浩边收拾东西边发出邀请:“师兄,一块吃个饭吧?”    “哟,今天约老乡了,改天吧。”我无奈地两手一摊。    “那好,兄弟我先走了,拜拜!”小张拿起包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没别人了,我用科长桌上的电话拨通外线:“喂,崔美善吗?我是金允七。”    “允七哥,还不快点来,人家想死你啦!”电话那头的声音响得几乎能把我耳朵震聋。    美善是我的校友,长春人,最近刚从研究生宿舍搬出来一个人住,约好今天让我过去。    1小时后,我来到了杨浦区国定路一栋6层老式公房前,那里离我和美善的母校一步之遥。我离开校园已经1年,美善明年也要毕业了。    按了门铃,门很快开了,美善穿着白衣、黑裤、花拖鞋,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    半个月没见面,这小妮子似乎又胖了点,白嫩嫩的圆脸蛋上一双小眼睛笑起来像对月牙儿,嘴里还露出两只顽皮的小虎牙。    “以前住宿舍乱哄哄的,出来住舒服多了。允七哥,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美善欢天喜地把我让进屋。    我随便找把椅子坐下,环顾四周,只见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单人床上整整齐齐放着小被子,折叠桌上铺了桌布,窗台前书桌上摊着书和笔记本,一台录音机正播放着英语磁带。    “丫头,干吗呢?”我指指录音机问道。    美善一边递给我杯凉水,一边有点娇滴滴地答道:“人家在做英语听力练习呢。”    “你日语不是早就通过了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可不好。”我和她开玩笑地说道。    “人家不用学第二外国语啦?瞧你个硕士怎么混出来的。”美善凑近我,亲热地用手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    “嘿,真没看出咱美善这么出息。”我居然忘了她是研究生,只好自找台阶说了一句。    “就出息,气死你们臭男人!”美善一边笑一边用小拳头不停地锤打着我的肩膀。    我连忙抓住美善的双手说道:“别淘,我快饿死了。今天请你出去吃饭吧?”    “不嘛!人家辛辛苦苦一下午,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你就不想尝一口啊?”美善满脸的委屈相,扭动着粗粗的腰肢。    “不早说,当然想尝尝咱们美善的手艺啦!”我顺水推舟道,毕竟在外面吃饭要花钱。    不几分钟,整整一桌我们家乡的美味端上来了:青绿的葱饼、橙黄的牛肉水冷面、艳红的酱鱿鱼头、热气腾腾的明太鱼汤,更不可思议的是还变戏法似地上了整整一大盘烤五花肉!看来,这小妮子挺会过日子的。    “这五花肉咋整的?”我好奇地问道。    “那还不简单?实验室拿块铁板在煤气上烤着不就得啦?笨!”小妮子回答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不得不佩服,学理科的美善有时候那股机灵劲儿绝对不输给男孩子。    咀嚼着久违的家乡美味,欢快地喝着辣辣的烧酒,听着录音机里播放的故乡歌谣:“阿里郎,阿里郎,阿啦里哟~~~”,那忧伤的歌声让我陶醉,不知不觉自己的意识好像已离开了躯壳在空中飘荡起来。只觉得美善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着、旋转着,我踉踉跄跄地起身与她一起和着歌声翩翩起舞,如同两只结伴远行的蝴蝶。    游子离乡,一别8载。歌声把我带回白山黑水的故乡,那里有我童年、少年的记忆。    “阿里郎,阿里郎,阿啦里哟~~~”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亢奋地跟着录音机大声吼,美善轻声地和着我的歌声。欢快的心情渐渐消退下去,我的歌声也慢慢变成了阵阵呜咽。最后,我掩面而泣跌坐在椅子上,10岁那年母亲出殡的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头系白布条的瘦弱男孩,在一座泥土未干的新坟前长跪不起,小手拼命拍打着坟头,哭喊着想唤醒土堆下面永远睡去的母亲,任凭亲人们怎么劝慰就是不肯离开;父亲一把抱起男孩往家里走,那男孩用尽全部的力气在父亲怀抱里又蹬又踢,“O-mu-ni!O-mu-ni![朝鲜语:妈妈!妈妈!作者注]”,一声声嘶哑的哭喊声在旷野中久久回荡。    眼前一片黑暗,我彻底醉了。    第二天凌晨,我忍着剧烈的头痛挣扎着起来,觉得胃里火烧似的难受。忽然,我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只穿了条内裤,而且是躺在美善的床上。借着微弱的晨曦,我看到窗前美善的背影,她披了条薄毯,像只小猫在椅子上蜷缩着还未醒来。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有点担心醉后是否对美善做出点啥,不过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赶紧穿上放在床前椅子上衣裤,我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回到单位宿舍才5点不到,简单梳洗一番,又躺下休息了一会儿。    7点半,我来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离上班还有1小时。刚坐下,电话铃响了,是美善。    “美善,对不起啊,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允七哥,我醒来你已经走了,不放心就去了你宿舍,见门锁着就找公用电话,总算找到你了!”美善似乎很为我担心。    “昨天晚上……”我还想证实一下。    “哦,你吐得真多!我把你弄上床,洗了你的T恤衫和牛仔裤,把水烧开用水壶底熨平,早上衣服裤子全干了吧?”    我放心了,支吾几句挂了电话。    美善是个勤快、开朗、直爽、独立的姑娘,是在我毕业那年学校举办的一次研究生联谊会上认识的。因为是老乡、同族,而且彼此投缘,所以走的很近。    也知道她有那个意思,可自己总是把这位小我2岁的姑娘当作小妹妹看待。说实话,自打高中起就不断有女孩追我,可自己好像一直无动于衷。在家乡那会儿总是推托要考学,来上海后的借口是一定要找个同族的,可大上海哪来那么多朝鲜族女孩呢?好容易遇到美善,却还是没有那种感觉。    正胡思乱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王科长。他和我相互打了声招呼,一坐下就提醒我道:“小金啊,别忘了9点半到第1会议室接新同志啊。”    我连忙应了一声,双手递上一杯热茶,王科长接过来感叹一句:“小金啊,以后也会有人给你端茶递水咯!看,我们谁没端过茶啊?”6 d  ^$ ^/ U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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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F2 p! |+ ~+ X- }$ E+ b) m
     9点30分,我准时推开第1会议室的门,一股年轻人身上特有的带点刺鼻、充满骚动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味道曾伴随我长达十年的住校生活,现在猛然闻到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抬眼望去,主席台上空无一人,铺着绿色绒布的长条桌上分左中右放着3只茶杯,每只茶杯前面放了一块写着领导名字的牌子;主席台下前3排,稀稀拉拉坐着10多位各部门的同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着;他们的后面,黑压压坐着40来名新入院的年轻人,清一色男生。想到这年头女生没人要,不由有点担心起美善毕业后的出路来。    我选了第3排靠边的一个位子刚坐下,院长杨昌德、分管教育培训的副院长裴建民和人事科主任陆鑫进来了,他们3人径直上了主席台各就各位。    裴副院长看了杨院长一眼,咳嗽一声算是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布道:    “同志们,上海AX工业设计院1993年度大学生、研究生集训结业暨上岗拜师仪式现在开始!首先,请党委书记、院长杨昌德同志讲话。”    杨院长微笑着朝台下扫视了一番,慢悠悠地戴上老花眼镜,用肥嫩嫩的手拿起一叠皱巴巴的纸,操起略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开始照本宣科起来。    去年入院时,领导的讲话早就聆听过不止一遍,现在让我再听老生常谈当然觉得了无新意。但作为“老同志”,又坐在第3排,总还得装出一付认真聆听的样子。只是,人的思想却是可以不受这时空限制的,从崔美善到马姨,从报考博士生到别人炒股票发财,从祖母的病到家乡的雪,不动声色中我的思绪早已插上了自由的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热烈的掌声把我拉回现实,我也本能地随着别人鼓起掌来。主席台上,杨院长像尊弥勒佛似地笑着,使劲地拍着巴掌,仿佛也在为自己的讲话叫好。    陆主任拿过话筒带着一贯的雷厉风行劲快人快语道:“同志们,杨院长做了很全面的讲话,对新同志寄予了殷切期望。下面请坐在前3排的师傅们上台,接受新同志的拜师礼!”    由于主席台太小,每次只能上去3名老同志,然后由陆主任点名让新同志上台,给老同志戴上红花,鞠3次躬,最后一起下台直接“师徒双双把家还”。    轮到我上台了,陆主任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介绍道:“金允七老师是技术经济室的,去年被评为院优秀共青团员。请徐晓明同志上台拜师!”    我睁大眼睛向台下看去,只见一个男孩从后排站了起来,光线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是个体形挺标准的高个儿小伙子。    徐晓明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上台时被电线靽了一下差点跌倒,台上台下一阵哄笑。    杨院长此刻也不忘幽默一句:“见师傅急不可耐哦。不急,不急,相处的日子长了。”    院长的话又引来笑声一片。    在强烈的灯光下我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是个非常俊秀的男孩子:一头浓密的略带波浪的黑发,一张国人中少有的立体感很强的脸,大眼睛乌黑透亮,鼻梁笔直、鼻翼丰满,纤长精致的下巴使得嘴巴显得很宽阔。    见我打量他,徐晓明害羞地垂下脸,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一声:“金老师。”    我微笑着点点头,对他说:“我叫金允七,去年才来的,就叫我小金好了。”    徐晓明感激地对我咧嘴一笑,嘴角顽皮地向两边翘上去,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羞答答地来了句:“小金……老师。”    我乐了,觉得这家伙挺可爱的,就故意又说了一句:“还是叫小金吧,我才比你大两岁,老师老师叫着多别扭啊!”    徐晓明又一次露出那迷人的笑容,点点头却不再吭声……    领着徐晓明回到办公室,只有张浩一个人在,王科长和马姨到市重大办开会去了。    我让徐晓明使用昨天腾出的那张桌子,又拿出一叠项目资料让他有空先熟悉起来,然后带他到各部门办理了电脑配置申请、图书证、就餐卡、沐浴卡等手续……一圈下来已是中午了。    回到科室,张浩见了我们就嚷嚷:“金哥,收徒弟可是要请客的啊!科长他们不在,咱们仨中午到对面那家‘聚丰园’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张浩这家伙一喝酒就没完没了。我担心下午上班时办公室空无一人万一有事影响不好,便说道:“下午我还有活儿,这么着,下班咱们仨再去喝个痛快,哥哥我请客,行不?”    张浩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怕来事!小爷我今晚有事,改日吧。”    中午在院里食堂用餐时,徐晓明话很少,基本上是我和张浩问一句他才回答一句。    “小徐,哪所大学毕业的?”    “T大学。”    “学啥专业的?”    “计算机。”    “喜欢这专业吗?”    “还好。”    “怎么来搞技术经济了?”    “能进来就不错了,很难进来的。”    虽然话不多,但我看得出徐晓明其实很机灵。排队时,他算好各队人数第一个买到饭菜;吃完饭,他抢着帮我和张浩把餐具放到清洁处,乐得张浩偷偷和我咬耳朵:“金哥哎,咱俩今后可使上小长工啦!”    吃罢午饭,我们照常在办公室摊开躺椅睡午觉,徐晓明还没领到躺椅,识趣地称出去逛逛。    张浩和我并排躺下后,一下子推推我又不说话,一下子把手放在我胸前,隔着T恤抚摸起我那两块经过多年刻苦锻炼而饱满的胸肌来,闹腾得没完没了。    “瞎折腾啥呢?还不赶紧迷糊一下?”我推开他的手说道。    张浩毫不在意地嘿嘿笑着,见我犯愣,才吞吞吐吐开了腔:“金哥,下午……我想去学校……”    “哦哟,我说怎么发情似的。有女朋友啦?”我做了个鬼脸问他道。    张浩一脸阳光地点点头。    “让哥哥给你打掩护?科长来了说你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张浩使劲地点着头,然后眉开眼笑着来了句:“知我者,金哥也!”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还是得给这小子提个醒:“张浩,你以为科长、马姐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啊!上次科长说啦,张浩这小子身子蛮壮实的,咋三天两头闹肚子呢?……”    没等我说完,张浩哈哈一笑,眯起眼看着我,半天才开口道:“我说,明明让你替我请了三回假,一次闹肚子、一次脚脖子扭伤,还有一次胃痛,咋到你口里现在全成了闹肚子呢?哪次请假后第2天王头不是老妈子似地来送温暖?哈哈,量你也不敢瞎掰。金小七,看着你挺老实的,没想到今天想糊弄小爷!说,恐吓小爷该当何罪?”    我知道还真懵不住这小子,只好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    张浩一下子扑了过来,把我紧紧按在躺椅上,嘴里学着他那偶像韦小宝的口气油腔滑调道:“小爷就喜欢你这白白嫩嫩的,今天吃定你的豆腐啦!嘿嘿,这可是自找的啊!”    我扭动着身体连声求饶,张浩这小子毫不手软地就在我身上乱摸起来,还不断亲吻着我的脸颊,我只好拼命抵挡着大喊救命。正打闹间,直觉告诉我有双阴郁的眼睛从背后注视着我们,张浩几乎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下子放开了我。    回头一看,是徐晓明站在门口。    张浩面对着徐晓明,尴尬地嘿嘿一笑:“咋的,看呆了?没见过世面吧?”    徐晓明的脸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站起来收起躺椅,挥挥手说道:“不闹了,不闹了,要上班了哦!”    显然,张浩是早有“预谋”的,不等上班铃响就一把抓起整理好的包说了声:“金哥,咱可是讲好啦,万分之一可能王头回来,可得帮小爷挡着啊!”说罢一溜烟消失在楼道里。    房间里只剩下徐晓明和我。我照例忙着继续写项目建议书,徐晓明一声不吭地翻看着我给他的项目资料,往日闹哄哄的办公室显得格外清静。大约4点,项目计划书完成了,明天让马姨校阅一下,修改后再给王科长审核签字就算大功告成。    平日,很容易打发这下班前的时光,到院里中心机房和几个哥们吹牛,或到图书室看点闲书,时间也就过去了。可今天徐晓明刚来,把他一个人扔在办公室总觉得不大好。    不过呢,和徐晓明似乎很难进行有趣的对话。既然如此,两人总不能大眼瞪小眼一起耗到下班吧?    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给他派个活儿算了。    我来到徐晓明桌前,指指马姨的空位子说道:“小徐,你帮我看看项目建议书有没有错别字,明天一早要给马老师校阅的。”    “嗯。”徐晓明应了一声到我位子上坐下,熟练地打开WPS,然后问我:“哪个文件?”    我跟过去,在徐晓明身后俯下身查看,一股类似上午在会议室里闻到过的年轻气息扑面而至,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当我看着屏幕用右手敲击键盘试图寻找文件时,不经意间与徐晓明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身子很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道。    “没,没有啊,小金老师。”徐晓明声音颤颤的,两眼紧张地盯着屏幕。    “喏,就是这个文件。”我不好再问下去。    “好的,我先备份一下。”徐晓明熟练地创建了一个备份文件。    “小金老师,我在备份文件上直接改错别字吗?”徐晓明问道。    “当然。”说完这句话,我立马离开办公室直奔中心机房去了,心里觉得徐晓明有点怪怪的。    直到下班铃响我才回到办公室。徐晓明仍在专心致志地“干活”。    “下班啦!”我催他,以便关上计算机。    “小金老师,您先走吧,看完我自己关机。”徐晓明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回。    简直不识好人心,算你最卖力!我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但看到他那目不转睛的样子心又软了,一开口话居然成了:“那好,我去买点吃的,我们一起看完吧。”    徐晓明只是点了下头。    我到院门口平时常去的小饮食店要了半斤锅贴包上端回办公室。    见我递上香喷喷的锅贴,徐晓明说了声谢谢就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一只手操纵键盘,另一只手从纸袋子里拿出锅贴,小心地咬上一口,吸干锅贴里的汤汁,然后放进嘴里,真可谓工作吃饭两不误。    我拉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边吃锅贴边看他干活。不多会儿,锅贴就被消灭殆尽,看来这小子和我一样胃口不错。    晚上8点,徐晓明完事了,递给我一张纸:“小金老师,我看了一遍,就这些字。”    我低头一看,纸上写着第几页第几行,错字及修改的情况,小家伙还真仔细!    “辛苦啦!明天拷贝一张盘交给马老师,马老师直接在她机器上修改,然后你拿到中心机房打印,再到后勤处装订后交给我,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满意地说道。    “哎。”这回徐晓明抬头看着我,咧着个嘴开心地笑了,嘴角照例上翘着。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开抽屉取出备用汗衫、内裤,又拿了脸盆、毛巾、肥皂、洗发膏等洗澡家什,打算先去院里浴室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回宿舍。    “小金老师,这是点心钱。”徐晓明走到我跟前递过来1块钱,他算得很准确。    “你还没领工资呢,吃点点心还要掏钱哪?”我心想这南方孩子咋就这么不大气呢。    “妈妈说的,别人的东西一定不能白吃。”徐晓明的回答简直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儿。    我乐了,故意一本正经道:“你没白吃啊,这不帮了我的大忙吗?”    “小金老师,你工作才1年,钱也不多,我应该自己付的。”徐晓明固执地坚持道。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我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把钱放在桌上。    关灯锁门,我和徐晓明一起下楼。从办公楼到浴室大约300米,徐晓明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    “住的远吗?”我随口问道。    “不远,愚园路江苏路那里。”    “真幸福啊!每天上班路上才3分钟!”我由衷地羡慕道。    没说几句话,已经来到浴室门口。我随口说了句:“一身臭汗的,要不也进去洗洗?”    徐晓明愣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神色,使劲摇摇头说了声:“小金老师再见!”就翻身上车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联想到下午徐晓明的手被我碰一下就身子发抖,刚才那一瞬间他流露出来的惊恐表情虽很细微却是真切的。只是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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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 z  \& q. t/ R/ \: p5 e: z    偌大的浴室空无一人,我站在水龙头下让热水冲去一天的汗水和疲惫。    抬眼看看对面整排洗脸盆后的大镜子,一个白净的身影在晃动,那就是我自己。    我走过去站在镜子前,给身体打上肥皂,一边尽情地搓着,一边欣赏起自己的胴体来:    我有一张没有一丝皱纹、气色红润的四方脸,配上两道浓重的剑眉显得格外英武;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笔直的鼻梁配上薄薄的粉红色嘴唇,构成非常利落的神情;方正的青色下巴充满了男人的坚毅。    我的双肩很平很宽阔,厚实的胸膛两片发达的胸肌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块块腹肌线条清晰显露无遗,多毛的双腿粗壮如柱……    大凡长得还算对得起大家的男人多少总有点“自恋”,我对着镜子抬起双臂,做了个健美动作,上肢一块块肌肉饱满地隆了起来,腋下是两片黑乎乎的浓密小森林。    回到龙头下打开热水,冲掉满身的泡沫,我又重点清洗了身体的重点部位。    洗罢澡,准备到外间更衣,一推门帘几乎与光着身子冲进来的张浩撞个满怀。    “金哥还没回去啊?”看得出这小子心情很好,踢垃着拖鞋,抖动着身体嬉皮笑脸地和我打招呼。    “怎么,完事了回来洗洗?”我望了他一眼调侃道。    “哈哈,看你谗的!”张浩有点诡秘地一笑,色迷迷地对我下身扫了一眼,坏坏地说道:“你怎么不去找个试试啊?老是5打1也太对不起下面的小兄弟啦!”    不等我反应过来,这小子伸手掏了我一把,哼哼着小调冲进了淋浴间。    “我操!”对着他的背影,我啐了一口……    宿舍里很闷热,开着电扇也无法入睡。    干脆卷上条席子、带上毛巾毯、枕头,上了6楼空无一人的天台。反锁上消防门,随便找个地方铺上席子,今晚这里就成了我的卧房。    在席子上躺下,顿时感到地面传来的阵阵温热,好在有丝丝凉风,比刚才躺在室内还是强多了。    睡不着,睁眼看着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漫天星海,却不见一丝浮云,心想明天天气会更热。    无奈中我侧身数着数字给自己催眠,但大脑居然越发兴奋,有一种想做点什么的冲动。    随着身体的蠢蠢欲动,一阵暖暖的感觉直冲我的大脑,并蔓延到全身。    在想象中冲击,在激情中发泄,呼吸变得厚重起来,朦胧中仿佛看见张浩正在激情中跃动不已……。    我闭上眼睛,间或努力地停下来想延缓大堤决口的时间,尽情享受一浪高过一浪的激情不断冲击心岸的感觉。    突然,幻想中的张浩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有点陌生但更为令人迷恋的人,两个人的身影交替了一下,让我变得更加疯狂。我幻想着自己就是张浩,就是那个有点陌生的身影,在欲望的大海里尽情遨游!……。    一种窒息到极点的感觉猛地袭来,随即我的灵魂仿佛一下子脱离躯体飞了出去,身体随之重重地落向深渊……    若是平时的我,放松后很快就能酣然入睡,但今天却长时间侧转难眠。    我再次问自己,为何每次幻想中,自己都是在扮演一个活生生的同龄男性的角色,而自己或者说那个同龄男性指向的异性却总是模糊不清?    这么一想,我不安地坐起身来。    早就怀疑自己异于常人,但我却总是以在现实中从未爱过幻想中所扮演的角色为借口,长时间无法接受自己有同性恋倾向的事实。    过去每次自渎,自始至终幻想着自己是某个熟悉的人,而今天徐晓明这个刚刚结识的小东西,怎么会在一瞬间代替了张浩的身影呢?    想想今后作为师徒还要朝夕相处,心里就有了很大的压力。    胡思乱想中,我决定再“试验”一次。我直接把张浩作为幻想的对象,尽量回忆平时两人之间亲昵的举动,但结果令人失望,我很快感到了疲惫乏味;再换成徐晓明,无奈怎么也想象不出两人“赤诚相待”的样子,更想象不出我和他还能干点啥来。    我再一次在心中自我安慰道:“金允七,你不是同性恋,你没有爱慕男人,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孩子而已。一旦哪一天你爱上了一个女孩儿,激情的幻想将变得更为精彩夺目,并终将演绎成一部绝美的爱的篇章。”    我努力地用一个又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希望从刚才的沉重中彻底解脱出来。    大脑的兴奋开始慢慢地消退,我终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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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 F* I/ j- D2 g( o, v/ C
    还没有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马姨、张浩围着徐晓明闹腾的声音。    马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八度:“小徐啊,师傅要是欺负你我给你做主!”    “小徐啊,我师兄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张浩依样画着葫芦。    这种时候我是绝不能答茬的,成为众矢之的滋味可不好受。    “马老师早!张帅哥早!”我进门后笑嘻嘻地和马姨、张浩打了声招呼,放下包后,见桌上的电脑已经打开了。    “小金老师,文件拷贝好了,磁盘交给马老师了。”徐晓明迎着我送上个嘴角上翘的迷人微笑,不露痕迹地让我想起昨天给他布置的工作,一并也解释了打开电脑的缘由。好个机灵的小东西!    “噢,好。”我对他笑着点点头。    正在此时,王科长拎着包很有风度地进了办公室:“各位早啊!”    “首长好!”除了徐晓明,我们仨齐声答道,然后是一阵哄笑。    “哎!”王科长叹口气,仿佛对我们这些兵油子无可奈何似地苦笑着摇摇头。    “王科长好!”徐晓明有点害羞地轻声招呼道,红着脸想要站起来。    老科长按住徐晓明,拍拍他的肩膀:“小徐来啦?多精神的小伙子,好!”    像是对徐晓明,又像是对大家,王科长继续说道:“新同志来了,本来科里要开个欢迎会,这阵子太忙,过段时间再补吧。”    “师兄,科长也应该帮咱俩补上,对吧?”张浩对我挤挤眼睛。    “去去去,你就会凑热闹!”这种时候马姨往往很会维护领导。    我没说啥,只是笑着看了张浩一眼,这家伙正红着脸用手挠头皮呢。    日复一日的办公室进行曲奏响了。    马姨根本就没看磁盘,稀里哗啦在校阅意见栏写道:“无修改意见,请打印直接送审核。”    徐晓明拿着磁盘和校阅单给我看,我一示意,他就乖巧地去张罗打印和装订了。中午吃饭前,一本厚厚的项目建议书已送到我手上。    我带着徐晓明来到王科长桌前,呈上审核稿。王科长似乎不急于审文件,接过项目建议书随手放在桌上,示意我和徐晓明找椅子坐下。    “小金啊,要麻烦你去趟东北呢。”    东北是我老家,但地方很大,去那儿出差不一定就是能公私兼顾的好差。想到这儿,我脱口而出:“这次去哪儿呢?”    “离你老家不远,噢,吉林市。”王科长说罢笑着指指我,那意思好像在说:小子,你想啥我能不知道吗?    “哪天走?”心中狂喜,但我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明天。这次路上就你一个人,工艺室的人已经在那里了,会派人接你的。周末没事你就回延边老家看看吧,路费报销,就说去这家企业调研一下。”王科长从名片本里抽出一张递给我,笑着对我眨眨眼。    “现在去买车票?”我问道,心想能不能买上车票还真够呛。    “对方企业出钱坐飞机。别忘了带身份证哦,上不了飞机可就惨了。等会儿去预支点出差费吧。”王科长乐呵呵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印刷精美的飞机票,他是个心细如绵的人,叮嘱得非常具体,还递过来一张已经帮我填好的费用预支单。    “谢谢科长!”我由衷地点头致谢。    王科长和善地笑着对我摆摆手,又转向徐晓明,哄小孩似地说道:“小徐啊,这次就不安排你跟师傅去了,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哦!”    徐晓明乖乖地点点头,悄悄看了我一眼。    中午,王科长体贴地吩咐我吃了饭就回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我连声称谢;马姨呢,让我回家带个媳妇回来,我笑着表示一定全力以赴但不保证成功。    吃饭时,我、张浩和徐晓明三个人坐在一起。我托付张浩多多关照晓明,还让徐晓明喊了张浩一声“张老师”,乐得张浩眉开眼笑;我又嘱咐徐晓明要是看资料遇到问题就多请教张浩,当然张浩不在也可以请教马姨和王科长,徐晓明扑闪着大眼睛连连点头。    饭毕,回宿舍的路上想着这次出差来回都经过长春,就到电话亭给崔美善打电话,想问问她有没有要我捎带的东西。不料,实验室的人说她午休去了;打到她租的房子,电话铃响半天没人接;再打到原先的宿舍,同屋说她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我只得作罢。    到了宿舍简单地理了个包,心想自打上班以来还没回过家呢,该买点东西带回去,就起身前往附近的商业区曹家渡。    8月的下午,人走不了几步就汗流浃背了。我先在第一百货“沪西店”买了瓶汾酒,老爷子就好这一口;然后又到马路对面一家布店给继母买了块料子;还到文具店给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仁七买了只书包。    完事后返回宿舍的半路上,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买送给祖母的礼物了!自从母亲去世后,祖母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了。平时,她老人家把子女孝敬自己的那点钱一分一毛地省下来,每次我回去都硬要悄悄塞给我。    想到自己的疏忽,一个人站在大街边上,居然有忍不住要落泪的感觉。    带着自责返回曹家渡,我一家家商店兜着,寻思着给老人家买点啥好。最后决定沿着万航渡路到静安寺,那里有家叫“雷允上”的百年老字号药房能买到上海中药厂出的珍珠粉,奶奶这些年一到冬天咳嗽得厉害,据说珍珠粉能润肺。    虽说曹家渡距离静安寺并不远,但大热天一路走下来,等我到了药店门口早已是汗水湿透了衣衫,衣服紧紧粘在身上了。    来到成药柜,我请一位浓妆艳抹的营业员拿一盒珍珠粉,她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啪”地把盒子扔在柜台上。    在上海念书加工作8年了,作为外地人受到这种待遇也不是头一回。所以,我根本就不理睬对方的怠慢,到收银台付了钱拿起盒子就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女营业员刻薄的声音:“哦哟,迭个小东北面孔倒是清清爽爽,卖相蛮灵格噢,哪能身上汗酸气迭个臭是臭得来!”一班营业员哄笑起来。    也许,他们以为我听不懂;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一个外乡人的感受。一种屈辱感如火焰般在心中升起,我攥紧拳头,但慢慢地又松开了。    出了店门,看看表已经5点半了。这里离单位很近,办公室里有我的备用衣裤,心想同事们现在也回去了,正好去单位浴室洗个澡,等晚上风凉一点再乘公交车回宿舍。    上了楼,远远望去办公室的门开着。心想自己这么一身臭汗被人闻到可不好,我停下了脚步。正犹豫间,只见一个身影出了办公室。    “小金老师!”没等我躲开,徐晓明已经看到我,马上重新打开办公室的门。    “回去了?我来拿面盆洗澡去。”我远远站着尴尬一笑。    徐晓明没有走的意思,在门口站着等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进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一声不吭拿出干净衣裤和洗澡家什。    徐晓明远远地站在我背后说道:“小金老师,妈妈说我应该请您吃饭的,我在这里等您洗澡,我们一起去对面小饭店吃饭好吗?”    我忍不住笑了:“晓明,你多大了?”    “再过一个礼拜就22岁了。”徐晓明很拘谨地回答道。    我笑了,心想这小子在人情世故方面还真有点钝。徐晓明好奇地看着我,表情有点窘迫。    “我说小徐,我的意思是,你老是妈妈说妈妈说,怎么像个小孩儿啊?”    “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徐晓明的声音里带点撒娇的味道。    “都快22岁了,还小孩儿啊?在农村这年纪早当爹了。”    “小金老师都26岁了,怎么还没结婚呢?”晓明说完吐了下舌头,显得很开心。    哈哈,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看来,这小子一旦消除了最初的陌生感也是个挺活泼的家伙。我趁势过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他温顺地没有躲让,只是用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我,露出非常快乐的笑容。    “这样吧,等会儿我请你吃饭。你要过生日了嘛!”虽然有点肉痛本来就不厚的钱包,但我还是很高兴地说道。    晓明坚持他请我,我丢下一句:“少废话,你等着啊!”就一路小跑冲向浴室。    穿着干净但早已破旧的无袖汗衫和沙滩裤,我领着晓明在单位对面那家叫“聚丰园”的小饭店坐定。    “小徐,你哪里人啊?能不能吃辣的?”    “您随便点吧,我都能吃的。”晓明这前半句话回答得很干脆。“我爸爸是江苏高邮人,妈妈是浙江宁波人,我嘛,算上海人。”后半句话显得有点别扭。    我知道,祖籍苏北的人在上海一贯受到或多或少的歧视。    “小金老师是朝鲜族吧?”晓明有点好奇地问道。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猜的,因为你姓金。”    想想也是,父亲给起的“允七”这个大名,再配上“金”这个姓,在人群中多少显得有点突兀,还真能猜出是朝鲜族来。    点了麻辣豆腐、京酱肉丝、西红柿蛋花汤、红烧带鱼,要了2瓶冰镇啤酒,趁上菜的工夫,我再一次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徒弟”来。晓明的目光一和我交汇,就慌张地改变方向,虽说人坐在那儿没动却可以看得出心里有点不知所措。我一下子又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露台上干的事情,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小金老师有女朋友了吧?”晓明率先打破沉默。    “谁说的?”    “下午科里没人,有个姓崔的打电话找你。”    “她说什么?”我很想知道美善是不是有东西让我捎回去。    “也没说啥,就问你在不在。我告诉她小金老师明天出差,回去收拾行李了。”    “那她怎么说?”    “她说没事,等你回来再跟你联系,还对我说‘哟,你还叫他老师呐?’”    我能想象美善说这句话一惊一诧的模样,不由哈哈笑起来。徐晓明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笑。    “小金老师,她肯定是你女朋友,说话声音很好听的。”晓明看来一定要得到答案。    正在这时,菜上来了,我忙岔开话题,招呼他吃菜、喝酒。    徐晓明胃口很好,也挺能喝的,最后两人喝了4瓶啤酒才出来。    8月的夜晚,大街上难得有了点凉风。我和徐晓明一起回到单位,我上楼到办公室取下午买给家里的东西,他到车棚拿车。    出得单位大门,徐晓明忽然对我建议道:“小金老师,我用车帮你把东西送到宿舍,在门口等你吧。你空手坐公交车方便点。”    “你认识?”    “我大学时就去过!我有同学住在你们宿舍边上的小区里。”    我点点头同意了。    等我到了宿舍,徐晓明早已等在大门口。接过他骑车送来的大包小包,我礼貌性地说了一句:“上去坐坐?”    没想到,徐晓明马上把车子推进院子,然后一蹦一跳地跟我上了楼。    开门进屋,徐晓明好奇地扫了一眼屋内,有点羡慕地说道:“哪天我一个人能有这样一间房间就好了!”    “你家很小?”我好奇地问道。在我的印象中愚园路上应该多是殷实人家。    “我家住的是石库门房子,才一间房间。”徐晓明说着叹了口气。    “你家几口人?”我递上一杯早上就凉好的白开水。    “妈妈和我。”    我楞了一下,晓明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地解释道:“我2岁那年爸爸就走了。”    “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一个人带着我,要我好好念书。……”徐晓明的声音低了下来,停顿了一下,似乎是鼓足勇气说了句“其实,我真的好想念研究生。”    一直以为自己10岁丧母非常不幸了,没料到还有比我更可怜的。我早就感觉到徐晓明脸上经常带着那个年龄的男孩不该有的阴郁,但绝没有想到原因竟是如此。于是,我勉强笑了一下,笨拙地安慰道:“上几年班再考研究生,先积累点工作经验也不错。”    徐晓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嘴角翘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沉默片刻,他放下水杯起身与我告别。我特意和徐晓明一起下楼,一直把他送到路边,看着他飞快地骑车远去,直到身影消逝在浓荫下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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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 P& \, c% O  |1 d2 r% D第5节    第2天下午3点多,北方航空的MD82型飞机平稳地降落在长春破旧的机场。    一出机舱,顿觉扑面的清风带着淡淡秋意,而此刻的上海还是夏日炎炎。    出得机场大厅,就见到奉工艺室张主任之命来接我的同事小钱,企业的车早已停在停车场了。    从长春机场到吉林市的路上,我向小钱仔细询问了项目情况。原来,这是一个拟从日本引进全套设备的化纤技改项目,现在正准备报省计委批准。我们院负责完成项目建议书、可行性研究报告、基础设计和施工图设计,施工总承包由吉化建筑安装工程公司负责。其实,吉化有国内一流的设计院,现在舍近求远让我们院设计似乎很离奇,不过我知道,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项目组的驻地设在吉林市松花江边龙潭大街上的一家宾馆内,负责人是我院工艺室主任张厚德,他和我一样,老家也是延边的。    在房门口,张主任先是高兴地给了我这个小老乡一个夸张的拥抱,然后把我让进屋。    “张大哥,小弟前来报道,一切听您吩咐!”在老乡面前我格外放松。    “哈哈,猜猜为啥叫你来?”张主任笑着打起了哑谜。    “我可没多想,反正您指到哪儿咱就打到哪儿呗!”我乐呵呵地说道。    “哟,你小子越来越油了。哥我再考考你,啥叫因人设事?”张主任笑着继续打哑谜。    我不吭声,知道答案马上就会出自他的口中。    果然,见我没反应,张主任自揭谜底了:“小金啊,本来也没啥事,概算和技术经济一块人家早就做好了,资料带回上海让你们整整就成。这不,哥寻思着咱小金长老了没回家,就点名要的你小子!”    “大哥,你对小弟真好!”我非常感激张主任,由衷地说道。    张主任递给我2000元钱说是预支的项目奖金,吩咐我当天晚上就根据企业提供的资料核算项目经济数据,第二天与对方项目负责人碰头,对于吃不准的数据一起加工修改。我知道,几乎所有可行性研究报告就是这么拼凑出来的,难怪被称为“可骗性研究报告”呢。    晚上从小钱那儿拿到了项目原料及能源动力年耗、设备维修计划、产品销售价格等数据,又复核了投资概算,仔细核算下来项目技术经济指标与企业的匡算结果大体一致。    为了编制规范,我还需要一些产业状况、产品市场前景等资料,也需要一些关于原材料价格、产品销售价格的依据,遂一一记录下来。    第二天一早,随张主任、小钱来到企业。对方项目负责人是名30出头的年轻人,很热情,和我一对一就资料进行了核对,并答应一周内补齐所有补充材料。    下午回到宾馆,我马上和科里通话,向王科长简要汇报了情况,告诉他这几天就能搜集完资料,并征求他的意见看是在现场完成报告还是回来完成。王科长让我周末先回家看看,呆上一周再回上海,等回到院里再完成报告。    王科长还主动让徐晓明接听我的电话,晓明似乎很高兴,主动提出要我宾馆的电话,说是遇到问题便于向我请教。    我把宾馆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让他周六以后电话直接打到我家里;又让他这几天去资料室搜集一下项目产业背景和产品销售前景方面的资料,并根据正在学习的规范试着完成相关段落。    挂上电话,我寻思着是不是要和崔美善再联系一下,想想觉得还是算了。    当天晚饭是在宾馆吃的,我把科里的意见说了,张主任批准我明天一早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努力让自己打扮得体面一些:穿一件浅灰色短袖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手提一只挺时髦的大行李袋,肩上斜挎只小书包。    回乡之路还算顺利,先从吉林坐大巴到延吉,在那里换乘开往图们的火车。最后当城郊中巴一路把我送到村口的公路边时,天色已黑。    北国乡村的夏夜宁静而美丽,深蓝色的天空中明亮的星海浩瀚无边,远处村落暗淡的灯火仿佛几串散落人间的星星。    望着久违的故乡景色,沿着熟悉的土路向北走,一栋栋茅草屋、砖房向身后慢慢逝去,那里是乡亲们的家园,有我的老同学和小伙伴。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他们了,反正有1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用歌声、舞蹈和美酒,尽情地祭奠我们的少年时代,享受这重逢的时光吧。    终于,我看到自家的砖瓦房了,门厅里灯火通明。那门前的瘦小身影,不正是我日夜思念的祖母她老人家吗?祖母并没有看见暗处的我,仍在不住地眺望。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回首往事,唏嘘不已。如果不是祖母,年幼丧母的我,少年时代将充满凄苦和无助。多少次,青春期的我因为顽劣遭到父亲的鞭打,每回都是祖母用瘦小的身躯帮我抵挡落下的皮鞭,替我承受着钻心的疼痛!多少次,我不懂事地和弟弟争吵,每回祖母都喝斥年幼的弟弟而袒护我。有一次,偷听到老人家和弟弟的对话,那句:“哥哥比你可怜多了”,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Ol-mu-ni![朝鲜语:奶奶,作者注。]”我哽咽地喊了一声。    “允七!”祖母听到了我的呼唤,一路小跑着迎上来,一把抱住我老泪纵横,不住地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胸背。    祖母更苍老了,头发已经全白,背也佝偻得更厉害了。我紧紧拥抱着老人家,眼泪无声地淌个不止。弟弟也跑出来了,才14岁的他已长成个半大小子了,再过一年估计个头就会比我还高!小家伙兴奋地喊了一声“大哥!”,也加入了我们祖孙相拥的行列。    一手拉着祖母干瘦的满是茧子的手,一手挽着弟弟和我同样粗壮的胳膊,我跨入了久别的家门。    堂屋一点没变,一张大大的矮桌上放满了我爱吃的佳肴,在对着正门的上首,父亲席地而坐,他的左边是弟弟的位子,我这个长子的座席在他的右边,而祖母和继母,西屋厨房才是她们长年吃饭的地方。    我向父亲深深鞠一躬,喊了声:“O-bu-shi,An-neo-ha-shim-ni-ga?[朝鲜语:爸爸,您好吗?作者注]”    “Oh,On-chil,Pun-kap-smida。[朝鲜语:啊,允七,见到你真高兴啊。作者注]”老爷子呵呵笑着,用筷子敲敲我坐席前的桌面示意我坐下。    我没有动,心想继母到哪里去了。祖母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指指厨房笑着说道:“你妈妈啊,说是大儿子回来了,要露一手呢!”    “允七回来了吗?”继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是,我回来啦!”我连忙跑到厨房门口拉开门。    围着围裙的继母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一把抱住我,伸出她那和祖母一样干瘦的满是茧子的双手,从我的额头、眉毛、脸颊到颈部、胸部、肩膀、胳膊这么一路抚摸下来,嘴里喃喃道:“我们允七越来越壮实啦!”    继母年轻时长得很清秀,到现在还残留着当年美貌的痕迹。母亲去世的第2年,她进了我们家,是一个话虽然不多,但心地非常善良的女人。虽然,她当年受了我不少气,却始终对我非常宽容,每当我欺负弟弟被她发现,她总是一个人偷偷地哭,却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多次在父亲打我的时候跪下来替我求情,甚至看父亲打得太厉害了就猛煽自己的耳光,哭着表示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教育好孩子,哀求父亲别再打了。每一次,被父亲打得伤痕累累的我都是祖母和继母抬回房间的,祖母端来盐水给我洗伤口,继母总是边帮着祖母擦拭我的伤口边轻声细语地要我以后乖一点,别顶撞父亲,说是再这么打孩子你就没命了。    “让孩子们吃饭吧!”父亲在堂屋大声提醒继母道。    继母这才松开了我,拍拍我的脸颊说道:“我去做允七最喜欢喝的松茸汤啦!”    饭桌上,从父亲口中得知祖母身子骨越来越弱了;继母还算健康,只是每到阴天腰痛得厉害。我想起那是有一次继母护着我,被暴怒中的父亲一脚踢伤落下的后遗症。    弟弟年年拿年级第一名,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正在犹豫是继续念汉族学校(我当年也是)还是转入民族学校。他的汉族班主任老师建议还是转入民校,说是中国刚和韩国建交,学好民族语言今后路子更宽一些。    望着父亲为弟弟的聪明优秀无上荣耀的笑容,我心中一阵感慨:和千千万万个朝鲜族农民一样,我的父亲勤劳、自尊、敏感却又脾气火爆。每当孩子们犯错误时,他能给我们唯一的教育就是一顿暴打!因为,在他心里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不走歪路,成才之后摆脱他们那种清苦的生活。是的,朝鲜族农民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而透明。    洗完澡,回到我和弟弟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和我身上极为相似的气息,时刻提醒着我弟弟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弟弟已经躺下了,一双大脚板和两条与我一样粗壮的毛茸茸的大腿露在小被子外面。    “哥,咱俩躺下唠嗑吧!”弟弟一边招呼我,一边掀开小被子。    我惊讶地发现,这小子居然还和当年我俩同住时一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只是原先白嫩无暇的肌肤已为毫不夸张但线条清晰的肌肉与淡淡的体毛所代替。    我有点犹豫,弟弟却伸出胳膊把我一把拉到身边,并排躺下后用小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哥!”弟弟用屁股撞了我一下,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够男人吧?”    “小伙子了嘛!”我有点不安地应道。    “嘿嘿。”弟弟傻笑一声,转过脸来很认真地看着我问道:“哥,上海女人很漂亮吧?你玩过女人吗?”    我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哥,我们班上的李红梅可水灵啦,我……我和她那个了。”弟弟说着,目光中闪射着男子汉的自豪。    “别乱来,把人家肚子搞大看咱爸不打死你。”我吓唬他道。    “哥,咱爸知道啦!”弟弟话里有点得意。    “怎么知道的?”    “去年我在小梅子家,两人正闹腾得欢呢,被他妈撞见抓个正着,就来家里告状了!”    “后来呢?”我很想知道结果。    “人家走了,咱爸让我自个儿脱光了,拿绳子绑我手脚,就像当年对你那样把我吊起来!”    弟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可不硬扛着,一鞭子下来就尿了!”    “这么不经打啊,你故意的吧!”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可不是呢!”弟弟得意洋洋笑出声来。“我还想拉屎呢,可惜没拉出来。”    我放声大笑,这小子可比当年的我机灵多了。    “然后,我头一歪口吐白沫,把咱爸给吓的!连忙把我放下来,摇着我的身子急得直哭!”弟弟继续说道,还做了个口吐白沫的滑稽表情。    “哎!”弟弟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梅子她妈听说了,怕真出人命,就偷偷找到我,说是等我大了一定把闺女嫁给我,让我们先忍忍。操,这事儿怎么忍啊!”    “那你们咋办?”我倒有点替弟弟担心起来。    “还能咋样,还那样呗。”弟弟不好意思地笑了。    日子过的飞快。期间,老同学聚了几次,只要在当地的基本全见面了,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唯一的光棍。一些乡亲上门给我提亲,继母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说是有女朋友了,继母遂婉言谢绝了人家的好意。    在家的日子里,徐晓明并没有打电话来。我和科里通过2次电话,一次是张浩接的,告诉我带个朝鲜族妹妹给他当对象,我让他先解决好重婚问题再说;还有一次是王科长接的,说是工艺室对我的工作评价很高,我问起徐晓明的情况,王科长连夸这孩子懂事,天天到资料室、图书室查资料,我那项目的补充资料估计没啥问题,数据也整理了大半。我还和张主任联系了一次,他让我回来时先到吉林,会让企业派车直接送我去长春机场。    短短8日稍纵即逝。离别的时候到了,全家人把我送到大门口,祖母哭着说自己兴许再也见不到大孙子了,她老人家一遍又一遍地拥抱我,抚摸着我的脸颊不忍长孙离去。望着祖母满是皱纹的脸,我的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有种和祖母诀别的不祥预感。    时间不早了,我跪下给祖母行了大礼,一抹眼泪在继母、弟弟的陪伴下向村外走去。    走出很远,我忍不住再回头:父亲进屋了,只有祖母依然孤独地伫立在老屋的门口,宽大的白色裙子和胸前的飘带随风飘动,犹如一朵怒放的鲜花迎风起舞。    顿时,离别的不舍再次化作滂沱泪雨,眼前故乡景色化作五颜六色的巨大色块,在心中浓烈得化不开。    我奋力地挥动着双臂,但流不尽的泪水无情地阻隔了我的视线,无法再看祖母一眼。    过了很久,在继母和弟弟的劝慰下,我慢慢从悲情中平静下来,一幅北国山乡宁静的秋日风景画在眼前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只是,在这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里,我再也没有找到亲爱的祖母那瘦小的几乎随时会被一阵风儿吹走的身影。    再见了,亲爱的故乡,我最亲的人们!- r1 E  h1 D6 _( N, v'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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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抵达上海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我背着个小书包、拎着满是家乡特产的大蛇皮袋,拖着张主任让带回的装满项目资料的大拉杆箱,拉杆箱上还架着鼓鼓囊囊的大旅行袋,走向虹桥机场到达厅。    “小金老师!”老远就听见徐晓明的声音。    抬眼望去,这小子从人群中飞快地向我跑来,到了面前一把接过我手里的拉杆箱。    “你怎么来了?”我大喜过望,因为自己的东西很重很多,加上那沉甸甸的拉杆箱,走起路来真有点力不从心。    “王科长让我来的,说你东西很多呢!”    “这几天还好吧?”我随口问道。    “还好,就是……”徐晓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笑盈盈的,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是个啥呀!”我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实话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    “就是……就是……挺想小金老师的。”徐晓明脸一红,话讲得也结结巴巴起来。    “不就10来天嘛!”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徐晓明呵呵笑了起来。    按照规定,出差回来第2天可以不上班,如果抵达时间晚于当天下班时间,还能再多休息一天。也就是说,加上星期天,我这次可以休息3天,要到下星期2才上班。    考虑到资料很多,带来带去不方便,一些科室又等着用,我决定当晚先去单位一次。    到了办公室,我打开张主任的拉杆箱,把资料取出简单分类后一本本码放在办公桌上,嘱咐徐晓明明天一早分别送到相应科室;然后,打开蛇皮袋拿出一大袋家乡特产苹果梨,让徐晓明分给王科长、马姨和张浩;最后,我又拿出一袋苹果梨递给这小子:“专门给你的!”    “不,这么多,我不能要。”徐晓明退后一步推辞道。    “拿着!熟透了才好吃,味道又像苹果又像梨子。”我命令道。    徐晓明看我态度坚决,羞答答地接过苹果梨,说了句:“谢谢小金老师!”    本来,还想送这家伙一瓶家里腌的泡菜,考虑上海人吃不得大蒜就没拿出来。    事情办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看手表已经9点多,估计饮食店早已关门,心里暗暗叫苦。想到徐晓明去接我一定也还饿着呢,就问道:“小徐,你也还没吃吧?”    “嗯。”徐晓明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我请你吃快餐吧!”我知道南京西路上的KFC还没关门,只是那里的东西相对于我的收入还是很贵的,好在张主任给的钱不至于使我囊中过于羞涩。    也许实在是太饿了,徐晓明这回一点也没推辞。    来到KFC,点了两份鸡腿套餐,又加了两个鸡肉汉堡,找个靠窗的位子和徐晓明面对面坐下。    果然,徐晓明也饿得快疯了,两人一阵狼吞虎咽,面前的两只大托盘很快就空了。    出了店门,我们向静安寺方向逛去,两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小金老师,星期一不来上班吗?”    “是啊,再休息一天。”    “那你明天去见女朋友咯?”徐晓明侧过脸看着我。    “哪来女朋友啊。”    “就是上次打电话的那位呀!”夜色中看不清徐晓明说这话的表情。    “哈哈,那是我老乡。”    “那你到她那里去吗?”徐晓明像个孩子似地问个没完。    “下午再去。早上睡个懒觉,再收拾收拾。”    “哦,那我今晚住你那里好吗?”望着我,徐晓明眼睛里满是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行啊!不过,你妈不会急吧?”    “我一早和她说了,今天住在师傅家。”徐晓明有点羞涩地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就让你住呢?”我觉得这孩子挺奇怪的,有时候真让人看不明白。    “人家的感觉嘛!上次去看到床有1米5宽呢。”晓明的话里有点撒娇的味道,还伸手挽起了我的胳膊,我的心不由一颤。    ……    回到宿舍放下行李,我拿出脸盆,放入衣裤和洗澡家什,就拉着徐晓明到楼道最里面的公用厕所冲凉。    厕所的灯早已不亮了,好在我熟门熟路问题不大。    “不好意思啊,只能冲冲凉水。”我抱歉地说道。    “比我家强多了!在家只能在屋子里用木盆洗澡,要到楼下接水。”徐晓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种空旷感。    “那你洗澡你妈咋办?”    “她拿把竹椅到弄堂里乘凉,我们轮流洗。”    “你今天住过来,是怕吵醒你妈对吗?真是个孝顺孩子!”我释然了,心里不得不佩服南方孩子考虑问题的细密周全。    短暂的沉默,徐晓明“嗯”了一声。    一盆凉水从头冲到脚,然后打上洗头膏、肥皂,我尽情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徐晓明也学着样,听得见他冲水、抹肥皂的声音。    “来,给我背上打点肥皂,帮我搓搓!”我说道。    晓明的手碰到了我的背,他非常认真地在我背上抹上肥皂。然后,双手很轻柔地搓弄着,从肩膀到腰,最后双手捧着我的臀部,停顿了一下开始搓弄起来。    一股心猿意马的骚动从心底升起,我忙推开他的手说道:“好了,转过去,帮你也搓搓!”    徐晓明乖乖地转过身。不知怎么的,今天手好像拿不住滑溜的肥皂,我只好先把肥皂打在毛巾上,用毛巾从徐晓明的肩膀往下抹,手背触碰之中觉得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怎么啦?”    “有点冷。”没等我帮他整完,徐晓明就闪开身子,接了盆水从头浇下去,胡乱地擦了一下身子,拿起自己的脏内裤迅速穿上冲出厕所,丢下一句:“小金老师您慢洗哦!”,。    等我回到房间,徐晓明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发呆。    “衣服给我,洗洗明天一早准干。”我从衣柜里找了条大毛巾扔给他当被盖。    “哪能让您洗啊,小金老师。”晓明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你自己洗啊!哈哈,看你到时候光着屁股怎么回来?”    晓明显然被难倒了,迟疑一下乖乖脱下T恤衫和短裤钻进毛巾,最后把内裤递了出来。    洗好两人的衣裤回到房间,大灯已经关上,只有床头灯亮着。床上,徐晓明蜷缩在大毛巾里,躺在内侧背对着我似乎已经睡去。把洗干净的衣服裤子挂在窗口晾衣架上,我关了床头灯背对着晓明躺下。也许是一天颠簸颇感劳顿,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已是正午时分。看看自己身上,毛巾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坐起身掀掉毛巾被,天哪,居然光着屁股!    徐晓明早就不在了,他盖过的毛巾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内侧,而我的内裤就放在叠好的大毛巾上,整整齐齐呈折叠状。    ??我明白是徐晓明走的时候帮我盖好的被子,这么说来他一定清清楚楚看到我的“丑陋”睡态了!想到这里,脸上一阵发烫。    拿过内裤准备穿上,一张纸条掉了出来,凑到眼前一看,是徐晓明的留言:    “小金老师,昨天太打搅您了。记住,别不穿裤子就去看女朋友噢!”    这小子外表挺斯文,没想到骨子里这么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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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完宿舍房间,到大门外找个公用电话打给崔美善,告诉她自己从老家回来了,带了点泡菜等会儿送过去。美善似乎对我回来毫不吃惊,让我6点整到她那儿吃饭。    百无聊赖一下午,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从祖母的身体、弟弟的骚动到昨天和徐晓明在一起的一夜。我有种不安,觉得自己和徐晓明之间,似乎注定会发生许多事情……    美善的房门开着,我喊了声:“美善!”    “我在厨房刷锅,允七哥进去先吃吧。”是美善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    屋里小桌子照例铺上了干净的桌布,美善今天做了参鸡汤、海鲜饼,只是菜似乎没有上次丰盛。在桌前坐下,我把装着自家泡菜的瓶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罐青岛啤酒抿了一口,真清凉!就着小菜几碟,我独自小酌起来。    好一会儿,美善出来了,默默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啦,美善?身子不舒服吗?”我关切地问了一句。    摇摇头,美善的小眼睛里已是泪光莹莹了。    “允七哥!我心里堵得慌,我心里真的堵得慌啊!”美善伤心地说着,泪珠夺眶而出。    “堵啥?哥不在这儿吗?说呀!”    “家里要逼我结婚!可是你是知道的,我还要‘考博’,还要念书呢!呜~~”说罢,美善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暗暗吃惊,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美善似乎平静点了,抽泣着向我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美善的父亲是长春光机所一位有名的研究员,前几天到上海开会。    本来,父女相见分外高兴,但父亲却告诉美善,家里一个几十年不通音讯的亲戚长辈突然从韩国冒出来了,听说美善在上海念研究生,又看了她的照片,提出让自己老婆家侄孙子与美善成亲。    对美善来讲,这一切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就告诉父亲自己已经和导师说好了,一毕业就投他的博士研究生,而且在上海也已经有心上人了。    美善的父亲很为难,因为没有见识的美善母亲已经当场答应人家了,就为了人家说一结婚就把美善接到韩国去。    父亲让美善顾全大局,不要丢了家里的脸,因为答应别人又反悔一旦传出去很不光彩。    美善恼火地顶了句:“妈答应人家的,让妈去嫁人好了!”    父亲不得不对美善“犯上”呵斥几句,随即把那个韩国小伙子的照片拿出来让女儿看看再说,美善一气之下把照片撕得稀巴烂。    也许是觉得拒绝人家还不算,现在连照片也撕了,回去实在无法交待,美善父亲遂生气地摔门而去。    望着伤心的美善,我心情很复杂。美善是把我这个大哥当作最亲的人才告诉我这些的;而且,她多么希望这时的我能怒不可遏挺身而出来个英雄救美。她说的心上人是谁,我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凭我的工作、学历、相貌,要说服她父母把女儿嫁给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只是……    “允七哥,你怎么不说话呀!”美善抬起头望着我,满是哀怨的目光中夹着一丝期待。    “我……”我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美善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去,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她猛地打开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喝的脸上、身上到处是酒。喝罢,又拿起一罐。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吼道:“别这样,美善!”    美善“哇”地一声又哭开了,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倒在我的怀中。    我的心很痛,痛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像个男子汉那样张开臂膀接纳一直默默爱着自己的美善!为什么面对这个自己非常喜欢的小妹妹却就是少了一种爱的激情?虽然紧紧搂着美善,但一点欲望也没有,相反有一种排斥感,像虫子般在我心头蠕动着。    美善终于推开我,低着头坐下来一声不吭,晶莹的泪珠子扑扑地往下掉。    稍顷,美善用手抹了一把泪,非常平静地说道:“允七哥,我们吃饭吧。”    我不敢正视美善的眼睛,侧过脸轻声说道:“美善,你的心思哥知道。其实,比我好的有的是,我有啥好?没有钱,农村来的……”    “别说了!”美善粗暴地打断我,像一条受了伤的母狼,用我从未见过的凶狠眼神盯着我,然后仰起头发出“哈哈哈哈”一长串可怕的笑声。    饭桌上,美善一个劲地劝我喝酒,她自己也喝了好多。    酒足饭饱,美善跌跌冲冲地起身跳起舞来,嘴里哼着那首曲调哀伤的民谣:    天上的星星啊,眨巴着眼睛;    河边的姑娘啊,痛哭郎君负心!    守着茅草房啊,等着日出天明;    有星月相伴啊,姑娘莫太伤心!    哀婉的曲调在房间里回荡,撕裂着我的心扉。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怯懦,借着酒力猛地举起拳头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呜呜哭起来,似乎想用哭声减轻心中的愧疚。    半醉的美善,没在意我的举动,她唱了一遍又一遍,一首又一首,全是那种体现我们这个曾受尽凌辱的民族所特有的“大悲大恨”情绪的歌谣。我知道,美善是在以此祭奠她人生第一次付出的感情。    有时候,伤害绝不仅仅是指肉体。深爱着你的人,在她最需要你的勇气、你的怀抱时,得到的却是退缩,那么这种退缩哪怕有一万条理由,也仍然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唱得累了,美善泪眼婆娑,脸上却挂起了微笑。    “允七哥,我们这叫有缘无份不是?我不该恨你,应该恨自己的命啊。”美善坐下来,用食指指着我咯咯笑个不停,嘴里含混地说着。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    出门的时候,我让美善早点休息,她却坚持要把我一直送到邯郸路公交车站。    穿过熟悉的母校东门,我们在宁静的校园里并肩前行。    “哥,”美善轻轻喊了我一声,没有像通常那样喊我“允七”或“允七哥”,正在诧异,我耳边又传来美善的声音:“抱抱我好吗?”    隔着夜色,在微弱的灯光下,美善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毫不犹豫地张开自己壮实的双臂,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我能清晰地听见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亲我。”美善在我耳边细语。    望了美善一眼,她睁大眼睛正凝视着我,那目光像不懂事的小孩儿般纯洁。    双手捧起美善的脸,我在她两边脸颊上,各送上一个轻轻的吻。    美善扭动一下身体摆脱了我的怀抱,挽起我的胳膊,两人继续前行。    母校正门外就是车站了,这里灯火通明。灯光下的美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如同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    车来了。美善轻轻推了我一把,说了句:“哥,再见!”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车开动了,我看见窗外伫立在车站上的美善,正灿烂地微笑着,轻盈地对我挥着手。    我举起手,却觉得很重很重,心中一阵酸楚。    这个本质上很坚强的姑娘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和她的事彻底结束了。    我再没找过美善,她也没找过我。听校友说,她从此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化了盛妆上课、做实验,不断恋爱、失恋再恋爱,毕业后很快嫁了个韩国人,拿到文凭就去了韩国。    崔美善,这位可爱的同族小学妹,就这样永远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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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除了吃中饭,我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一想到自己对美善的绝情心里就非常郁闷自责。似乎是要惩罚自己,又像是做最后的努力,我强迫着自己把美善当成幻想的对象。如果能在这样的幻想中进入巅峰,我一定马上去告诉美善我要娶她,用一生去呵护她直到永远。我甚至想象着美善听到我的告白后那种喜极而泣的样子。    然而,人是不能骗自己的。虽然我在生理上最后总算完成了幻想的全过程,但心中分明没有那种灵肉交融的震撼。    我悲哀地断定自己与美善之间是万万不可能了。心力憔悴的我此刻也有一丝轻松,毕竟没有欺骗美善,也没有欺骗自己。    傍晚,一阵敲门声把我从迷糊中惊醒。开门后见是张浩,身边还站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    “啊哟!”近乎赤裸的我吃惊地大叫一声,回屋迅速换上运动短裤和汗衫,这才把不速之客让进屋,随手递给女孩屋里唯一的一罐可乐,又替张浩倒了杯水。    张浩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让那女孩坐下,自己一屁股倒在我床上。    “金哥,这是杨燕蓉,我的……呵呵,女朋友。”张浩大大咧咧地向我介绍起那女孩来。    “您好!张浩常说到你。”我客气地笑着点点头。    “是吗?”女孩夸张地笑了笑,瞟了张浩一眼。    张浩此刻正在我床上东摸摸、西瞧瞧。我心里紧张起来,那儿还有我刚才留下的痕迹没来得及处理掉。    张浩当着小杨的面总算不像平时那么放肆,只是对我挤挤眼不露声色道:“金哥,小弟小妹大老远专程来访,这饭,嘻嘻,啊?”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对着乱成一团的被单扬扬下巴。    我忙点点头,文绉绉地应道:“承蒙二位不辞劳苦光临寒舍,金某理当盛情款待。”    张浩快活地笑了,那个叫杨燕蓉的女孩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饭桌上,张浩滔滔不绝,在小杨面前吹嘘我如何了得,还口无遮拦地把我俩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事儿一古脑儿和盘托出,好像惟恐天下人不知似的。看得出来,杨燕蓉对张浩的话兴趣不大,只是碍于我在边上才耐着性子故作津津有味状。    “金哥有女朋友了吧?”趁张浩说话的间隙,杨燕蓉问我。    “啊,还没有。”    “金哥一表人才,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杨燕蓉对这个话题紧盯不放。    “嘿嘿,我家是农村的。”我有点艰难地解释道。    “农村怎么啦?张浩不也是知青子女吗?论长相风度学历,你哪一点比不上他呀?”    “金哥非他们朝鲜族不娶。”张浩自作聪明地替我解围。    “哦?鲜族人不和外族通婚呀!”小杨再次露出那种夸张的表情来。    我心里有点不悦,她用了“鲜族”这个在我们看来带有贬义的字眼。但只一瞬间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小杨是不了解我们民族,言者无知则无意,无意故无辜也。    “也不是的。就是没遇到合适的。”我笑笑。    “那金哥要找个怎么样的?”杨燕蓉的唠叨让我对比起崔美善的善解人意来。    “我们张浩啊,三句话不离金哥,真让人妒嫉。今天一见面,金哥果然很帅!帮你找个漂亮温柔的,怎么样?”杨燕蓉自顾自地继续喋喋不休。    我无语地笑笑。一时间,饭桌上一种尴尬的气氛开始弥漫。    片刻的冷场后,我不得不换了个话题,问张浩这些天科里的情况。张浩告诉我,他最近每天和马姨一起到设在院外的项目组上班,虽说路程远一点,好在工作很轻松;王科长和徐晓明天天守在办公室;徐晓明嘴巴很甜,见面就“张老师”长“张老师”短的,还把科长、马姨、他和我的茶缸刷得干干净净,每天一早更是泡上一杯热茶放在科长桌子上凉着。    “金哥,不是你教这小子的吧?”张浩说着笑了起来,随口问道。    “哪能呢?人家悟性强不是?”我心里觉得徐晓明确实很乖巧。    “你们说啥呀?人家听不懂嘛!”杨燕蓉冷不丁不甘寂寞地插了这么一句。    “说科里的事儿呢。咱们科里新来了个大学生,是个很秀气的帅小伙子……”    都说人说话不能不听音,张浩居然向杨燕蓉解释起来,结果自然是遭来一顿抢白:“只要不是新来的小姑娘就行。不过,……哼哼,也难说。”    “你啥意思呢?”张浩火了,一拳砸在桌上,两眼死死盯着小杨,把周围的食客,包括我甚至杨燕蓉吓了一跳。    “呜!~~”杨燕蓉扑在桌上哭起来,弄得初次见面的我好不尴尬。    “小张,别横!还不给人家姑娘陪个不是?”我向张浩示意。    “哭!就会哭!哪次出来和哥们吃饭喝茶不被你搞得乱七八糟!”张浩气喋喋道。    “我怎么啦?你说、你说呀!你的哥们就那么重要吗?我们一礼拜才见几次面?你要带我见多少哥们才算完啊?”杨燕蓉不依不饶地反击道。    “哼!老子不受这口气了!”张浩起身就要走,被我一把拖住。    “小杨快别别哭了,都怪我不好,是我逼着张浩要见你的。这不,替你们高兴嘛。”我哄着大哭大闹的杨燕蓉,心想如果自己和这种女人一起生活真不如死掉算了。    “金哥,他心里没我啊!你不知道的……”我一开口,杨燕蓉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抽抽搭搭就要开始哭诉。    “你再说!”张浩挥起了拳头,怒目圆睁,样子像是要吃人。    “我就说、就说、就说!”杨燕蓉毫不示弱,不过最终倒是没说出来,而张浩的拳头就这么举着,也没落下去。    一顿饭,在尴尬中结束了。结了帐,我送他们去车站,一路上杨燕蓉紧紧挽着张浩的胳膊,似乎一松手张浩就要飞了似的。    独自回到宿舍躺下,回味着刚才吃饭的情景,杨燕蓉的话老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莫非张浩不喜欢女人?莫非张浩喜欢的是男人?莫非张浩喜欢的是我?胡思乱想一番,一一否定,觉着自己很可笑。    我起身去冲凉,洗完后出了厕所,远远看见张浩居然等在房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问道。    “嘿嘿,瞧你个小样,白白嫩嫩的真他妈好看。”张浩答非所问,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光着上身的我,丝毫看不出刚才和人吵过架。    “小子,刚才吃炸药,现在又吃春药了?”我奚落了他一句,开门进了屋。    “我操,这上海娘们咋这么会闹腾!”张浩跟进屋子,嘴里咕噜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好啦,人家是喜欢你嘛。以后注意点,多和人家单独接触,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别老是把哥们掺和进来,哪个女孩受得了啊!”我和起了稀泥。    “你那小老乡就不错!”张浩瓮声瓮气回了一句,他说的是美善,大家一起吃过饭。    提起美善,我一下子无语了。    “金哥,人家没让你得手吧?”张浩这小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说到女孩就来劲。    “说啥呀!”我白了他一眼。    “嘿,还别不承认,你下午干啥当小爷没发现?我说嘛,今天金哥特大方啊,总算没在小摊子上请客。”张浩得意于自己刚才的成功“敲诈”。    “这不你带小杨来了嘛。”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嘴硬地否认道。    “操,又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张浩这小子说话硬是没谱,把自己女朋友说成别人眼中的“色”还浑然不知。    我心里清楚,张浩这会儿回来决不会仅仅为了闲扯,就边上床边问道:“你小子有屁就放,有话快讲。说,啥事?”    “太晚了,住一宿,明天上班也近点,成不?”口气像在哀求,但张浩一脸的坏笑。    我知道,作为知青子女,张浩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么晚了,回他姑家也确实不合适。真拿这家伙没办法,反正他住这儿也不是第一回了。    “洗澡去,别臭脚丫子味儿搞得到处都是!”我笑着命令道。    “遵命、遵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啦个当!”张浩唱起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小曲,当着我的面脱去衣裤,拿起我的洗澡家什一路小跑着冲凉去了。    片刻,张浩一丝不挂回到房间,把内裤一晾,轻车熟路打开橱,拿出大毛巾跳上了床。    “金哥你一走好多天,想死你啦!”张浩上来就搂住我,肉麻地在我脸颊上亲一口。    我一下子想起昨天徐晓明也说过这话。只是同样的话出自张浩之口,给人一种夸张滑稽的感觉。    “金哥,我要你抱着睡。”明明是一彪形大汉,张浩却故意厥着个嘴,那假冒伪劣的小鸟依人状令人忍俊不止。    “恶心!”我一把推开他缠上来的身体,笑骂一句关上了灯。    “金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黑暗中张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话咋说呢?”我的心一哆嗦。    “杨燕蓉这妮子刚才回去的路上说,一看你就是不喜欢女人的。”    “又瞎掰了吧?也不怕你家小杨这会儿眼皮狂跳?”我无力地回击道。    “我还真没见过金哥喜欢哪个女人,咋好象也没看见你喜欢男人呢?”张浩的声音有点黏糊,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金哥,说实在的俺喜欢娘们,可看到顺眼的爷们比方你吧,也会多瞅几眼。如果咱俩整那活儿没准也能成。要不咱试试?”    “放屁吧你!”我骂了一句,心想这小子今天估计是被小杨给气昏了头。    张浩脸皮很厚,又凑过来动手动脚起来,被我再次一把推开。    “要不,你真有病啊?可今天下午……”看来,张浩今天是没完没了了。    “我有病成了吧?你小子能耐,还男女‘通吃’!还不睡?”我转了个身把背对着他。    过了没几分钟,我耳边传来张浩的呼噜声。    半夜,我被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憋醒,身体却动弹不得。借着窗外月光睁眼一看,张浩赤身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我的毛巾被里来,双手还死死搂住我的腰,整个身子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我的双腿夹住他那比我还粗的右腿,他的左腿则压在我的身上。    “蓉蓉宝贝儿!”张浩突然喃喃自语一声,嘴里灼热的气息直喷我后颈。我轻轻移开张浩的腿,推开他搂住我的双手,顿觉一阵轻松,渐渐地又一次昏然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张浩已不见踪影,桌上放着大饼油条和一袋豆浆。我心里一热,只是这小子没钥匙,估计买早点的时候门也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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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V9 _7 o- C% d8 n9 u8 [) `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心里空荡荡的。    说句实话,张浩除了满脸粉刺显得有点脏兮兮外,也算是一个眉目端正的小伙儿,体魄更是强壮得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这人有时确实不解风情,但和他在一起有种踏实的感觉。    胡思乱想间,发现自己有点变了。    去附近小店买了些日用品,顺便吃点东西权充午饭,想想一个人闷在宿舍也是无聊,就去单位了。    办公室里只有徐晓明一个人,正坐在我的座位上用电脑玩小游戏。    “小金老师!”听到动静,徐晓明回头见是我,一下子惊喜地喊了起来。    “就你一个人?”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    “科长开会,马姨他们这些天在外面做项目。”徐晓明边说着边站起来欲给我腾出位子。    “继续玩你的,我坐你位子不就成了?”我一把摁住他,面对他坐下。    “小金老师!”徐晓明那双大眼睛注视着我,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看来还记着他自己昨天清晨做的“好事”。    我被他逗乐了,笑骂了一句:“臭小子,……真想揍你一顿!”    “那我今天晚上再到小金老师那里,等着挨揍,好吧?”此时的徐晓明,完全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一脸的捣蛋相,说话间还伸了下舌头,最后又扬起嘴角非常灿烂地一笑。    我一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摁住他的头前后摇晃:“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揍你小子!”    晓明一面举手作投降状,一面用很轻的声音“喊”道:“救命啊!小金老师打人啦!”    我连忙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这小东西居然用舌头舔一下我的手心,还趁我缩手的功夫轻轻在我手背上“咬”了一下,然后抬头含笑看着我。    当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时,我恍惚了!天呐,那简直是天使般纯净的目光!    松开手,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徐晓明清澈的目光在我的注视下很快又黯淡下去了,重新左顾右盼地躲闪起来。    似乎天上有灵,让我决心不再失去这次机会,于是就摸了一下徐晓明的脸,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徐晓明身子抖了一下抬起头,轻轻呼唤了一声:“小金老师!”    突然,他搂住我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了我的小腹部上。    我没有推开他,而是像傻子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欲望之火再次燃烧,而这是前天崔美善抱住我时所不曾有过的。    “走,上我那儿去。”我迫不及待地说道,声音也颤抖了。    徐晓明起身反锁上办公室的门,转身站在我面前。    慢慢地,他微微张开那丰厚的嘴唇,闭上眼睛,好看的长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盖住了双目。    就算再愚蠢我也一下子读懂了他的意思,用双臂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揽进了怀中。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我的嘴紧紧压住了晓明的唇,伸出舌头轻轻打开他的牙关,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湿润和甘甜霎那间浸透心田,晓明激情地回应着我,两条舌头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正当我们热血沸腾快要不能自己,两具燃烧的躯体相拥着激动得颤栗不已时,开门的钥匙声响起,我和徐晓明像两只弹簧似地跳起来分开。    王科长开会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感到办公室内的异常,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小金啊,今天就来了?”王科长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王老师,反正呆在宿舍也无聊,没啥事情我就过来了。”我脸上艰难地堆出一个笑容,解释道。    “嗯,好。”王科长应了一声,看一眼在座位上假装埋头看资料的徐晓明,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不紧不慢地放好茶缸和笔记本,然后吩咐道:“小徐,麻烦你去趟皋兰路预算站,把那套新定额领来。哦,今天有点晚了,你领好资料就直接回家吧。”    “哎。”徐晓明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收拾一下自己的办公桌,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王科长和我,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我装模作样地坐在电脑前,时不时偷偷打量一眼王科长,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王科长脸上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说了一句:“小金啊,你带的苹果梨很好吃。”    “家乡的土产,一点心意。”我的不安情绪稍减,连忙客气道。    “孩子你过来,我们谈谈。”王科长脸上又没有了笑意,显得很凝重。    打认识王科长起,我还是第一次被他称作“孩子”,心里连呼不妙,但也只得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似地来到王科长桌前。    王科长扬扬脸示意我坐下后问道:“孩子啊,知道苹果梨为啥好吃吗?”    我不解地看着王科长。    老王自问自答起来:“因为味像苹果却是梨啊。”    我有一种要哭的感觉。    “孩子你,还有小徐,都是这苹果梨。”    “别说了,王老师。”我几乎是在哀求。    “我要说。你第一天报到我就看出来了;徐晓明面试的时候我去参加的,也看出来了。我就要退休了,会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心里。可是刚才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办公室都干了点什么啊?”王科长无奈地摇摇头,我第一次感到他的苍老。    嘴唇动了动,我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科长摇摇手继续说道:“你来了也有一年多了吧?你平时勤奋、实在、业务好,和大家处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以为你会把那事儿藏在心底一辈子。所以,今年小徐来了让你带着,觉着这孩子脆弱、敏感,怕别人带着容易受到伤害。可是……”    “王老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这是犯糊涂了!……”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别这么说。”王科长打断我的话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也许,你确实开窍的比较晚,但小徐这孩子,别看他年纪小,好像这方面比你开窍还早。你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会很苦很累的。怎么办?只有忍。今后好自为之吧,千万别再干这种不计后果的傻事了。在单位里,这种事情一旦露出来,你们就彻底完了。”    “王老师!”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多好的老科长,本来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甚至一本正经地处罚我们,但却如此推心置腹。想想自己曾经觉得王科长城府很深,现在想来自己是何等的幼稚和偏激啊。    “我不和小徐谈了,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王科长拿起公文包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叹息一声说道:“哎,还不快拉上裤子拉链?你可得给我注意了。”    我窘得无地自容,心想一定是激情中徐晓明干的好事。    王科长无声无息地走了,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直觉告诉我,徐晓明一定会在宿舍等我。于是也不等下班洗澡了,我赶紧冲出单位大门,向宿舍方向赶去。    果然,在宿舍大门外我远远就看到那辆破自行车旁边,徐晓明高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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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明阴郁着脸,一声不吭推着车跟着我进了宿舍大院,进屋后默默坐在床边。    “小金老师,我害了你!现在可怎么办啊?”接过我递上的水,晓明带着哭腔开口了。    “傻蛋!科长根本就没发现,是叫我让你快点进项目。”我撒了个善意的谎。    “真的?”晓明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似乎不敢相信。    “骗你干嘛?要有事我能这么轻松吗?”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觉得王科长说的没错,这小东西确实比较脆弱。    晓明相信了,咧开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见他情绪稍稳,心底的欲望再次蠢蠢欲动起来。我关上房门,张开双臂一把将晓明揽进怀里。    “别这样,迟早要出事的!”晓明没有挣扎,只是在我怀里轻轻说着拒绝的话。    我毫不理会晓明的半推半就,用滚烫的唇,吻遍他的眼睛、鼻子、脸颊、耳根、脖子,怀中的晓明身子微微颤抖,发出非常轻微的喘息声……    当我从极度的疲惫中苏醒,天色已黑。张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黑暗中晓明那双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干嘛?吓死我啊,像狼眼的光。”我嘀咕了一句。    “老公。”晓明深情地喊了一声。    “我靠,谁你老公啊!”看他那怪模怪样,我忍不住笑了。    晓明的目光黯淡下来。    “快点起来洗澡,一起吃点东西吧。”见小东西没动,想到这小东西刚才承受的痛苦,我坐起来搂着晓明的肩膀,带着歉意地问道:“弄痛了?”    晓明钻进我怀里,摇摇脑袋轻声说道:“你让晓明喊老公,晓明就不痛了。”    “好啊,明天你在办公室里只管这么喊吧!”我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滑稽,捏捏他的鼻子打趣地说道。    “坏蛋!谁说在办公室喊了?人家在办公室当然还是喊你小金老师嘛。”晓明一拳砸在我的胸口,“噗嗤”一声笑了,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煞是可爱。    “好,好,随你啦!”我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从今以后晓明是你的人了,你也要喊晓明老婆。”晓明一本正经地提出要求。蛮会得寸进尺的,我心里乐着想道,不过说出来的却是:“好啦,晓明老婆,洗澡吃饭吧!”    见要求得到充分满足,晓明笑嘻嘻地和我一起胡乱穿上裤子,拿上洗澡家什去厕所冲澡。    饭毕,我送晓明回家。一路上,小东西一个劲儿地说:“小金老师,你们北方人长得好看,而且……很厉害哦!”    我挖苦他一句:“怎么不叫我老公啊?”    晓明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然后用耳语般的声音喊了一声:“坏老公!”    “我坏还你坏啊?我可是被你勾引的。你看看,床上动作谁熟练?”我故意气气他。    晓明晃动着我的胳膊撒起娇来:“你坏、你最坏!你比我熟练!你就是比我熟练!谁叫你长得这样,要不晓明会来勾引你吗?”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叮嘱他千万别在单位里露馅。    小东西信誓旦旦地保证在单位里一定端庄“贤淑”,还一本正经地声称:“老公,放心吧,你老婆一定会为你争口气的。”    沿愚园路走到江苏路路口,晓明指指一排石库门房子告诉我就住在那里,我们就此道别。    一个人走在略带秋意的夜色里,暗蓝色的天幕被大都市的万家灯火染上了一道红晕,夜空中星光依然灿烂。$ D7 i) ^' w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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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冥冥苍天,把我和徐晓明从陌路人变成同事和师徒,又把我们这对同事和师徒变成彼此相爱的同性恋人。    每天,我醒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单位见到晓明;上班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晓明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下了班,我急切地希望能和晓明在简陋的宿舍缠绵,然后一起吃饭、继续缠绵,直到精疲力竭才不舍地道别;当然,两人偶然也会共度良宵。    我和晓明自以为做的非常隐蔽:    我们从不一起上下班,在办公室除了工作外很少说话,每天和张浩、马姨一起吃午饭从不离群,就连星期天也几乎哪里都不去,就在我们的小巢——也就是我的宿舍一起度过。    张浩原先常来宿舍找我玩,但现在只要晓明在,我是不会开门的,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灯也不开,以至这小子一口咬定我恋爱了,证据就是经常“夜不归宿”。渐渐的张浩不大来了。    在马姨、张浩他们眼里,晓明是一名勤奋、沉默的小同事,我是他尽心尽力的小师傅。    马姨曾经说:“自从带上徒弟,小金成熟多了,就像结婚生了儿子似的。”    张浩更是直白地多次嚷嚷:“金哥,晓明业务水平上得这么快,小爷我今后还咋混呢?”    只有一个人,始终带着忧虑的眼神看着我们,那就是王科长。    都说美好的时光分外短暂。自和晓明的关系发生质变后,备感光阴如梭。    转眼间,1993年跨过了终点,1994年春节的脚步临近了,办公室里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    那天,我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晓明喜洋洋地对我眨巴着眼睛,王科长没等我坐下就让我去他跟前。    “小金,年底了,不巧有个任务要你跑趟东北。”王科长开门见山地告诉我。    “没问题啊!”我开开心心地应道,心想最好小年夜走,直接回家过年。    “吉林的那个项目要在长春开审查会了,晓明就跟你一起去吧,让他也见见世面。”    “是,王老师。”我的回答毫不含糊。    “哦,各科室都有人和你们一起去,路上当心、做事谨慎。记住了吗?”王科长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一定做到。”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你和晓明都要做到才行。”王科长显然话中有话。    “哎。”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    王科长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    接下来,我和晓明开始紧张地准备项目审查会相关的资料,等到一切就绪已是1月中旬。    因为是大项目,杨院长主动表示将亲自参加审查会以示重视,他和张主任乘飞机,小钱、我、晓明以及建筑室的小黄、公用室的方俊华一起乘火车去。    晓明是第一次离开上海,显得非常兴奋,自开车起就一个人站在硬卧边的通道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城市和田野。我们其他几个则围着小桌子打起了扑克。    上海到长春30多个小时的车程。头天晚上,我躺在下铺闭目养神,几位同事此起彼伏的鼾声,伴随着车轮滚滚的轰鸣,让我久久无法入睡。    半夜,晓明从上铺爬下来,坐在我的铺位边。我故意继续装睡,想看看这小东西下一步干点啥。    只见他用好看的大眼睛先是凝视着我好大一会儿,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确信没有人醒着,竟然俯下身子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我赶紧睁开眼睛用表情示意晓明当心,小东西不在乎地翘起嘴角,送上一个非常迷人的微笑,又把手伸进我的毛毯。我紧张地推开他的手,向硬卧的走道努努下巴。    晓明马上领悟了我的意思,径直走向厕所,我随后跟了过去。    夜色深沉、车声隆隆,无人会察觉厕所里正在上演的一幕。    第二天晚上,我和晓明再次如法炮制。事毕,晓明天真地告诉我,比起宿舍那样“安全”的环境,在列车上更为刺激,还建议我们回上海后可以找这种刺激的地方“玩”。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此刻一双阴毒的眼睛已经锁定了厕所里发生的一切……    到了长春,我们一行入住著名的长白山宾馆,是建设单位订的房间:杨院长、张主任和方俊华一人一间,小钱和小黄一间,我和晓明一间;小钱和企业接待人员约好,下午由企业派车送小钱和我去机场接领导。    我和晓明正要进房休息,方俊华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我说道:“小金,你来一下,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技术经济和公用工程之间没有专业交叉内容,我有点纳闷方俊华能有什么事情要“请教”呢?尽管如此,我还是客气地答应等一下就去他房间。    放好行李,我转身去敲方俊华房间的门,方俊华只穿着棉毛衫裤,开门把我让进屋。    我客客气气地问道:“方老师,您找我有何吩咐啊?”    “吩咐?嘿嘿,不敢当啊!谁敢吩咐你这个大研究生呢。”方俊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镜片后面阴冷的目光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要是没事,您先休息吧。”我转身欲走。    “慢!”方俊华的声音之大,把我吓了一跳。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我们金大帅哥还好那一口。你不会忘记昨天半夜在火车的厕所里和那小东西干的好事吧?”方俊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一阵不祥感涌上心头。这老家伙一定是看到我和晓明先后进了同一间厕所,没准还在外面偷听。想到这儿,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要干嘛?”我怒视着这个卑劣的家伙。    “干嘛?我干嘛要看你金大帅哥的悟性了。”方俊华冷笑着走过来,抬起手就要摸我的脸,我一抬胳膊,他的手敏捷地缩了回去。    “好吧,给你点时间想明白了我们再谈。”方俊华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    回到自己房间,晓明央求我抽空带他出去玩,我沉着脸一言不发,吓得他再不敢吭声。    午饭吃得没滋没味,总感觉方俊华在不怀好意地不时瞟上我和晓明一眼。    下午,我和小钱去了机场。结果只接到张主任,杨院长并没有来。    原来,就要过年了,杨院长正在北京公关,因某司长安排的见面时间与项目审查会有冲突,临时决定不来了。看得出作为项目负责人,张主任对杨院长的临时变卦有点郁闷。    从机场到宾馆的路上,我想是否找个机会把方俊华威胁我的事告诉张大哥,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了宾馆,建设单位领导、小黄、方俊华已经等在大堂,环顾四周唯独没见到晓明的身影。张主任和大家一一握手,又编造了杨院长因单位有急事不能来参加审查会的谎话,算是向建设单位领导打招呼,对方似乎并不介意。最后,大家约定明早在大堂集合去开会。    建设单位领导晚上要宴请市里有关部门负责人,拉张主任、小钱一起去参加,小黄去看朋友,我和方俊华则回房间休息。    在电梯里,我问方俊华:“晓明呢?”    “刚才还在房间里。”方俊华镜片后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的心一沉。    到了房间,敲门无人应答;再敲,还是没声音。我叫来服务员开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空无一人。我马上想到刚才在电梯里方俊华闪烁的目光,有点神经质地想道:“晓明一定是出事了!”    快步跑到方俊华的房间门口,我一边砸门一边喊道:“方俊华,开门!”    门开了,方俊华带着一丝嘲笑看着我。    热血直冲脑门,我一拳就照着他的脸狠狠砸去,方俊华敏捷地一闪身子躲开我的拳头,伸手一捏我的胳膊,只觉得全身一麻,我一个趔趄向前冲去,身体失去了平衡。    听见背后关门的声音,我却站不起来。方俊华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边,单膝顶住我的腰,把我的双手向后一扳铐在背后。    “小伙子,你没听说我是武术世家吗?”耳边是方俊华冷冷的声音。    “混蛋!”我竭尽全力骂了一句,就觉得脖子被死死卡除了,张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双臂钻心的痛,想动却一点也使不上劲。    方俊华用卡我脖子的手在我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声音非常轻柔地说道:“你不就想问徐晓明吗?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去迎接张领导时,我到你房间告诉他长春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让他自己去玩了。我还告诉他张领导会带你这个心肝宝贝吃晚饭呢,让他吃了饭回来。怎么,我做错了什么?”    说罢,老家伙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感到自己是多么愚蠢,居然一下子就钻进了方俊华并不高明的圈套。绝望中闭上眼睛,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方俊华慢条斯理地铐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床,看着倒在床上不断扭动身子却怎么也挣不脱他手掌的我阴阴地笑了,压低嗓门骂了句:“畜牲!”,突然对着我的腹部就是一拳,只记得自己发出“呜”的一声惨叫,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意识又回到我的身上,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下身撕裂般钻心的痛,小腹部胀胀的想大便,上腹部火辣辣地生疼。活动一下手脚,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是在自己房间里,屋内开着灯空无一人。    赶紧跑到卫生间坐上马桶,明明想大便却怎么也解不出;用手纸擦拭,纸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水;麻木感渐渐褪去,一股悲哀从心底涌起,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我脱去衣服,无奈地打开水龙头,就着热水拼命地搓洗每一寸肌肤,想洁净被玷污的身体。    突然,电话铃响起来,我迟疑了一下拿起浴室里分机的话筒。    “怎么样,很受用吧?”是方俊华阴沉的声音。    “畜牲!杀了你!”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话筒狂叫。    “就你还杀我?你那一身腱子肉是给男人看的,是给老子摸的,杀人能派上用处吗?”方俊华得意洋洋地嘲笑道。我想到了刚才他的身手。    也许,我短暂的沉默被认为是某种程度的屈服,方俊华更加放肆起来:    “小伙子,你不就好这一口吗?谁来干你还不一样?怎么,老夫总比你那娘娘腔小伙子厉害吧?”    “我要告你!”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在对着话筒喊叫。    “这么大个棒小伙子,告我强奸吗?哈哈,只怕别人会当你脑子有毛病呢。我看还是冷静点对大家都好啊。”    方俊华不温不火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是的,一个爷们告别人强奸,岂不是自取其辱?谁会相信这种事情呢?    “刚才你那俊俏模样可是全拍下来了。让不让别人知道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早点休息吧。”方俊华说完就挂了电话。    卫生间里静悄悄。许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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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8点多钟晓明才回来。大约是怕我责怪他的不辞而别,这小东西一进门就撒娇地高高举起一只大塑料袋,兴高采烈地喊道:“老公,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我坐在圈椅上,早就想好了绝不对晓明发火,但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我们突遇的困境,一起想想怎么对付过去。于是,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问道:“啥好吃的?”    “骨头棒子!”晓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圆形的一次性餐盒,又拿出一次性泡沫碟子,最后拿出一只小塑料袋从里面倒出调料。    “小棒子老公趁热快吃骨头棒子,很好吃的。”晓明显然是在模仿张浩油嘴滑舌的腔调。    肚子早就饿极了,我也就没多话,风卷残云一般把一大餐盒骨头棒子吃得一干二净。    晓明坐在圈椅边的床头,幸福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嘴里嘟囔道:“还有一根好粗好硬的棒子哦!”    放下筷子,我寻思着怎样开始这场对话。晓明则似乎没有发现我神色的变化,急急忙忙脱下衣裤冲进了卫生间。    “老公,你洗过澡了?再陪我洗一次嘛!”晓明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卫生间。    晓明早已兴致勃勃了,见我进来手忙脚乱地拿起肥皂帮我搓洗起来。突然,一阵撕裂的疼痛让我本能地推开他。    “怎么啦?”晓明的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突然大叫起来:“血!”    我也感到自己大腿内侧有一些粘粘的液体往下淌,低头一看,脚边有点淡红色的血水。    “老公,你怎么了?”晓明大惊失色地看着我。    本来,寻思着怎样告诉晓明自己下午的遭遇,现在看到他慌张的样子,话到口边转了个弯:“我……我痔疮发作了,都是你个小妖精害的。”    晓明拿起毛巾蹲在地上帮我擦净血,扶我回到房间躺下,顾不得洗澡就钻进我的被窝。    “苦命的小棒子老公,对不起!都是晓明不好,以后一定克制,不让你这么辛苦。”晓明紧紧搂住我,把头贴在我的胸口喃喃道。    “早点睡吧。”我侧过身,不想让晓明看到自己的软弱。鼻子酸酸的,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落下来,枕巾湿了一片。    “老公,晓明不好,自己偷着出去玩了。”晓明从后面抱住我,把头贴在我的背上。见我不吭声,小东西可怜巴巴地继续说道:“老公,你一定急坏了吧!随便你怎么处罚我吧。”    我回过身在黑暗中抱紧晓明。    “你哭了?”晓明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有点慌张地问道。    “还,还不是被你急的!下次千万别乱跑了。”我连忙掩饰道。    “晓明一定再也不乱跑了,小棒子老公。”晓明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头上洗发水没洗干净留下的味儿闻起来很芬芳。    整整一夜,我和晓明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谁也没说话。晓明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我则彻夜难眠。    我知道,从方俊华对我肉体的垂涎看,这家伙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索取。如果不肯就范,自己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还会牵连到涉世未深的晓明。如果,我被迫就范于方俊华,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无穷的深渊,不仅身心将受到巨大摧残,而且一刻也不会再有心灵的宁静了。况且,晓明一旦知道真相会怎样想?一个人悄悄离去似乎是唯一的解脱,可是晓明怎么办?这个可爱的孩子更不是方俊华的对手,而我显然也更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了。    东方既白,我推醒身边的晓明。    “老公,干嘛不让人睡觉啊?”晓明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    “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我正色道。    “啊,什么事情?”很少见我这么严肃,晓明顿时睡意全无。    “是这样的。我想继续念书,你不是也想考研究生吗?我们一起努力,到北京去上学,好不好?”我艰难地说道。    “那我妈妈怎么办?我每个月要给家里钱的。”晓明紧张地看着我,似乎不信我的话是认真的。    “没关系的。博士生有工资,硕士生也有80多块钱的补贴,我们一起照顾老人家。”    “不,怎么能让你出钱。”晓明的声音很轻。    “傻蛋,我不是你老公吗?”我伸手搂紧他的腰,生怕说服不了晓明。    “那也不嘛!我可以自己打工做家教。”晓明把头靠在我肩上。    “到时候总有办法。”我安慰道。    “那好吧,你可要多辅导晓明哦。”晓明点点头,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半晌又悠悠地说道:“在上海念书不行吗?干嘛一定要去北京?”    我无法说出离开上海的真实原因,只好哄他道:“晓明啊,北京可好玩了!你还没去过不是?3年拿个硕士,正好北京也玩个遍了,然后我们回上海,或者,一起出国!”    “那好吧,我妈妈一个人……”晓明欲言又止。    “你妈妈不是就要退休了吗?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北京的,给她租个房子。”    “那又要花钱了。再说,她不知道我,和你……”晓明确实很注重细节。    “寒暑假我们也可以回上海啊。”我赶紧趁热打铁。    晓明开心地笑了,那神情好像已经考上研究生似的。    我盘算着,还有1年的时间,1995年1月将是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如果顺利,1995年9月我和晓明就将开始新的校园生活了。    项目审查会非常顺利,其实倒也不是我们的工作有多出色,关键是建设单位的公关水准确实出类拔萃。照例,会后每人领了一只大马甲袋,里面是一套羊毛内衣和一个大信封,信封里放着簇新的10张老人头,这在当年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回到上海,科里发年终奖了,王科长7000元,马姨6500元,我拿了6000元,张浩5500元,晓明只算半年,是2500元,可谓皆大欢喜。    工会还为大家办了不少年货,我没冰箱又是一个人,这么多东西当然无法消受。想到年货可以给崔美善的,只是和她见面岂不是对人家的再次伤害?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留了水果和一袋香肠,我把其余的年货分给了科里各位,大家热情地邀请我去家里过年,但我决定还是一个人过,初3以后再去拜年吧。    腊月28晚,科里同事一起吃晚饭。席间,王科长不胜感慨地回顾自己一辈子的工作经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感伤地称自己是最后一次和大家吃迎新饭了;马姨是个酒量不大但特别爱喝的主,那天喝了不少酒,醉意中竟然搂住王科长大哭起来,嘴里责备着自己平常的诸多不是,称今后再没领导能那么担待自己了;王科长坐在我旁边,平时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他那天也喝了一杯,红着眼睛不时看我一眼,目光里充满爱怜;我举杯祝王科长健康长寿、生活幸福,王科长回敬了我,让我好好工作,一定要多照顾晓明;张浩坐在我的另一侧,亲热地和我不断碰杯,还不忘数落晓明来后我对他的“冷淡”;只有晓明坐在下首,静静地吃菜、喝酒,面带笑容地看着大家,好像在观看一场热闹的表演。    除夕中午,我们放假了。    我上超市买来一些熟食和一整箱方便面,又去宿舍大门边上的小店买了一大瓶可乐、6罐啤酒,这几天就这么对付了。    赶在邮局关门前我给家里汇了1000块钱,并在留言栏上写道:“亲爱的奶奶、爸爸、妈妈和弟弟新年好!永远爱你们,允七。”    黄昏的大街上人流稀少,我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大步流星。再过几个小时,1993年,我的人生一页就要悄悄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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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x# A/ P" @) n$ a- C* q: W第13节
" k: w* x6 W: p3 b4 l# Y1 o) h   大年初一早晨,一阵敲门声把我从酣睡中唤醒。    迷迷糊糊开了门,只见徐晓明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外,身边是一位年约五旬、身材微胖的妇女,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小金老师,这是我妈妈。”晓明笑笑,向我介绍道。    “啊,伯母新年好!”我连忙欠欠身,热情地致意。    徐伯母长着一双和善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宽宽的嘴和下巴。除下巴外,晓明和她简直如出一辙。    “金老师好!晓明这孩子不懂事,让您费心了!”徐伯母一口“沪普”倒也说的很利落。    “哪里,晓明很不错的,大家都很喜欢他。”不知不觉我老气横秋起来。    “晓明常说起您,说您对他可好了!这孩子就喜欢上您这儿,我说别影响金老师休息,他就是不听。去年您探亲回来送给晓明那么多水果,前天又送了那么大一只老母鸡,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您一个人在上海,昨天我想请您来吃年夜饭,晓明说您和老乡一起过,所以……”    我看了晓明一眼,小东西正用大眼睛在屋里东张西望,好像我们的对话和他毫无关系似的。我心里有点歉意,应该把单位发的年货全部送给晓明,怎么就没想到呢?    “哦,晓明昨天和我说了,真是太感谢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今天中午金老师到我们家吃饭吧!”徐伯母热情地发出邀请。我瞟了一眼站在母亲身后的晓明,小东西偷偷对我点头。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应该我请你们的,只是……”    “饭店不开门,自己又不会做。”晓明调皮地接上我的话,引得我们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一起乘车来到晓明家,这是一栋典型的石库门住宅,住了7、8户人家,天井、过道显得杂乱无章。    顺着黑暗狭窄的扶梯上了二楼,向右一拐就是晓明家的房间了,这是二楼朝北的偏房,估计面积最多不超过14平方米。室内陈设很简单:2张单人床,一张折叠桌和4只方凳,再加上一只大橱、一只五斗橱,五斗橱上放着一台略显陈旧的17寸彩电。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徐伯母是个非常能干的主妇。    我注意到,对着房门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用黑色镜框装裱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年轻男子,嘴角微微上翘,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我似曾相识。    见我望着照片出神,徐伯母说道:“晓明他爸爸死得早,我一直挂着他的像,心里不开心就看一看,好有个想头。”    说完,伯母揉揉眼睛,走到遗像前,抬头望着相片,声音颤颤地用上海话说道:“老头子啊,侬新年好哇?我还有晓明蛮好咯,侬放心好嘞。”    “姆妈,快去烧菜好哇?小金老师我来陪。”晓明乖巧地说道,不想让母亲难过。    “哎,好,我去烧菜。小金老师,您坐一下啊。晓明,快去泡茶!”徐伯母眼里闪动着泪花,边说边下了楼梯,他们的厨房在底层。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晓明。看到晓明父亲的遗像,我想起了自己10岁时就故去的母亲。只是在我家里已经找不到任何母亲的痕迹了。徐伯母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抚养成人,而我父亲丧妻不到一年就再婚了。    触景生情,不竟心中黯然。    晓明给我泡了茶,见我脸色凝重,聪明的小家伙故意顽皮地一屁股坐在我身上,面对着我上来就是一口。    我连忙推开他,骂了一句:“疯啦?当心点!”    “老公,今天过年要开心一点哦!”晓明笑嘻嘻地边说边从我腿上站起身来。    我看看晓明,笑着点点头。    晓明又乐呵呵地说道:“老公,我等下跟妈妈说,吃了饭就跟你过去,这几天陪陪你。”    我苦笑着摇摇头:“臭小子,有了老公就不要娘了?还是陪你妈妈吧,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啊。”    晓明看了一眼墙上的遗像,没吭声。我的话显然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那双大眼睛里升腾起一片雾气。    过了好一阵子,晓明轻轻叹了口气才恢复了常态。    上海人确实特别能干,不大一会儿,晓明妈妈做的熏鱼、咸肉百叶、酸辣菜,还有咖喱鸡块、清炒芹菜、清蒸黄鱼、老母鸡汤等一一端上了桌,虽不奢华但却实惠丰盛,色泽也是赤橙黄绿搭配相宜。    饭间,徐伯母非常热情地给我和晓明布菜,不住地问我菜是否可口,虽说相对我的口味菜有点甜,但我还是不住地点头称好。徐伯母听了眉开眼笑,晓明则坏坏地对我挤眉弄眼,嘲笑我的做作、客套。    饭毕,晓明切了一盘水果,然后收拾起碗筷下楼洗碗去了。我和徐伯母拉起了家常。    徐伯母是一家电视机厂的工人,前些年效益不错,这2、3年企业每况愈下了,好在领导考虑到她家庭困难才没下岗,但每个月工资奖金也就500来块,过年过节才能多个3、5百块钱。再过10个月,徐伯母就可以退休了,退休后收入反而能多点,大约600来块钱。    回忆起晓明父亲,徐伯母再一次流下了热泪。    她告诉我,晓明父亲人特别聪明,本来考大学十拿九稳,不料高中毕业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只好当了一名建筑工人。后来经人介绍和晓明妈妈恋爱,两人1971年结婚。婚后,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相约有机会一定继续深造,即使生了晓明也坚持自学。不料祸从天降,1974年晓明2岁生日刚过,他父亲在一次事故中被倒塌的吊车夺去了生命。    “我知道,他爸爸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好好念书,一辈子太太平平。”提到晓明徐伯母语气中充满了怜惜和自豪。从小没有父亲的孩子非常敏感而乖巧。晓明小时候被年龄大点的小朋友欺负,总是一个人默默忍受从不告诉妈妈。只有一次,小朋友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种,晓明一反常态凶狠地打了比他高出一头的对方,回到家里抱着妈妈痛哭了大半夜。读书后,晓明从来不用大人操心,顺顺利利地考入大学、工作。    我也如实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10岁丧母,和奶奶、父亲、继母还有弟弟生活在图们农村,大学考到了上海,后来又念了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单位上班。    “小金老师,有朋友了吗?”晓明妈妈关心地问道。    “姆妈,侬勿要烦好哇?”晓明此时正好端着洗好的碗筷进屋,打断了徐伯母的话。    晓明气鼓鼓地一口气说道:“小金老师有朋友了,关系不要太好噢!伊朋友也是阿拉科的,也姓徐。好了吧?”    我知道,晓明说的那个我的“朋友”就是他自己,心中暗暗佩服这小东西的机智和勇气。    “伯母,今天真打扰你们了,您做的菜真好吃。”我害怕晓明妈妈再问点什么,不等晓明说完,就站起来准备告辞。    晓明妈妈热情地挽留我吃晚饭,我客气地谢绝了。晓明从床上拿起一个小包,我用眼光坚决地制止了他。看得出小东西很不甘心,趁他母亲不注意,张开口露出小牙齿,做了一个小猫唬人的鬼脸。    晓明和徐伯母一直把我送到江苏路口的车站。跳上公交车,我回身看到车窗外,他们母子在寒风中对我频频招手……    宿舍的楼道里,张浩背着个大包,一个人来回徘徊着。    我大吃一惊:“小张,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    张浩阴着个脸,嘴里蹦出两个字:“开门!”    我打开房门,张浩进屋后径直往床上一倒,也不理睬我,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大年初一也不给哥哥一个好脸色?”我递上啤酒。    张浩接过来打开,仰头一口气喝得精光,随手把空罐子砸向地上。    “和小杨闹别扭啦?”我捡起空啤酒罐,小心翼翼地问道。    “金哥!”张浩一咧嘴,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    原来昨天晚上,张浩让小杨去他姑姑家吃饭,小杨称上海人必须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当时张浩就很不爽;吃年夜饭时,张浩姑父称自己儿子结婚没房子住,让张浩向单位申请宿舍早点搬出去;今天一大早,张浩到小杨家拜年,小杨母亲对他很冷淡,直截了当地表示若无房子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中午,张浩带着一包气回姑姑家,结果她们全家去姑父母亲那儿了,桌上留了张条子让张浩自己出去吃饭,称冰箱里的饭菜要在初二招待客人。    张浩虽说是个粗线条的人,但也能明显感受到姑姑一家对自己的冷淡和轻视,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气之下整理好行装来到我这里。    我知道,黑土地长大的张浩身上带有太多那块土地所赋予她子民的特质了,在上海这个灵秀的江南大都市,随时可能与周边环境发生格格不入的碰撞。寄人篱下的处境,又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这个关东汉子的自尊。    其实,张浩是不折不扣的南方人,在那不堪回首的岁月,他的父母不及弱冠之年即被残酷地送往寒冷荒凉的黑土地,几十年思乡不得归,只好把返乡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张浩13岁那年,被送到了上海姑姑家里落了户口,在上海上了初中、高中和大学。    张浩是和我同时进单位的,一见到同样来自东北的我,他就表现出特别的亲热,这一点对于身在异乡倍感孤独的我显得弥足珍贵。    虽然,张浩的憨直不被领导赏识,有时候懒惰的他也会在无意中给我的工作造成一点小麻烦,但我始终对他抱有兄弟般的感情。    我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张浩要在我这儿住多久,日子长了我和晓明会很不方便的;我更担心晓明这几天来找我,看到张浩住过来产生误会。    当然,事关紧急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连忙安慰张浩不用担心,让他这几天就在我这儿先挤挤,等上班后向后勤处提出宿舍申请再说。    问张浩吃了没有,他摇摇头,我赶紧拿出熟食,又给他泡了一碗方便面。    张浩显然是饿坏了,端起面条狼吞虎咽起来。    吃罢,张浩盖上我的被子昏昏睡去,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有人敲门,我起身打开门,来的竟是徐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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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 d. O7 ~6 D0 R* a- p" r' H7 |   晓明进了门,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张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句话没说就转身推门而出。    我赶紧追出去,想向他好好解释一下。    “晓明,晓明!”我追着晓明喊道。    晓明反而撒腿飞跑起来,我只好加速追上去,直到宿舍大门口才抓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晓明一把甩开我的手,愤怒地喝道。    “听我解释!”我有点气喘吁吁了。    晓明一扭头又撒腿要走,我再次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    晓明怔怔地看着我,眼睛血红。    “晓明,你听我解释!”我恳切地说道。    “都看到了还用你解释?说得倒好听,让我陪妈妈,自己倒在外面偷人!我早就发现你们不正常了!金允七,你操你娘的*!”晓明一反常态恶狠狠地咆哮着。    “你骂我妈妈!?”我被激怒了,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晓明的脸上赫然出现5条手印,我俩都愣住了。    晓明没有还手,也没有用手捂脸,就这么站着,脸色由通红变为一片惨白。    许久,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傻傻的笑,随即蹲下来用手拼命敲打自己的脑袋,发疯似地哭喊起来:“我好笨啊!我瞎眼啊!这个王八蛋啊!我哪点不好啊?我做错什么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路人纷纷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我慌神了,连忙拉着晓明走开,这回他倒没有挣扎,一路呜呜地哭着被我拉到附近一个僻静的街心花园。    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我用手抚摸着晓明脸上的手印,心在滴血。    晓明,你原谅我的粗鲁吧!为什么你就不能先听我一句解释呢?难道爱情产生的嫉火非要烧得玉石俱焚才算壮烈?如果这样,我情愿远离爱情,但我至今坚信爱情的火焰是万分美丽的,我们将在爱火中永生而非毁灭。    “你,你怎么不解释了?你……根本就解释不了。”晓明抽泣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解释不了?听着!”我回过神来,一五一十把张浩的事情告诉晓明。    晓明的抽泣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明朗起来。    “那么,你为啥要打我?”到了最后,晓明似乎已经认识到自己哭闹的可笑,但还要嘴硬地把话题从我“偷人”转移到打他一记耳光。    “对不起,晓明!你骂我妈妈,我一时控制不住了。要不,你打我5记耳光吧。”我搂着晓明真诚地说道。    见他没吭声,我又柔声说道:“知道吗?我10岁的时候妈妈就死了。”    听我这么说,晓明显然有点吃惊,直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把身子偎依过来,轻声说道:“允七,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没有妈妈了。”    我拍打着晓明的背安慰道:“晓明,你没有爸爸,我没有妈妈,我们同病相怜;更重要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要彼此相信,永不猜疑。这样吧,你打我一记耳光吧,我保证再也不会打你了。”    晓明抬起头,那双大眼睛早已是泪眼婆娑。猛地,他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凑过来,我猛地一哆嗦,脖子一阵生疼。    小东西却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在说:我们扯平了。    我用手摸摸脖子,手指上沾着血痕。    “小东西,你是狗啊!”我骂了一句。晓明也不回答,只是用手不断地抚摸脸上的手印,有点羞涩地含笑看着我,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真是个孩子,我哭笑不得。    接下来,我和晓明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向他妈妈解释他脸上的手印和我脖子上的血痕。    最后,我陪着晓明回到家,告诉徐伯母刚才我们去科长家拜年,在公共汽车上遇到小偷,搏斗之下受了伤,小偷倒是被抓住了,已经扭送派出所,可惜拜年没去成。    从徐伯母的反应看似乎没看出破绽,她只是一个劲地劝我们,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保住命要紧,不要意气用事和小偷对打。    晓明笑着告诉他妈妈,今后一定不打了,今天多亏“小金老师”救了他等等。    谢绝了徐伯母的留饭,我回到宿舍。    张浩已经醒了,赖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我那本特里尔写的《毛泽东传》。    “小张,快起来!我们出去看看哪里有地方吃饭。”我说道。    “好嘞。”张浩放下书,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穿上内裤、卫生裤和长裤,赤裸着结实的上身对着我做了个健美动作,有点得意地问道:“金哥,我这身材咋样?”    我拍着巴掌笑道:“壮!就像大猩猩一样性感!”    张浩嗷嗷叫着扑了过来,钩住我脖子学着人猿泰山的模样喊道:“我是泰山,我是泰山!”    我们闹着滚到床上打成一团……    在曹家渡,我和张浩终于找到一家不停业的小饭馆。    店堂里客人稀少,我们点了不少菜,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胡吹乱侃起来。    张浩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准备“恶补”’英文,将来考一家外资外企,一个月薪水可以达到现在的2-3倍,到那时候自己去租一间房,再也不用受亲戚的“鸟气”,也不用受单位后勤处的“小人”刁难了。    张浩还问我为何不去考韩资企业,我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汉族学校上学,朝鲜语水平不高,不会说专业用语也不认识民族文字;他又问我为何不去报考英美或日本企业,我苦笑着敷衍说还没考虑好,其实是生怕自己借着酒劲泄露和晓明的约定。    喝着酒,张浩话多起来,从王科长的接班人到马姨买股票赚大钱,再到和杨燕蓉上床的事,一样也不放过。我陪着他慢慢喝,不断警告自己千万别说漏了嘴。    “金哥,有件事我得问问你!”张浩醉眼朦胧地盯着我。    “说!”    “你,你和小徐,到底怎么回事啊?”张浩大着舌头,艰难地问道。    我心一紧,掩饰道:“说啥呢?”    “别,别怪我,金哥。刚才这小子来了,其实我没睡实,他看见我沉着个脸立马走人,你追了出去。你说,这算啥事?”    “是这样的,本来我们约好去给科长、马姨拜年的。看见你在睡觉,这小子怕吵醒你,连忙拉我出去问是不是3个人一块儿去。”紧急情况下我只好胡编乱造起来。    “我操!老王偏心眼儿,马姨逢人三分笑,小爷不去也罢!”张浩有点酸酸地说道。    “我知道你和他们关系一般不喜欢这一套,才没叫上你。”我多余地解释道。    张浩挥挥手,示意我不要说了。    “金哥,对你我没得说,人好学问大,赤着脚也追不上你,研究生嘛。徐晓明刚才看我的眼神儿,恶狠狠的好像要把我吃了,今后可得多个心眼……。”张浩稀里哗啦说着醉话,突然看到晓明在我脖子上留下的印记,眼睛瞪得老大:“金哥,你脖子怎么破了?小畜牲竟敢咬你?”    我无言以对,只能用“拜年路上遇到小偷打了起来,结果年没拜成”来搪塞,并嘱咐张浩不要多心,晓明在我面前一直说张浩心好、人实在等等。    说着说着,张浩终于疲惫地垂下头不再言语了。    我架着人高马大的张浩出了饭店,破天荒地“打的”回到宿舍。    安顿好张浩,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我想到了自己在单位的处境。    面对方俊华的侮辱和威胁,其实我很无奈,毕竟“裸照”可能确实在他手里。    平时如此忠厚的张浩,酒后也流露出人性中妒嫉的一面,又何况别人呢?    王科长就要退休了,新科长是内部选拔还是外部调入不得而知。    如果是内部选拔,我当然是不二人选。问题是,我这种被人要挟的人一旦当上科长,脖子上的绳索岂不更容易被勒紧?    如果是外部调入,新科长总要树立威信,杀鸡给猴看是新官上任惯用的做法。那么,这只鸡会是谁呢?马姨?论资历、地位确实可能,但马姨没几年也要退休了,对科长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且马姨凡事从不认真,当然也就从不计较,要成为吓唬猴子的鸡似乎不合适。我呢,拥有科里最高的学历,业务能力也得到公认,杀我这只鸡似乎还比较合适啊。    这样想着,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发展来。    张浩说的有些道理,为何自己和晓明就不能报考外企,改变一下周围的环境呢?    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一下子就摆脱了传统体系的牢笼,获得相对多一点的自由了吗?    辞职远比单位同意报考研究生来得容易,而且就算单位出具了准考证明也不等于就一定能考得上博士生、硕士生,万一失败岂不成了全院的笑柄?    到外企工作一段时间再报考博士生、硕士生,总比在国营单位方便得多。    想着想着,觉得思路似乎清晰起来。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早日考个收入比较高的外资企业,为自己和晓明今后进一步深造创造条件,也为我们长久相爱打下基础。    一旦做出选择,心也就平静了,觉得头脑格外清晰,睡意全消。    于是,我穿上运动衣裤,换上球鞋,悄悄出门在夜色中沿着马路慢跑,从延平路、北京西路、愚园路,最后来到江苏路口晓明家门前。    绕过大门,我来到石库门房子的后弄堂,这里能看到晓明家的窗户。    灯,已经关上了,看不见屋内任何一丝动静。我仿佛看到了晓明正香甜地进入梦乡,想象着他正梦见和我一起,在深蓝的夜空中遨游,我们脚下是一片片璀璨的星海,肩上插着天使的翅膀,翅膀上面写着:“你们彼此相爱,在人世间倍受磨难;但在天堂,你们的爱是一个同样美丽的故事。”    一刹那,我被自己的浪漫所感动,仿佛时光倒流,自己是一个17岁的钟情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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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上午,杨燕蓉的到来吵醒了我。当然,她来找的是张浩,不是我。    一进门,小杨看见仍在被窝里的我,皱着眉头嗲声嗲气道:“金哥,都中午了,你还睡觉啊?”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继续装睡。不料,小杨一把扯开我的被子,我被吓得不轻,小杨没料到我近乎赤身裸体,连忙后退一步,羞得脸上一片红晕。    我赶紧拉上被子,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小杨,我发烧了。”    小杨凑过来用手摸了一下我脑门,冷得我一哆嗦。    “没有呀,没发烧呀!金哥你快起来,打开窗子!这房间气味的来……”    “别闹了!昨晚喝高了,金哥一夜没睡觉,一直在伺候我呢。”张浩连忙喝住小杨帮我解围。    “伺候你?你倒是说说怎么伺候法?”小杨的尖酸刻薄可谓本性难移,脸色很不好看地盯着张浩,眼看着一场口角一触即发。    我不得不摇摇手,继续装出很痛苦的样子说道:“也可能昨晚上喝多了,我头痛得厉害呢,就不起来了吧。”    小杨看看我,又看看张浩,一屁股坐在床边,手居然伸到被子里,拉住我的胳膊,硬生生要把我拽起来,我只得哆哆嗦嗦赶快套上衣服。    “金哥,你是张浩最好的朋友,我倒要你评评理!昨天,他到我家……”杨燕蓉又唠叨起来,张浩的脸挂不住了,一把拖住小杨喝道:“别闹了,咱们出去说还不行?”    小杨还不想走,但张浩一用劲儿还是把她拖出了房间。走道里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重新脱了衣服,身上的味儿确实有点刺鼻,也难怪人家小杨说。春节期间单位浴室关了,宿舍附近那家澡堂要到年初四才开门。再次躺下,肚子还没饿,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又睡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2点多,张浩还没回来。起身穿衣,漱洗完毕,正准备出去走走顺便吃点东西,晓明来了,拎着一只3层的饭盒。    晓明小心地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饭盒里是徐伯母做的春卷、八宝饭和酒酿圆子,正好解我的燃眉之急。    看着我狼吞虎咽,晓明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似地不断提醒:“慢点!当心噎着!”    吃完点心,晓明又要抢着洗饭盒,嘴里还嗲嗲地说着:“哪能让老公做这些呀,当然是晓明来干啦!”    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跟着晓明去楼道尽头的公用厕所洗饭盒。    看着晓明一脸幸福洗着饭盒那有模有样的滑稽相,我心里有点骚动了。当然,理智告诉我这几天绝不能贸然行事,张浩可是随时会回来的。    “晓明,这几天张浩在,我们只好……”我不甘心地说道。    “老公,你好笨!”晓明麻利地沥干饭盒里的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那我倒要看看晓明的聪敏哦。”我打趣地说道。    晓明先是故作神秘地摇头晃脑一番,最后抛出了早就想好的计划:“他在我们走还不行?到苏州旅游去!”    “我们俩,那张浩……?”昨天张浩已经对我谎称要和晓明一起给领导拜年有点敏感,现在又和晓明去旅游而抛开他,总觉得不太好。    “我们邀请啊,但人家一定不会去的。”晓明显然胸有成竹。“他不是有女朋友吗?那女人把他控制得很紧。上次你出差,他电话一打1个钟头,被科长狠狠地说了一顿呢。”    我暗暗佩服晓明的干练。    晓明在我房间里又坐了个把钟头,我俩商量着明天去科长、马姨和张主任家拜年,初四一大早就出发。    “好几天没洗了,臭烘烘的去拜年多不好。不知道哪里有洗澡哦?”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家附近的浴室明天一早就开门了。我年30下午洗的,要不明天8点钟,你和张浩在我家门口等着,我们一起洗澡,然后再去拜年。”    我大喜过望。    晓明前脚刚走,张浩回来了。我没告诉张浩晓明送吃的过来,只说他来拜年,还告诉他明天一早一起去晓明家,附近有浴室可以洗澡。张浩懒洋洋地往床上一倒,大咧咧地说道:“我不想洗澡,又不是女人家!”    我笑了,告诉他自己身上油腻腻的,确实早就想洗洗了。    “臭得好,爷们身上臭才叫有滋有味!”张浩的二杆子脾气又来了,我知道这时候不要顶他,明天他早就忘了自己今天的话。    一起吃了剩下的熟食和方便面,喝了点啤酒,又和张浩到底楼空无一人的活动室看了会儿电视,两人早早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梳洗完毕,床上张浩还流着口水在梦乡呢。想了一下,还是推醒了100个不情愿的他,硬是拉上一起来到晓明家门口。    晓明今天换了件米色的羽绒服,显得格外精神。一手提个装满洗涤用品的塑料小篮,一手拎了只装了换洗衣服的塑料马甲袋,已在那儿等着我们了。    “哇,昨晚身上一塌糊涂,今天一早洗洗。晓明啊,谢谢你啦!”张浩一开口就胡言乱语。我小心地看了一眼晓明,还好,晓明乐呵呵地笑着,也不多言语,带着我们去了不远处江苏路上的一家澡堂。    时间早,所以人不多。我们先是在干净的大池子里泡,张浩热情地要替晓明擦背,晓明只是咯咯笑着并不躲开,还投桃报李地也帮张浩擦,最后当然也帮我擦了。出得大池,我们一人一只莲蓬头,仔细冲去身上的污垢。    洗完澡,我们仨走出浴室,见徐伯母拿着只马甲袋等在门口。    我和张浩一一向她问好,她客气地和我们打招呼,让晓明领我们回家玩,说洗澡很快的,等一会儿就回家烧菜,请大家一起吃中饭。我们称还要出去办事谢绝了,晓明趁势把塑料篮子和马甲袋交给了徐伯母。    我告诉张浩,想去王科长、马姨和张主任家拜年,问他去还是不去。张浩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和我们一起去王科长和马姨家,他和张主任不熟就算了。    第一站,我们来到王科长家,那是新闸路边一栋平常的6层公房,是几年前单位分配的房子。王科长老两口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硬要我们一起吃中饭。看得出,王科长对老伴很体贴。我们和师母在客厅喝茶、吃瓜子糖果唠嗑,科长一个人在厨房忙乎了好半天。    中饭非常丰盛,王科长的厨艺和徐伯母可谓平分秋色。可惜,科长不喝酒,所以家里也没有酒,他坚持要出去买,我们当然不让,最后大家用饮料代替。饭毕,我们谢绝了王科长和师母的挽留,王科长非要把我们送到车站。    去车站的路上,王科长一手搭着我,一手搭着晓明,口里反复说着:“你们三个来看我,太感谢了!我就要退了你们还来,你们真是好孩子。”    等车的时候,张浩告诉王科长住房困难的情况,我在旁边帮腔,王科长爽快地表示一上班就帮张浩向后勤处申请宿舍,得知这些天张浩和我住一起,王科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后对我说:“小金啊,这几天你辛苦了!拜托,拜托!”说罢还对我拱手作了一个揖。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您放心吧,小张是我最好的哥们。”    王科长显然明白我的意思,连连点头,脸上有一丝欣慰。    车来了,我们与王科长挥手道别。车上,张浩学着王科长的腔调:“你都要退了,我们还来看你,我们真是好孩子!”我哈哈笑起来,但心中觉得张浩这样有点过分。    马姨家在复兴中路一栋法式公寓的底层。不料,马姨和她老公出去拜年了,家里只有她儿子章晓彤一个人。小家伙眼睛不大,但长得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休闲牛仔裤,留着长发,左耳垂子还戴了个小耳环,此等打扮在当时可谓骇世惊俗了。    我们本想告退,不料小彤非要我们进屋。于是,我们在马姨家大客厅的三人牛皮沙发上落座,小彤很快给我们端上热咖啡,然后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小弟弟,我们是你妈妈的徒弟,麻烦你告诉她我们来了。”我的开场白有点一本正经。    “三位大哥哥好帅呀!”小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们,答非所问道。    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只好笑笑;晓明红着脸低头喝咖啡;只有张浩开心地哈哈大笑,调笑道:“你也很帅啊!”    小彤听了张浩的夸奖似乎很开心,笑盈盈地谦虚道:“哪有你们帅啊。你们个个超过1米80,我长不到你们那么高了,最多长到1米75。”    “那我们3个谁最帅呢?”张浩拿人家小孩子寻开心来着毫不留情。    “都帅。哥哥你最魁梧,很男人哦!”小彤瞄了一眼张浩,转眼看看我:“这位哥哥身材特别好,脸很秀气,皮肤好白啊。”    最后,小彤把目光转向晓明:“这位小哥哥眼睛好大啊,嘴巴宽宽的,典型的邻家男孩呢。”    我们三个全被他逗得笑起来,小彤似乎一脸无辜,反问我们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对极了!”张浩连连摇手,似乎要笑得断气了。    “这不是我说的,妈妈老是说科里有三个漂亮和尚。今天我看到了,不然还以为我妈妈又在夸张呢。”小彤开朗地哈哈笑着说道。    开心地聊了好一会儿,我们告别小彤出得门来。    我和晓明邀请张浩明天一起去苏州玩。不出所料,这家伙一开始支支吾吾,最后“万分抱歉”地告诉我们已经约了杨燕蓉。我和晓明当即表示绝不碍手碍脚坏了他的好事,我把房间钥匙交给张浩,然后就此作别。    我和晓明是在张主任家吃的晚饭。小钱及工艺室好几名同事也在。张大哥热情似火,大家一直喝到10点多方才散去。    我送晓明回家,路上两人兴奋地约好一早在我宿舍碰头。2 k5 K7 f7 n0 |3 e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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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早春的姑苏城,大街上熙熙攘攘,不绝于耳的是虽然难懂但却倍感优美的苏白。我和晓明手牵手,漫步在繁华的人民路上。此前,我们在火车站附近随意找了家小旅馆,已经放好了简单的行囊。    虽说沪苏两地相距不过100公里,但晓明也是第一次到苏州。两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苏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正好,路边有小贩子卖地图,就买了一份翻起来。    地图上显眼地标注了各旅游景点,寒山寺让我想起了中学时念过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我很喜欢那种宁静致远的意境,于是问道:“晓明,我们先去寒山寺好吗?”    “嗯。”晓明乖乖地点头。    午时,我们费了一番周折才到了寒山寺。那时的寒山寺远不如现在豪华热闹,不过肃杀中带着几分颓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步入正门,先是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又看了那口著名的大钟,最后我们来到寺内不大的庭院。    晓明拉拉我的手轻声问道:“老公,你刚才拜佛时许过愿吗?”    刚才只顾上香磕头,并没有想到要许愿。我不想扫晓明的兴,只好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许过了。”晓明幽幽地说道。    “许的什么愿?”    晓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挽着我的胳膊前行。也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走了几步,在一棵松树下晓明又拉住我:“老公,你就在这里许个愿吧。”    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菩萨啊,愿我和徐晓明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结同心!”见晓明没有动静,我继续叨念:“生不同时死同穴,……”    见晓明还不吭声,我忍不住睁开眼睛转过脸,只见小东西竟然仰面望着阴霾的天空,眼泪珠子挂满了脸颊。    我诧异地问道:“晓明,怎么啦?”    晓明低下头,用袖子胡乱地擦擦眼泪。稍顷,一撇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刚才,我求菩萨发善心,晓明不想你离开我!你现在倒是说了点啥呀?我不要你死!要死我去死!”    我拍着晓明的背不断安慰他,告诉他我是如此地爱他,怎么会离开他呢?我还告诉他,刚才是自己说错了,确实不该大过年说死死死的,等下对地上吐三口唾沫就没事的。    晓明抽抽搭搭道:“很多事情当初这么说的,但后来会变的!就算心不变,天变、地变人还是不能不变啊!”说着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我黯然了,年纪小小的徐晓明,心灵似乎受过很大创伤,以至多了几分和年龄不相称的消极。害怕自己心绪变坏,忙转换了话题,故弄玄虚地问道:“晓明,知道寒山和拾得吗?”    晓明含着泪,茫然地看着我。于是,我添油加醋地讲起那段动人的友情故事来。其实,我很想把这段感人至深的友情描绘成同志间坚贞的爱情,但庙堂之下,岂敢亵渎先贤?    沉浸在寒山拾得的故事里感动不已的自己,片刻间忘掉了现实中的苦恼,忘掉了方俊华带来的巨大伤害,一股温暖的气息在胸中回荡。在我的抑扬顿挫中,晓明渐渐停止了哭泣,非常仔细地听着,最后居然问了一句:“寒山和拾得,是不是就像你我这样的?”    心中为晓明的善解人意连连叫绝,但我口中却依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像他们那样永不离弃。”    “还有,为对方的幸福,一定要勇于舍弃自己。”晓明满脸认真地补充道。    我凝视着晓明点点头,两人遂如同当年寒山和拾得手拉手向天台山密林中走去那样,离开了寒山寺……    下午,我和晓明在城内走马观花,去了拙政园、网师园、双塔园、狮子林,最后穿过苏州医学院不大的校园,来到沧浪亭。平心而论,苏州的园林非常精致,但来自北国的我却觉得,但凡一山一水一草一石,少了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便犹如植物变成了标本般索然无味。    我又一次想起了故乡浑然天成的天池,现在正当冰晶玉洁的时侯吧?再过2个月,漫山的野花就要怒放了。    坐在沧浪亭的茶室,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草青,我和晓明看着窗外小河的流水,品味着大半天的游程。    “你做寒山,我做拾得吧。”晓明还在想那个经我添油加醋的故事。    “我做拾得,你当寒山。”我打趣道。    “不,还是你做寒山。”晓明很坚决地说道。我心里暖暖的,当年拾得的身世比寒山更为凄苦,晓明啊,你心细如绵,就连一个故事,个中滋味也要细细品尝,理解到入木三分。    我拉住晓明的手细细抚摸起来,晓明也看出了我心中泛起的涟漪,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笑了,轻声说道:“我喜欢做拾得,真的。”    晚上,在观前街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回到小旅馆。    客房虽小,倒也五脏俱全。不仅有干净的卧具和空调彩电,更让我们满意的是那簇新的卫生间和龙头一开非常强劲的热水。    一起畅快地洗了把热水澡,我们躺在混合着洗衣粉清新味和男人体味的被子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很薄的窗帘,挡不住窗外的月色,间或火车的鸣笛声和车轮的轰响声传来,仿佛存心要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老是叫你老公,肉麻不肉麻?”晓明轻声问道,又像是在自语。    “不肉麻,喜欢听。”我搂了晓明一下    “以后还是叫你允七哥吧。”晓明的声音有点空洞。    “为什么?”    “我不是女人。你很快就会讨厌我的。”    我不知道晓明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自打今天到了寒山寺,压抑的情绪似乎一直笼罩着他的心绪。    “怎么这样说?我不会的。我试过,不喜欢女人的,我爱的就是你啊!”我大声表白道。    月光下,晓明的脸一片惨白。    “允七哥,你和我不一样的。确实,你喜欢男孩,你喜欢男孩的纯真、活泼,甚至喜欢男孩那还未长成的幼稚。男孩的幼稚有时候看着和女人很像,但其实不一样。你喜欢的是真正的男孩,哪会喜欢我这种人呢?我这种人注定一辈子寻寻觅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知道,晓明仅仅开了个头,还有话要说,就一声不吭地抱紧他。    晓明第一次向我要了烟,帮他点上后,他仰面靠在床头,黑暗中烟头如鬼火般一闪一闪。    半晌,晓明用非常平静的声音继续讲下去,是关于他感情历程的旧事:    14岁的时候,晓明就发现自己和别的男孩不同。当年,才发育不久的他不可思议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一个白净、高大的男孩,班上的体育课代表。    每天早早到学校去,为的是能看看晨练中那挺拔的身姿;平时,更是对那男孩百般讨好,甚至帮他做作业,两人很快就成了一对铁兄弟,但多少次犹豫,晓明也没敢向对方打开自己的心扉。转眼初中毕业了,那男孩仅考上一所普通高中。两人挥泪惜别的场景永久地印在晓明的心里。那男孩一句:“晓明,你是女孩我就一定娶你”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晓明每每想到就酸楚地落泪。    但是,晓明不傻,知道自己不是女孩,也知道那男孩绝不会“娶”自己这样一个男孩,所以到最后分别的一刻也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    高中了,晓明爱上的竟然又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一个性情非常温和豁达的男孩。那男孩虽说长得并不算特别出色,但晓明非常喜欢他那纯净的笑容。初中的经历仿佛再次轮回,但晓明大了,最后鼓足勇气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让晓明大失所望的是,那男孩惊慌失措地告诉晓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还说晓明可能脑子有病,应该赶紧去看,否则一辈子就毁了。一直到上了大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晓明也认为自己确实有病,只是不知道如何向妈妈开口,如何去“看病”。好在那男孩心地善良,一直保守着两人的这个秘密,和晓明也相处如常,到现在仍然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    大学,晓明报到的时候,一个英俊、高大的山东男孩进入了他的视野。很巧的是,此君仍然是后来班上的体育课代表。晓明挣扎过,害怕高中的经历重演。但是,很快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絮,终于在一次主动挑逗中和那男孩超越了同学间的友谊。    一段时间,男孩一有机会就找晓明,但每次晓明让他说出“爱”字,都得不到回应。    后来,那男孩嫌晓明烦了,就直白地告诉晓明自己就是为了发泄而已,用男孩的原话说“就算爱你,每次也就持续30分钟”。可怜的晓明还是万般忍耐,希望奇迹发生。但残酷的现实是,那男孩的身边很快有了女孩,当然也就不再来了。受到伤害的晓明,好几次想找那女孩,但最终还是不忍,因为他似乎还爱着那个男孩,无法亲手用利剑刺伤自己的爱人。大学毕业前的告别宴会上,晓明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向那自己苦恋了4年的男孩索要通信地址,得到的竟然是万般绝情的5个字:“算了,不必了。”    晓明的心冷了,在眼泪中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并在思索中遇到我,这个“长得很像”他初中那位“体育课代表”的人。抱着寻求补偿的复杂心理,晓明“略施小计”便打开了我的怀抱。    我们在一起的几个月里,晓明还是感受到了和他不堪回首的大学单恋完全不同的东西,那就是真挚的情感,所以越来越难以自拔了……    讲完故事,晓明仿佛解脱了,径自拉上被子,背对着我睡去,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睡着。    望着他熟悉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想不到年纪小小的晓明,竟有如此丰富的情感经历。    想当年自己也隐约感到与众不同,也有过对同性朦胧的好感,但却从来不曾像晓明那样去深思、去发掘,而是采取了回避否认的怯懦态度,以至于这么大还像个傻小子般为自己的初恋欣喜若狂。晓明今天能对我一吐为快,说明他是个心地纯良的好男孩,我必须拥有他、呵护他,让他幸福。    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我从背后紧紧抱住晓明。片刻,房间里响起晓明的哭泣声。$ h) F6 m; i$ ^* T  c&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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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 }' K* h: |. ^' z8 G
   第二天一大早,晓明用热吻唤醒了我,俩人梳洗后直奔虎丘。    初五的天气一扫多日的阴霾,阳光灿烂温暖如春。大约10点多,我们来到了游人如织的虎丘公园。晓明和我都不喜欢热闹,于是在园内找了块僻静的草坪席地而坐,远远地欣赏着蓝天白云下的虎丘塔。    “允七哥,虎丘塔这么多年也不倒哦!”晓明指指倾斜的塔身说道。    “你想说啥呢?”我知道晓明一定话中有话。    晓明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充满诱惑地问道:“你怎么那么快就会倒?而且是抽着筋儿、吐着白沫倒呢?”    “坏家伙!”我笑着推开他的头。    “允七哥,你看那塔尖,像你身上哪个部位?”晓明继续问道。    “哈哈,我看比较像你的,我的比例可没那么大。”我也不甘示弱。    “你还不大啊?”晓明的声音带着甜蜜。    “但我那个尖尖比例不算大啊!你看,这塔顶短短的、圆圆的,如果颜色是红红的,你倒是说说看,是像你的还是像我的啊?”我放声大笑起来。    “不对,塔身、塔顶全是黑的,既不像你的也不像我的,到底像谁的呢?像张浩的!”没料到晓明居然无轨电车一下子开得这么远。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确实,晓明说的很形象。    “允七哥,认识我以前,你和张浩做过吗?”在我毫无防范时,晓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虽然语气平静像是不经意。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我断然否定道。    “怎么不可能?”晓明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火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晓明,这谁跟谁呢?张浩有女朋友,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那他一进单位就有女朋友了?他没女朋友以前呢?”晓明毫不示弱,脸上笑容全失。    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把甩开晓明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言辞”道:“徐晓明,不要做无聊的事情好不好?猜疑只会损害我们的感情,懂不懂?”    晓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瘫倒在地上,两腿在地上乱蹬,手捂着脸哭嚎起来:“看看,看看,又欺负晓明啦!人家问问不行吗?你就不能好好说吗?没做坏事你怕啥?你真的没有和他做过吗?”    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闹腾的晓明,总觉得他刚才好好的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仔细一瞧,这小子用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露出的居然是带着笑容的目光。这个鬼东西,居然在耍我!我故作生气地扑过去,两只手在他身上挠起了痒痒。    “小兔崽子,故意耍人!”    见诡计被识破,晓明哈哈大笑想爬起来,无奈身子被我压着,只得咯咯笑着,不断扭动着身子,躲避着我的袭击。    打闹一阵,我俩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说,干嘛耍我?”    “嘿嘿,我就想看看允七哥怒不可遏的样子。”    我晕!……    离开虎丘塔,又去了阊门,那里正在大兴土木,我们只好无趣地离开。    回程车是下午6点的,苏州市区也懒得再转悠了,我和晓明来到了人民路上的一家浴室,打算在里面混到出来吃晚饭,最后去火车站。    走进热气腾腾的更衣室,沿着左右墙头的2排卧榻躺满了年轻的、年老的,各式各样的男人,除了少数几个盖了条毛巾外,多数人一丝不挂,尽情享受浴后的轻松。    进入人声鼎沸的洗澡房,大池子的水面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污垢,浴客一个个头上盖着湿毛巾,沿着水池边一排坐着,有的彼此攀谈着,有的独自闭目养神,还有的在相帮着擦背。几个小孩光着屁股在池子外大呼小叫、追逐嬉戏。    和晓明一起挤入大池,好容易找到一处容身坐下的地方。我弯下身子,让水漫到脖子根,那种热热烫烫的感觉非常受用。    晓明坐在我右侧,我们一动不动,尽情地享受着沐浴的舒适。    “小伙子,你是北方人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左侧传来。    “嗯。”我看了一眼,是一位大约50多岁的大伯,意味深长地含笑看着我。    “北方人就是‘节棍’。”那大伯用苏州风格的国语夸了一句,居然用手摸了摸我的胸肌。    我不好意思地闪了一下,晓明突然从水中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那老伯一言不发。    人家不敢再吭声了,悻悻地站了起来,晃动着半软不硬的家伙,边走边用嗲嗲的苏白骂了句:“今早浪了晦气哉碰着一只小畜牲了!”    晓明重新坐下,有点得意地看看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出浴室已是4点半了,我们在路边一家小饭店吃了这次苏州之行最为丰盛的一餐。    “允七哥可要谢谢我,不是晓明只怕你今天要失身了。”晓明扒拉一口饭,含混地说道。    “靠,我本来就要揍那老王八蛋的!”说这话我心里虚虚的。    晓明不理睬我,继续狼吞虎咽,直到饭碗见底了才放下筷子,终了没头没脑来上一句:“男人都一个样,臭烘烘的性爱牲口。”    这叫什么话!我正要发作,晓明露出了讨好的笑:“允七哥除外。我们允七哥喜欢被动做爱、主动出击。不是吗?”    “我呸!”我隔着桌子踢了晓明一脚……    回到上海,我要先送晓明回家,他坚持从火车站先到我宿舍,说是比较顺路。    站在宿舍门口等了好半天,张浩才开了门。这小子只穿条裤衩,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金哥回来啦?我……”    看他这熊样,我知道屋内正在上演一场春宫戏。    “没事,我过一个小时再回来。”我说道。    “谢谢金哥!谢谢金哥!”张浩哆嗦着直点头。    走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晓明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显得乐呵呵的。    “啥事这么高兴?”我凑趣地问道。    “哈哈,看来张浩和你确实没那关系。”小东西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你这才相信?”晓明有时候挺老练的,但有时候简直天真的像个孩子。    “眼见为实哦。”晓明咧开嘴笑了。    “不对不对,很多事情当初这样的,但后来会变的!就算心不变,天变、地变人还是不能不变啊!”我有模有样地学着晓明的哭腔,故意气气这小子。    “是啊,有的人就是嬗变。如果今天我不在,那个苏州老不死就上手了!你等着长一身杨梅疮吧!”没等我反应过来,晓明撒开腿就跑开了,迎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送走晓明,再次回到宿舍,张浩已经穿戴整齐地等着了。室内干干净净,床单也换了。    “金哥,不好意思啊!”张浩笑嘻嘻地递来一杯温热的咖啡。    “呵呵,这两天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刚才小杨来了?”我明知故问。    “呵呵,知道还问。咖啡怎么样?”    “还成,就是冷点。”    “刚才泡给小杨的,她没碰过。”张浩解释道。    “啊,原来把兄弟的胃当垃圾桶了!”我打趣道。    “金哥,要不再泡一杯?”张浩显然知道自己嘴说漏了。    “别,你不让我睡觉啦?怎么,刚才……”我笑嘻嘻地问道。    张浩像个害羞的小男孩,用手抓抓头笑了,最后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样,想到虎丘塔,我忍不住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    张浩莫名其妙地看看我:“笑啥呢?金哥?苏州玩的还好吧?”    “嗯,苏州好玩!最好玩的地方就是虎丘塔了。”我坏坏地回答道,指指放在桌上的旅行包,“给你带了点豆腐干。”    “谢谢金哥。小杨可喜欢吃了,我告她你们去苏州,她怪我没让你们捎点豆腐干回来。这可好,知我者金哥也!”    “公用室方俊华下午来了。”张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来,对我说道。    我一惊,刚才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忙问道:“说啥?”    “说是来给你拜年。让你明天有空去他家吃中饭。”    “没别的了?”    “没了。”    “没工夫去。”我毫无意义地说道。    “就是,这人阴阴的,看到小爷也不顺便请一下,哪怕口头说一声也没有。操!”张浩附和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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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8 K& f9 h- d  [) p7 ]2 P5 j   假日只剩下最后2天了,昨天方俊华的到来让我心烦意乱。    一早起来,张浩央求我上午把房间让给他和杨燕蓉,我本来就不想呆在宿舍,就一口答应了。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想着如何对付方俊华的骚扰,竟鬼使神差来到新闸路王科长家楼下。犹豫片刻,还是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王科长告诉我老伴一早去儿子家了,家里就他一个人,让我赶紧上去。    ??入座甫定,王科长递上一杯热茶,在我身边坐下。    喝了一小口茶,看看王科长,他对我笑笑,似乎已察觉我有心事。横下心,我终于开口:“王老师,我遇到麻烦了。”    王科长笑了笑,不温不火地“唔”了一声,似乎在鼓励我说下去。    于是,我一五一十把自己和晓明的事以及方俊华的要挟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当然豆子倒得不算彻底,删去了可能存在的裸体照、和晓明相爱等细节,还隐瞒了涉及自己尊严的最关键的事实——方俊华的侵犯。    对我的话,王科长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他放下手里的茶缸子,淡淡地说道:“小金啊,去东北前,你怎么对我说的?你就是这样谨慎的吗?”    我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王科长倒也没有进一步责怪我,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我的肩说道:“我们来看看该怎么办。”说完,径自走向电话机,拨通了电话。    “俊华啊,我是福根!新年好,新年好。怎么?没出去旅游啊?啊,金允七来了,说你这次对他可关照啦!哈哈,小伙子人不错!对,等会儿我们一起过来?你要出去?太不巧了。好,好,那只好上班见了。”    放下电话,王科长对我做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见我不解,王科长缓缓说道:“你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你怕他点什么?怕被曝光。问题是,方俊华难道就不怕吗?你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才刚评上工程师呢。他呢?高工。事情闹大了,谁损失更大?你吗?”    一席话说得我茅塞顿开!心想王科长到底阅历丰富、分析判断能力出色,和他相比自己只是一个脑子还没开窍的书呆子。    “小金啊,我就要退了。本来我是要推荐你的,可你这样我怎么推荐呢?”王科长话锋一转,似乎有点惋惜地说道。    “科长,我不会在意的。”我的回答很诚恳。    “真的?”王科长目光如炬。    “真的。经过方俊华这件事情,我对自己可是看透了,窝囊,不会来事。”    “不要这么说。实话说,你说的这些在我眼里都是你身上的优点。问题是你这样的,被绝大多数人所不容,而且你又做不到一辈子把事情藏在心底。也难怪,毕竟时代不同了。”王科长安慰道。    “那我该怎么做?”我真心希望王科长能面授机宜,不为升官,而是为自己的整个人生。    “我也说不上来。小金啊,你可别见怪,你自以为和徐晓明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对吗?”    我不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错了。至少,张浩感觉到了,还有你马姨。”王科长言之凿凿。    我有点怀疑地看了王科长一眼,王科长笑了,接下去的话彻底打消了我的侥幸心理。    “先说你马姨吧,没心没肺的大好人,对你也真不错。就在你去年到东北那时候,人家悄悄让我把晓明交给她管,说是不能让这娘娘腔勾引你这老实孩子。”    我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科长看了我一眼,又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觉得张浩这人怎么样呢?”    我有点迷惑了,试探地说道:“张浩?还好啊!”    “大错特错了。他和你亲近是事实,没怎么害过你也是事实。问题是,亲近不等于忠诚,没害过不等于不会害。你知道马姨怎么会知道你和晓明的事情的?就是他说的。”    “他?说啥了?”我大惊失色。    “他说啥不重要,毕竟人家没看见你们两个怎么来着。当初你马姨要给你介绍对象,知道是谁吗?就是杨院长的千金大小姐。张浩先是说你朝鲜族不和外族通婚,马姨没听他的,要来问你,他又说你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马姨怕以后出事就不提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本事,居然自己去把那女孩勾搭上了。还是他,告诉马姨说徐晓明看着不正常。”    听罢科长的话,我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我自以为在科里最贴心的兄弟!我更没想到,在我眼里有点俗气、粗陋的杨燕蓉原来是我们院长大人的千金,而一贯“心直口快”的张浩怎么对此居然做的滴水不漏呢?    联想到张浩多次挑逗我,心里既吃惊又庆幸。惊的是一直以为张浩孤独难熬性情直率才无意识地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发泄,没想到他居然是在试探,而且做的如此工于心计;庆幸的是自己在他面前毕竟从没有彻底暴露。    王科长挪了挪身,靠我更近一点。    “小金啊,今天我不是作为你的科长,而是作为受你信任的长辈忠告你,还是远走高飞吧。徐晓明也一样,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很小就没父亲,你们要相互多照顾啊。至于张浩,我觉得他本质并不坏,只是一时的私心打败了良心,另外他的嘴巴实在太快。”    “王老师,我这几天也想过了,我想和晓明一起继续念书,或者考外企。”我知道根本无须对王科长再隐瞒什么。    “好!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稍微等等。过了3月我就退了,到时候估计院里会派人来接我的位子。那时你就辞职或提出‘考博’,理由是不受重用。院里一搞平衡,你就如愿了。”    我点点头,对王科长的韬略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徐嘛,还得等等。他们这批进来是签了合同的,如果2年合同期未满,要赔一笔钱,估计够呛。”王科长想的很周全。    “你们不在一起,至少比现在要好,我说的是对徐晓明。”最后,王科长总结道……    王科长坚决留我在他家用了饭才让走。    回宿舍的路上,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下定决心过了年就不断去面试。    来到宿舍大门前,路边一个人正面对着我,是方俊华。    我大方地上去喊了一声:“老方!”    方俊华镜片后面的目光阴森森地扫视着我好半天,然后咬着牙吐出几个字:“算你狠!”    我装着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不是说好今天我到你那里去的吗?要不,咱们走吧?”说罢过去就要挽他的胳膊。    方俊华一甩手挡开了我,恶狠狠地骂道:“小棒子,又想挨揍不是?”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被你揍,但不许你这么称呼我!”    方俊华的目光有点散了,似乎在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于是,我趁热打铁道:“你揍我、操我,没问题的!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到时候我最多被开除,您怎么办,方高工?”    说罢,我幸灾乐祸地扬扬眉笑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我的左脸上,我感到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方俊华气急败坏道:“别太嚣张了,贱骨头!如果你敢露出一个字,看我杀了你!”    今天失败的可不是我,而是方俊华。我摸着被打痛的脸开心地笑了:“是啊,我是贱骨头,就好这一口。你杀了我好了,我一个外地人无牵无挂,死就死了。你呢?等着吃枪子儿吧,还有你老婆孩子呢,一定会诅咒你下地狱的!”    方俊华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我,拔腿溜了。    看看表就快下午2点了。我走到宿舍房门口敲门,张浩开门看是我,凑上来又要“亲一口”的样子,被我转过脸闪了过去。    径自进了房间,桌子上我的旅行包被打开了,豆腐干也少了几盒。我坐在床头,张浩跟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金哥,小杨走了,豆腐干我给她了。谢谢啊!”    我笑笑,忍住爆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晌,我语气平缓地对张浩说道:“小张,等会儿还是去你老姑家把铺盖卷拿来吧。”    “咱哥俩赤诚相见一块儿睡,不挺好的吗?”张浩的话里似乎有点委屈。    “不,总这样不合适。”我的回答很坚决。    “是不是晓明不干了?”张浩想了一下,莫名奇妙地问道。    “不是。我是怕小杨误会。她不是上回对你说了怀疑我吗?”我嘲讽地笑了,想看看这家伙怎么继续演戏。    显然,张浩上次是打着小杨的幌子来试探我,他自己都已经想不起说过的话了,眼睛眨巴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道:“金哥,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笑了,哈哈大笑起来:“小张啊!你一到晚上纠缠着发骚,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    “没,没的事。我只是,和你闹着玩。”张浩结结巴巴,窘迫不堪。    “那好,听我说,咱们不能总这么玩了。倒不是我有什么想法,只是小杨一旦误会,你就当不上院长大人的乘龙快婿啦!”    张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金哥,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是怕……怕你看不起我。平常,我那么冲的人,却……”    “却要当院长的乘龙快婿。”我再次笑了。看来,张浩还不想坦白在女朋友事情上对我做的小动作。好在,我如当年柳下惠,女人就是送上来坐在腿上不还是坐怀不乱吗?    “快别这么说,这事儿不还没个准呢。她爹还没点头呢。”张浩有点羞愧地辩解道。    考虑到晓明可能会在院里呆的时间比我长,以后少不了天天见到这家伙,我终于放缓了口气:“不开玩笑了,说实话这是件好事,你要把握住机会,可千万别再对小杨发脾气了。”    张浩忙顺着台阶下,连声诺诺。末了又问我一句:“金哥,谁告诉你的?”    “方俊华,方老师啊!这不我刚从他家拜年回来呢。”我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张浩紧张的眼神一下松弛下来,似乎还有点不甘心地问道:“方老师咋知道呢?”    “嘿嘿,这就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语气很轻松。    张浩去拿他的铺盖卷了,躺在床上我的身心一阵疲惫。这个我曾经认为能和自己赤诚相见的兄弟,看来将要成为我此生遇到的芸芸众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也许,我和他同处一室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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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张浩和我都能感觉到彼此关系的疏远,两人开始客套起来。    晚上,张浩带着铺盖卷儿回来了,小心翼翼地问我:“金哥,我睡外面还是里面?”    我让他随意,他很知趣地选择了外面。我们很早就躺下了,张浩一反常态地侧转难眠,我则侧身面壁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张浩已经不在屋里了。百无聊赖中,我真希望晓明能过来。然而,直到中午,晓明并未出现。泡了点面吃,一个人出去瞎逛,心中有一丝期盼,能遇到个熟人。    也叫天遂人意,在曹家渡附近的长宁路上,一个个儿不高微微发福的同龄人笑着站在我面前,一看竟然是大学老同学郭磊。郭磊是上海人,本科时和我一个寝室,为人很谦和低调,和我们其他6个人相处的都不错。虽然成绩很好,他却没有考研,毕业进了家日本著名建筑公司的上海事务所,大家各奔东西后也就失去了联系。5年分别一朝遇,不胜惊喜。郭磊拉着我到曹家渡一家茶室坐下,就着上好一壶龙井和几碟小吃聊了起来。    “老同学,研究生毕业了?在哪儿发财?”郭磊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混得不错的样子。    “毕业快2年了,在上海AX工业设计院混饭吃。”    “收入还行吗?设计单位效益很好啊!”郭磊似乎很了解薪资行情。    我笑笑,未正面回答,寻思着能不能托老同学帮忙找家外企。    “老七,你变了!”郭磊端详着我感叹道。    “哪变了?没有啊!”我竭力否认道。    “闷了。过去你可是咱寝室的活跃分子。”郭磊推了一把眼镜架,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我们共同度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见我没吭声,郭磊又问道:“我也变了吧?当年我是闷罐子,现在却很爱说话。没办法,上班憋的!”    “你在哪儿上班?”这才想到,我还没问郭磊的情况呢。    “我前年到8M了,在新虹桥大厦。”    “那家事务所不干了?现在一定很好吧?”    “马马虎虎。原先那小日本单位总是加不完的班。”郭磊摸摸已经有点稀疏的头发,像要证明什么似地说道:“干了3年,看看,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    我笑了。    “老七,你现在具体干什么?”郭磊关心地问道。    “搞工程项目可行性研究,没多大意思。”我如实回答。    “哦,就是写报告啊,你堂堂一个硕士也太屈才了。”不知怎么,总觉得郭磊这句话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郭磊,你现在具体做啥呢?”我问道。    “专业算是彻底废掉了!我一个F大学的经济学学士,居然搞起了人事,当个不大不小的人事专员。”郭磊的话里听得出他其实对现在的处境挺满意的。    我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那儿招人吗?”    郭磊点点头:“招啊!正招着呢。怎么,老兄有意屈就?”    我点点头,心想8M也是国际著名大企业,就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位子。    郭磊看看我,摘下眼镜擦擦,有点兴奋地问道:“老七,你研究生念的是啥专业?”    “产业经济。”    “读研时学的第二外语是日语吧?你小子大学时日语特棒,怎么英语过4级就那么费事?当年保研没戏就是吃亏在英语吧?”    我点头笑了,这小子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初、高中外语学的是日语,英语是大学才开始ABC扫盲的,和郭磊他们比,我学起来当然累多了。    “我们正好需要项目投资方面的分析人员。老七,你学历、专业、工作经历都挺合适,就是我们写报告要用英语的,不知道你行不?”郭磊很坦率地说出了他的担心。    “问题不大,我专业英语也过了,听、说、写都还凑合。”经过研究生3年的磨练,我英语水准当然今非昔比,所以自信满满地答道。    “那你用英语介绍一下自己,我听听。”看来郭磊对我当年拙劣的英语水平印象深刻。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我开始扼要地用英语介绍自己的学习和工作经历,郭磊操着一口明显带着美国腔的英语,不时针对我的介绍提问,我用比较流利但不算纯正的英语一一作答。    “嘿,绝了!你小子贼聪明!我还真担心你不行呢。前些天,好几个研究生来应聘,不是工作经历不行就是英语太烂。你要真愿意,明天就给我发份简历吧,这几天就面试。别怕,形式而已。”郭磊好像海底捞到了针似的高兴,拿出名片递给我:“老七,传真号码在上面,面试记得穿西装啊!”    看得出郭磊是个非常敬业的家伙。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才分手。他主动告诉我,如果应聘成功,起薪至少5500元,包括基本工资、奖金和各种津贴,每年有13个月薪水以及带薪休假、各类保险。他还为我描绘了一幅很有吸引力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蓝图。    那天郭磊给我总的印象是:比大学时老练多了,但似乎还比较真诚,看不出多少被世俗浸淫过的痕迹。只是张浩的事让我再也不敢完全相信一个人了。    上班的日子到了,我早早来到单位,偷偷到计算机房把应聘履历发给郭磊。办公室里只有徐晓明来的比我还早,小家伙看我进来一脸惊喜。    “晓明,和你商量个事。”趁着办公室没人,我把遇到老同学以及应聘的事情告诉他。    “允七哥,那我怎么办?那样不是要和你分开了吗?”晓明首先想到的是我俩的关系。    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傻瓜!我如果进去了,工资会比较高,就可以租一间房子,到时候我们住一起没问题。比现在更舒服、更安全。”    “那么,我们不考研了?”晓明对我原先的设想牢记心中。    “以后再考啊!到了外企考研,总比这里方便。”我解释道。    “那我也要去外企。”看得出小东西其实很支持我的选择。    “当然啦,你先等等,合同一到期就走,那样就不用赔钱了。”    晓明笑着点点头。    王科长来了,看不出有一丝的变化,照例热情地和我、晓明问好寒暄。    马姨来了,一见面就忙不迭打招呼说是那天没想到我们会去拜年,还绘声绘色地学她那宝贝儿子的口吻道:“啊呀,3个哥哥好帅,简直就像模特儿哦!一个很威猛、一个好俊秀、一个挺亲切啊!”    说罢,马姨问三人到底应该怎样对号入座,我和晓明笑着告诉他张浩一人全包了。    马姨撇撇嘴说了句:“我怎么觉得还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帅点呢。”    王科长、我和晓明听了一起笑起来。    张浩最后一个进的办公室,脸色不太好,和大家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忙着埋头写起他的宿舍申请报告来。    我正整理着自己的桌子,王科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我的电话,不用说是郭磊打来的。郭磊让我今天下午就去面试,说是人事主管明天要到香港开会,这事不如早早定下来的好。    我向王科长请假,科长对我笑笑,心领神会地点头照准,他那电话听筒音量实在太响了。    我急急忙忙去单位隔壁银行取钱,又到南京西路青山洋服店买了套藏青西服、一件浅蓝色牛津纺衬衫和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这几件行头一共花了我3000多块钱,这可是我近一半的奖金呢。要不是这笔钱,我还真买不起这些。本来还想买皮鞋的,但实在不舍得花钱了。    赶紧回宿舍,用冷水冲澡,把半新不旧的皮鞋擦了又擦,最后穿戴整齐,面目一新地直奔8M公司。    新虹桥大厦的电梯里,我看看镜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衣着随意的学生郎眼下成了一名衣冠楚楚的白领了。浓发一丝不苟地贴着头皮,年轻而白净的脸上神色凝重,西服穿在从小经常锻炼的身体外面伏贴得如同定做一般,本来宽肩窄臀非常强壮的身形在西服烘托下也显得线条柔和起来。    我准时走进8M公司人事部的门,面试我的人事主管是一位英文名字叫苏珊的香港籍中年女子,态度非常和蔼。她先是用英语简要介绍了8M公司及招聘岗位的基本情况,还谈了公司的待遇情况,然后开始提问。其实,苏珊的多数问题郭磊昨天已经问过,现在再次用英语回答我显得得心应手。    面试仅仅持续了15分钟,苏珊微笑着表示对我的表现很满意,让我回去静候佳音。    正欲离开,苏珊仿佛不经意地用中文问了我一句:“金先生,您会日语吗?”    我告诉她日语是我学的第一外国语,英语是第二外国语。她听了有点吃惊,连连表示应聘者会多国语言很有竞争力。    最后,苏珊问我一旦接到录用通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来上班,我要求给1个月时间,因为有些工作要交接。苏珊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用英语说了句:“别担心,祝你好运!”    郭磊一直把我送到底层大堂,告诉我这件事情基本上就这么定了,让我接到通知后尽快办理辞职手续,还详细介绍了人事档案转接手续的细节。    到市中心已过3点,我不打算一身招摇去办公室,就直接回了宿舍。来到宿舍昏暗的走廊,远远就看见张浩在房门口等着。看我来了,他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的衣装,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开了门,张浩无声地跟进屋,拉了把椅子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金哥,宿舍没戏了。后勤的人说我是上海个人户口,不给分配宿舍。”    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热心地让他不要着急,告诉他只要有我住的就不会让他没地方住,还会帮他出谋划策;但现在,我只是表示同情地点点头。    “金哥,和你一起住,行不?”见我没多少反应,张浩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提出了“永住”的要求。看他一脸沮丧,终究有点于心不忍,就告诉他住一段时间当然没问题,但时间太长了就怕宿舍管理员去院里告状,让他最好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张浩默默地点点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金哥,你干不长了对吗?瞧你这身打扮。”    我注视着他,心里想道:我干不长了,这里面就有你的责任。嘴上却说道:“瞎想到哪去了,咱延边一个老乡过两天结婚,这不,我当伴郎去拍照来着。”    张浩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不再言语。7 N8 R7 z7 u2 z) Y( S#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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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刚过节,单位里松弛的气氛还未消褪,工作显得很轻松。    不出1个星期,8M(中国)公司发来了聘用我担任产业与项目研究员的函件,一切待遇写得很清楚,无试用期,月薪6500元。他们通知我必须在4月1日前报到并签约。    我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晓明,看得出小家伙非常兴奋。我们天真地以为,广阔的天空已向我们张开怀抱,从此我们将成为一对比翼双飞的快乐鸟在自由的蓝天下飞翔。    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我把自己被8M录取的事也告诉了王科长。科长问了我报到期限后思考片刻,让我立马写辞职报告并当即签字同意,陪我一起去了组织人事处下设的人事科。    陆主任是个果断而开明的人,刚进单位培训时和他有过接触,彼此印象都不错。他没听王科长讲几句,就非常实在地表态道:“树挪死,人挪活,这么好的单位,应该去!”    他让我把辞职报告放下,说是下周一院长办公会议上走一下形式就可以了。    我满怀希望地回到办公室,王科长也由衷地为我的事情如此顺利而高兴,并嘱咐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星期一下午下班前,我来到人事科,陆主任领我进了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告诉我万事大吉,并叮嘱我千万不要说出去以免扰乱军心,毕竟院里当时像我这样拥有硕士学位、研究生学历的员工还不多。    我感激地一再对陆主任表示谢意,陆主任爽快地称成人之美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还体贴地让我先用完公休,最好再请几天病假才开始办手续,这样就能多领1个月工资……    开始休假了,我白天趁没人打扰基本上在宿舍里看点专业英语书,晚上则经常出去和晓明幽会。为了让自己能随心所欲地外出,我为张浩配了把宿舍钥匙,自己则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和张浩保持着友好但不再亲近的关系。    好几次,张浩问起我辞职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了。    一天中午大约1点钟,我正在宿舍看书,有人敲门了。    开门一看,来的是方俊华。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我,阴着脸闯入房间。    “怎么,听说你要走?害怕了?”坐下后,这家伙硬邦邦地丢出这句话,镜片后面闪烁的目光像是在嘲笑我。    我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上。方俊华站起来,一把将我拖进来,反锁上门转过身阴森森地盯住我步步逼近。    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我惊恐地步步后退,一直被逼到床边无路可退了。趁我不知所措,方俊华猛地对我当胸一拳,我一下子跌倒在床上。    想到长春的事情,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张了张嘴嗓子却没发出声来。白天隔壁空无一人,楼下管理室根本就听不见楼上的声音,我若叫喊只会遭致他更为残酷的虐待。    “怕啦?”方俊华压在我身上,用手卡住我的脖子,我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放了我吧,方老师。”我很害怕这家伙一怒之下真的会杀了我。    “你敢造老子谣!”方俊华阴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随即几拳重重地砸在我身上。我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吓得啜泣起来。    方俊华终于松开我在床边上坐下,冷冷地命令我自己脱下长裤和上衣,我的绝望感这才略微缓了一点,看来今天自己是死不了了。    “别,别这样!”我颤抖着身体用蚊子叫一般轻的声音无望地哀求道,但又怎么奈何得了方俊华的淫威呢?只得乖乖地就范了。    时间走的很慢,我已无法清晰地记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直到方俊华离开了我的身体,并伸手甩了我一记耳光才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那阴森的目光中带着的一丝嘲笑。我一声也不敢吭,像个木头人似地,只有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涌出。    方俊华终于走了,我感到整个人快要虚脱了,也就不管不顾满身的污垢,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对自己再次丢失作为男人的尊严早已失去了痛哭的冲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张浩回来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床,和床上赤身裸体躺着的我,做出了一件至今让我感动不已的事情:    他默默地到橱柜里找来干净的衣裤,一件一件帮我穿上,然后扶我坐到椅子上,回身收拾起沾满污迹的床单到厕所洗净。    洗完被单,张浩出去买来盒饭,陪着我默默吃完,又一声不吭地收拾桌子。    晚上,张浩打来洗脚水,和我就着一个盆子泡了脚,上床后我们重新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他紧紧地搂住我,两人没说一句话。当时,我多么希望身边的张浩是我的晓明啊!    第二天,我几乎是和张浩同时醒的。张浩让我多躺一会儿,就出去买来了早点。    “金哥,我过几天就要搬出去了,和小杨说好去租房子。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张浩边啃包子边说道。    “唔。”我简单地应道,心里想着他以前对我的各种好,也想到这几天自己对他的冷淡,觉得有点难过。    “有句话想说出来。”张浩看着我,似乎只要我表现出一丝不快,就会打消他说下去的念头似的。    “说吧。”我点点头。    “金哥,我确实一直在试探你是不是同性恋,我,早就认定你是了。”    我无语。    “就算你是,你还是我的金哥。”张浩的眼睛红了起来。    “金哥,我对不起你。我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想有个家啊!我想活得比别人出息啊!本来,马姨打算把小杨介绍给你的,和我闲聊的时候说起了她的情况,我心里寻思着你又不喜欢女的,就……”张浩说着抽泣起来。    “我央求马姨把小杨介绍给我,她死活不答应,还说我没有房子没有钱;我说你金哥不也是啥都没有嘛,可马姨说你学历高、领导喜欢你,少数民族又受到照顾,只要结婚院里马上会分房子的;她还说你比我长得好,还说,还说你会做人,娶了院长千金以后准保有前途,说我就算娶了也还是没戏……我那个嫉妒啊,全都朝着你来着!我发誓一定要追到手,一定混出个人模人样来!就……就找了个哥们去人家学校冒充她表哥,在系里查到了小杨的宿舍,还偷偷认了她的模样;后来,我又让那个哥们半路上截住小杨调戏,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女的戏,我们就……就这么好上了。”张浩总算把他和小杨怎么交上朋友的过程说了出来,看得出他没有撒谎。    “你那天说是方俊华告诉你小杨就是院长女儿的,我就去问了。人家莫名其妙,说根本没这回事,我当时就知道咱们兄弟快做到头了,一定是马姨告诉你了!可是金哥,你心里难过打我骂我都成啊,再怎么来着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吧?金哥,昨天回来看你那样子我难过啊!我自责啊!……”张浩已经泣不成声。    看着1米8多的大个子哭得像个泪人,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理解张浩的苦衷,也接受了他这份迟到的悔恨。    我知道,昨天方俊华的再次施暴,很大程度上源于张浩自作聪明去询问,这当然首先要怪我自己。    “张浩,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哥就要走了。你别搬出去了,就住这儿人家也拿你们没办法。”我上去紧紧拥抱张浩,真诚地说道。    “金哥,金哥……”张浩在我的怀里又痛哭起来。    “张浩,别哭。哥还等着回来喝你的喜酒呢!”我拍打着张浩的背,也已是泪流满面。    如同大浪淘沙,泪水冲刷着我们的心灵。留下的是金子般纯净的情谊。0 F) b- t, M$ ]1 F( q

3 ~! J# D# e/ ]第21节    休假用完了,我没去医院混病假。毕竟和新职位的薪水相比,多领半个月工资不算啥。    来到单位,发现自己辞职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还出现了“出国”、“考博”、“外企”、“回东北”4大版本。    随别人说吧,这一切对我已不重要。    辞职手续办的很顺利,归还了办公设备、结清了预支的出差款项、与马姨、张浩完成了工作交接,晓明这个“徒弟”也改由张浩来带了。    王科长再过几个星期就要退休,我又辞职了。周末下班后,马姨、张浩他们张罗着为我们举行了告别宴。    计算中心我的几个哥们、人事科老陆、工艺室小钱、建筑室小黄他们都来了,人坐了满满一大桌,其中当然也包括王科长请来的方俊华。    席间,同事们不断举杯祝愿王科长健康长寿、祝我前程似锦,王科长也破例地不断敬酒,感谢同事们的长期合作,我则感谢大家对我的理解和照顾。    喝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乱侃起来。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方俊华冷不丁站了起来,对我举杯说道:“小伙子你很出色,不论里里外外哪方面,都很出色。来,我俩喝一杯!”    本来,一看王科长面上,二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我根本就没理睬这家伙的意思,但看到他镜片后面似笑非笑嘲讽的目光,还是怒从心来。特别是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我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借着酒劲“腾”地站了起来。    我也举起酒杯:“方老师,您的特别照顾,我一辈子受用无穷。”说罢,仰面把酒一口喝干。不知情的众人开始起哄,说我是后辈,应该连敬“方老师”三杯才行。    没有片刻的犹豫和推诿,我豪放地给自己杯子满上,再次举杯:“好,这是第一杯。方老师,祝你家庭幸福!祝你儿子早日成家!祝你夫人生活美满!”说罢一饮而尽。    方俊华脸色有点发白了,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喝光了杯中的酒。    我再次给自己斟满酒:“这是第二杯!祝愿我们院更多的年轻人,能有幸得到方老师的言传身教!”    方俊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在众人哄闹中还是再次一饮而尽,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我感到头开始发晕,但还是拿起左边张浩面前的酒瓶,又要倒满第三杯。坐在右侧的王科长看出不妙,一把夺过酒瓶,只在我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酒,然后拍拍我大声说道:“小金啊,诚意不在酒多,点到为止吧。”    我摇晃着身体笑了一下说道:“好,听咱们科长的。这,这第三杯,敬你方老师点啥呢?”我觉得舌头已经不听使唤,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众人一片哗然,然后是一阵冷场。    努力控制住身体让自己站稳,我先来了个一饮而尽,然后迷迷糊糊但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方老师你给我听着!我徒弟徐晓明以后要是有啥纰漏,老子宰了你一家子!”    在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后,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见我下床,张浩连忙冲了杯速溶咖啡递过来。喝着苦涩的咖啡,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顿生一阵快意:方俊华,总算让你丢人现眼了!    “金哥,再躺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吧。”张浩凝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昨天喝多了。”我苦笑一下。    “可不是,你后来发酒疯了。”    “后来我说了点啥?”我很想知道自己醉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于是问道。    “没啥,就是……”张浩欲言又止,眼圈红红的。    我闭上眼睛,想到方俊华,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泪。见我落泪,张浩也一下子眼泪汪汪的:“金哥,你受了那么多苦啊!姓方的这畜牲,小爷我做了他!”    我一把拉住张浩的手紧紧攥着,心里感激地想道:谢谢了,张浩,你有这份心,足矣!    在我一再追问下,张浩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敬方俊华3杯酒后,大家看出不对头,议论纷纷地散去,是王科长、晓明和张浩送我回的宿舍。路上冷风一吹,我当街呕吐起来,然后大喊大叫个不停,说出了方某人的可耻行为,还一再恳求张浩保护好晓明。    “金哥你放心吧,我会像对亲弟弟一样待晓明的。”张浩拉着我的手,恳切地承诺道……    洗漱了一下,正要问张浩何时出去吃饭,晓明推门而入。    “允七哥,不,小金老师。”晓明见张浩在,连忙改口。    “叫的没错,以后我才是你老师呢。”张浩开起了玩笑,晓明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    “吃过饭了?”我问晓明。    晓明摇摇头,看了张浩一眼:“昨晚小张老师让我来一起吃饭的。”    “那我们走吧?”我起身就要出发。    “杨燕蓉马上就到,我们2+2聚餐,怎么样?”张浩拉住我,乐呵呵地说道。    晓明的脸上泛起红晕,我有点紧张地问张浩:“你告诉小杨了?”    张浩笑着不开腔,半晌才说了句:“我们不是还要做兄弟吗?总得让她先适应起来吧?”    正说着,小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啊呀,来晚了。金哥好点了吧?”……    四个人,坐在小饭店的方桌前一人一方,我对着张浩、晓明面对小杨。    “我说,金哥另谋高就,晓明也成我徒弟了,咱们庆贺一下。喝以前,我说是不是一人先说上一句?”张浩率先高高举起酒杯,大声提议道。    “祝金哥前程无量,人也更帅!”张浩率先说出了对我的祝愿。    “祝小张、小杨白头偕老!”我接着说道。    “请小张老师多多关照!”接着我的是晓明。    我们三人把目光转向杨燕蓉,小杨今天显得神采奕奕,她看看我,又看看晓明,最后看了张浩一眼,语出惊人:“祝我们金帅哥、徐帅哥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我们四人一饮而尽。    吃完饭已经快下午2点了。我望着张浩小杨远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原先,总以为自己和晓明这样的人是不被他人接受的,王科长不也这么认为吗?和晓明的恋情我也一直以为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现在看来,我错了。    回到宿舍,晓明一进门就扑进我的怀里,把头深深埋在我胸前说道:“我全知道了。”    我抚摸着晓明浓密的头发,感受着怀里晓明身体散发出的气息,心里很温暖。    “这几天我们还是出去找找房子吧,那个姓方的就找不到你了。”晓明闭着眼睛在我怀里轻声说道,他长长的睫毛盖在大眼睛上,显得那么宁静安详。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院里怕不?”我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    晓明摇摇头,睁开眼仰望着我的脸:“不是还有张浩、马姨吗?晓明什么也不怕。”    下午3点多,我和晓明来到天山路沿街的一家房产中介店,要求租一套1居室。接待我们的职员仔细倾听了我的要求,查看了登记资料,然后又打了几个电话,当场就带我们来到天山二村一幢5层楼房,敲开了底层一户人家的门。    给我们看的房子在2楼,房主去了国外,是底层那家人的亲戚,出国前委托他们把房子租出去的。进得房间,只见煤卫设备、热水器、冰箱、彩电、洗衣机、微波炉、电话及简单家具一应俱全,而且房租开价才750元/月。    当机立断签了一年合约,租期从7天后算起;我付清了2250元租金和750元押金。临走时,问底层那家陪我们看房子的人能否早两天给我钥匙好来打扫一下,同时保证自己绝不提前住进来,那人爽快地当场把钥匙交给我,还说我们随时可以来打扫。我连连称谢……    回静安寺的公交车上,我和晓明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允七,我能搬过来住吗?”晓明明知故问道。    “废话,那就是咱们家啊!”我刮了小东西一记鼻子。    “不过,星期6我要回家看看妈妈哦,总不能有了老公不要老娘嘛。”晓明撒娇了。    “我还要跟你回去看丈母娘呢。”我凑趣道,话一说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谁是你丈母娘啊?晓明又不是女的。”小东西咯咯地笑着,看得出其实心里很受用。    “我说,咱俩的事,总不能瞒你妈一辈子吧?”我继续逗他。    晓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下然后有点犹豫地说道:“金哥,还是别告诉我妈妈吧。昨天她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呢。”    “你怎么说的?”我很想听听这小东西是如何应付他妈妈的盘问的,毕竟自己以后也可能遇到这种情况。    “我说,晓明还小,想多陪妈妈几年呢!”晓明说话的模样活像一个恋家女孩。    我没吭气,心想这小东西也没啥良策妙方呢。    见我不语,晓明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金哥,我们的事你家里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哪能知道呢,我又不在他们身边。”    晓明认真地看着我说道:“那你也不能告诉我妈妈。”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心里却非常希望两人的关系能获得长辈的祝福。    我把晓明送到他家门口返回宿舍,张浩早已回来了。    “小张,我租到房子了,下周一就搬过去,到时候你要常来啊。”    “那还用说!小杨来金哥欢迎吗?”    “废话!1个人、2个人,还是3个人,我都热烈欢迎。”    这回张浩一下子就听懂了我的话,笑着抱住我嬉戏道:“这就让你给我生一个!”    两人疯够了一起倒在床上直喘粗气。    “我一走你可得当心了,别没结婚真生出个胖小子来。”我开玩笑道。    “我才求之不得呢,那样小杨就飞不了啦。”张浩一脸幸福地仿佛在憧憬着夫唱妇随琴瑟相伴的未来。    “金哥,要我明天和你一起打扫新房吗?”张浩关心地问道。    “不用,蛮干净的。你们有空常来玩。”我笑着谢绝了,又起身把地址抄给张浩。    “一定!”张浩应了声,接过小纸条小心地放进他的票夹。$ g  I2 Y% n+ T1 y% T+ H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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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4 J* \  j6 W+ B' K- P* [
    张浩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开始整理打包。    拿起桌上伴随我4年却依然完好如新的随声听,抚摸一下又放回原处。就留给张浩吧,他很喜欢听音乐。    折叠着张浩帮我洗干净的床单,上面还看得见淡淡的血印,那是我遭遇屈辱的印记。想了一下,我还是把被单放进了旅行包。    本来东西就不多,不到10点我就整理完了。    看着住了快要2年的房间,闻着空气中自己和张浩的气息,想到就要离去心里有点不舍。    “人生如同旅行,每个人都是从一个驿站走向另一个驿站的过客。”我就这么想着来安慰自己。    正一个人胡思乱想,门外传来晓明欢快的声音:“允七,我来了!”    门没关,晓明推门而入,高兴地跑到我跟前笑着搂住我。    “你怎么上着班就出来了?”    “张浩,不,小张老师让我来的。他一早让我跑预算站送年度汇总,告诉我不用回去了,过来帮你收拾收拾。”    我很感动,大咧咧的张浩也有细心的一面。    “你看,全整完了。”我指了一下大旅行包和几只马甲袋说道:“就这些,其它的这几天还要用呢!”    “那我们下午去新房?”看得出晓明兴致很高,租来的小屋到他嘴里竟然说成了“新房”。    “好,先吃饭吧。”我招呼道。    “到我家去吃吧,妈妈昨天晚上炸了大排,很好吃的!”晓明拉着我就要走。    “别,你不怕她知道我中午还去吃饭起疑心吗?”我知道这么说才能打消晓明的想法。    果然,小家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觉得自己太傻了。    “干脆到天山路去看看,那里好像店很多。”我建议道。    晓明开心地点点头,于是我俩拎了大包小包一块儿出门了。    在天山路一家饮食店吃了点心权充午饭,又沿街买了2只著名的天山大包一人一只边走边啃,就来到了我们未来的“小巢”。    房间其实挺干净的,我们简单打扫完毕才不到3点钟。看着“劳动成果”,我和晓明相视一笑,就不约而同地搂在一起了。望着还没有铺上铺盖卷儿的大床,我不想拿出那条带着自己屈辱印记的床单,就对地板努努嘴,晓明会心一笑,显然是心领神会。    不料正在此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我连忙推开晓明,扫兴地过去开了门。    原来,底层房主亲戚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到动静得知我们来打扫房间,好心地端过来两碗赤豆莲子羹。我们连忙接过托盘向老太太道谢。    吃了赤豆莲子羹,我和晓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就仔细清洗了碗勺,下楼还给那家人并再次致谢。    老太太看着干净的碗勺喜笑颜开,连称我们是知书达理的“好小人”,并简单问了一下我们的情况,又自我介绍姓陈,78岁了,昨天领我们看房的中年人是他儿子姓高,我连忙喊了一声:“陈奶奶好!”    老太太眉开眼笑,称自己“前世修了这么个卖相挺括懂规矩的好孙子”。    离开“新房”直奔宿舍,我和晓明想趁张浩下班回来前重续鸳梦。不料到了宿舍一开门,张浩、王科长都在,正围着小桌子相对而坐。    “小金,你总算来了,我们有事情找你。晓明,你先回去吧!”王科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立刻感到气氛不对。    晓明不安地看看我,又看看张浩,见我们都不吱声,犹豫着退出了房间。    “小金啊,你那天吃饱老酒把事情搞大了!”见晓明出去了,王科长急切地说道。    原来,今天还不到中午,“方俊华欺负金允七”的传言就在全院上下炸开了锅,并传到了院长的耳朵里。传言的版本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都提到了性骚扰。    有人言之凿凿地称,方俊华以前还欺负过他们公用室的好几个男孩子,有的男孩就是慑于他的淫威而辞职的。为此,院里决定暂停办理我的退档手续,要我协助调查。    杨院长、陆主任下午已找方俊华谈过话,等一下老陆过来就知道后来的情况了。    这个消息对我简直是个晴天霹雳,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我不能按时办理辞职手续,8M还要我吗?方俊华和我的这种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万一失去这次跳槽机会,我还怎么在院里呆下去呢?    张浩拉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王科长惋惜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怜悯。我们三人就这么默默坐着,等待老陆的到来。    时间过的很慢,我已经有点支撑不下去了,胡乱地想象着父亲知道我“丑行”后暴跳如雷的样子,想到了和晓明一起去死,但又不忍年迈的祖母、继母以及徐伯母得知我们死讯后的痛不欲生。    老陆终于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嚷道:“老王,小赤佬这件事情总算摆平了!”    一见我在,老陆板起了面孔,劈头盖脑一顿训斥:“喂,朋友啊!你这叫做的什么事情啊?也太粗糙了吧?拎得清一点好吧?你到底还想不想走啊?”    我低着头,眼圈红了,连连说着“对不起。”    老陆不理我,一屁股坐下后随意拿起桌上一杯不知是谁的茶一饮而尽,歇了口气,才一一道来。    原来,杨院长听到难听的传言深为震怒,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大发脾气,还把近年来人员流失归结为“院里有方俊华这样的坏人”,声称要彻底调查清楚,“该法办就法办”。    于是,商量下来决定暂停办理我的退档手续,让我配合调查。    会后,王科长连忙找到老陆,告知其中的利害在于我可能因此失去很好的机会,而且不论调查结果如何,今后继续在院里也就抬不起头了。    老陆觉得王科长说的在理,但大领导已经定调硬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两人如此这般地商量了对策。    3点钟,杨院长、陆主任找方俊华谈话。方俊华当然毫无悬念地坚称自己啥也不知道,还说我是喝醉酒胡言乱语,在一旁的陆主任就借机引导他,问是不是工作中有很不愉快的经历,关键时刻方俊华的脑子却没转过弯,坚称和我平时关系不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气头上的杨院长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如“屁精”啦,“不是第一次”啦,还说公用室也有人揭发等等;方俊华当然知道一旦承认后果不堪设想,就反守为攻要院里拿出证据来,否则院里必须给他赔礼道歉、恢复名誉!杨院长一时拿不出证据,最后双方是不欢而散。    谈话后,老陆找到关系不错的院办周主任,告诉他多次听到有人反映方俊华不好相处,许多人不愿意和他搭项目等,还说这件事情闹大了社会影响极坏,对院里有百害而无一利。    周主任很认同这件事不宜扩大的说法,就进院长办公室找杨院长进谏。    脾气也发过了,正骑虎难下的杨院长冷静下来当然也不愿意单位名声受损,终于指示先找我谈谈,看到底怎么回事情,如果没有大事就不了了之算了。    老陆说罢,拿出一张纸,问我:“金允七,最后问一遍,你到底还想不想走?”    我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懵了,茫然地点点头。    “那好,我说你写,签上名字。”老陆决绝地说道,王科长则忧虑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颤抖地拿起笔,按照老陆的话写了起来:    “情况说明    欢送会上,我醉酒后说了一些话,给方俊华老师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其实,我很感激方老师在工作中的帮助和教导,但觉得有时候他的方式方法过于粗暴简单,心里很不满,酒后就发泄了自己的情绪。我保证,并不存在方老师对自己进行性骚扰的事实,所有传言均不代表我的意见,我对自己酒后的失态深表歉意。特此说明。    ??金允七。”    一纸荒唐言,满脸辛酸泪!    我边写边哭,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窝囊极了!泪水打湿了纸张,字迹模糊了。    写毕情况说明,陆主任拿过去读了一遍点点头,然后又对我教训道:“年轻人给我记记牢,今后做事情不可孟浪,否则要吃苦头的!也是的,院里的人都有病啊,讲人家欺负你!看你长一码大一码的,老虎都打得死的棒小伙子,说你欺负小姑娘我倒还能相信。两个大男人搞什么搞,要搞也是你有情我有意,简直无聊透顶!告诉你吧,这叫你要走了,要是不走你可苦了,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小子。相信吧?”    陆主任的每一句话,如同刀割般地让我感到彻骨的痛,我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默默地泪流不止。    我恨自己的愚蠢,更恨方俊华的阴毒!王科长当然不可能告诉陆主任我和晓明的事情,支开晓明就说明了这一点;而且也不可能把方俊华鸡奸我的事情和盘托出,毕竟人家就要退休了,不想找来麻烦引火烧身。我一点也不怪王科长和老陆,作为萍水相逢的同事和领导,他们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只是恨自己没用,恨我们这样的人被大多数人所不理解。    “老陆,是不是小金先别写了,口头说一下比较好?”王科长艰难地开了口,我心里一暖,感动极了。    “不要节外生枝了,到时候走不了不要怪我。”陆主任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陆主任走了,王科长似乎没有马上起身的意思,他长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说道:“小金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是个本分的好孩子。算了,写就写吧,反正你走没问题了。想开点吧。”    几句话说得我“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张浩也忍不住揉着眼睛开始抽抽搭搭,王科长红着眼睛拍拍我的背,又拍拍张浩的肩,说了句:“张浩啊,我也要退了,晓明就靠你多照顾了。”    张浩哎哎地哭着不断点头,悲伤、忧愤、凄凉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王科长刚走,晓明进来了。    “允七哥,小张老师,刚才看见陆主任来了,后来他和科长都走了,我就进来了。怎么回事啊?”晓明担心地看着我们问道。    张浩见我还在伤心不已,就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晓明也愣住了,傻傻地说道:“就一桌子人,传的这么快呀!”    “可不是,全他妈吃饱了撑的!”张浩骂了一句,又愣了一下,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金哥,这回我可啥也没说啊!要是我说的,天打雷……”    不等他讲完,我一把抱住张浩用手捂住他的嘴,我相信这次绝不是他讲的,我不愿仍算憨直的他这么诅咒自己。    晓明也被房间里的气氛感染了,走过来搂着我,用哀求的声音颤抖地说道:“允七,别哭了,管别人怎么指指点点呢。你不就要走了吗?忘记这一切,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我走了,你呢?”话刚出口,我自己愣住了。我突然想到,过了这一关的方俊华,会不会疯狂地报复仍留在院里的晓明呢?我搜肠刮肚地想象着各种可能的报复,越想越觉得心里堵。    在张浩坚持下,晓明留下了。我和晓明睡一个被窝,为尽量不影响张浩休息,我把晓明抱得紧紧地,晓明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儿似地伏在我怀里,脑袋紧贴着我的脸颊;张浩挤在我俩外侧背对着我和晓明。一整夜,大家默默无语。    早晨,张浩临走时拥抱了我,说了句:“金哥,保护好自己。”    我感激地点点头,让他放心。    晓明则一再要我和他们一起走,说是白天不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怕方俊华来找碴。    我安慰晓明说方俊华今天是不敢来的,心想如果这厮找上门来欺负自己,就和他拼命一死了之。    兄弟走了,爱人也走了,我一个人打开抽屉,拿出一把长柄水果刀,藏在裤兜里防身。    大约10点半,我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方俊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我……”方俊华镜片后面阴毒的眼光不见了,代之一种有点讨好的神色。    我不理他,他却自己侧着身子进了门。    “小金,我对不起你!是我老方不好。”一坐下,方俊华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件事情闹大了。听说保卫处要介入,弄不好我就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方俊华可怜兮兮地说着,取下眼镜不断用手帕擦拭着。    “你要怎样?”我冷冷地问了一句,想看一下这家伙的真实企图。    方俊华似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地,眼睛一亮:“小金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和院里说说吧。就说……”方俊华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也知道说不出口呐!    想到自己昨天为了顺利辞职被迫写下的东西,我后悔竟然就这样放过了这条毒蛇!我责怪张浩不该在女朋友的事情上做手脚出卖自己,可是自己呢?不是同样为了蝇头小利出卖了原则、人格和尊严吗?有一种血涌上脑门的感觉。我绝不会告诉方俊华自己已经写了证明的,哪怕让这家伙多难受一分钟也好。    “求你了,小金!看在你我同事一场的份上……”见我不说话,方俊华居然跪了下来。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快说!”    “求你给院里写个证明,就说我们是工作冲突,好不好?”方俊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更后悔了,这条毒蛇居然想到了和陆主任相同的主意!不同的是他是为了自己开脱,而陆主任是为了我不至受到拖累而失去跳槽的机会,南辕北辙的动机,何来如此相似的方法?我敢肯定陆主任错了,自己昨天更是大错特错了。    “滚!”我怒吼一声,方俊华灰溜溜地站起来,却还想赖着不走。    “再不走,我可真要不放过你了!”我的厌恶到了极点,但一开口却已经泄漏了天机。    “我走,我走,小金你帮我一次,我会记牢一辈子的。”    方俊华终于走了,背影消失在楼梯口。5 V7 s$ `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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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 d+ n2 t$ L' J: L+ k0 s! `    转眼已经到了去8M公司报到的日子。    一早来到公司,郭磊代表人事部热情地接待了我。签署聘用合同和保密承诺书后,我被交给一位年过30英文名字叫凯罗尔的美籍华裔女人,她就是我今后的顶头上司。    在离开人事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偷偷打量了凯罗尔一番:身材中等、皮肤保养得很好,端正的瓜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有些淡漠,她的衣装款式很雅致,一看就是海外带来的,只是色彩非常黯淡单一:黑衣、黑裤、黑鞋、黑袜,……    凯罗尔领着我来到一间近200平方米的大办公室。我环顾四周,只见屋里没有一扇窗,只是整整一面墙是茶色玻璃的,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街景;一排排办公桌椅用隔断分割开来,有点拥挤倒也整齐划一;前面半间屋子坐满了人,大家在安安静静地埋头干活,后半间屋子则空荡荡的。    凯罗尔指了一下倒数第2排最里面的位子告诉我今后就坐那里,然后径直走向她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她的座位在我后面,是整个办公室的最后一排,桌椅明显比我的大一圈,还多了两把椅子,显示出主管和员工的不同待遇。    “戴维,来一下。”没等我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凯罗尔就招呼道。    我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    凯罗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吧,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英文名字。”    我略微想了一下,觉得英文名字越简单越好,就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叫戴维,行吗?”    凯罗尔点点头,递给我1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的名片明天就印出来,英文名字就是戴维了。”    随后,她又告诉我,人事部已经向她介绍过我的情况了,目前部门刚组建,暂时只有她和我两个人,让我最近几天协助她完成应聘者的面试工作。    我点头表示服从。    凯罗尔在名片申请单上飞快地填上我刚才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字,又打开抽屉拿出一厚叠信,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把这些应聘信看一下,觉得不错的抽出来给我,其余的退给人事部。”    “好的。那么,我们部门的要求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求?你不知道吗?”凯罗尔抬起头,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旋即又对我笑了笑,显得有点诡秘。    我不敢再问,赶紧回到自己桌边坐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列出自认为的录用评判标准,又画了一张表格,拆开信件一封封认真地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信几乎清一色出自应届本科毕业生之手,对工作性质了解之肤浅、对前程期望之好高骛远跃然纸上。显然,这样的应聘者需要经过一定培训才可能具备基本的资质。只是,一家国际知名跨国公司,应聘者的层次竟如此之低,令我有点意外。    也没多想,我开始硬着头皮对照着自己开列的标准在表格上逐一打起分来,结果当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想到郭磊说过工作中要使用英语,我又开始翻译起评判标准和表格来。    “戴维,还没好吗?”是凯罗尔催促的声音。    “很快就好了,我在翻英文。”我答道。    “把中文的拿给我看就行了。记住,需要翻译的东西我会告诉你的。”    我拿出评分表和完成分类的应聘信,来到凯罗尔的桌边交给她。    凯罗尔接过表格扫了一眼,努努嘴让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非常不屑地把应聘信扔在桌子上,但脸色却柔和了不少。    “戴维,看得出你很认真,也受过良好的训练,接到一项工作知道如何正确切入。只是……”凯罗尔笑笑,看着我不说下去。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有点慌张地轻声问道。    “你不够自信。”凯罗尔呵呵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见我不解,凯罗尔又说道:“如果我是你,看到第5封信就可以全部退人事部了,因为你心里装着部门成员应该具备的条件。”说完,黑镜框后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我连忙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凯罗尔注视着我,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笑起来很可爱,戴维。”    我脸“唰”地红了,羞涩地低下头。    “你现在更可爱了。”凯罗尔若有所思地笑起来。我暗想这会不会就是所谓性骚扰呢?    临近午饭时郭磊来了,递给我制作好的工号卡和用餐证,和凯罗尔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我知道,在公司里郭磊和我是不能公开表现出过分亲热的。    凯罗尔拉上我去了员工餐厅,午餐非常丰盛。    吃饭时,凯罗尔也不多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经常扫我一眼的目光。    吃完饭还不到12点,离下午上班还有1个多小时,凯罗尔提议一起到附近散散步,我乖乖地跟着她出了大厦。    阳光灿烂,沐浴在春光下的凯罗尔,和在公司判若两人,她非常热情地主动向我介绍起自己的经历来。    凯罗尔生于上海,大约7、8岁移居香港,13、4岁到了美国。由于汉语纯熟,大学一毕业就在8M找到工作,很快被派到新加坡的亚太总部,不久前刚来到上海,负责组建产业研究策划部。    她也问了一些我的个人情况,包括是不是有女朋友等,这让我很吃惊。在我印象里,欧美社会是很注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隐私保护的。不过,我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下午,来了一批应聘者,人事部郭磊他们先面试,筛选出来的由我提问,凯罗尔则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打分。    应该讲,这批应聘者个个英文出色,有些也有一定的相关工作经验,但几个小时下来,等所有应聘者面试结束了,凯罗尔却告诉我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    下班前,想到能进8M多亏了郭磊这小子,总该谢谢人家,就打电话给郭磊说是晚上想请他吃饭。    郭磊很开心,但当天有个饭局约好了,于是我们约定明天晚上再小聚。    终于捱到下班了,我随着拥挤的人流步出大厦。    “允七哥!”老远就听到晓明的声音,循声望去,这小子正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对我挥舞着手。    “你怎么来了?”我高兴地迎上去拍了他一肩膀。    “你第一天上班啊,我提前回来接你!”晓明乐呵呵地笑道。    我心头一热,正要上去拉着晓明一起走,耳边传来了凯罗尔的声音:“哟,又是个帅哥啊!能介绍一下吗,戴维?”    回头一看,只见凯罗尔外面加了一件依然是黑色的风衣,拎着只精致的黑色坤包,就站在我和晓明身边。    “这位是凯罗尔,我的领导。这位是,是我的兄弟,晓明。”我有点紧张,忙不迭介绍起来。    凯罗尔伸出手,晓明有点迟疑地和她握了一下。    “你们家的人都好帅啊!”凯罗尔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晓明。    “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点慌乱地解释道。    “怪不得长得不像嘛!不过看你履历,好像确实有个弟弟,还在念书?”不可否认,凯罗尔记忆力之好令人叹服。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自己的弟弟也这么帅吗?”凯罗尔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这个……从小在一起,感觉不出来了。”我结结巴巴地答道。    凯罗尔得意地笑了,意味深长地指指晓明又问了一句:“对他你总能感觉得出来吧?”    不等我回答,凯罗尔微笑着向我们摆摆手,临走时丢下一句:“你们玩得开心哦!”    望着一袭黑衣的凯罗尔神秘的背影,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只手慢慢向我伸来,突然一把撕破了我的面具。    “妖女人,黑寡妇!喔~~~!”见凯罗尔走远了,晓明伸了一下舌头,调皮地做了个小猫吓唬人的怪相。    “别闹了!”我拍了小东西一记脑袋瓜子问道:“我们哪里吃饭去?”    “回家吃!”晓明拉起我的胳膊,见我不解又狡诘地笑了笑。    沿着娄山关路、仙霞路来到遵义路向左一拐,穿过天山路再走几步,我们就到“家”了。    进了门,只见方桌被移到了屋子中间,两把椅子面对面放在桌旁,桌上是还带着热气的几样菜:红烧大排骨、煎带鱼、炒青菜、西红柿炒蛋、小葱烤芋头和一锅青菜肉丸汤。桌脚下放着整整一箱啤酒。    “这些全是你做的?”我有点怀疑地看着晓明,他得意洋洋地咧着嘴摇头晃脑起来。    我的心暖洋洋的,用燃烧的目光注视着晓明……    当我们俩相拥着用热水冲净激情的痕迹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7点多钟了。    晓明把菜拿到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一下,随后两人开始对酌起来。    酒过三巡,我打开汤碗,升腾的热气使得眼前一片迷雾。    我忽然想起了和崔美善一起吃饭喝酒的情景,心里哆嗦了一下。当初,我还只是一个有着同性恋倾向的男孩,短短几月自己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同志”了。    整个晚上,晓明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这个善良的孩子,正在为我新职业生涯的开始而欢笑呢。只是有谁能知道,等待着我们的又会是什么?真可谓:一桌家常菜、两个苦命人、三番欢笑云雨,几人能知个中味?    那晚,我和晓明闹到很晚才尽兴而眠。    床上,我望着身边喝得迷迷糊糊的晓明,无限的爱怜如海涛般在胸中激荡不已,心里默默发誓:晓明,我们一定要长相守、不离弃,直到一起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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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节
0 f4 W' r1 f0 r1 K( }6 N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临上班前,我告诉晓明今天和帮我介绍工作的老同学一起吃晚饭,要很晚回来。晓明开玩笑地说:“不回来才好呢,一来就没完没了,长此以往谁吃得消。”    我们俩人相互抱一下,在对方脸上“啵”一口,一起出门后各自匆匆上路了。    进了办公室,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凯罗尔已经坐在她的桌前。    彼此打了声招呼,我坐下整理了一下,然后来到凯罗尔桌前,问起今天继续招聘的事。    凯罗尔告诉我面试从10点开始,一直到中午;下午上班后继续,一直到下班;地点在公司会议室,还是我当主考她来观察。    我又问她等会儿面试时自己需要改进哪些地方。    凯罗尔抬头怔怔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如果有,我当场就会告诉你的。”    说完从包里拿出化妆盒,打开后对着里面的小镜子自顾自地补起妆来。    在自己桌前坐下,我想起还没有告诉家里新住址和新单位的电话号码。看看桌上的电话,想伸手拿听筒,犹豫了一下手又缩了回来。    回过头,凯罗尔还在化妆个没完。我怯生生地问道:“凯罗尔,我能不能和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里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凯罗尔头也没抬,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    我拿起话筒拨外线,可拨了区号听筒里老是传来忙音。我知道,桌上的电话没有开通长途,心想凯罗尔是在故意耍我。    正生着闷气,身后传来凯罗尔的声音:“打我的吧,你家是外地的,我忘了。”    别看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来到她桌前,说了句:“谢谢啊。”    凯罗尔没吭声,只是“啪”地关上化妆盒,朝对面的椅子努努下巴示意我可以坐下打电话,就起身走开了。    接电话的是继母,她很高兴我能给家里打电话,念念不忘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要再给他们寄钱,还告诉我父亲、自己和弟弟均好,就是祖母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春节期间好几次突然昏倒,还就是不肯去看病。我不敢在电话里多说,只得赶紧让继母记下我的新地址和电话号码,并让她代向祖母、父亲和弟弟问好,让他们多保重,就匆匆挂了机。    回到自己桌前重新坐下,好一阵子凯罗尔才回来。    “这么快就挂了?”    “嗯,谢谢啊。”    “早知道这么快我也不出去了。”凯罗尔嘀咕了一句。    我只好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开始设计起一套针对面试的提问方案来,目的是考察应聘人的学术基础、性格特征和个人爱好。    整完后,自己先核对了一遍,再拿给凯罗尔看。    凯罗尔仔细地看了方案,似乎还比较满意,点点头道:“就这么问吧。”    我刚坐回座位,凯罗尔又开腔了:“戴维,我想你的方案再增加一部分,问问个人经历,比如家庭、和父母的关系、社会背景等等。还有,每个部分加上几个提问陷阱就更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暗暗佩服凯罗尔的老辣,连忙开始修改提问方案。    当天的面试很精彩,许多应聘者陷入了我们设计的陷阱中。其中有的人显现了学术功底的不足,但多数属于夸大、编造等不能诚实描述的问题。    一直忙到下午4点半才收工,我已是口干舌燥。    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路上,凯罗尔告诉我有几个应聘者她觉得还可以,说是等明天上班后和我“商量”再做定夺。听她这么说,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回到办公室,不知是谁已经在我桌上放了两盒名片,还有一张《办公用品申领单》。    打开名片盒,印刷精美的名片展现在眼前:白色的底子,鲜红的8M司标格外醒目,名片上部是8M(中国)有限公司几个红字,中间用黑字写着我的大名:“金允七”,名字右侧的两排小字注明了我的头衔:“经济学硕士,产业与项目研究员”,再下面印上了我的联系电话、传真和电子信箱,最底部是公司的地址和邮政编码。翻过名片,和正面的风格、内容完全一样,但是英文版的。我的大名成了DavidKim,呵呵,到底是跨国企业,居然知道按照朝鲜语发音拼写我的姓氏。    放下名片盒,我又拿起《办公用品申领单》看了看,那是一张表格,左面写着各种用品的名称、型号、规格和数量,右面是签名栏,我看到第一行居然是一台IBM750c手提电脑。    昨天下班,我确实看到有个别同事背着电脑包,当时也没怎么多想,现在看来我也即将加入他们一族,也能天天把手提电脑拎回家了。想到这些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下班了,坐着等郭磊的电话。    身后的凯罗尔问了句:“还不走?”    我告诉她要和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凯罗尔有点诡异地一笑,说了句:“那我先走了,玩得开心啊!”,说罢起身离去。    快到6点,郭磊没打电话就直接过来了,嘴里忙不迭地一连声说着:“老七!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你等不到电话先走了呢。”    看看办公室已空无一人。我笑着告诉郭磊,如果他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郭磊开心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在仙霞路郭磊熟悉的一家小店,我们随便叫了几个菜、一瓶啤酒,小酌起来。    席间,郭磊告诉我公司的一些情况和潜规则,还说到了凯罗尔。用郭磊的话讲:这个女人怪怪的,不怎么说话,却深得亚太区总裁的信任,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不过,在上海好像没多少人缘,许多同事认为她是派来监视大家的。    我认真地听着,第一次觉得这种跨国公司内部派系和人事的复杂,心想今后在凯罗尔手下做事,真要多个心眼,不然被卖掉也说不定呢。    我虚心地请教郭磊,问今后自己该怎么做。郭磊诚恳地告诉我,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我读书很好性格活泼但没有心机,在待人接物方面属于那种看似机灵其实比较单纯的类型,所以这次才介绍我当个研究员,因为这个位子钱不少却相对比较超然,平时主要是收集资料、写点不痛不痒的报告交给亚太总部;按照惯例,公司在国内的项目一律是由亚太总部负责的,并不和以销售为主的8M(中国)有限公司发生多少关系,我的工作也只是配合总部,没多大责任。    见郭磊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密,我心里热乎乎的,连连举杯表示感谢。    饭毕回到住所,已经快10点钟了,晓明正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    “晓明,我回来了!”一进门,我就招呼道。    晓明没有挪动身体,却张开了两手,做出一个要我“抱抱”的动作,我赶紧上前搂住他,两人一起躺下。    “允七!”晓明的大眼睛注视着我,开心地笑了。    我亲亲他的脸颊,问他今天过的怎么样。    晓明偎依在我的怀里,学着我的东北口音撒娇道:“还能咋的?想你呗。”    我笑了,又问他新科长来了没有,晓明撅着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又问到张浩,晓明仿佛想起什么大事似地告诉我:“啊呀,看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小张老师让我问你,星期天有没有空,他和小杨想来看你。”    我忙说:“快让他们来呀,反正你做菜,一起聚聚多好。”    晓明撅起嘴巴,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允七,昨天为你做了一顿饭,你记到现在啊!”    我呵呵笑了起来。    晓明又说道:“告诉你一个最好的消息,那个姓方的王八蛋倒霉了。”    一听到方俊华倒霉的消息,我连忙支起身问道:“怎么了?”    “你的证明交上去后,他是暂时解脱了。可惜好景不长,院里这段时间一连收到好几封匿名信,据说是他们公用室一个去年离职的小孩写的,告那家伙曾经欺负人家,写的绘声绘色呢!还说如果院里不秉公处理,就闹到报社、电视台去。”    “后来呢?”我急切地问道,很想知道结局。    “院里今天一大早出白榜了,姓方的被处分了!”晓明一本正经地学着处分公告上的字句:“在和同事特别是年轻同事相处中,道德败坏,严重违背作为一个工程技术人员应有的道德标准,对多位同事的身心造成了伤害……”    我的心绷得紧紧的,一方面作为受害者之一,觉得姓方的完全是咎由自取,这样的下场很令人解气;但另一方面也有一丝痛楚感,毕竟在一点上,他是和我、晓明一样的。    如果,我们的社会对同志能再宽容一点,让我们生活在阳光下,这家伙是否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不堪的坏事呢?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那小孩可厉害啦,还给他老婆写了信,今天早上他老婆闹到单位来了。”晓明继续解气地说道。    我觉得事情真有点搞大了,但不大相信公用室那个男孩子消息能这么灵通,更不相信院里就凭几封匿名信处分一个人。    不过,我没把心底的怀疑说出来,怕天真的晓明口无遮拦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见我沉默着,晓明摇摇我,有点抱歉地说道:“允七,要和你商量个事。星期天张浩他们来,我就不来了。”    “人家不是早知道咱了吗?”我拍拍晓明的肩膀,以为他是怕难为情。    “不是。清明节了……”晓明吞吞吐吐。    我猛然想起,今天是2号,2、3天后正是清明。望着晓明略带忧郁的脸,我搂紧他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大眼睛:“晓明,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和你一起去的,只是你妈妈不知道我们……”    晓明躺在我怀里安静地笑了。半晌,轻声抱怨道:“允七,你还不关灯啊?”    灯关上了,爱的乐章在漆黑的房间里再一次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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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节7 g7 _; \# N( [, N. c7 A
   凯罗尔一上班就把我叫过去,摊开笔记本和我谈起录用人选的事情来。    听她的意思,录用者学历应该在硕士以上,所学专业最好是经济学或数学,当然也可以是化工、材料、生化等和公司业务相关的学科,但最关键人要诚实,另外就是应该具备一定的外语应用能力。凯罗尔还告诉我,这次原则上招聘3人,宁缺勿滥。当然,有特别理想的人选也可以向亚太总部申请再增加1~2人。    俗话说得好,纲举目张。我们对昨天凯罗尔认为还算满意的10来个人选的资料一一分析、筛选起来,很快就挑出了3个人。    凯罗尔对筛选结果似乎很满意,让我写一份报告给人事部,同时翻译成英文传给8M亚太总部的人力资源部。    中午吃饭前,我完成了申请报告,来到凯罗尔的桌边交给她。凯罗尔仔细看了报告,在英文稿上修改几处后还给我,吩咐下午上班后我先去领个人办公用品,再把稿件输入电脑,下班前把中英文打印稿交给人事部,把英文打印稿传真给亚太总部,还告诉我综合办公室有打印机和传真机。然后,她在报告的空白处工整地写上了8M亚太总部人力资源部的收件人姓名和传真号码。    吃过午饭,凯罗尔再次让我陪她出去散步。路上,凯罗尔的话题几乎全部围绕着我的个人情况,从我的爱好、我的家庭、朝鲜族的生活习俗一直到我在本科和研究生时的情况、是否谈过恋爱等等,我一一如实作答。    “戴维,问个问题你不介意吧?”凯罗尔突然把头转向我,微笑着说道。    我有点不安地停下脚步。    “你都快27岁了,自身条件又这么好,怎么会从来就没谈过恋爱呢?”    我愣了一下。    老实说,在精明且见多识广的凯罗尔面前,如果用所谓朝鲜族不和异族通婚的传统习俗、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等陈词滥调搪塞,肯定会被视作敷衍,更可能被认为不够坦荡诚实,那样可对我绝无好处。所以我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凯罗尔,我不想骗你,但不想说出来。”    凯罗尔笑了,居然伸手挽着我的胳膊说道:“戴维,你人很好!我们这样,你不介意吧?”    我脸微微一热,笑了一下点点头。    凯罗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对女人无害的大帅哥,呵呵,真是个理想的结果。”    说罢,她抬头看看我继续说道:“今后,我们做好朋友吧。”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凯罗尔笑了。    下午的工作一开始非常顺利,领了电脑等办公用品,把定稿的报告输入电脑,去综合办公室打印,然后填写发文登记表,又请凯罗尔最后审核。凯罗尔根本就没怎么看稿件,径自在登记表上签了字。    眼看工作就要完成了,我兴冲冲地来到人事部,把报告及其翻译件交给郭磊。    郭磊让我先等一下,拿着报告进了苏珊的房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下班时间到了,仍然不见郭磊出来。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许久,苏珊出来了,身后跟着郭磊。    我站起来正要打招呼,苏珊黑着个脸“啪”地一声把报告扔在我面前的桌上,面试时的和蔼荡然无存。    “我不能接受这份报告。你拿回去告诉凯罗尔,人员录用应该由我们人事部门操作。你们业务部门现在应该做的是对应聘人的专业面试表现发表意见,由我们做出最后判断。我说,你来面试的时候,有业务部门的事情吗?”说完,苏珊冷冷地看着我。    回想自己面试过程中,确实没见过凯罗尔。我尴尬地拿起桌上的申请报告,嘴里说了声:“好,我拿回去告诉她。”就逃跑似地出了人事部的门。    回到办公区,凯罗尔还没走。我手里拿着报告不知道该怎么讲。凯罗尔抬起头,看着我狼狈的模样,笑了:“吃回票了?”    我点点头,小心地把报告放在凯罗尔桌上。    凯罗尔抽出英文件,看了一遍后说道:“我自己去发吧。”说罢,拿着稿子离开了座位。    我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郭磊。电话里他压低声音向我解释了苏珊和凯罗尔的勾心斗角,末了还说苏珊其实对我印象很好,绝不是冲着我来的,让我不要介意等等。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感谢老同学的关照,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会更谨慎。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只等凯罗尔回来就背上电脑包走人。那台黑色的IBM750c确实让人爱不释手。    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哥!OL-MU-NI[朝鲜语:祖母,作者注],她走了!”电话里传来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    头脑一片空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仁七,我是大哥!OL-MU-NI[朝鲜语:祖母,作者注]怎么啦?”我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弟弟的哭声传来,我的心随之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阵又一阵窒息感不时袭来。    稍顷,弟弟抽泣着告诉我,今天祖母的身体似乎好点了,好几天粒米未进的老人中午还吃了点东西,下午和继母一直唠叨着我这个长孙该娶媳妇了,自己能早点抱上孙子就好了;后来,继母到村头小店买大酱,才几分钟就回了家,见祖母屋里没动静,以为老人家累了,也就没在意。4点多钟,继母心想该让老人喝药了,就站在屋外喊了几声“奶奶”,但屋里无声无息,进屋一看发现祖母平静地躺着,被子盖得整整齐齐的,但人却已经驾鹤西行了。    “哥,她老人家至死手里还握着你带回来的珍珠粉瓶子啊!我们使劲取也取不出来!”电话里弟弟边说边哭,十分伤心。    听了弟弟的话,我的心痛极了。天下最疼爱我的祖母大人啊,您把最后的牵记留给了我这个不孝子孙!为什么我昨天就没想到让继母把话筒递给您,和您说上两句呢?我悔呀,再也见不到您的音容笑貌了,再也听不到您那亲切的话语了,再也吃不上您老人家亲手腌制的泡菜了!我恨这苍天无眼,短短2日就在我们祖孙之间横亘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阴阳界!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田野金黄,嘉禾飘香;在远处一座破旧的农舍前,是一位老人瘦弱的身影,她那宽大的白色裙子和飘带,迎着秋风起舞……。这如歌的画面,是我对祖母大人最后的记忆,回想起来让人心碎断肠。    “OL-MU-NI[朝鲜语:祖母,作者注]!”随着一声发自心底的呼喊,我浑身颤栗着泪雨滂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在这空无一人的办公区,跌坐在椅子上号啕大哭起来,不断用手捶打着桌面,也不知道怎么挂上的电话。    过了很长时间,我的哭声渐渐嘶哑,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起伏的肩膀,是凯罗尔。    “我……我……”我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凯罗尔脸色严峻地看着我,许久,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等我稍事平静,凯罗尔问道:“你要不要回家一次?”    犹豫了片刻,我摇了摇头。    凯罗尔有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公司这边没关系的。”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道:“看到祖母我会更难受的。”说罢,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有谁能知道,此时此刻我内心的哀伤和无奈!作为长孙,我何尝不想立即飞回家去最后看一眼祖母的遗容、尽一点送终的孝心?但经过买服装、租房子,我身上穷得只剩下不到100块钱了。晓明除了零花钱,每个月工资全部交给他母亲;恋爱中的张浩不会比我宽裕。茫茫大上海,除了他们我又能问谁借钱?王科长吗?人家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已经无以回报,难道还要再去给刚刚颐养天年的他添麻烦?我的苦衷,实在是说不出口。    凯罗尔叹了口气,表示理解地拍拍我,扶我离开了公司,一直把我送到住所的大门口,又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朋友在吗?”    见我点头,凯罗尔看了我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见到晓明,我的悲情再次爆发。晓明搂住我,陪着我流泪,用亲吻安慰着我,他主动提出回家和妈妈商量拿钱让我回去,我倔强地拒绝了。    晓明又提醒我再和家里联系一次,于是两人来到天山路上一个无人电话亭,用晓明的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丧家金福载家。”是继母,声音很低沉。    “O-MU-NI![朝鲜语:妈妈!作者注]”我哽咽地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继母的哭声:“允七啊!是我们允七吗?”    “阿姆妮,我回不来了,因为……”我难过得说不下去。    “孩子,别太伤心了。你爸爸和我商量过了,你刚换了工作,上海花销又大,……你就,就别回来了!”继母反而安慰起我来。    “O-MU-NI![朝鲜语:妈妈!作者注]”我悲戚地哭喊道,仿佛那样能减轻一点自己心中对祖母、对父亲和继母的深深愧疚。这就是我的长辈们啊,任何时候首先想着的是我们子女。    “孩子,别太伤心了,别哭了!”继母不停地安慰道,待我稍微平静,又告诉我父亲、弟弟正在正屋的灵堂守夜,祖母的遗体3天后到镇上殡仪馆火化,老人家的骨灰将安葬在我们村的墓地里,和安卧在那儿的爷爷埋在一起。    一时间,我想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到自己10岁时那个刻骨铭心的悲伤的早晨,想到了旷野里那个在父亲怀里哭喊着久久不愿离去的小男孩……    微风吹过,头脑渐渐清醒一点。晓明默默地扶着抽泣的我,我俩不顾路人诧异的眼神,在夜色笼罩的长街上前行。我悲伤地想:人的一生为何要经历那么多生死离别,要承受那么多不舍和悲情呢?    “允七,别哭了。”晓明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奶奶是寿终正寝,用我们上海的老说法,是前世积了大德的。你还记得妈妈,而我呢?”    我抬起泪眼,看见身边的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目光和我一样悲哀和凄凉。    我的心抽紧了,再次紧紧拥抱了自己的爱人和兄弟。晓明顺从地在我的怀抱里一动不动,默默地分担着我失去亲人的伤痛。    夜深了,路上行人越发稀少,只有两侧连绵的食肆、酒吧、茶楼的霓虹灯如鬼火般疯狂地跳动着。( s  h& }" T/ c' N4 ~/ j- c' ^- g

. o* T8 _8 j8 D' |: T7 [" v    第26节
) x* `4 h; u4 V1 e   祖母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好好地活下去。我默默地把对祖母的怀念藏在心底,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上班在电梯里遇到了苏珊,她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主动和我打了招呼,仿佛拒收报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我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郭磊来了。    “老七,听说你祖母她……”    我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郭磊告诉我,昨天苏珊很晚才走,本来想过来解释一下拒收报告的理由,不料远远地在门口就看到我在办公室里哭,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报告的事情委屈才哭鼻子,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为祖母的去世而伤心。    “老七,哪天办丧事?你要请假吗?”郭磊关切地问道。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告诉他祖母的丧事家里很快就会办完。    郭磊啥也没说,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上班时间到了,凯罗尔匆匆地进来,眼圈黑黑的,一坐下来就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不几分钟就站起身,对我丢下一句:“戴维,这几天我去新加坡一趟,你就看看书,调节一下心情,顺便设想一下部门以后的工作制度,事情理顺了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我应了一声,凯罗尔风一般走了。    百无聊赖地坐着,我盼望着早早熬到下班。    临近中午,桌上电话铃响了,我忙拿起话筒。    “你好,这里是8M(中国)有限公司。”我按照员工手册上的要求说道,听筒里没有声音。“Hello!Thisis8MChina。”我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正要挂机,一股很响的声浪直冲我耳膜,震得我差点扔掉话筒:“允七哥!”    原来是晓明。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心想还没给晓明名片呢。    “先拨114啦,然后总机啦,最后嘛,嘿嘿。”小东西显然比我机灵多了。    “没事吧?我正上班呢。”我希望晓明快点讲完,毕竟办公室里还有其他部门的同事。    “看你现在好好的,就没事啦!人家担心你还在伤心嘛。怎么,这不算事情啊?”    “小兔崽子,你在哪里呢?”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非常感动。    “在办公室呀。”    “边上没人吗?”    “小张老师在,还有……”晓明说到这儿故意停下来,似乎想让我猜。    我怀疑小东西压根就在胡说八道,就硬是不吭声,电话那头的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上钩,只好有点泄气地自抖包袱了:“还有……嘿嘿,没人了。”    正要骂这小东西又捣蛋了,电话里传来张浩的声音:“金哥,想死你啦!”    “我也是啊!马姨呢,她好吗?”    “她刚才陪宝贝儿子体检去了,那小子今年要高考。”    看来,王科长退休而新科长还没到位的真空期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快乐时光。    “你奶奶的事听晓明说了,想下午上你家看看你。金哥,能不能出来啊?”张浩问道。    心里热乎乎的,本能地看看身后,凯罗尔的座位当然是空无一人,我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行!”    挂了电话,我觉得还是先向凯罗尔请假比较好。找出名片拨了她的手机号码,但话筒里传来“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看来只能自作主张了。于是,我在凯罗尔桌上放了张便条:“凯罗尔,我有点事情,电话联系不上,下午请个假。戴维。”……    匆匆吃了中饭,我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住所,在楼梯口迎面遇到楼下那位陈老太太。    “陈奶奶好!”我主动打了声招呼。    “今朝嘎早就落班啦?”老太太笑嘻嘻地说道。    我点头笑笑。    “过来,阿婆想问你一句闲话。”老太太今天的表情有点神秘兮兮的。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我还是向前凑了凑身子。老太太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才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问道:“伊个帮侬一道住的小家伙,是侬啥人啊?”    我愣了一下,敷衍道:“是我的老同事,朋友。”    老太太有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又张望了一下说道:“小金啊,不是阿婆讲侬,两个小伙子勒了一道,千万不好做不二不三的事体啊,否则一辈子要吃苦头咯。”    听了这话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我有点紧张起来:“陈奶奶,我们住在这儿,能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呢?”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侬一个外地人到上海也真不容易。哪能帮个小伙子粘了子一道呢?侬卖相嘎好,不好去寻个小姑娘谈谈朋友?我儿子昨日正好晚回来,勒了马路上看到你两个人抱了一道……。”    我的心一下子松驰了:“陈奶奶,您误会了。是这样,我奶奶昨天去世了……”    “罪过,罪过!我本身不该迪能讲的。勿好意思啊,小金。阿婆我也是为侬好啊!”老太太似乎彻底解除了怀疑,一迭声地打起招呼来。    我很害怕老太太再啰嗦下去,连忙打断她的话:“陈奶奶,那我先上去了。”就上了楼。    不多会儿,晓明领着张浩、小杨来了。    看我似乎很平静,张浩转脸对晓明说道:“晓明,你怎么说的?金哥不是好好的吗?”    晓明手足无措地看看我:“昨天,昨天晚上不是这样子的。”    “那怎么样子?在你一个人面前表现的很激动是不是?”小杨这丫头总也不甘寂寞,这时候猛地戳了晓明一句。    “不是的,不是的,允七哥昨天可伤心啦!”晓明虽然听出话里有话,还要一本正经地解释,惹得张浩、小杨和我忍不住笑起来。    张浩拿出2只白色信封交给我,打开一看,一只放了200元,另一只放了100元。    原来,马姨早上进办公室的时候,晓明和张浩正说着我祖母去世的事情,商量下午来看我,马姨就拿出100元让张浩转交给我,说要不是孩子体检走不开也要来看我;张浩拿出200元,说是和杨燕蓉一人100元。    手捧着信封,我觉得沉甸甸的。    见我眼睛又红了,晓明不失时机地打岔道:“允七哥,我是你家里人,就不用给啦!”    张浩、小杨被逗得笑了起来,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张浩约我星期天下午一起去上海游泳馆游泳,说是建设单位送给项目组一批票子,他分到2张,还告诉我马姨也会带她儿子小彤一起去。我让张浩还是带小杨去,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小杨不得不红着脸说道:“金哥,还是你们去吧,我那天不方便。”    又轮到我脸红了……    当屋里只剩下晓明和我的时候,晓明从衬衫口袋里掏出500元钱塞到我手里。    “人家走了,你就翻脸不当自家人了?”我一把推开钱,开玩笑地说道。    “允七,这不是晓明的,是我妈妈的。”    原来,小东西今天一早去单位的路上回了一趟家,告诉徐伯母我祖母去世的消息。徐伯母让晓明从卡里取了500元送来。500元几乎是徐伯母一个月的工资!我更坚决地推辞,告诉晓明绝不能收这钱。晓明有点不高兴了,把钱往桌上一扔,带着哭腔说道:“晓明还是你老婆吗?晓明的钱全在妈妈那里,这就是晓明的钱,张浩你都收了,晓明的你就不收啊?”    看着晓明带着醋意的样子,我只好收下了还带着他体温的钱。    睡觉前,我把回来时遇到陈老太太的事情告诉了晓明。    晓明一听,气鼓鼓地说道:“那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啊,别理她。”    晓明告诉我,今天一早下楼时,老太太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搞得他很不自在。刚下楼梯,老太太就跟上来,先是和蔼地问他是不是去上班,接着就打听起晓明和我的关系来。    “那你怎么说?”我连忙问道。    “我问她:侬阿是派出所咯户籍警啊!”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晓明说话会这么冲。    “那还有假?”晓明的回答毫不犹豫,末了气喋喋地又来上一句:“你出钱租她亲戚的房子,她凭啥管我们的事情啊?”    我觉得住在这里还是应该尽量和陈老太太家搞好关系,就好言相劝道:“晓明啊,人家问问何必这么介意呢?再说,人家也没说管啊。”    “既然不管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晓明的喉咙响起来。    “问问也没啥嘛,我们又没怎样。”我觉得晓明对我们俩的事情过于敏感了。    “怎么没啥?你还帮她讲话?不就送了2碗赤豆莲子羹,你就当自己真是她孙子了?”别看晓明平时性格很温顺,脾气一上来往往分不清东西南北。    “怎么说话的?人家问,说明人家有怀疑,我们应该想办法才对!”我有点生气了,也提高了嗓门。    “就这么说话!不中听?那我就再也不讲了。”晓明像个小疯子似地不讲理起来,嚷了一句后用他那双大眼睛盯住我,嘴巴动了几下,突然一把拿起包,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要开门。    我从后面死死抱住他,晓明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见毫无挣脱的希望,就径自爬上床,盖上被子和衣躺下。    “要睡觉脱鞋洗脚!”我吼了一声,上去就要脱他的鞋袜,不料晓明一脚蹬来,我猛一退总算没被踢到。    晓明一下子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金允七,你是个懦夫!你不敢面对我们的事情,还要和我好干什么?你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以为我们能瞒天过海吗?告诉你,院里现在谁不知道你我是一对啊?只不过人家当面不好说罢了,你当别人都是憨大啊!”    我没辙了,想想刚才态度确实粗暴一点,只好上床搂住晓明哄起来。    晓明背对着我扑倒在床上嘤嘤地哭着,直到哭得累了才睡去。我是一夜难眠。, ?* j% o5 V9 z. ?- K: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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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节. d7 `: u; E) o
   第二天一整天我枯坐在办公桌前,没有任何人来找我,凯罗尔也没打来电话。昨天写给凯罗尔的假条还是原样放在她桌上,显然她后来没有回来过。    第3天、第4天,一直到周末下班的铃声响了,仍然没有谁来,也没有电话,我仿佛成了办公室被遗忘的人。    吵嘴后和晓明再未发生过任何争执,似乎那件事已经被彻底遗忘了。我们天天共进晚餐,然后尽情地缠绵,最后是同枕共眠,过着小夫妻一样的平静日子。    晓明明天要扫墓,讲好下班后直接回“娘家”去,我也就不急于回去了,到办公楼底层大堂的ATM机上刷了工资卡,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到帐了。    取了1000元,我来到附近的友谊商城,想给自己买双皮鞋。    傍晚的友谊商城顾客不多,我正要踏上自动扶梯忽然愣住了:只见方俊华和一名20出头的小伙子正有说有笑地站在隔壁下行的扶梯上。从他们亲昵的举止看关系绝不一般。    我想躲开,但方俊华已经看到了我。他先是一愣但马上打了声招呼:“小金!”    我略微点一下头表示听到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吭声。    “啊,这就是我经常提到的小金,这位是我的干儿子小吴,他可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高材生啊,学韩语的。”方俊华毫不介意我的冷淡,一边给我和那小伙子作了介绍,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那个小吴。    “小金哥哥,你好!”小伙子热情地伸出手来,我稍一犹豫还是伸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    “小金啊,说走就走,在哪里高就啊?”方俊华又在窥视了,我继续沉默着。    “不说就算了。”方俊华略显尴尬,只好自找台阶下。    “金哥是朝鲜族吧?希望今后有机会向你讨教啊!”也许是为了圆场,小吴很客气地插话道。    我笑笑,心想用不着告诉他自己朝鲜语水准其实很低。    方俊华又问我吃饭没有,我说吃过了,于是他让小吴先去饭店等着,说是和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谈谈。    “你干的?”看着小吴的身影消失,方俊华才收起笑容问道,脸上一如往日的阴霾。    “什么我干的?”我心里马上想到了晓明讲的举报信“事件”。    “有人告我了,我老婆也知道了。嘿嘿,我们不会离婚的。”方俊华的语气中带点自嘲。    “不是我。”我面无表情地告诉他。    “我想也是。”苦笑一下,方俊华的神情松弛下来,我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谢谢你上次写了证明啊。”方俊华说了句,对我挤出一个带点讨好的微笑,我继续板着脸不理睬他。    看看同我实在无话可说,方俊华终于悻悻地走了。    买了鞋,找家饮食店吃点东西,回到住处已快7点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    原以为方俊华会被检举信吓得失魂落魄,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活得如此有滋有味!那个小吴,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高大的上海小伙子,为什么会和这老东西勾搭在一起呢?也是慑于他的淫威,抑或有其他原因?    在胡思乱想中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中午张浩来的时候,我虽然早就醒了,但还赖在床上。    这小子戴顶棒球帽,一条时髦的带洞牛仔裤把个翘翘的屁股包得曲线毕露。    “金哥还不起来?忘了下午我们要去游泳啦?”张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床沿边,“贼眉贼眼”地东看看、西瞧瞧。    我一激灵,心想自己确实差点忘了游泳的事情,赶紧简单漱洗一下,拿好游泳裤毛巾肥皂,就和张浩出了屋子。    张浩已经吃过午饭了,好胃口的他陪着我在附近的小店又吃了点。    吃饭时我问起方俊华被举报的事情,张浩告诉我,这几天院里众说纷纭,有人说举报信是公用室一个离职的小孩写的,但也有人认为不是;张浩还告诉我,方俊华的老婆来院里,并不是闹着要离婚,而是帮着丈夫要求院里“主持公道”查清“诬陷”者的身份的,还表示不查清楚决不罢休。    我又问张浩,院里凭啥处分方俊华,张浩莫名其妙,说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情。我知道果然是家里那个小东西在胡说八道。    吃了饭,我们来到位于中山南二路的上海游泳馆。在入口,远远就看见马姨和他儿子章小彤,小彤见了我和张浩,远远就大呼小叫起来:“2位帅哥来啦!还有一位帅哥呢?”    显然,他问的是晓明。    多日不见,分外亲切。我先感谢马姨的关心和破费,马姨问长问短,对我祖母去世唏嘘不已。    进得场子,马姨和几个我没见过的中年人扎成一堆在浅水区唧唧喳喳,我们3个男生则开始了你追我赶。结果,小彤第1个游完了400米,我气喘吁吁第2个触到池壁。小彤开心地钻过泳道分割绳,抱住我欢呼起来。我感觉腰被顶着,连忙不动声色地推开他。    小家伙也不介意,转而对着还在水中挣扎的张浩大声喊叫:“帅哥加油!你最后一个啦!”    正等着张浩游过来,我忽然觉着有人在池子边上站着,就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发现竟然是昨天和方俊华在一起的那个小吴。    池边,小吴穿着窄小的泳裤,全身雪白的肌肤难掩非常发达的肌肉,一看就是个经常健身的小伙子。    “小金!”小吴笑着招呼道,浓眉下有点凹陷的眼睛显得非常有神。    “你一个人来的?”我四下看看,好像没看到方俊华。    “嗯。”小吴答应道,“扑通”一声跳下来,浮出水面已经到了我身边。    “小金你游得不错,如果姿势再改进点会更快。”小吴说着一个猛子冲出好远,姿势优美地快速向前游去,好一个浪里白条。    “他是谁啊?”小彤好奇地问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吴奋力划水的身影。    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好笼统地答道:“一个认识的人。”    张浩总算游完了400米,费劲地喘着粗气。    “身体好亏呀!”我笑话道,不料张浩一把抱紧我大喊一声:“小爷这就全部亏给你!”    我连忙举手不断讨饶,张浩在小彤的注视下毫不介意地和我打闹成一团。    等闹够了,我指指奋力往返的小吴,显得不经意地问张浩:“那小子怎么也有票?”    “谁?”张浩莫名其妙,然后坏坏地笑着和我咬起了耳根子:“又看上一个?”    “看上你个头啊!”我笑着骂了一句……    那天,马姨谢绝了我请他们母子吃饭的好意,说是小彤晚上还要做作业。刚才在淋浴房里,小彤的目光片刻未离我、张浩和小吴的身体,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欲望。    运动后饥肠辘辘,张浩提议一起去吃饭。我们正商量着到哪里吃饭,小吴出来了,他看到站在张浩身边的我,笑着上来打招呼:“小金,还不走?”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张浩看看我,又看看小吴,随即热情地发出邀请:“啊,是金哥的兄弟啊,也就是我兄弟,我们仨一起吃饭去!”    我不好说什么,小吴却大方地点点头。于是三人在附近找了家小饭店,要了几样菜和3瓶啤酒,匆匆填饱肚子了事。    出了饭店,张浩说是小杨一个人在宿舍这么长时间,得过去陪陪,就先告辞了,临走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看看小吴,说了句:“我也走了。”    小吴送上一个“迷死人”的笑,问道:“金哥回家去陪一位小朋友吧?”    心想是方俊华告诉他的,我反击道:“怕是你自己急着陪干爹吧?”    小吴笑了:“我今天没人陪呢。要不,一起出去坐坐?”    想到晓明今晚回来很晚,此前自己也无事可做,就跟着小吴来到距老单位不远乌鲁木齐路边的一条弄堂口。    “这是去哪儿?”我问道。    “酒吧啊!”小吴快活地说道。    “哪里有酒吧?”    “跟我走就知道了。”    进了小弄堂不几步,就看到一个带院落的民宅,门前放着小小的灯箱,上面写着Addy’sBar的字样。穿过院落,打开酒吧的门,一阵轻柔的音乐扑面而来。努力让眼睛适应屋内的红色灯光后我看到,酒吧一共才5、6张桌子,客人倒还不少,清一色男人,一个个勾肩搭背,亲昵地低声交谈着,间或发出咯咯的笑声,其中还有好几名老外。    小吴似乎在这里很有人缘,一个跑堂的帅哥、一个也不知道是日本还是韩国的男人和他打了招呼。    把我引到门口一张空桌子边,小吴到吧台端来两杯冰镇啤酒,两人坐下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边饮边聊起来。    小吴有点得意地问我:“小金,这里怎么样?”    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这种暧昧的氛围,只好客气地说了声:“还行。”    小吴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劝慰道:“第一次不习惯,以后会越来越想来呢。”    我笑笑。    我和小吴之间似乎缺少共同的话题可聊,想到晓明回来看不到我很可能会和张浩联系,万一张浩嘴巴一“坏”,我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于是我提出要走了,小吴似乎也没了兴致,两人就一起出了酒吧。    临分手,小吴问了句:“今后怎么联系?”    我觉得没必要再见面了,就推说可以通过方俊华找到我。    “通过他?我还以为你也恨他呢!”小吴说着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我愣住了,满腹狐疑地看了小吴一眼。    “我也恨他。”小吴收起笑容,迎着我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回到租住的屋子,晓明已经回来了,正用我那笔记本电脑玩着小游戏。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随口问了句。    晓明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头也不抬继续玩游戏。我知道,敏感的小东西嫌我回来晚了。    “怎么啦?”我故意问了一句。    “到哪里去了?”小东西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和别人泡酒吧去了。”我故意逗他。    “张浩?”晓明抬头了,有点紧张地追问道。    “不是,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心想小东西还没有和张浩联系过,我继续卖起关子来。    “不理你了!”晓明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玩起了游戏。    看来小东西快要火了,我连忙把昨天在友谊商城第一次遇见小吴,今天在游泳馆再次偶遇、三个人一起吃饭、两个人去喝酒等经过一股脑儿告诉晓明。    “就这些?”晓明仍然背对着我,语气中带着疑惑。    “就这些。”我回答得很干脆。    “真的?”小东西又问了一句。    “真的。”我的回答毫不迟疑,心里觉得这小东西真是太可爱了。    “下次你也带晓明去开开眼,好吗?”晓明犹犹豫豫地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有点矛盾。    “怎么了?”是晓明的声音。    “没怎么。你怎么会想去酒吧呢?”    “哪天你有新相好了,我也有地方去找。”晓明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我,嘴角一翘,露出他那招牌微笑。    我“啪”地对着晓明的头轻轻撂了一记。    晓明扑过来一手揪住我的衣领,一手握紧拳头高高举起,夸张地做出随时就要落下的样子大喝一声:“老实交待,干坏事没有?”    我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求饶道:“老婆饶命啊!我不敢啊,不信你就验身吧!”    晓明举着的拳头松开了,我乘势一把抱住他狠命地亲了一口,两人咯咯咯的笑声在我们的小巢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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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4 D! D& M& T& w* U9 `$ c    第28节7 ~# }$ H9 s; y8 j& W! z
    新的一周开始了。    凯罗尔中午打来电话,说是第二天下午到达上海,让我去接机。她还关心地问我心情是否好一点了,我告诉她自己没事。    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时,郭磊坐到了我对面。    “老七,你们头呢?”    “去新加坡了,明天回来。”我想也没想就随口说道。    “去新加坡了?”郭磊似乎不知道凯罗尔去亚太总部的事情,显得有点吃惊。    “是呀,她刚才打电话说明天回来的。”我傻乎乎地又说了一句。郭磊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埋头吃起饭来。    下午刚上班,我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戴维,我是苏珊,请你来一下。”电话里苏珊的声音甜得如同妙龄少女似的,只是说给我这种人听效果与初衷正好截然相反。    我连忙去了人事部,一进门就看见苏珊笑嘻嘻地在她的单间门口等着我。她客气地把我让进小房间,请我在三人沙发上入坐,随后自己坐在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    “戴维,你是路易斯[郭磊的英文名字,作者注]的老同学,这次进来人家也没少出力,在我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呢。”苏珊开腔了。    我点点头,露出感激的微笑。    “所以,希望今后你们能够保持沟通,不要因为所在部门不同而产生疏远。”    我觉得苏珊的话怪怪的,怎么听都好像是话中有话,但又没有直接说出来。我考虑了一下后说道:“苏珊,很感激路易斯和您。如果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请直接告诉我。”    “到目前为止你做得很好,保持下去。”苏珊脸上那显得和蔼的笑容又出现了,不过现在看着觉得很不受用。    苏珊又和我聊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实在没啥好多说了,才站起来示意送客。    下班前,郭磊过来要请我吃晚饭,我不好拒绝,但有点担心自己又要晚回去晓明会不开心。想想只好给老单位挂了电话,正巧是晓明接的。得知我和同事吃饭,晓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好的。”就挂上了电话,我心里更觉得不安了。    饭桌上,郭磊告诉我,中午正是苏珊让他向我打听凯罗尔的行踪的,得知凯罗尔去了新加坡,苏珊气愤得一度想和亚太总部的“自己人”联系,后经郭磊好劝歹劝,总算打消了告状的念头,一个人在办公室气急败坏地骂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后来找我去谈心,其实也是在火力侦察,好在我的态度不温不火。    郭磊的话让我非常吃惊,没想到外资企业内部居然也如此勾心斗角。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冰山的缝隙里过活,随时有可能在挤压下落得个粉身碎骨。我甚至想,早知道这么复杂还不如一门心思去考博士生算了。    郭磊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呷了一口啤酒,摇摇手对我说道:“其实,除了他们几个老外,我们大陆人哪一个不是臭打工的?他们争来的权和利,有我们的份儿吗?没有。只有当替死鬼时有我们的份。所以,我们要转变观念,一切以不当替死鬼为准绳。”    我默默地思考着,觉得郭磊的话很有道理。    郭磊还告诉我,今天的晚饭也是苏珊让他请我的,目的就是拉我当她的眼线。    我不由吃惊起来,忙问郭磊如何是好。    郭磊不慌不忙地说道:“老七,别怕。你我谁和谁呀?能看着你钻火坑吗?就这么装糊涂,反正你这里的消息也得通过我的嘴巴传给她,我只传递2手消息,多消息源的那种,你不解套了吗?”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我不是很明白郭磊的意思,但还是装出满意的样子频频点起头来。    回到住所9点多了,晓明不在。我有点不安起来,返身乘车去了晓明家。    转到后门,看见他家屋里亮着灯,但我没有上去的理由。这么在楼下一直等下去似乎也不是个办法。左思右想,还是离开了,一个人跟着感觉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原来的宿舍。    我轻轻地敲门,门开了,开门的居然是晓明。小东西看到我,乐呵呵傻乎乎地喊了一声:“老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我生气地不理睬他,径直进了房间。    宿舍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脚丫子味。张浩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中国象棋棋盘,显然正在和晓明厮杀;杨燕蓉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耳朵上挂着耳机。    “金哥来啦?坐,一块杀两盘!”张浩热情地拉我坐下,扔给我一支烟。    我看看晓明,这小东西早就乖巧地躲到张浩身后去了,还用双手搂着张浩的脖子,把脸贴住张浩的头,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时鬼头鬼脑地扫视着我。    张浩笑道:“金哥可不能欺负咱们晓明啊。今天晚上把他给气的。这不,报复你呢!”    我苦笑了一下:“张浩,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说罢起身要走。    张浩忙站起来,把晓明推向我,笑着说道:“你们要走一块儿走吧,我也不留你们啦,省得到时候有人背后骂我拎不清!”说完看了床上的小杨一眼。    已摘下耳机的小杨骂道:“张浩你这人怎么这样!金哥听了把我看成啥啦?”    告别张浩、小杨,我和晓明并排行走在寂静的马路上,我们没有拉手,也不说话。    到了我们的小巢,我一关上房门就厉声问晓明:“你怎么回事?”    “我还要问你呢!星期天和别人喝酒把我扔在房间里,今天临下班又要和别人吃饭!你到底要怎么回事?”晓明毫不示弱。    “你当我想出去吃饭啊?没办法啊!你怎么就不替我考虑一下?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吗?”我高声争辩起来,晓明倒也没和我继续吵,只是坐在床边一个劲地摸眼泪。    若是平时,晓明的眼泪是制服我的利器,但今天我到处找他居然连句起码的道歉也没有,还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个劲地哭,让我更加火冒三丈。    “你,你再哭!”我冲了上去,对着晓明的腿踢了一脚。    “啊,你又打我啦!你不是说好再也不打我了吗?”晓明嚎叫着扑过来,像条被激怒的猫对着我乱抓起来,我扭住他的手把他推到床边,小东西在床上继续高声叫骂没完没了。    突然,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传来楼下陈老太太的声音:“还让不让人家困觉啊?”    屋内的哭闹声嘎然而止。    晓明边抹眼泪边整理起他那只小包来,我不能让他走,就去夺他的包,不料小东西对我腹部就是一脚,我痛苦地捂住腹部应声倒下,在地上翻滚起来。    方俊华在长春就是对我腹部施以老拳,在我昏迷后占有我的;今天为了留住相爱的人,腹部竟然又领受了一击。我的腹肌痉挛起来,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每跳一下自己就好像被抽筋剥皮般痛得死去活来。我拼命仰起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睁开眼睛,一片白色。    “醒了,金哥醒了!”是张浩的声音。    我侧过脸,看见张浩和杨燕蓉,他们正看着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金哥,晓明把你送来的,这小子身边没钱就过来找我们。”杨燕蓉解释道。    我努力露出笑容,点点头。    “金哥,大夫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张浩安慰我。“晓明这小王八蛋下手也太重了!”    “晓明呢?”我看看周围,急诊观察室里没有他的身影。    “我去把他抓来!”张浩说着跑了出去,片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晓明带到我床前。    晓明浑身颤抖着,眼里泪汪汪的,像头受到惊吓的小鹿。    “晓明,过来。”我一见到这小东西,似乎忘却了疼痛。    “允七,对不起!”晓明哭着扑到我身上,肩膀不住地抽动。    我伸手抚摸着小东西的后脑勺,看看张浩,这家伙看到我和晓明重归于好开心地咧开嘴笑了,一旁的小杨眼睛红红的。    我对张浩、小杨说:“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们俩推辞一番,才在我的坚持下离去了。    吊完针,当晓明扶我回到小巢的时侯,已经晨曦微露了。    并排躺在床上,窗外的晨光洒进来,晓明脸部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晓明,你可真踢痛我了。”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说道。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发了疯。这几天,经常有人快要疯了的感觉。”    “为什么不能相信哥呢?”    晓明没有回答,只是把身子贴近了我。    “哥可疼晓明了,去吃饭也是没办法呀。”我缓缓地说道。    “别说了,允七。晓明错了,是晓明不好。”晓明又一次抽泣起来。    我轻轻搂着晓明,觉得这小东西心里一定藏着不少我不知道的苦衷,心想自己这段时间忙着适应新环境,确实对他的关心太少了。    “允七。”迷糊中,感到是晓明在叫我。    “嗯?”    “你走了,我也呆不下去了。”晓明悠悠地说道。    “怎么了?”    “院里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和你,还有张浩……”晓明的话说的吞吞吐吐。    我心里一阵难过,深深自责那天只想着臭臭方俊华,没想到把晓明也卷进了是非。    “张浩知道吗?”我问道,心想我和晓明倒也罢了,这些事情和张浩又有何干系?    “知道。他告诉我随便别人怎么说根本就无所谓,还让我别理睬他们。但是,你不理睬人家就不说了吗?”晓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张浩本来就不是同性恋,和我在一起也不算越轨。但晓明行吗?我再一次感到同性恋和非同性恋者在面对非议时处境和心境的差异。    “方俊华不是没被院里处分吗?你为什么对我乱讲?”我突然想到昨天张浩说的情况。    “想让你高兴嘛。”晓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终于明白这几天晓明和我闹别扭的缘故了,心想一定要尽快让晓明脱离原来的单位。对我们而言,那里就是老虎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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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G8 W" |% v& }+ r   凯罗尔回来了,和她同行的是8M公司亚太总部的执行副总裁小野孝瑞先生。    作为新加坡出生、长大的日侨,小野能说一口还算不错的普通话;当然说英语也丝毫没有那种难听的日本口音。    出租车里,凯罗尔吩咐司机:“我们去威斯汀太平洋酒店。”    司机用不满的眼光从反光镜里扫了一眼后座。也难怪,在机场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接到的却是车费不足20元的活儿。    “啊,司机师傅,我们会……这个,小费的给你。”小野字斟句酌地说道,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司机的想法。    到了酒店,小野让我给司机50元,然后给了我10美元,算算正好差不多50元人民币[按当时的汇率,作者注]。    我拎着凯罗尔的拉杆箱,把他们送到前台,待小野办完入住手续便告辞道:“小野先生、凯罗尔,你们辛苦了!”    小野看了我一眼,眯起小眼睛笑起来:“你的,留下来,情况的一起谈谈。”    我看了一眼凯罗尔,她脸上毫无表情。    看我没吭声,小野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对凯罗尔很忠心,好!”    说着又扫了凯罗尔一眼,凯罗尔只好对我说:“戴维,一起谈吧。”    我只得点点头。    小野住的是商务套间,外面是放着一圈沙发的大客厅,里面是卧室。    在客厅坐下,我们很快就转入正题。    凯罗尔让我先汇报了招聘方案的设计和招聘及选拔情况,然后她自己谈了报告被人事部拒收的经过。    小野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们汇报完毕,小野突然问我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戴维,你的,哪所大学毕业?”    我回答后他不住地点着头,嘴里说了句:“啊,F大学,好。”    “你的,多长时间公司的入社?”小野又问了一句。    我告诉他还不到一个月。    终于,小野转向凯罗尔,说道:“我们,明天上午开会,问题解决。好吧,就这样。”    说罢,小野起身脱下西装外套走进卧室。    我和凯罗尔整理好文件,起身正要离开,不料换了件夹克的小野又返身出来了。    “这个,我等下买点东西。凯罗尔不去,戴维陪我去。”小野看似随意地说道。    凯罗尔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连连叫苦:昨天刚和晓明那样,今天又不能按时回去,很难说得过去。    “小野先生,我本来和朋友约好了。这样吧,我去打个电话。”我硬着头皮说道,希望小野能够知难而退。    不料小野只是点点头,指了一下茶几上的电话说了句:“请吧。”    拨通老单位的电话,是张浩接的,我告诉张浩现在不便多谈,请他找来晓明。    “晓明,不好意思,今天单位有事,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我故意把“晚点回去”说成“改天再一起吃饭”,晓明当然心领神会,在电话里连说“没关系”。    通话时,我看见凯罗尔在偷偷笑,而小野如同一座泥菩萨,看不出他真实的心理活动。    我打完电话,凯罗尔起身告辞了,我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    凯罗尔倒是很直爽,告诉我小野“也是一辈子不结婚的人”,让我自己注意一点。    回到套房,小野正坐在三人沙发上,似乎不急着要走。    “小野先生,凯罗尔回去了。”    “晤,好,坐下,休息一下。”小野拍拍身边的沙发垫。    我没理睬他,坐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戴维,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小野笑笑,问道。    “金允七。”我回答道。    “朝鲜人?”凯罗尔显然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小野。    “朝鲜族,中国国籍的。”我解释道。    “啊,当然、当然。”小野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你的家,满洲?”    “我家在东北吉林省。”“满洲”这样的词汇听起来让我觉得有些刺耳。    小野似乎并不在意词汇上的歧义,告诉我他多次去过东北,很喜欢长白山,也喜欢朝鲜族的耿直、勤勉等等。随后,话锋一转又谈到了工作:    “金先生,你的很聪敏,凯罗尔说了,聘用的方案你的写的,很好,科学的方法。知道吗,我这次来为什么?”先夸奖了我几句,小野问道。    我摇摇头,觉得这家伙非常腻味。    小野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猛地做了一个骇人的砍头动作,得意地笑了起来。    “金先生,一些不好的人我的一定的清除掉。他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以为他们离开我们的不行,错了!”    我想起了郭磊请我吃饭时说的话,牢记自己不过是这家跨国公司雇用的一名中国小苦力而已,于是面带微笑地沉默着。    也许是看我反应如此“迟钝”,小野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问我道:“买些衣服,哪里的比较好?”    我告诉他自己不是很清楚,但友谊商城、锦江迪生似乎有许多外国人去。小野当即决定去迪生。    迪生商场顾客比营业员还少,但各种品牌到还是很齐全的。小野很随意地买了皮带和领带后突然问我道:“金先生,你的原来的朋友一起吃饭?”    我点点头,告诉他不用介意,已经改期了。    “请他来,一起吃饭。”小野突然发出了邀请。    我告诉小野现在已经下班了,找不到那位朋友了,小野遗憾地摇摇头说了句:“改天吧。”    我是第一次在锦江饭店吃饭,吃的是巴西烤肉。    一边吃,小野一边介绍,在南美洲的巴西有许多日侨,巴西烤肉所以也传到了日本。说句实话,我没觉得巴西烤肉好吃,只是觉得两个人一顿饭吃了400来元,挺奢侈的。    出了餐厅,小野没有一点回宾馆休息的意思,拉着我步行到淮海路上的华亭伊势丹,熟门熟路来到楼上的钢琴酒吧,里面服务生见是日本人来了,一个个点头哈腰就像见到干爹似的,而对陪同前来的我却非常冷淡。    两人坐下,小野要了一瓶黑牌苏格兰威士忌,我坚持只要一杯咖啡。    “金先生,你的女人的一样。”小野嘲笑我的拒不喝酒,趁势在我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我挪了挪身体,勉强笑笑。    “金先生,这里,你的来过?”小野笑嘻嘻地问道。    “没有。这里很贵,我来不起。”我回答得很干脆。    “啊,说得没错。上海,我来了10次,这里,3次。”小野先是做了个10的手势,然后又做了个3的手势。    这时服务员送上了酒和咖啡,小野对服务员耳语了几句。    大约20分钟后,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笑着用日语打了招呼,在小野身边坐下。    当小伙子抬起头和我打照面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这不是小吴吗?    和上次见面时的打扮不同,今天小吴的头发染上了几缕金色,穿了件藏青连帽薄绒衫,里面一件海军蓝白条T恤紧紧包裹着结实的胸部;夸张的宽松裤配上厚重的高腰登山鞋,整个人从上到下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    “你们的,认识?”小野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认识。”小吴说谎显得从容不迫,我连忙跟着摇摇头。    小野开心地笑了,兴趣似乎完全转向了小吴,伸手抚摸起他的后背来,小吴立刻表现出一付很受用的样子。他们两人谈天说地,不断用日语开着放荡的玩笑,说到兴奋还搂搂抱抱。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嬉笑,仿佛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演出。    那天,小野和小吴一起喝了2瓶黑方威士忌。大约11点,我和小吴拖着摇摇晃晃的小野一起出了酒吧。拦了辆出租车,我俩一人一边扶着小野上了车的后座,我让小吴坐在小野旁边,自己坐上副驾驶座,一起去酒店。    一路上,小野在后排不断拍打着我的椅背,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说,金,你一个月的钱,他一个星期。你的明白?”    “金,你的漂亮的,脑子怎么不好?你的喜欢这样的,为什么讨厌我?”……    我一声不吭,明白小吴是干哪一行的了。那样的钱,再多我也不希罕。    等忙完一切回到住所,见晓明已经躺在床上,但还没有睡着。    “对不起啊,晓明,今天公司来了个日本人,是个大老板,差我陪他买衣服,然后是吃饭、喝酒,刚把他送回宾馆。”我连忙解释着。    “允七,没什么的。”晓明显然也陪着小心。    我匆匆冲了一把澡,光着身子钻进晓明的被窝抱住他。    在这破败的小屋里,我和晓明因为爱而相守在一起;此时的小野,也许正在他那豪华的卧室里,享受着用钱买来的鱼水之欢。我和晓明比他幸福。    正胡思乱想着,晓明推了推我:    “允七,我们还去考研究生,好不好?”    “好,你先复习,等工作稳定一点我也考。”我随口说道。    “多少时间能稳定?”晓明继续刨根究底。    “不知道,大概半年吧。”我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稳定了,你就不用天天应酬了,是吧?”晓明搂着我的脖子。    “总要好点吧。”我不想继续这个没底的话题了。    “那样就好了,不然我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晓明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和晓明渐渐睡去了,这是我们走到一起后一个少有的没有激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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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前,凯罗尔露了一下面就消失了,小野根本就没有来;公司上午也没有开会。    中午吃饭时,郭磊有点紧张地告诉我,公司发生地震了!    原来,亚太总部对中国公司的内讧已到了影响整体利益的地步忍无可忍,决定大幅调整现有公司框架。小野和凯罗尔这次来,就是要完成这件事。    而今天一早,中国公司的赵总、王副总和苏珊,被叫到了威斯汀太平洋酒店,估计在那里和小野、凯罗尔一起开会呢。    我如实告诉郭磊昨天接机后的情况,但隐瞒了小野去酒吧以及找“鸭子”的情节。    郭磊笑笑,让我不要多想,还说对他和我,这次巨变说不定是件好事。    下午,凯罗尔和小野还是没有出现。    我无聊地玩了一会儿电脑小游戏,又和几个在上海工作的师兄、师弟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新的工作单位和电话,然后就无事可做了。    总算熬到快要下班,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很不情愿地一接,是小野。    “我是小野。你的去叫公司派车子,大连路口东体育会路的尽快到达,昨天晚上那位先生,你和他的波特曼大酒店,一起的过来!”    我不敢怠慢,忙跑到行政部,告诉他们小野先生要用车子。    也许已风闻公司即将发生变动,前些日子我领办公用品时态度很冷淡的李部长显得格外热情,马上办好了用车手续。    一路上内环线高架施工正热火朝天,车子走走停停,到大连路东体育会路口时天色已暗。    那条路不宽,两边都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校园。还好小吴已等在路口,我忙招呼他上车。    车刚开,小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野的电话。    小吴拿起来听了一下,把手机交给了我。    “怎么,你的这么慢?”小野在电话里劈头盖脑厉声吼着。    我把上海道路情况如实告诉他,并报出了我们出发的准确时间,和小吴上车的时间。小野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你的告诉司机,快快的!波特曼的不去了,直接去我住的地方。”    我挂断电话,告诉司机赶快开到威斯汀太平洋大酒店。    司机师傅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小日本,最烦了!”    路上小吴问我是不是和“那日本人”很熟,我冷淡地告诉他自己也是昨天才认识小野的。    小吴又请我今后多多关照,我笑笑没说话。    40分钟后,车子总算到了酒店,我借了小吴的手机,再次拨通小野的电话:“小野先生,人送到了。”    小野不容置疑地让我一起上去,我只好无奈地带着小吴来到他的房间。    “晤,到了,好。”小野开门让我们进去后,对我笑嘻嘻地点点头。    凯罗尔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坐着中国公司的赵总,但没看见苏珊和王副总。    “戴维,给你介绍一下,和你一起来的这位是我们的新同事艾伦……”凯罗尔脸色不大好看,指指小吴对我说道。    现在我明白小吴刚才说让我今后多多关照的意思了。    见我愣着,小吴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你好,戴维!”    我连忙和小吴握手,感觉到握手时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    小野拍拍我的背,让我和小吴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上首,说道:“晤,这个,公司变化的确定。8M(中国)有限公司的单独设立,8M(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平行设立,赵先生的负责。凯罗尔的投资公司副总裁,戴维的总裁秘书,明天开会宣布。”    说完,小野宣布散会,就带着我们下楼吃饭了。在金碧辉煌的餐厅,一行人享用起海叁、鲍鱼和鱼翅等我第一次吃上的美味菜肴。    9点多钟,赵总、凯罗尔和我告辞了,小野并不挽留。小吴,不,现在应该叫艾伦,他没有走。    出了酒店大门,赵总冷淡地问凯罗尔是否要用车送她,凯罗尔谢绝了。望着赵总驱车离去,凯罗尔问我道:“戴维,你认识艾伦?”。    “是我一个老同事的干儿子,前几天遇到老同事才第一次见到他。”    考虑到艾伦已经成为我们今后的同事,嘴巴长在他身上,我不敢骗凯罗尔。    “哦。那么艾伦和小野怎么这么熟悉?”凯罗尔狐疑地看着我问道,目光很复杂。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今天下班前小野先生打电话让我去接他过来的,看到艾伦我也很吃惊。”我连忙撇清自己,当然也隐瞒了昨天去同性恋酒吧以及艾伦搭上小野的事情,心想以后凯罗尔知道真相的话也不至于怪我。    “小野说,艾伦是他一个老朋友介绍的。”夜幕中凯罗尔的眼睛亮晶晶的。    “哦。”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凯罗尔死死盯住我看了好几秒钟,才用手碰碰我的胳膊,语气烦躁地说道:“你要注意艾伦,明白吗?”    “我知道了。”我乖乖地答道,心想今后可得当心了,千万别引起凯罗尔的误会。    回到住所,晓明躺着正在看电视,见我进屋问了一句:“允七,又有事情啊?”。    我突然想到今天下班前突如其来的电话搞得自己手忙脚乱,居然忘了和晓明打招呼。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小东西又要不高兴。    “对不起,晓明!我忙得忘了给你打电话!”我抱歉地坐到床头,俯身亲一下晓明。    “允七,以后我不和你胡闹了。”晓明的大眼睛看着我,柔情似水。    我感动地趴在晓明的被子上用脸蹭着他,不迭地说着:“真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    晓明轻轻推开我下了床,从五斗橱上捧来一摞书给我看,是1993年版的考研复习资料。    “你真要准备考研啊?”我问道。    晓明低下头,没有回答。    “只要我回来早,就陪你一起复习吧。”我搂着晓明鼓励道。    晓明笑了,轻轻地说道:“不用,我自己复习就行了。只有考上了,我俩才长得了。”    我有点苦涩地笑了:“又胡思乱想了!就算不考,我们也永远在一起啊。”    晓明淡淡一笑,坚定地摇摇头:“允七,不用骗我,也不用骗你自己。我们不在一起上班了。如果今后差距大了,缘分也就到头了。晓明不甘心,才想考研啊。”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想这小东西人虽小,但有时候对一些本质的东西看得很透。只是,我不相信我们会散去,自己一直是真切地爱着晓明的。    “哦,我们新科长来了。”晓明忽然换了个话题。    “谁?”我很想知道,这直接关系到晓明的处境。    “工艺室原来的副主任徐秀芳。”    我放心了,那是一位35、6岁的大胖子女人,和我一起做过项目,感觉脾气很好,是个温和善良的人。    “人怎么样?”我故意问道。    “人很好的,让张浩认真带我,还和我谈心。”    “谈点什么?”    “让我继续努力,说我一定能成为像你这样优秀的技术经济分析人员。”晓明说着笑了。    “真这么说的?”我有点不相信,因为徐秀芳平时和我打交道不算多,并不太了解我。    “不信就当我又乱讲好了。”晓明白了我一眼。    “那我就相信算了。”我拍了晓明一巴掌,两人全笑了。    沉默片刻,晓明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允七,我计划好了,从明天开始,上班的时候背英语单词,下班后在办公室复习高等数学,晚点回来。好吗?”    “回来也能复习啊。”我看了晓明一眼,想看看他心里又有啥想法。    “不,那样你就不用急着赶回来了。”晓明的话里有点无奈。    “对不起,宝贝儿!哥以后一定尽量早点回来,有事情一定打电话告诉你。”我带着歉意一边说一边抱住晓明。    晓明笑笑,再次挣脱我的怀抱,起身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只小玻璃缸。    “啥玩意儿呢?”我觉得这小子今天挺特别的。    晓明没有回答我,默默地把玻璃缸拿到我面前,里面是两条正在游动着的红色小金鱼。    “允七,你忙的时候,有金鱼陪我。那条大点的是你,小点的就是我。晓明一定天天给它们喂食,经常给它们换水,绝不让它们死去。”晓明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缸放在桌上,一个人欣赏起不断游动的鱼儿来。    我跟了过去,从背后抱住晓明,双手搂住晓明的脖子。我感觉到,一滴滴水一样的东西,打湿了我的手。    我把脸和晓明紧紧贴在一起,说道:“就算鱼死了,我们的爱也不死。”    “鱼死了,晓明的心也就死了。”晓明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不让你死。”    “人不死心也会死。”    “你死了我也会死。”    “你不会死,但你的心会跟着我死。”    我们两人说着绕口令似地你来我往,声音很轻,仿佛害怕老天爷听到一个“死”字。    那晚,我们非常和谐地享受着鱼水之欢,相互变换着自己的角色,直到精疲力竭才睡去。    我做了个梦,梦见两条美丽的小金鱼,一片片鱼鳞剥落下来,刚才还很美丽的身体,转眼变得只剩下带鱼刺的骨架了。    一条小鱼开口了,说的是人类的语言:我是金允七的灵魂,我的肉体被横流的物欲摧毁了,我很累啊!    另一条小鱼也开口了:我是徐晓明的灵魂,是你腐蚀了缸中的水,我也被你摧毁了。    惊得我一下坐起来,方觉是梦境。尽管如此,我还是借着窗外射入的朦胧月光,担心地看看鱼缸里的小金鱼,只见它们正在欢快地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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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节7 a6 g: v) G% \1 @7 u7 V6 h5 _  t
    小野终于回新加坡了,8M(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也顺利成立了。表面上,赵总是这家公司的老总,实际上凯罗尔才是公司说一不二的人。    我名义上是赵总的行政秘书,实际上成了凯罗尔的助手。艾伦,也就是那个小吴,成了公司的职员。    郭磊说得很对,我们这个公司其实就是亚太总部在上海或者说中国大陆的办事处,日常工作很轻松,也就是根据总部的要求收集各种政策和产业方面的信息,写写调研报告,偶尔到市外资委联络一下。而且,在享受轻松工作的同时,我们的待遇还很不错。    总的说来,凯罗尔对我很不错,没怎么为难过我,当然我们工作的性质也还真找不到多少可为难的地方。艾伦其实也是个完全合格的员工,韩国语到底怎样我不清楚,但日语、英语非常出色。看来,当初他泡酒吧,也不一定只是为了钱,很可能主要还是希望钓上条大鱼,改善自己的职业前景。看来,他如愿了。    也许是因为方俊华和小野的缘故,我和艾伦之间总好像隔了一层纸彼此都不愿捅开,在单位里天天和和气气的,但谈不上有任何私交。    每天上班下班,我过上了四平八稳的日子。    除了晓明周末回家陪妈妈,我每天回到住所都能吃上他做的热饭热菜。小家伙真的开始认真复习起来,天天饭后我去洗碗,他就一个人开始看书、做习题,直到10点钟我们一起上床。    看到晓明这么辛苦,我多次提出不让他做饭了,但他只是笑笑,第二天照样做,还经常会在我下班前后打个电话让我没事就回家吃饭;我也委婉地劝他多保重身体,但他只是笑笑也不作答,每天除了复习还是复习。    楼下的陈老太太再没和我们讲过什么,偶尔打个照面也只是彼此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    张浩和小杨终于修得正果,杨院长认可了张浩这个未来的女婿,两人就等7月份小杨毕业,国庆节成亲了。    王科长退休后没多久就和老伴回到了他的家乡——一个苏南小镇,临走前让张浩给我地址和电话,没料到让张浩给弄丢了。    转眼间,春天过去了,上海又迎来了炎热的夏天。    一天晚上10点多钟,我和晓明刚经历一番云雨准备一起洗澡,一阵敲门声传来。我赶紧让晓明进浴室洗澡,自己穿好短裤去开门。    门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徐伯母。    “伯母,您怎么来了?”我紧张的脸上勉强堆出一个笑。    “小金!”徐伯母的脸上笑容有点僵硬。    我把徐伯母让进房间,陪着笑脸说道:“晓明在洗澡,马上就好。”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男性体液的味道,床上毯子乱成一团,上面沾着一大块一大块干了的和还未干的斑块,几团用过的卫生纸随意地扔在地上。    我尴尬地看着来不及整理的现场,忙拿来扫把、簸箕,想清除过于明显的痕迹。    徐伯母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我满脸窘迫手忙脚乱的样子一声不吭。    晓明磨磨蹭蹭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    “姆妈,侬来做啥?”见到母亲,小东西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    “来接你回家。”徐伯母也不示弱,板起面孔对儿子说道。    “做啥?我礼拜六再回去。”晓明一屁股坐在床上厥起嘴。    徐伯母看看儿子,又看看我,用很悲戚的声音说道:“小金,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就放过我的儿子吧!我们晓明不懂事,你比他大,总该明白道理吧?求求你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赶紧上前扶徐伯母起来,但她就是跪着不动,还不停地磕头。    “伯母,有啥话咱们起来慢慢说好吗?”我只好轻声劝慰道。    “还有啥好说的?我全都看到了。小金,我们徐家就这一炷香火了,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吧!”    “姆妈,侬要做啥?有毛病啊!”晓明不顾我连连摆手,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有毛病还是侬有毛病啊?晓明,还不跟我回去,姆妈明天带侬看毛病去!”徐伯母这下总算从地上站起来,拖住晓明就要走。    晓明倔强地挣扎着一步不动,最终,徐伯母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不断用袖口抹去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流出的泪珠,满脸涨得通红。    “伯母,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们俩是真心的。”我不忍心看到徐伯母那哀伤的眼神,低着头轻声说道。    晓明妈妈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继续不断地抹眼泪。    “伯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爱过谁,晓明是我第一次感到离不开的人,我爱他!”如果徐伯母大吵大闹,我可能还好受点,但这样不言不语抹眼泪,我简直快要崩溃了!    从人伦的角度讲,我万分理解一个母亲此刻的心情,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但我爱晓明,我也离不开晓明啊!    晓明此刻像个死人一样坐在床沿一动不动,脸上也看不出啥表情,只是手不停地拨弄着破损的席子边。    我无助地看了晓明一眼,最终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屈服了:“晓明,要不,你先跟妈妈回去。”    晓明愣了一下,套上背心起身就走,到了房门口,他猛地转过脸来,脸色煞白地盯住我,那绝望的眼神仿佛在说:“金允七,是你让我走的,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在晓明目光的逼视下,我的眼泪止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    几乎同时,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晓明眼里滚了出来,挂在脸颊上化作两道泪痕。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一扭头摔门而去。    徐伯母跟了出去,边跑边喊道:“晓明,晓明,侬等等我啊!”    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我头脑一片混乱。怎么会在毫无朕兆的情况下,晓明妈妈不请自来?我又想到了晓明出门前那绝望的眼神,不由担心起来。越想越怕,赶紧穿上外衣冲出房间。    来到晓明家后门,他家房间里黑灯瞎火的,显然徐伯母和晓明都没有回来;赶紧回到老宿舍,张浩也不在。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漫无目的地乱跑,希望在我们去过的地方,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然而3个小时过去了,我彻底绝望了。    最后,当精疲力竭的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无可奈何地走回住所,途径附近那个小公园时,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公园紧闭的大门前,站着的不正是晓明和徐伯母吗?    “允七!”晓明也看到我了,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跑过来搂住我大哭起来。    抚摸着晓明的背,心里既难过又感动。我把晓明搂得紧紧的,害怕一松手他就会从我怀中永远地消失。    徐伯母也走过来了,神色显得苍老而疲惫。    “小金,我走了。”老人家说完就迈开脚步,一路消失在黑夜里。    拉晓明回到房间,两人再次洗澡后躺下。    晓明忧郁地看着天花板,一声没吭。    “晓明,还在生哥的气啊?”我推推晓明,打破沉默。    晓明点点头,又摇摇头。    “哥刚才的意思是,你先回去,别让妈妈太担心。”我解释道。    “嗯,我知道。”晓明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过了一会儿,晓明把身子转了过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这一回去,怕是自己也要妥协了。”    晓明是个很孝顺的孩子,知道母亲一手拉扯大自己的艰辛,他和我在一起虽然很幸福,但面对自己最亲的亲人备受煎熬,又岂能无动于衷?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我搂住晓明柔声问道。    “我刚才告诉妈妈,如果硬要让我回去,我就不吃饭,饿死给她看。”晓明低声说道。    “那你妈妈怎么说?”我急切地问道。    “我妈妈大哭大闹,说是我不回去她饿死给我看。”晓明的声音更轻了。    “我拖住她不让她回去,告诉她晓明不能没有金允七,也不能没有妈妈。没有妈妈晓明就……就自杀!妈妈不舍得晓明去死,就……姆妈啊!”晓明越说越伤心,嘤嘤地哭起来。    我深深理解此时晓明的心情,感到自己的泪腺开始发酸了。    “别哭了,晓明。哥一定说通伯母。”我拍打着泣不成声的晓明,用一连串的热吻舔干他脸上的泪涕。    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了他的幸福而不惜牺牲自己,而且做得无怨无悔。我暗自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深情地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晓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径直来到晓明家,我毫不犹豫地敲了门。徐伯母黑着眼圈开了门,一声不吭把我让进屋里。    “伯母,晓明在我那儿,睡着呢。”我一进门就告诉徐伯母,以免她担心。    徐伯母默默地点点头,泡了杯茶递给我后,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满脸愁苦地看着我。    “伯母,是我害了晓明。”我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    “小金,你别说了。最知道自己儿子的还是我这个做妈妈的啊。”徐伯母轻轻说了一句,眼泪涌了出来,用手抹起来。    片刻,徐伯母稍稍平静下来,一字一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原来,前天下班,徐伯母发现家里来了封奇怪的信,收信人是“徐晓明家长”,本以为是晓明单位的什么通知,拆开一看内容只有几句话,称徐晓明是同性恋,和金允七“非法同居”,大搞“淫乱活动”等。    一开始,徐伯母脑子还转不过来,没明白同性恋是啥意思,心想这个金允七不是晓明的师傅吗?听儿子说两人在一起相互帮助复习迎考,觉得是好事情啊!但“淫乱”、“非法同居”的意思还是知道的,生怕儿子在外面“轧坏道”,干起玩弄女性、流氓淫乱的勾当来,越想心里越不安。但徐伯母怎么也无法把聪明乖巧的儿子和流氓混混联系在一起,心想莫不是儿子得罪了谁,人家来捉弄晓明。    今天上班,徐伯母左思右想,还是悄悄问了单位一个要好的小姐妹,结果人家如此这般一番,听罢不觉天旋地转、痛不欲生。    徐伯母越想越觉得儿子工作后的种种状况不对劲,但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儿子会干出这么“可耻”的事情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过来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一进屋,屋里的味道以及看到的场景,证实了一切。    听着徐伯母的叙述,看着老人愁苦的面容,我低下头难以启齿。    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说出了自己昨晚的决断:“伯母,我对不起您。等晓明考取了研究生,我,我无论如何就和他分手。我只是怕,现在分手晓明会受不了。”    “孩子啊,你对我们晓明好,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阿姨看得出来。只是……只是,你们这样子今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啊?我对不起他爸爸啊!”徐伯母说着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敢再呆下去了,连忙站起身说道:“伯母,那我先走了。”    徐伯母站起来把我送到门口又拉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小金,你看看吧,阿姨不会乱说的。”    我惨然一笑,把信还给徐伯母:“不用了,伯母再见。”    迎着初夏清晨的阳光,我大步流星走在上班的路上。    “金允七,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心里满是悲壮的感觉。% C6 x1 p(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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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电话铃响了。我以为是晓明,结果打来的却是我弟弟。    “大哥,告诉你好消息,我考进一中了!”电话里弟弟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我真为弟弟高兴。当年我是二中毕业的,那是一所汉族学校,而弟弟现在进入了家乡最好的民族学校。进了那所学校,基本上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恭喜你啊,仁七!好好念书,别让咱爸、妈操心。”我语气欢快地说道。    “大哥,我一定好好念书,以后考到上海来。不,我要到韩国留学去!”电话那头弟弟显得兴奋不已。    其实我有点担心,毕竟弟弟小学、初中上的是汉族学校,朝鲜语水准和我半斤八两,也不知道高中老师讲课能不能听懂。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弟弟,所以还是鼓励道:“好啊,有志者事竟成!大哥在上海努力挣钱,再苦再累也一定让你一路念下去。”    “大哥真的?你太好了!”弟弟开心地笑起来。    “李红梅怎么样啊?”我忽然想起弟弟的小情人来。    “她没考上高中,我们吹了。”弟弟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怎么吹了?”我问道。    “没怎么。哥,以后再说吧。”弟弟支吾着挂了电话。    虽说我从未见过李红梅,但听弟弟说两人吹了还是有点遗憾,心想弟弟不会是个少年版的陈世美吧。    当然,我不怪弟弟,更不会责怪李红梅,他们毕竟都还是小孩子,哪里懂得多少爱和责任呢?想到自己和晓明,我们的明天不也已经注定没有结果吗?    盘算了一下,准备下班寄一些钱回家,毕竟弟弟高中要住宿,是很花钱的事情。我有点想弟弟了,很想让他趁着暑假来上海开开眼界。    一下班,我就离开公司,到邮局寄钱后才回到我和晓明的小巢。    晓明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见我进来,对我笑了一下,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我告诉他弟弟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喜讯,并说想让弟弟暑假来上海玩一次。    晓明一下子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那好啊,让你弟弟来吧!要是你忙,我这个嫂嫂带他玩!”    我拍了一记晓明的脑袋,感激地点点头,说道:“你还是忙你的正事吧,不要耽误看书。我弟弟考上了,下一个就看你了!”    晓明咧开嘴,做了个伸舌头的鬼脸,很有信心地说道:“估计问题不大!”    我又问起徐伯母,晓明告诉我:“打过电话了,蛮好的,让我和你相互照顾。”    我放心了。    吃过饭,我一个人出来,在路边的电话亭给家里挂长途。    “妈妈,我是允七。今天给家里寄钱了,3000元。”    接电话的是继母,听我说寄钱回家心疼地连说不用,称家里早就准备好弟弟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了,还告诉我父亲正在办到韩国的劳务,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冬天就能成行。    我知道家里情况并不太好,祖母去世用了不少钱。现在,好强的父亲要到韩国去打工,其实是在用自己仅有的血肉之躯为次子的未来打拼,正如当年我上大学期间,他每年都要到黑龙江干活一样。    “妈妈,我现在收入还成,还是别让爸去韩国了吧。”我心疼起父亲来。    “哎,孩子,你还不知道你爸那人吗?”继母叹息道。    “仁七呢?”我想知道弟弟是不是在家。    “他呀,乐得快疯了!又和老同学出去野了。”    “妈妈,让仁七来一趟上海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我发出了邀请。    继母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我知道她是怕我花钱,也怕弟弟来了影响我。经我再三恳求,继母终于松了口。    打完电话回到屋里,晓明还在看书。    我挤着和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不老实地搭在他的腰上。晓明合上书本,转脸问道:“你弟弟哪天到啊?”    我没回答,而是拉起他两人相拥着走向了卫生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和晓明在上海火车站接到了弟弟。    分别不到一年,弟弟个头已经比我还高出一截了,粗壮的骨骼,结实的身背,长胳膊长腿的,一看就是个精壮后生。    “大哥!”弟弟见到我跑着扑过来,挥起拳头对着我的胸口一阵猛捶,我们兄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看到我身边的晓明,弟弟才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傻呵呵地笑着。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室友,徐晓明。”我介绍道。    弟弟笑着点点头,礼貌地喊了声:“徐大哥。”    晓明做了个怪相咧嘴笑了,逗趣地对弟弟说道:“小帅哥,怎么只顾抱你大哥,就不抱抱我呢?”    弟弟被说得面红耳赤,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了,别闹腾了,走吧。”我连忙帮弟弟解围。    来到住所,我让弟弟先洗澡,弟弟听话地马上进了卫生间。    趁弟弟洗澡,晓明悄悄在我耳边调笑道:“允七,这几天要是想晓明了,你怎么办?”    “自己5打1啊!”我开了句玩笑。    晓明猛扑过来,我赶紧后退一步指指卫生间,晓明方才作罢,但马上又鬼头鬼脑来了句:“当心啊,别睡糊涂了做出追悔莫及的不伦之举啊!”。    我狠狠敲了晓明一勺子。    弟弟洗完澡出来了,脸上和赤裸的上身挂着水珠,好一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见我打量着他,弟弟害羞地低下头,半晌才说了句:“大哥,好久不见你了。奶奶……”话没说完,眼睛就红了。    我知道,弟弟和我一样对祖母感情极深,连忙上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和晓明一起带上他去吃饭。    吃罢晚饭,我们三人流连在灯红酒绿的南京西路,这里是昔日的十里洋场。从没出过远门的弟弟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一路上东张西望个不停。    晓明卖力地担当起讲解员的角色来,非常仔细地介绍了昔日的百乐门舞厅、中苏友好大厦,以及这些年建成的波特曼大酒店。我没想到晓明的口才这么好。    我们又带弟弟去华亭路,在那里为他买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世界“名牌”。那些摊主个个能说会道,一声声“漂亮弟弟”、“帅哥”,让没见过世面的弟弟羞得面红耳赤。    晓明当然也没闲着,不断试穿了n次奇装异服。    想想自从我和晓明在一起以来,还真没给他买过什么东西,这小子看我对弟弟那么慷慨,一定是在吃醋了。    趁着弟弟不注意和晓明咬了耳根子:“乖,别闹腾了,下次给你买更多。”    果然,晓明眉开眼笑起来,这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东西。    晚上10点多了,晓明和我们兄弟俩分手了。弟弟在上海这段时间晓明回自己家睡。    一进住所的门,弟弟亲热地搂住我,在我的脸颊上亲个不停,像是要补偿刚才在晓明面前无法尽情表露的感情。    闹腾了一阵,我先进卫生间洗澡,不一会儿,弟弟光着身子跟了进来,一声不吭来到莲蓬头下,和我挤着洗。    我狼狈地稍微冲洗了一下就出了卫生间。    兄弟俩并排躺在床上,弟弟一开口又是老话题:“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为啥呢?不结婚怎么传宗接代?”小家伙脑袋瓜子还挺封建的。    “不是还有你嘛。”我有点不安地回答道。    “可你是长子啊!”弟弟不解地说道。    “无所谓了,哥哥想一辈子一个人生活。”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住了。    “哥哥,你莫不是同性恋吧?”弟弟想了一下,突然仿佛恍然大悟道。    我没有回答。片刻,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如果哥是你就不理睬哥了,是吧?”    弟弟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辩解道:“你再怎么也是我哥啊!同性恋有啥关系?好多外国人都是同性恋呢。”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    弟弟猛地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我,嘴巴张得好大,半天才怯生生地问道:“真的啊?”    “假的。”我很害怕一旦说出真相,来自农村的弟弟会受不了。    弟弟哈哈笑起来,天真地说道:“就是啊,咱家没同性恋,哥咋会就是同性恋呢?”    我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心里却异常沉重。    “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和李红梅吹了吗?”弟弟主动改变了话题。    “怎么吹的?”    弟弟没声音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半晌,小家伙才继续说下去:“本来,我和李红梅挺好的,她妈后来也默认了咱俩的关系。可是,这回拿到录取通知,我到她家,她妈死活不让我进去。”    我“嗯”了一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弟弟又不说话了。黑暗中我忍不住凑过去看,只见这小子眼睛里竟然满是泪水。    “哭啥?说呀!”    弟弟抽抽搭搭起来,告诉我李红梅的妈妈居然对他说,朝鲜族和汉人没法结婚,结了婚也落不下个好,还说你们“鲜子”多能耐啊,一个个到韩国去找钱,你小子上民校不明摆着要走嘛,到时候怕是不回来了,上哪儿去找啊?和她闺女的事情还是拉倒吧等等。    弟弟从小在汉族学校念书,哥们姐们也以汉人居多,对民族之间客观存在的分野没有多少认识。现在,一下子听李红梅她妈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很受不了自己因为民族属性的缘故被别人轻贱,所以非常伤心。    “哥,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娶个韩国老婆给她妈看看!”弟弟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无言以对。其实在韩国,我们还不是一样受到主流社会的各种侮辱和歧视?在同一民族的他们面前,我们太穷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和弟弟不停地聊天,我想让弟弟从失恋的阴影中彻底解脱出来。我也尽其所能给他讲了韩国的一些情况,希望他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用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去踏踏实实地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地买来早点,边和弟弟吃着边告诉他自己还得去上班,让弟弟在家写作业,又留了10块钱,让他中午到附近找家店吃饭,晚饭则等我回来后一起吃,然后带他去外滩。    兄弟俩正说着话,晓明进来了。    “你怎么不上班?”我问道。    “我请假了,今天来给我们小帅哥当三陪。”晓明眉开眼笑地说着。    我注意到,弟弟一听到“三陪”两字,脸就红了。    也不好驳晓明的一片好意,我无奈地摇摇头只好随他去了。    弟弟有点不舍地一直把我送到新村大门口,目送着我穿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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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节# w) \0 ~& z2 h0 B
    一整天在办公室,老是想着弟弟和晓明在一起会怎么样。    大约10点钟,凯罗尔从她的单间打电话给我,说是已经为我申请了手机,还让我这几天准备着,小野先生可能会带着亚太总部的人过来,据说公司在国内的投资要有大动作了。    下午,我正埋头帮凯罗尔整理一份关于我们中国投资公司的工作总结,艾伦走了过来。    “艾伦,有事吗?”我客气地问道。    艾伦点点头,坐在我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戴维,我做不长了。”艾伦的情绪显得很低落。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道。    “你还记得设计院的方俊华吗?”艾伦答非所问。    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一想到这个剥夺了我男人尊严的家伙,我的心就很痛。    “我不跟他了,他要报复我。”艾伦低下头说道。    “报复?怎么报复?”我有点担心起来。    “昨天,我和他提出彻底分手,这老家伙威胁我,要写信给公司,把我当过鸭子的事情说出去。”艾伦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有证据吗?”我问道,心想当初他威胁我手里有奸污我时拍的照片。    “他有。戴维你也要当心,我在他那里看到过你的照片。”艾伦看了我一眼。    “可是,他那样是违法的。”我傻乎乎地嘟囔了一句。    “违法?等到你去告他,你早就完了!”艾伦嘲讽地笑了一下。    “小野知道吗?”我又问了一句。    “嗯,他让我离开,说是会再介绍一份工作的。”艾伦满脸失望地摇摇头。    “那你怎么办?”我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打算去留学。”    “钱呢?”    “靠自己挣。”艾伦嘲笑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    “有件事,很对不起你。”艾伦欲言又止。    “说吧。”    “我告诉姓方的你在这里。”艾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我感到不寒而栗……    艾伦走后,我已经无法静下心来继续写总结了,好几次手已经伸向电话,又缩了回来。    终于下班了,我心事重重地回到住所。    “哥,回来啦?”弟弟一听到我的脚步,就欢天喜地打开了房门。    晓明也跟了出来,向我“汇报”他今天的“工作”。    原来我走后,晓明带小家伙去了动物园,中午在虹桥开发区吃了朝鲜料理,下午又到我公司周围转了一圈,现在就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然后去外滩。    我压抑着自己郁闷的心情强作欢颜,三个人一起吃饭,又换乘2部公交车,来到了南京东路外滩。    外滩一面是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一面是坐落着几十栋各国风格旧建筑的马路。    站在堤岸上,隔着黄浦江可以欣赏高楼林立的浦东,那里象征着上海的未来,而回过头来,一座座西洋风格的大厦仅一路相隔,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辉煌无比,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繁华的过去。    从外白渡桥到延安东路,晓明一路上继续发挥着他的特长,把所见的一切向弟弟一一介绍,言辞中不乏对这座城市的自豪。我一个人走在他们后面,心里还是想着艾伦说的事情。    看过黄浦江,我们通过延安东路天桥,经四川中路向北,来到南京东路。    在南京东路江西路口,正当他们2人在前面边走边聊,我一个人在后边听边想心事,一个40来岁的男人像是不经意地撞了我一下,但我感到自己下身被有意地摸了一把。    看了一眼这人,没想到他也正用那双混沌的眼睛盯着我,那目光带点妩媚,更多的是欲望,让人很不舒服。    弟弟在身边我当然不好发作,只是用目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继续走路。    “三位弟弟,出来白相啊?”我们的身后传来令人恐怖的声音,嗓音不男不女的。    回头一看,刚才那个男的居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    “侬要做啥?”晓明停下脚步,忿忿地看着对方。    “噢哟,小弟弟火气不要嘎大好哇?”那个家伙扭动着腰肢凑了过来。    我上去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狠狠向前一推,那家伙一个趔趄,差点就站不住了。    “滚!”我吼了一声。    那人悻悻地走开了,边走边用恶心的嗓音嚷着:“三只小屁精,还要装啥个装?不就是年纪轻点、卖相好点吗?”    晓明气急败坏要追过去,被我一把拉住了。    聪明的弟弟似乎也看出点名堂了,一路上变得沉默起来,和先前判若两人。    晓明和我们在静安寺分手回家了,我想乘71路回去,弟弟却说想和我再一起走走。于是,我们沿着南京西路向西走去。    我们兄弟俩一路无语,各想各的心事。快到镇宁路了,仁七终于开了口:“哥,刚才在外滩,那人是同性恋吧?”    “是个疯子。”我没好气地答道。    “他说的话我听懂一点了。”弟弟说道,我没吭声。    “你们认识那个人?”弟弟又问了一句。    “鬼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上来招呼你们?”    “他有病!”    “不过,徐大哥也怪怪的。”    弟弟似乎在遣词造句,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徐大哥有点像女孩。今天带我去动物园,样子和刚才那人有点……有点像。”    我居然被一个15岁的孩子难倒了。弟弟涉世未深,许多事情并不明白,但作为一个发育健全的男子,他当然具有作为男人对男女气质的判别能力。正是从这一本能出发,他的观察往往更为直接。    见我不说话,弟弟有点带着哭腔问道:“哥,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同性恋啊?你是不是和徐大哥搞同性恋啊?你说呀!”    弟弟的话如同刀子割在我心上。    我忙把手搭在弟弟肩膀上,不敢正视弟弟焦急的带有最后一线希望的目光,泪水从脸颊流了下来。    弟弟的目光黯淡了,他什么也不说,牵着我的手默默向前走去。    回到住所,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当着我的面脱光,而是破天荒地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很久,弟弟红着眼睛出来了,已经换上了短裤、汗衫,默默地上了床,向内侧躺下。    我洗完澡,轻手轻脚地躺在弟弟身边,闭上眼睛但睡不着。    “哥。”弟弟的声音很轻。    “嗯?”我睁开眼睛,只见弟弟正撑起身子看着我。    “哥,咱们去看这病好吗?”    “看不好的。”我摇摇头,想彻底打消弟弟的念头。    “那怎么办?”    “没办法。”    “可是,你和徐大哥不一样。哥,咱们乡下人实在,你肯定是被同性恋骗了,改兴许还能来得及!”弟弟还不死心。    我不想告诉弟弟更多细节了,只是摇摇头说了句:“仁七,你还小,别为哥操心了。”    “哥!”弟弟绝望地喊了一声,背过身子,哭泣起来。我毫无办法地拍打着弟弟的背,但他却哭得更伤心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弟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告诉我他想回家了。我无言以对,答应尽快买票送他回去。    白天人在办公室,心却一直牵挂着已经看出端倪的弟弟。    通过行政部,卧铺票中午就送到了,是当天晚上的。    请了假,我下午早早回到住所,只见弟弟正在把一张信纸塞进信封。看见我进来,他连忙把信封塞到席子下面。    “哥,票买到了?”弟弟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默默地点点头。    “啥时候的?”    “今天晚上。”    弟弟的眼光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刚才写啥呢?”我问道。    弟弟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迫不及待地从席子下面抽出信封打开,念了起来:    “大哥,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这次来,知道你的秘密,我很伤心。    咱爸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你,一直说你聪明、勤勉、本分,让我以你为榜样。哥,我一直很崇拜你,希望自己以后也像你一样出息。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表面上那么开朗,心里却装着那么多事情!    哥,如果还有一线希望能治好这病,就一定不要放弃!我祝福你。如果这病治不好,也要坚强地生活下去,遇到难处就想到你还有我这个弟弟,我永远支持你。我虽然不明白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但我知道你是从小疼我、爱我的唯一的大哥。我回去了,不会提起这件事情一个字的,我就对咱爸妈说,上海太热了,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这么快回家的。    我永远爱你,大哥!    你的仁七”    读罢这封出自弟弟之手的信,我已是泪如雨下。    亲爱的弟弟,这件事情或许确实超出了你能理解的范围,但你对我的爱却是如此执著而直白,我这个做兄长的,又怎能不感动万分呢?    弟弟懂事地递上毛巾,我接过来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激动地拥抱了弟弟,疯狂地在他脸颊上亲吻着,嘴里喃喃地说道:“仁七,咱们今天不走了,好吗?快说呀!”    “哥,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该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弟弟不断地点头,也放声哭起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车票,猛地撕了个粉碎,在飞扬的纸屑里,兄弟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变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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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节$ k& V, e9 G# b1 v; `
    晚上,晓明、张浩来了,徐伯母得知我弟弟来上海也特地从家里过来看看,还带了不少食品,说是送给弟弟带回去。我请大家一起在附近的天山酒家吃饭。    晓明今天打扮得有点出格,一双人字型拖鞋、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一条同样花花绿绿的紧身背心,疯疯癫癫地和张浩不停地说笑着。    张浩还是老样子,一件无袖汗衫很不和谐地搭配着一条米色西装裤,白袜子居然配了双黑皮鞋。他似乎也很喜欢我弟弟,一见面就张开双臂来了个热情拥抱,然后像对我那样对着小家伙的脸颊又亲又吻,羞得弟弟脸绯红。    弟弟穿着我送的T恤衫和七分裤,一双大脚套着簇新的运动鞋,配上洁白的运动袜,显得十分俊秀。他有点拘谨地看着晓明和张浩两个手舞足蹈,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几天不见,徐伯母明显苍老了不少。她话很少,只是不时用赞许的目光看一眼我弟弟,又看一眼晓明,但目光中满是忧虑。    我举起酒杯对徐伯母说道:“伯母,我敬您。”    徐伯母转过脸来对我点点头,也举起了杯。    我喝了一小口,徐伯母用嘴唇抿了一下酒杯。    “伯母,明年这个时候晓明就要念研究生了。”为了宽慰老人,我没话找话。    徐伯母不安地看了晓明一眼,微微叹口气道:“就怕他考不上啊。小金,我谢谢你。”    我明白徐伯母的意思,也坚信自己能信守诺言,但心里还是很辛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勉强笑了一下,徐伯母的笑容和我一样苦涩。    吃了饭,徐伯母先回去了。我带着弟弟,和晓明、张浩一起去复兴公园的钱柜K歌。    “给小杨也打个电话吧,让她直接过去。”我对张浩说道。    “金哥,就让我自由这一会儿还不成吗?”张浩做了个鬼脸,夸张地说道。    4个人上了公交车。    趁晓明和张浩在车上旁若无人地大呼小叫,弟弟悄悄问我:“哥,小杨是男的还是女的?”    看看表情有点羞涩的弟弟,我故意逗他玩:“男的。”    弟弟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我连忙拍他一巴掌,告诉他小杨是那个小张哥哥的女朋友,小家伙这才笑了。    4个男孩一间小包厢,张浩成了当仁不让的“唛霸”。说实话,他的嗓音宽厚富有磁性是块唱歌的好料。只是,这家伙喜欢篡改歌词,硬是把一首首很不错的歌儿搞得乌烟瘴气,让人哭笑不得。    晓明一直没唱,老是坐在我左边拨弄我的手,最后还是在大家一再起哄下,才羞答答地唱了一首《萍聚》。本来这首歌的曲调简单而优美,可惜晓明五音不全,不断跑调引来我们阵阵哄笑。    我唱的也不多,一首《北国之春》赢来张浩的热烈亲吻和晓明的掌声。我看看弟弟,正悄悄地用手揉眼睛呢,歌曲所表达的那股浓烈而真挚的思乡之情深深地打动了他。唱罢,我赶紧坐到弟弟身边轻轻搂住他,小家伙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时间很晚了,张浩、晓明和我,一再鼓动弟弟也唱一首,可弟弟就是不肯,最后大家只好作罢。    回到住所,我和弟弟先后洗完澡躺在床上。    “哥,那个小杨到底是不是男的啊?”弟弟一躺下,又问起这个问题来。    我觉得这小子真有意思,还在怀疑我、晓明和张浩是不是一个同性恋“团伙”呢。    “真的不是。她是小张哥哥的女朋友,不是说了嘛。”我推了他脑袋一把。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小张哥哥挺喜欢你的?”    “别胡思乱想,人家是我哥们。”    “哥,我说,你真要改不了,就和小张哥哥好吧。”弟弟一脸认真地说道。    “乱说点啥呀!”我笑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我是觉得,小张哥哥看着还正常点,不像徐大哥,一看就是个母货。”弟弟说的很认真,用词却很“恶毒”。    “仁七,怎么这么说话?你徐大哥对你多好。”我有点不高兴了。    弟弟不吭声了。我知道小家伙是一片好心,就安抚地搂着他,小家伙默默地躺在我的怀抱里,把手伸到了我的背后。我们两人就这么抱着睡去。    第二天我去上班,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    一进公司,郭磊就过来悄悄告诉我艾伦昨天下午递交了辞呈,凯罗尔和他谈话,结果两人在凯罗尔的办公室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了。他还问我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告诉郭磊,艾伦确实和我说过要辞职,说是要留学去,其他的我不知道。    郭磊似乎有点失望地走了。    刚定下神来,正准备继续写那篇工作总结,凯罗尔打电话过来让我马上去她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凯罗尔脸色铁青地坐在她那张大班台后面。    凯罗尔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就把冷冰冰地扔过一句话来:“艾伦走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凯罗尔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凯罗尔说这话的意思。    凯罗尔盯住我看了一会儿,语气放缓一点说道:“我是在问你,你有没有走的打算?”    我茫然地摇摇头。    凯罗尔笑了,说道:“你们这种人还是在这里好,有事情我总还能挡一下。艾伦想不开,我也没办法。”    我尴尬地笑一下,心想凯罗尔肯定也知道一些有关艾伦的事情。    “其他几个人最近怎么样?还稳定吗?”显然,凯罗尔问的是最近到位的那三名同事。    我告诉凯罗尔,这几个人目前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没看出什么不稳定的地方。凯罗尔点点头,就让我出去了。    回到自己办公桌前,觉得眼皮子老是跳,心想不要又有点什么倒霉的事情。正一个人想着心思,电话又响了。    “哥,你快回来呀!徐大哥来了,一直在哭!”我刚把电话听筒拿起来,那头就传来弟弟非常焦急的声音。    “啥事情?”我也急了。    “他不肯说。我问他要不要叫你,他点头。”    “我就来!”我说了一句连忙挂上电话。    和凯罗尔打了个招呼,说老单位让我去补办一个遗漏的手续,很快就回来,凯罗尔倒是很大方地叫我不用急,晚了就明天再来。    我连忙冲出办公室,一路飞快地跑向我和晓明的小巢……    晓明正躺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张浩也来了,正坐在床头不停地安慰着,弟弟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的样子。    见我进来,张浩一把拉我出了房间,两人就在门外走道上说开了。    原来,到这个月晓明应该转正了,但工资单上基本工资还是71元,问了其他一起进单位的大学本科生,人家全都涨到86元。于是,晓明就去问自己的师傅张浩,张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两人就去找了科长徐秀芳,徐秀芳也不知道,就带着晓明、张浩去了人事科。    人事科陆主任一见徐晓明的面就说道:“你总算来了!我正好要找你呢。”    说罢,让徐秀芳和张浩先回去,留下晓明一个人。    他们在人事科谈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晓明是哭着回办公室的,一言不发拿起包就跑了出去。    徐秀芳和张浩不放心,张浩就找到晓明的家,一看没人就过来了,这才发现晓明躺在床上嗷嗷大哭。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谢过张浩,让他先回单位,然后进了屋。    “仁七,你自己去吃饭,吃过饭到附近转转,买点学习用品,晚饭前再回来。”我递给弟弟100元钱。    弟弟犹豫地接过钱,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见房间里只有我,晓明揉着哭红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允七!”晓明喊了一声,又是一阵痛哭。    我坐在晓明旁边,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背,并不说话。我知道,应该让他把心底的郁闷哭出来才会稍微舒坦点。    终于哭得累了,晓明这才抽抽搭搭向我讲了刚才在人事部的经过。    原来,陆主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因为有人揭发他搞同性恋,而且和我同居,所以经研究决定,延长实习期半年。晓明要陆主任拿出证据,表示不能凭一封举报信就这么对待他,陆主任则恼火地骂了晓明一顿,什么难听的都说出来了,如“金允七是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被你害的走了歪路”,又如“你以为别人是瞎子啊,你那副样子,看也不用看就知道”等等。    听了晓明的话,我心如刀割。    陆主任人并不坏,过去对我也不错,但他这样对待晓明实在是太不公平、太苛刻了!    我知道,在我们这样的国家,法律武器在多数时候根本就是一把装模作样的玩具手枪,丝毫不能起到捍卫自身权利的作用,特别是涉及到同性恋这样敏感的内容。所以,我们要告单位侵权难于上青天。    去哀求陆主任?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情,我哪还有这个脸?以他的性格,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就算客气的。说不定去了结果会更糟。    忽然,我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杨燕蓉,那不就是杨院长的女儿吗?能不能通过她,让杨院长讲句话呢?    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    “晓明,别哭了。我们去找小杨,让杨院长出来讲句话,看哪个家伙还敢为难你。”我对晓明安慰道。    晓明还在抽抽搭搭,摇着头说道:“允七,我早就想到了。但是,但是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    我暗自责备自己的粗心,只想到如何摆平这件事情,但却未能设身处地考虑晓明在院里的处境。上回,晓明和我吵架的时候,不是已经告诉过我吗,我居然就忘了。    “晓明,你现在辞职倒正好是个机会。然后,你就在这儿好好复习功课准备考研。”我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找到了好主意。    “那我妈妈……”晓明首先就想到了他母亲,这孝顺的孩子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他母亲的。    “没关系的,不让她知道你辞职还不行?哥有钱,哥每个月给你钱。”我真心地说道。    晓明一把推开我,边哭边不停地摇头,我知道这家伙自尊心很强。    “晓明,这么讲的话,你不爱你哥,也不打算和哥过一辈子了,是吗?”我用起激将法来。    “不是的,允七,真的不是的。但我怎么能用你的钱?”晓明边解释边哭。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亲了晓明一下,心里盘算着还是去托小杨,让她爸爸说句话,一为了晓明辞职手续能办得顺利点,二在他档案里别留下不利的内容以免影响研究生录取。    我也想好了,自己拼命挣钱,每个月按照晓明的工资给他钱,骗过徐伯母,也让晓明能放心地复习迎考。等到明年晓明考上研究生,我再给他一笔钱,这样他在念研究生的时候,就没有多少后顾之忧了。最后,我会履行自己对徐伯母的诺言,默默地从晓明的生活中消失掉,去韩国,去和父亲一起为弟弟的未来做准备。我觉得失去我的晓明会慢慢适应的,他应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毕竟,我们都还很年轻。1 B3 s' q: w; U  w,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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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下午4点半,弟弟回来了。他没买任何学习用品,把吃饭剩下的钱还给我。我让他拿着,接下来几天可以自己买点需要的东西。    晓明倒是不哭了,但还是一个人睡在床上发呆。    我出去给张浩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张浩告诉我他也知道陆主任和晓明吵架的事情了,我告诉他晓明要辞职,请他让小杨找杨院长帮忙,希望院里不要阻拦,另外就是鉴定里不要有延期实习的记录,并让张浩下班带小杨过来吃饭,他一口答应了。    回到房间,弟弟安静地做着作业,晓明还在发呆,我坐到晓明旁边,刚想安慰他一下,弟弟看似不经意地抬头看我一眼,我连忙松开晓明。    张浩6点半才来,一进门就兴冲冲地说:“金哥,这事基本上搞定了。我们先吃饭,小杨回家去了,一会儿直接过来。”    我连声称谢。这时,晓明起来了,啥也没说流着眼泪跑到张浩面前一把抱住他,在张浩脸上亲了一口,把平时油腔滑调的张浩搞得狼狈不堪地红了脸。    弟弟在一旁看着,这时忍不住偷偷一笑。    4个人出去吃完饭回到屋里,没多会儿小杨就到了,脸上汗津津的。    我连忙倒杯冰水递给她,她接过去仰面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抹抹嘴说道:“金哥,我和爸爸说了,他答应了!他还说你们这样的还是辞职好……。”    “你爸怎么这么说话!”这次张浩很敏感,马上制止小杨继续说下去,小杨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后悔,也带着真诚的歉意。    我连忙千恩万谢,试图化解小杨的尴尬,当然心里还是对杨院长的话感到有些难过。    “金哥,张浩和我一说,我好感动哦!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我们张浩会怎样对我呢!”小杨也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我会像金哥对晓明一样,对你好的。”张浩摸了一下小杨的头,笑嘻嘻地表白道。    “鬼知道。夫妻本是鸳鸯鸟,大难临头各分飞。绝大多数是这样的。”小杨说罢白了张浩一眼。    张浩抓抓头发,无可奈何地笑笑。我连忙问起小张、小杨的婚期来……    那天大家聊到很晚,张浩临走时突然提出让弟弟这几天住他那儿,他保证带我弟弟玩好、吃好、住好,还让小杨住自己娘家,说是这种时候晓明和我单独在一起更好一些。    小杨很大度地一口答应;晓明没吭声,但我知道他肯定很愿意这样;我心里很矛盾,很想好好安慰晓明,但又怕弟弟跟着张浩不习惯。    弟弟沉默着看了我一眼,很懂事地拿起自己的旅行包,又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盥洗用品,跟着张浩他们走了……    第二天来到公司,凯罗尔把我叫到办公室,问起昨天“去单位办手续”的情况,我说了谎对付过去。    凯罗尔告诉我,小野先生今天下午来上海,让我和她一起去接。    回到办公桌刚坐下,弟弟的电话来了,告诉我昨天离开后,张浩和小杨带着他去看了南浦大桥夜景,还一起吃了夜宵,说“小张哥哥”对他好极了,晚上两人几乎聊了小半夜。    “聊的啥呢?你咋从不和哥聊这么长时间?”我有点酸酸地问道。    “嘿嘿,聊的可多呢,等我回来告诉你,哥。”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笑,卖起了关子。    “今天晚上我过来接你。”我想让弟弟早点回来,因为担心日子久了张浩会不会像过去对我那样过于随便,毕竟那样对弟弟这种年龄的孩子不好。    “哥,今天小张哥哥晚上带我去游泳,要不我明天自己回来吧?”弟弟居然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张浩那儿。    “千万不要自己回来啊!丢了可不得了。要不哥明天晚上来接你。”我很担心弟弟不认路,在茫茫人海中走失了……    中午,我给老单位打电话,正巧是张浩接的。    他告诉我晓明一早就来上班了,已经把辞职报告交给了徐科长,人家领导自然要挽留一番,但晓明去意坚决,徐科长也就签字了。现在报告已经送到老陆那里,老陆说要研究研究。张浩宽慰我问题不大,说杨院长一定会帮忙的。    听了张浩一番话,我心里稍微安定一点,又问起弟弟的情况来。    一说到我弟弟,张浩不住夸小家伙懂事、聪明,还傻乎乎地赶紧表白道:“金哥,我可没像咱俩一起时那样哦,我没碰你弟弟一根手指头,不信你去问。”    “你倒是怎么我啦?”我笑了。    挂电话前,我谢了张浩对弟弟的关照,并告诉他明天晚上就去接弟弟。    下午,凯罗尔带上我,要了公司的车去机场接小野。    小野一路上简单地问了最近公司的情况,凯罗尔没有提到艾伦。    小野还是住在威斯汀太平洋酒店,他先是留我们在宾馆吃了晚饭,然后让我一个人留下,说是要我陪他出去转转。    凯罗尔一走,小野马上问起艾伦的情况,我简单地告诉他艾伦辞职了,原因是有人捏了他的把柄。    小野干笑了一下问道:“那么,金先生,你的这样的把柄有没有呢?”。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担心艾伦告诉过他关于方俊华和我的事情。    “也有的,对不对?那么,你的怕不怕哪天也有人说出来?”小野的话有点咄咄逼人。    我只好点点头,说了句:“大不了,我也像艾伦那样走人。”    小野说了句日语,意思是“缺少谋略的朝鲜人”,然后坐到我身边。    我挪了挪身子,小野倒没有动气,只是也挪挪身子又贴了过来。    “金先生,你的人很老实。我的看得出。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离开上海,到新加坡的工作?”小野不动声色地说道。    见我不解,他笑了,告诉我通过他的安排,我可以到新加坡的亚太总部工作几年,其间工资很高,安排免费的单人宿舍,公司还可以出钱供我到当地大学继续读学位,将来如果再回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思考着他的建议,知道如果就犯,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将和艾伦一样沦为他的玩物;如果不就范,也可能很快就会被干掉。那样的话,晓明怎么办?    正在犹豫中,小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不要这样,小野先生。”我轻声说道,站起来摆脱他的纠缠。    “仔细想想,如果你的答应,人生都改变了。如果不答应,会怎样的结果?”小野的语调很轻柔,但每个字都集中了我的要害。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不能增加晓明的烦恼,我不能放弃对晓明妈妈的承诺,我更不能失去支持晓明的能力。    见我没吭声,老家伙扑过来。    “放开我,小野先生。”我边说边一步步后退,小野毫不介意地跟着我,一路摸弄着最后把我逼到墙边。    见我一脸羞忿,小野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突然惊醒了,对自己刚才在利益诱惑面前一瞬间的犹豫、软弱感到羞耻。    “放开!”我大吼一声,猛地推开了那只肮脏的手。    小野怔住了,片刻,目光变得冷峻起来,用手指指门外,说了句:“你的,回去吧。”    我不理睬他,走进卫生间,通过排尿恢复了常态,然后对小野说了一句:“再见,小野先生。”就昂首走出了他的套房。    回到住所,晓明似乎已经摆脱了焦虑,正在静静地看书。    我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仔细冲洗自己的身体,觉得那里很脏很脏。正在洗着,晓明推开门站在门边。    “允七,我辞职了。”晓明轻轻地说道。    “嗯。好好复习,明年一定能考上。”我走过去一把将晓明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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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一早召开了会议。    我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小野微笑着点点头,还指指他左侧我的座位。    会上,凯罗尔告诉大家,这次8M将扩大在上海某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投资,有关项目的前期工作亚太总部已经完成,将由我们8M(中国)投资有限公司负责实施,以此作为8M本土化的一个环节。    小野作为亚太总部领导,和大家谈了项目的大致进展情况,要求我们作为直接出资方代表做好和政府以及中方设计建设单位的协调工作。    最后,凯罗尔给我们分配了具体工作,其中我负责和设计单位的协调,并协助凯罗尔与政府主管部门的沟通。    散会了,小野和凯罗尔让我留下。    “戴维,你是设计院出来的,所以这次你要承担起和设计单位的协调责任来。”凯罗尔开宗明义地说明了分工的理由。    “这次是哪家设计院?”我问道。    “就是你工作过的。”凯罗尔笑笑,好像在说“这总没问题了吧”似的。    “主要协调那些方面?”我又问道。    “哦,从工程预算开始,包括初步设计和施工图设计,当然最后的决算也要负责。”凯罗尔一口气说出一大串内容。    我点点头,心想自己虽说在设计院工作了一年多时间,但许多内容还是不熟悉的。    见我若有所思,小野凑上来说道:“金,你的第一次,不用怕。记住,你的代表我们8M,让他们的贯彻我方意志。这一点最重要!”    小野在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凯罗尔看了他一眼。    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从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桌前,我开始翻阅项目资料,发现设计院主要是负责总图、建筑物、构筑物以及公用工程的设计,而真正工艺部分,不外乎从国外引进成套设备,进行安装布置,内容似乎不多。我知道,8M是很注重可持续发展的,从项目计划书看,对于公用工程的内容,如蒸汽锅炉、给排水、污染物处理排放等,规划的非常仔细。我忽然想起,方俊华的专业不正是公用工程中的给排水吗?想到很可能又要与他接触,心里非常不安。    中午正准备吃饭,小野打电话过来,让我到他宾馆去一下。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就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问道:“小野先生,有什么事情?”    小野回答道:“和项目有关的事情。”    放下电话,我马上到凯罗尔的办公室告诉她。    凯罗尔笑笑说道:“人家让你去,你还不快去啊?今天我不管你了。”    听她这样讲,我心里有点慌乱,但还是拔腿出了公司。    来到小野的套房,小野已经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了,茶几上放着2份套餐。    “金,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小野笑嘻嘻地说道,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    我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调羹就大吃起来。    见我狼吞虎咽,小野一面说着“慢慢吃”,一面又忍不住坐到我旁边。    我挪了一下身子,口里含着饭对他说:“您说吧,我听着。”    小野没有说话,我埋头继续吃饭。    当我放下餐具,小野的那份饭还一点没动呢。    “金,你很英俊。”小野的眼睛色迷迷的。    我沉默。心想你动手动脚我立马走人。    小野又说道:“我的,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    说完,小野等了一会儿,看我还是不语,摇摇头也不再言语了。    “小野先生,谢谢您的午餐。没事的话,我回去了。”我起身要走。    “等一下。”小野摇摇手,制止了我,起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不大的纸盒递给我:    “金,这个,我的从香港经过的时候买的,送给你,还有你爱人。”    “我不能收您的礼物。”我推辞道。    “收下。下级的,不收上级的礼物,你的礼貌的不懂?”小野似乎不高兴了,说汉语时日本味儿愈发明显。    我想,只要不动手动脚,和这家伙的关系也不必搞得太僵,也就说声谢谢拿过盒子。    小野又主动告诉我,希望我能好好工作,项目结束后,会考虑我去亚太总部实习的。    我点头称谢,然后离开了他的套房。    在回公司的路上打开小野送给我的盒子,原来是一只男用振荡器。曾在一位师兄的宿舍里看A片,见到过这种东西。手里拿着已经拆开的盒子,心想这玩意儿怎么带到办公室去呢,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一次住所。    打开房门,晓明正在午休。这小东西自从交了辞职报告,也就不用去上班了。    我推醒晓明,拿出振荡器给他看,他显然没见过这玩意儿,眼睛瞪得老大,有点傻乎乎地看着我问道:“这是什么?哪来的?”    我本来想如实相告,又怕这小东西怀疑我和小野之间有什么关系,改口撒了个谎:“我买的,好东西。”    晓明明白了,笑着骂了句:“恶心!咱俩谁缺这玩意儿啊?”    我嘿嘿笑着乖乖地把振动器收起来放入床底。    既然回了家,我不想回公司了;晓明也无心再看书。于是一起去了张浩的宿舍。    张浩宿舍的门没关,我远远地就听到弟弟的声音了:    “杨姐,你和小张哥哥的喜酒我是赶不上了,多给我哥一包喜糖,让他捎回去给我。”    “好啊!给你多少包都成。小帅哥,到你结婚的时候,可要请我们喝喜酒啊!”是杨燕蓉的声音。    “我哥还没结婚呢,我们那儿弟弟不能比哥哥先结婚的。”    “那你哥哥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你怎么办?”    “那就陪我哥一辈子。”    “你哥要你陪啊?小傻瓜。”    “不管他要不要,我就要陪。”    “如果,你哥和小徐哥哥结婚,你怎么办?”    “我……,那我当然也就放心结婚了。”    这近乎好笑的对白,让我动容,看看晓明也是一脸的感动。    推开门,弟弟看见我,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哥!”小家伙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一把拥抱了亲爱的弟弟。    小杨看到我和晓明来了,忙着端茶递水,俨然是这里的家庭主妇。她告诉我们,“老公”下了班就过来,本来以为我们晚饭后才来接弟弟的。    “小杨,这两天太打扰了。”我感激地说道。    “快别这么说。金哥,我这不还没报到,闲着也是没事呢。我真喜欢和小弟聊天,小弟特别可爱!”小杨开心地说道。    “哥,小杨姐姐对我可好了!小张哥哥也是。这两天晚上,我和小张哥哥在床上聊天,明白了好些事情呢。”弟弟看着小杨,笑嘻嘻地说道。    “现在能告诉哥,你们都聊了点啥了吧?”我想起电话中我们哥俩没说完的话。    “聊你们俩个啊!”弟弟看看我,又看看晓明。    我饶有兴趣地想知道他们是怎样谈及我和晓明的。    “小张哥哥说,大哥和徐大哥,就像他和小杨姐姐一样,只不过你们是两个男的,他们是一男一女。但是,彼此感情是一样纯洁的。”    弟弟让我很吃惊,怎么也想不到一个15岁的男孩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这些话是张浩教他的,他的坦然还是让我钦佩。    “好兄弟,哥和徐大哥谢谢你。”我很诚心地说道。看看身边的晓明,眼睛红红的。    “小弟,你小张哥哥不是不让你说的吗?”小杨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    “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呀!”弟弟的回答很是理直气壮,我们都笑了。    大约6点钟,张浩回来了,大家一起出去吃饭。饭后,谢过张浩和小杨这两天对弟弟的关照,我和晓明要带弟弟回住所了。    张浩照例和我弟弟热烈拥抱,还亲了我弟弟n下,弟弟不再害羞,也依依不舍地亲吻着张浩的脸,还和小杨也拥抱了一下。    2天不见,弟弟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对晓明亲切了许多,一路上不断主动和晓明交谈;晓明要回家住,弟弟硬是把晓明留下来。    晚上,弟弟倔强地拒绝我们让他一起睡在床上的好意,坚持“不能坏了你们的好事”,自己拖了地板,又从大橱里拿出我的羽绒服当枕头,非要我和晓明睡床上;临关灯前,小家伙还调皮地对我们说:“我睡得很熟的,啥也听不见。”    躺在床上,回想弟弟这几天的惊人变化,心里对弟弟,当然也对张浩和小杨充满了感激。/ `! F. U  u5 ^" K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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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母几乎天天来电话,催着小家伙快点回去,而弟弟也确实开始想家了。几天后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和晓明把弟弟送到了火车站。    “哥,我走了。”弟弟隔着检票口的栏杆对我说道。    “路上一人要当心,回去好好念书,寒假再来上海。”我摸摸弟弟的脸蛋儿。    “不,我考进上海的大学再来。”弟弟自信地笑着回答道。    晓明站在边上,似乎也想和弟弟说几句,但又有点不敢的样子。    聪明的弟弟马上张开双臂,对晓明说道:“徐大哥,我们拥抱一下。”    晓明快乐地抱住弟弟,弟弟顺势在晓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徐大哥,和我大哥好好过。3年后,我上大学了会来看你们的。”    晓明感动地连连点头,眼睛里噙满泪水。    我害怕离别的伤感,赶紧拉着晓明就走。没走几步,我回了一下头,只见弟弟还站在栏杆边,英俊的脸上满是悲戚,不住地用胳膊抹着不断滚落下来的眼泪。    “仁七!”我感动地大喊一声跑过去,兄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弟弟回去了,我的生活回到了原样。    天天去单位上班,下班后回来吃饭,静静地看着晓明看书复习,两人做爱,然后睡觉。    期间,徐伯母来了好几次,每次都给我们带不少菜,让我们放在冰箱里热着吃,还不声不响地帮我们收拾屋子。每个星期的周末,我会和晓明一起去他家看徐伯母,每次都带上一些礼品,在那儿吃了中饭再回来。徐伯母对我的态度是温和礼貌的,但我能够感受到老人家心中的悲伤和无奈。    张浩和小杨也来过三次,一次是来告诉我们晓明的辞职被批准了,第二次是把晓明留在单位里的东西搬过来,第三次是送他们婚礼的请柬。    10月2日晚上,我和晓明参加了张浩、小杨的婚礼,尽我们的能力送上了还算丰厚的红包,婚礼上遇到了杨院长和夫人,千里迢迢赶来的张浩父母,以及张浩姑姑全家,马姨和她的儿子、徐秀芳、小钱、小黄也来了,大家尽情地热闹一番。张浩、小杨很守信用,别的客人一人2包喜糖,却给了我4袋,说是给我弟弟留的,第2天我把喜糖直接寄到弟弟学校,弟弟收到后打来电话,非常高兴地告诉我同学们还以为是他大哥结婚了,糖被抢个精光,结果小家伙自己一粒也没吃上。    我做了一份家庭计划,一个月6500元收入,给晓明1200元让他自己支配,我们两人吃饭600元,我个人的零花钱200元,其余的钱一个不少存起来。    弟弟经常给我打电话,他很快就适应了高中的环境,弟弟能生活在大家庭一样温暖的我们民族自己的学校,确实是一种我未能享受过的幸福。    父亲顺利地办妥了到韩国打工的手续,据说是在京畿道一个叫安养的地方当养路工。为此,家里借了5万元的债,但继母说父亲一个月包吃包住还能挣130万韩元,最多半年就能还上。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晓明研究生考试的报名很顺利,这次他报考的是母校T大学计算机系,研究方向是计算科学与应用,未来的导师是晓明熟悉的余教授,本科毕业时晓明的毕业论文就是他指导的。我以晓明“远房表哥”的身份带着晓明提上礼品去拜访余教授,他很欣赏晓明的聪明和勤奋,一口答应只要统考过线就收晓明。    11月初,我负责的项目设计协调会召开了,地点就在老单位的小会议室。8M方面参加会议的有赵总、凯罗尔、我和同事小姜,设计院方面参加的人员有:杨院长、张主任、徐秀芳、小黄和方俊华。    老同事相见分外亲热。杨院长还问起了晓明的情况,我刻意隐瞒了他报考研究生的事情,只说一切都好,明年开春就要上班了;张主任连连责怪我不够意思,走了以后一直没上他那儿玩,并热情地问我春节是不是回家过年,我告诉张大哥这次不回去了,他让我一定去他家玩;徐科长告诉我,张浩手头的一个项目就要结束,以后也会过来参与这个项目的预算工作;小黄和我很久没见面了,说我比在院里的时候稍微瘦一点了;方俊华则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啥也没说。    开会了,我代表8M(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介绍了项目背景,提出了设计的总体要求和注意事项,特别对设计进度做了要求。杨院长代表设计院发言,他首先感谢8M公司的信任,表示一定优质、准时完成设计任务,并任命张主任担任设计方负责人。    接着,会议进入讨论议程,双方最终确定由8M公司在施工现场附近安排设计场地,提供必要的办公条件,双方人员一律现场办公。凯罗尔宣布我作为8M方面的项目负责人。    会后,双方人员来到南京西路梅陇镇酒家聚餐。席间,杨院长操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过来向我敬酒:“小金啊,你可要多关照啊!你也是我们院出去的人嘛!”    我连忙站起来,和杨院长碰杯:“杨院长,应该是请您多关照,好让我能圆满地交差啊。”    一桌子人全都笑了,凯罗尔打趣道:“戴维,你要是完不成任务,我可要打你屁股啊!”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我看到坐在徐秀芳旁边的方俊华,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几天后,我们进驻现场了,是桂林路一栋写字楼的整个3楼。    我办公室左侧是张主任的办公室,右侧是绘图打印室,里面放置了当时很先进的AUTO-CAD系统绘图仪和大型喷墨打印机。办公室还特地架设了多门电话和传真机,除了我和张主任,其余人员一律坐在外间的大办公区办公。    设计工作进展的比较顺利,设计院为了争到这个油水很大的项目,确实下了一番功夫,项目人员几乎囊括了各专业最优秀的设计人员。    说是负责人,其实我主要的工作也就是定期召开各专业负责人会议,听取进展情况和设计中发现的困难,然后向凯罗尔汇报,并协助她设法解决,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不过,每天看到方俊华,我心里都会不自在一阵子,方俊华倒好像没事情一般,很从容地做他自己的事情,也没来找我任何麻烦。    12月中旬的一天,凯罗尔让我写一份项目进展报告,并叮嘱我翻译成英语,说是第二天一早要传给亚太总部。时间比较紧,我就打电话告诉晓明,晚上就在办公室过夜了,让他好好复习、注意休息,晓明这阵子很乖,他让我放心,说是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大约晚上6点多钟,我想先出去吃点东西。出了办公室,发现外间只剩下方俊华一个人还在加班,就锁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吃了东西回来,方俊华还在,我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继续赶报告,一直忙到10点多钟才一切OK。    正要打地铺休息,方俊华过来敲门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    “小金,你还没回去啊?”方俊华的口气里少有地带着关切。    “嗯。”我面无表情,简单到就一个字的回答。    方俊华自己走进我的办公室,在我对面坐下。    “有事吗?”我淡淡地问道,心想他今晚乱来我就报警。    “我想和你谈谈。”方俊华有点不自然地看着我,轻声说道。    “都过去的事情,不必了吧。”我不想理他,希望他尽快出去。    方俊华似乎不在意我的话,问道:“你知道小吴的下落吗?”    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这家伙面前流露出任何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漠然地摇摇头。    “他又干起了老本行,这只鸭子。”方俊华鄙夷地撇了一下嘴。    我并不吃惊,面无表情地听着。    “想听听我和他的事情吗?”方俊华眼光里跳动着火苗,不等我回答就自管自地说下去:“这小子和我是在九江路小花园认识的,……”    我没听懂,心想什么小花园,乱七八糟的连故事都不会编。    见我愣着,方俊华笑了,表情怪怪的。    “你真是个傻小子,外面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九江路小花园在上海滩可是大名鼎鼎的,是我们这种人找朋友的地方,就在49路终点站。”    我想起来,那天和晓明、弟弟遇到那个怪物的地方就在附近。    “他是大学生,家里条件很不好,一开始觉得他人挺单纯的,那天就去旁边的黄埔区政府招待所开了房间,我们玩的很快活。为了便于来往,我认他做干儿子,一段时间他经常来我家。后来,他开始经常向我要钱,我觉得这是个难缠的主儿就回避他了。后来,他打电话到单位,问我要不要买回相册,我这才发现相册丢了。相册里面有你……当然,还有许多人,有的你也认识。”    我的心跳加快了。见我听得专心致志的样子,方俊华继续说下去:    “我和他在外面见了面,他开口就要5万,我气不过狠狠教训了这小子一顿。”    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光中饱含着愤怒。所谓教训大概就像这家伙当初在长春以及后来在我宿舍那样。    方俊华避开我的目光,又开口道:    “这小子很无赖,挨了打后几乎天天在我家门口转悠,好几次还遇到我老伴。那时候,你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老伴也知道了,看到他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情,天天和我吵。我为了稳住他,又和他来往了,就是在友谊商城遇见你的那几天。后来,这小子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了一段时间,可是8月份的时候,他又来找我了,说是要出国留学,问我借5万块钱,我拒绝了他。”    我想到了小吴辞职前和我的谈话,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哪一个。    “他告诉我,会让相册上每一个主儿来找我算账的。我被他逼得实在没法子,就给了他钱。”    “相册呢?”我问道。    “倒是还我了。”方俊华的声音很低沉,说罢一路小跑着出去,很快取来一本厚厚的相册递给我。    打开相册,我一张张翻过去,里面有10来张照片,全是男孩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镜头,每一张照片的下方,还仔细地贴了张小纸片,写着相片主角的姓名、单位和电话。在我看来,方俊华喜欢的男孩有个共同的特点,都很高大健壮而又白净。    相册中我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是他们公用室的男孩子。我也看到了自己,是在长春拍的,相片上我四肢张开,全身赤裸昏睡在床上,小腹部到处都是污迹。一下子,我觉得自己迎面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混蛋!”我愤怒地骂了一句,已是泪流满面了,浑身发抖不顾一切扑向方俊华。    当然,我不可能是这家伙的对手,他一下子使出擒拿手法就镇住了我。    这次他倒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轻轻一推,我就跌坐在椅子上。    方俊华一声不吭,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又开腔了,声音还是冷冷的:“别傻了,你打不过我的。我还有话要讲呢。”    原来,我辞职后,方俊华在院里一度身名狼藉,苦闷中就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刚刚重归于好的小吴,小吴当时没说什么,但后来相册就丢失了。再后来,就有了举报方俊华的神秘信件。本来,方俊华以为是我干的,是小吴索要钱财的电话让他知道写信的并不是我。    “这次徐晓明辞职,是你搞得鬼?”我厉声问道。    “这倒不是。”方俊华摇摇头答道。    “那么,写给徐晓明家的信,是你写的?”    方俊华嘴角带着嘲笑再次摇了摇头,那模样似乎觉得我愚蠢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你个傻小子就是笨。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小吴这小子干的。他告诉我,你是他的领导,你混得比他好……没准哪天,他还会给你们公司写信。”    我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方俊华从相册中抽出一张又一张照片,打开我办公桌边碎纸机的电源开关,一张张小心地塞进去。随着一阵机器的轰鸣,相册里的一切顷刻化为乌有了。    “小金,这么多男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我喜欢你的相貌,喜欢你的身材,喜欢你的为人,喜欢你的性格……”看着粉碎机里的颗粒,方俊华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回味。    我愤怒地看着方俊华,讽刺道:“你喜欢的是我可以被你轻易调动的性欲,是我身上令每个正常人讨厌的味儿,还有我能熏死蚊子的汗脚吧?”    方俊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说道:“我……我知道自己变态,你说的……我都喜欢。但是,我最喜欢的是你长相、学历和简单头脑之间的巨大反差,还有你柔弱心灵和发达四肢之间的差异,喜欢你身上男孩子的纯粹,……。”    不等他说完,我冷笑着回敬道:“因为你容易下手。”    方俊华再也无话可说了,看我已打好地铺,乖乖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收拾一下他自己桌上的东西,身影消失在楼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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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5 m+ `0 o  J1 Q  k    第38节5 i( X3 ?( M7 `* g, u4 }
    1995年元旦刚从我们身边走过,晓明参加研究生统考的日子便来临了。    我专门请了假,陪晓明去考试。    一大早起来,晓明认真地洗澡,特地穿上我送给他的红色内裤、袜子和滑雪衫,带上红色的绒线帽,整个人犹如一团火似的。    我们来到考场外,离考试时间还早,但警戒线外已是人头涌动,考生、家长、情人、同学,大家一堆堆聚着,有些人显得兴高采烈,但也有不少人脸上惴惴不安的样子。    “允七,我有点怕。”晓明怯生生地说道,紧紧攥着我的手汗津津的。    “深呼吸,别怕!你一定能成功。看我,一个外地人不也考上了吗?你在上海老家考,就更没问题了。”我拼命给晓明打气,边说边把他推进警戒线,不希望乱哄哄的环境影响他的情绪。    警戒线里面的晓明,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向教学楼走去,眼睛里满是犹豫、害怕。    我高高举起双臂,用手做了一个心字型,无声地用口型告诉晓明:“我爱你!”,晓明看懂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考试铃声响了,喧闹的考场周围霎那间变得一片沉寂。送考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不多的10来个人,顽强地顶着寒风等候着。我看了一下,这些和我一样的守望者多数是很年轻的男孩,考场上他们牵挂的想必是各自的心上人了。    阵阵阴冷的北风袭来,站在外面没多久手就冻僵了。我不停地跺着脚,磨擦着双手,试图驱赶严寒的侵袭,但身上还是越来越冷,鼻涕也不住地流出来。    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离开哪怕一会儿,总觉得自己离晓明近一点,能给考场内的他传递一点信心和力量。    我默默祈祷: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就让晓明获得一次成功吧!    时间似乎走得很慢,看看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1个半小时。    “是陪你弟弟来考试吗?”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也许是太寂寞了,凑过来搭讪道。    我笑笑不置可否,反问道:“你呢?”    他有点羞涩地告诉我考试的是他的女朋友。    “你怎么没考?”我笑着问道。    “我去年考的,现在研一。”小伙子的表情明朗起来。    “啥学校?”    “我是F大学的。”小伙子的话里充满了骄傲。    “学啥专业?”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经济学系,研究方向是产业经济。”    世界真小,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校友,而且还是同一专业的学弟。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作自我介绍了,免得言多必失、惹事生非。    “老兄,你是哪个学校的?”小伙子问道。    “我吗?没念过大学。”我撒了个谎。    小伙子的态度变得冷淡下来。也许,他觉得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具备同他对话的资格吧。    在苦苦等待中,随着一声铃响,上午的政治考试终于结束了。    人流涌出教学楼,每个考生的脸上,或兴奋、或平静、或沮丧,周围再次喧嚣起来。    望眼欲穿,盼着早点看到晓明,问问他到底考得怎么样了,可是一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晓明那熟悉的身影才慢吞吞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怎么这么晚出来?”我迎上去焦急地问道。    “我,我……考砸了。”晓明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别难过,接下去考出水平就行。”我压抑着内心的失望,尽可能用平静的口气鼓励道。    “哈!你对晓明这么没信心啊!”突然间,晓明抱住了我,在众目睽睽下狠狠亲了我一口,欢快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秒钟内晓明居然判若两人,这小子也太淘气了!    到学校附近一家小饭店简单地吃了午饭。吃饭时晓明欢快局促的话语滔滔不绝,告诉我上午他考得很好,基本上没遇上未能复习到的内容。我很是为他高兴。    下午考外语,晓明选择的语种是英语而非德语,理由是德语只在大一学了一年,早就还给老师了。    根据平时的接触,我知道晓明英语水准不错,除了口语差一点,听、读、写的水平绝对在我之上。好在考试内容并不包括口语。    由于上午考的顺利,当晓明再次进入考场后,我去附近报亭买了张当天的《文汇报》,躲到校园内一家小店,要了份饮料悠闲地看了起来。    临近考试结束时间,我回到考场外,晓明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不出所料,他感觉自己外语也考得很好,得意地告诉我只用了不到20分钟就把几篇短文全部写好了,还一字不拉地背诵了自己所写短文的内容,我听着觉得应该能得高分。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晓明报考的专业对数学要求较高,是1系列的,但我知道他这方面底子比我厚实得多。果然,考试结束后晓明平静地告诉我,几乎没有做不出来的题目,如果不出意外,能够获得高分。    最后一场考试是专业课。晓明进考场不多久,北风停止了呼啸,天气也转晴了。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当我远远看见从考场出来的晓明那满脸灿烂的笑容,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了。    统考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1995年新年。    徐伯母邀请我去她们家过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除夕夜,三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后,我和晓明站在他们家楼上的公用露台,尽情地放了许多串鞭炮,祈求新年给我们带来幸运。    我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和晓明一起过年了,明年的此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晓明将怎样度过。一想到这些就非常难过,但自己不能违背对徐伯母的诺言,我要把晓明还给含辛茹苦将他一手带大的母亲。    我强迫自己欢快起来,和晓明一起过好这个我们最后的春节。    很晚了,我向徐伯母和晓明告别,晓明非常固执地要跟我回住所,徐伯母也就答应了,但她眼中的悲苦、无奈和失望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刺痛我的同时再一次坚定了我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鞭炮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我们知道很快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了。下了公交车,晓明对我大声喊道:“允七,快跑啊!一定要在新年前回到我们的家!否则下辈子我们就成了孤魂野鬼啦!”    说罢他拉着我飞快地跑了起来。    沿着天山路跑到遵义路,向北飞奔。当我们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住所外小区的大门口时,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了,天空中怒放着五色缤纷的礼花。    1995年农历新年来到时,我们终于没能赶到家。    为了躲避鞭炮,在一栋公房黑暗的门洞里,晓明伏在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搂着他。    “允七,我们没赶上回家。”晓明的声音几乎被鞭炮声淹没。    我把他抱得更紧一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这就是天意,差一点点时间我们就回到家了。看来不是下辈子,而是不久的将来,我们真的要失去这个“家”了。    望着缤纷的焰火,听着不绝的鞭炮声,我想到了祖母大人,如果她老人家此刻在天堂的宫阙中看到我——她最疼爱的长孙,在大上海寒冷的夜里正拥抱着另一个男孩,不知作何感想?我还想到了身在异国的父亲,第一次孤零零一个人过年,继母和弟弟此刻也许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电话吧?    想到这儿,我拿出公司配发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阿伯基!”是弟弟迫不及待的声音。    “Woo-riA-tul!”[朝鲜语:我的儿子!作者注]我学着父亲的语调喊了一声。    弟弟哈哈大笑起来,高兴地喊道:“哥哥来电话啦!”    我问候了继母和弟弟,他们也抢着对我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得知父亲还没打电话回家,为怕占线,我和继母、弟弟早早结束了通话,约好明天晚上再联系。    “允七,我们怎么回去啊?”晓明摇晃着我问道。    我亲了晓明一下,把他搂得更紧一点,我明显感到了他身体热情的回应。    寒冷消退了,我们肆无忌惮地把口对到一起,用亲吻纪念这辞旧迎新的一刻。    趁着鞭炮声稍稍平息的间隙,我和晓明跳跃着跑回了我们的“家”。    顾不得洗去身上的污垢和酒气,一进门,我和晓明不约而同地剥光身上的一切,打着哆嗦钻入早已铺好的被子里。    灯关上了,黑暗的房间里,身体撞击的声音和轻轻的呻吟,间或被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淹没。    当新年第一缕阳光照进我们的小屋,晓明还像条慵懒的小猫安静地熟睡在被窝里。    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进卫生间用热水仔细冲洗了臭气熏天的身体,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早点,到煤气灶上热起来。    晓明翻了个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问道:“允七,你干嘛啊?”    “你再多睡一会儿,我做好早饭就喊你。”我爱怜地看一眼晓明,柔声说道。    “你真好。”晓明咕噜了一声,又侧身睡去。这几个月为了考研,晓明确实够累的,是到了放松一下的时候了。    见小东西睡的香甜,我没有喊醒他,独自吃了早点,把晓明的一份放在桌上。等一会儿张浩和小杨就要来了,自从他们结婚后,我们还没见过几次面呢。    直到10点多钟,晓明起床了。小东西先是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转悠,站在窗前玻璃鱼缸前逗弄那两条依然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又缠着我胡闹了一会儿,才开心地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猛烈扫射,然后打开了水笼头。    有人敲门了。我打开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我的上司凯罗尔,提着一大盒丹麦牛油饼干,脸上笑盈盈的。    我这才想起,上班的最后一天,她曾说过这次不出去旅行了,有空的话想来找我玩,我当时客套地说过随时欢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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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节3 f& B0 g9 k; C# C9 z! J
    凯罗尔进门后很随意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连忙识趣地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新年好,凯罗尔!”我笑嘻嘻地递上一杯热茶。    凯罗尔接过茶,向四周扫视了一下,说道:“新年好,戴维。没想到你住的这么艰苦。”    “蛮好了,上班也很近。”我回答道。    “杨姐、小张老师,我马上出来!老婆,给我衣服!”卫生间里的晓明以为是张浩他们来了,高声地喊道。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凯罗尔诡秘地对我笑笑,脸也有点红。    我马上把晓明的衣服送到卫生间,压低嗓门告诉他是我上司凯罗尔来了。晓明吓得连声问我怎么办,我让他不用紧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出了卫生间,凯罗尔轻声对我说道:“戴维,没想到啊,这么个大男生居然是人家小孩子的老婆哦!”说完,很孩子气地咯咯笑了起来。看来,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凯罗尔也有很生动的一面。    磨蹭了好一会儿,晓明总算出了卫生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很好笑地对凯罗尔轻轻来了句:“Hi!”,然后对我伸伸舌头,作了个鬼脸。    凯罗尔显得很大方,回了句“Hi!”,开玩笑地说道:“啊,这么说,你就是戴维的小老公啊?幸会、幸会!”    晓明更不好意思了,羞涩地坐到我腿上,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凯罗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戴维,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公寓隔壁就有两个小男生,像你们这样很要好哦。”凯罗尔说道。“后来,他们去了洛杉矶……”    我知道洛杉矶是美国太平洋沿岸的大城市,靠近好莱坞,以同志之都著称。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张浩洪亮的声音:“金哥、晓明,新年好啊!祝你们万事如意、身体健康、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晓明欢快地从我身上爬起来,为张浩他们开门。    我为凯罗尔和张浩、小杨做了介绍,大家随意地坐了下来,晓明张罗着泡茶端水。凯罗尔趁机和我咬耳朵:“看来他才是你老婆哦!”    我笑笑不语,张浩自来熟地大声说道:“凯罗尔,您眼光真是太准了!金哥老婆对他可好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全哈哈大笑起来。晓明这个人来疯,被张浩这么一夸,心花怒放地缠住小杨发嗲,还非要张浩允许自己亲吻“小杨姐妹”的脸颊。    3个月不见,张浩看上去变化不大,只是脸上的粉刺少了,看来小两口夫妻生活很协调。小杨则变化巨大,脸肿肿的,原先高挑的身材变得臃肿起来,腹部已经微微隆起,看来结婚前就已经怀上了。    “再过几个月当爸爸?”我笑着问张浩,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嘿嘿,还有6个多月。”张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红着脸说道。半晌,又蹦出一句:“要是生个小子,给你们当干儿子吧。”    我开心地回答道:“好啊!这个干爹我当定了。”    晓明在一边也附和着:“就是,一个孩子3个爹,多幸福啊!”说罢,画蛇添足地对小杨挤眉弄眼道:“我的意思是一个亲爹,两个干爹!”惹得小杨站起来张牙舞爪就要追着晓明打,张浩这个尽职的小丈夫连忙提醒夫人保重“玉体”。    中午我请客,在淮海中路的一家著名西餐馆天鹅阁吃饭。晓明、张浩、小杨、凯罗尔和我,大家喜气洋洋,共祝新年万事如意、好事连连。    吃了饭,凯罗尔有事先走了,临走把她公寓的地址告诉我,让我初四以后随时去玩,还特意对晓明说:“你也一定要一起来哦,我们以后也是姐妹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晓明也红着脸跟着我们笑了起来。    凯罗尔走了,张浩忙告诉我:“金哥,过了年,我就要调进8M项目组了,咱们兄弟又要朝夕相处啦!”    我高兴地问他:“你手上项目完了?”    张浩开心地点点头,又自我“爆料”道:“我马上就要提科长助理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饭啊。”    小杨白了张浩一眼,我明白,这个过去从来没有的职务,是杨院长专门为乘龙快婿安排的,正如张大哥所言,我们中国经常是“因人设事”。    “晓明上班了吗?”小杨关心地问道。我不想过早透露晓明考研的事情,就抢着说:“我找老同学帮忙了,过了年就要上班了,也是外企。”    小杨高兴地表示祝贺,张浩闹着到时候让晓明请客,晓明知道我的意思,摇头晃脑地和张浩他们嬉闹起来。    临走前,张浩和小杨说是明天小两口回娘家,初三在家里恭候我们光临,让我们一定要去玩。我们一口答应下来。    回到我们的小巢,徐伯母已经等在门口了。    “姆妈,侬哪能来嘞?”晓明有点嗲怪地问道。    “儿子不呆在家里,老娘一个人孤苦伶仃,哪能办呢?只好厚着个脸皮来看儿子了。”徐伯母显然对晓明昨天离家不开心。    进了房间,看到桌上放着好几只用过的茶杯,地板上到处是鞋印,床上被子也没叠好,徐伯母转身进厨房拿来拖把收拾起来。    “伯母,您坐着,我来吧。”我抢着要干。    “小金,你陪晓明玩吧,家务活儿我干得比你快。哎,你们两个男小孩啊,在一起过日子,总归是要龌龊一点。这样就算蛮好了。”徐伯母唠叨着,一口软绵绵的“沪普”煞是好听。    我看看徐伯母,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但笑容背后的悲伤、失望,分明让人感觉得到。我又看看晓明,这家伙正傻乎乎地玩弄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变换着,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    走到床边,我叠起被子来,床单上有一块很大的污迹,那是昨晚我们不小心留下的。    徐伯母也看到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苦着个脸过来,抽出床单默默拿进卫生间。    我不安地跟进卫生间,只见徐伯母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就着一只大脚盆,把洗衣粉倒入冷水里,双手浸在冷水中吃力地搓洗起来,一头花白头发随着搓洗床单的节律微微抖动。    “伯母。”我轻轻喊了一声,觉得喉咙口堵堵的。    徐伯母回过头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挂着的泪水,无声地哭了起来。稍顷,她回过头,继续奋力地搓洗着床单。    下午3点多钟,我提出晚上到静安寺附近吃饭,然后晓明和她妈妈回家,我明天晚上再过去。晓明对外出吃饭一百个赞成,但坚持晚上要回来住。徐伯母没有说别的,只是坚持不出去吃饭,说是太花钱,老人倔强地从冰箱里取出饭菜帮我们热上,最后三个人少言寡语地吃了饭。    饭后,徐伯母告辞了,晓明也没有一点回去的意思,只是和我一起把老人送到了公交车站。    回到我们的住所,我一想起徐伯母蹲在地上搓洗床单的情形,就觉得很心疼。越想越觉得应该让晓明回家去。于是,就把刚才看到的和自己的感受,向晓明娓娓道来。    晓明是个很感性的人,有时候会耍耍小脾气,但对徐伯母的孝心是毫无疑问的,正如他对我的爱情一样坚定、执著。听了我的话,晓明显得很感动,拥抱着我亲吻了一阵,就和我一起出了门。    公交车上,我牵着晓明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晓明,你就要去读书了,我们到时候也不能天天见面的,现在就应该开始习惯起来啊。”    晓明仰起脸,这个敏感的小东西似乎察觉到一种不一般的气氛来。    “允七,你真好。就是因为念书了见面要少了,所以,所以晓明才想多陪陪你嘛。”晓明的声音很轻柔,但我听来觉得心里被刀割似的痛,我真的不舍得离开最心爱的人。    “你读书了,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少了,妈妈也一样想你呢。而且,我们还年轻,妈妈已经老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真诚地说道。    晓明又看了我一眼,确信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后,把头靠近我,没有吭声,但大眼睛里的湿润,已经道出了他的心里话。    晓明家到了,我从背后推了一把晓明,他不舍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走进黑洞洞的大门。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一直在为不远的将来失去我爱,同时也为一个母亲的痛苦而哭泣。    回到住所,我拿起充电完毕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    继母告诉我,今天凌晨父亲的电话来了。在韩国京畿道的安养,他每天早晨7点半就要跟着队伍去现场,8点开始工作,中午12点在现场吃饭,下午5点下班,除了工作有点累,而且没有休息日外,其他还好,至少每个月都能按时拿到工钱,说是等有人回来再捎回来;而许多去韩国打工的同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不少人每个月只能拿到很少一部分工资,大部分钱被韩国老板以“代管”的名义霸占着。继母让我自己多保重,叫我不要担心他们母子的生活,还说弟弟很想念我,发誓大学一定要考到上海来,来陪我这个大哥。    挂了电话,虽然继母和弟弟浓烈的亲情让我觉得温暖,但还是很担心父亲的处境,担心父亲的工资会被人骗走,担心继母和弟弟在老家的生活。    我和晓明来自草根阶层,分别是农民和工人的子弟。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生活得好一点,父辈们几乎耗尽了心血,那是他们能够付出的全部甚至血肉之躯。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能食言,决不能为了自私的快乐而增加我们父辈的痛苦。想到这儿,我似乎好受一点了,开始仔细地思考着怎样在最适当的时机、用最适当的方式离开我的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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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9 ~3 e2 o& }2 K5 M6 W) S2 n) H    第40节
: {( o( v9 j; G- {    第40节    年初二,我睡到中午才起床,吃了点冰箱里的剩饭剩菜,一个人去了文庙图书市场。无聊地翻翻旧书,买了一本韩国独立运动著名领导人金九先生写的《白凡逸志》,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下读起来。    书的内容很生动,金九先生用锐利的笔,强烈控诉了日寇当年对我们朝鲜民族的压迫和欺凌,生动描绘了投身韩国独立运动的仁人志士们在中国的战斗经历和生活画卷,抒发了对韩国独立的坚定信念。    读着前辈的字字血泪,想到自己的先人就是在那不堪回首的岁月流落到东北的,不竟潸然泪下,暗下决心一定要成全弟弟去韩国留学的愿望,以便让他更多地接受我们民族文化氛围的熏陶,塑造作为我们民族成员的个性,培养独立谋生的能力和技能,成材后为中韩两国人民的交流添砖加瓦。    在我专心致志地拜读金九先生的大作时,晓明来了好几个电话,不断催促我早点去他家吃晚饭,还说昨天一夜根本就睡不着,央求我一定要接他回“家”。    下午4点多钟,我来到晓明家。一进门,晓明就冲上来夸张地说道:“允七,你怎么才来?人家急死了嘛!”    站在旁边的徐伯母尴尬地笑着,但看得出老人心中的无奈和失落。    我轻轻拍拍晓明的肩膀,把刚买的八宝饭、进口香蕉递给徐伯母,笑着问侯道:“伯母,给您拜年来了!”    徐伯母接过礼物,礼貌地答道:“小金,快进来吧,晚上一起吃饭。”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晓明爱吃的糖醋黄鱼、糯米丸子,也有我很喜欢吃的酱爆肚片和辣子鸡丁,看得出这顿饭徐伯母准备得很是精心。    吃饭间,徐伯母问我:“小金啊,不知道晓明能不能考上研究生啊?”    我赶紧安慰道:“伯母,您就放心吧。晓明成绩比我好多了,我都能考上,他就更没问题了。”    徐伯母笑笑,又轻声问道:“我们晓明到学校念书了,你怎么办?”    我知道伯母其实是很喜欢我的,但很难接受我和晓明之间的感情。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和宽容,才一直在勉为其难地迁就着我们。    “我嘛,好好工作,听单位说也可能会去新加坡工作一段时间。”我边说边对徐伯母使了个眼色。    “哦,那就好。自己到外面工作要当心啊!”徐伯母理解我的潜台词,所以才这么说,好象我真的就要远行似的。    正在狼吞虎咽的晓明听到我们的对话,放下筷子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有点不满地问道:“允七,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去新加坡?”    我掩饰地笑笑,说道:“这不我也刚听到风声,而且还没准呢。”    晓明又看了一眼徐伯母,撒娇地说道:“姆妈,侬不是已经答应我和允七在一起相互照顾了吗?”    徐伯母笑笑,却没有回答。我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敏感的晓明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徐伯母当面再次同意我们在一起,徐伯母就是不说话,眼睛已经红了;晓明见没有达到目的,口口声声要死要活地开始撒泼了。    “晓明,大过年的怎么和伯母这么说话?”我赶紧解围道。    晓明不吭声了,幽怨地看看我,又看看徐伯母,继续吃了几口就推开碗不动筷子了。半晌,晓明毫无征兆地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徐伯母生气地责备道:“小祖宗,你这发的是什么病啊!大过年的胡说八道,还有理了?”    我尴尬地在一边不知所措。    晓明哭着转过脸直愣愣地看着我,用凶狠的语气问道:“下午打你电话,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妈妈到底和你说过什么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我原先就担心晓明看出什么来,现在听他这么说,连忙有点讨好地解释道:“晓明啊,你这可是冤枉伯母和我了,我们前天、昨天不是一起吃的饭吗?怎么可能说过什么呢?下午我去买旧书,很好看的,看书入迷了,所以……”    边说我边从兜里取出那本《白凡逸志》递给晓明。    晓明接过书看了一眼封面,不屑地往床上扔去,骂了句:“你有病啊,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我默然,心里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本书在我看来是不应该受到轻贱的,不论是谁都不可以这样。    晓明没在意我脸色的变化,但似乎相信了我的说法,就带点威胁地又来上一句:“允七,如果你哪天不要我了,晓明就去死给你看!”    徐伯母连忙摇手,大声说道:“小祖宗啊,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好不好啊?算我求你了!”    晓明的脸上露出一丝邪邪的笑,说道:“那好,姆妈,你快说一遍,同意我和允七永远在一起。”    徐伯母绝望地看看我,又看看她的宝贝儿子,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道:“晓明,你就不要逼妈妈了,好不好?”说着,哭了起来。    我心里很难受,恨不能马上从屋里逃出去,但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晓明,你太不懂事了!”我吼了一句。    晓明似乎被吓住了,有点慌张地看看我,旋即跑到徐伯母身旁,搂住她妈妈撒起娇来,徐伯母哭得更伤心了。    “晓明,我们怎么样都行,但如果你再惹伯母生气,我真的不理你了!”我继续吓唬道。    晓明一面发着嗲哄他母亲,一面抬头对着我挤眉弄眼,我是哭笑不得,只好把桌上的饭菜盖上保鲜纸,又收拾了碗筷,下楼去洗碗。    当我回到房间,徐伯母已经擦干了眼泪。晓明一见到我,马上很不懂事地说道:“姆妈,那我和允七早点走了。”    徐伯母没有挽留晓明,把我们一直送到了公交车站。    “伯母,明天晓明就回来陪您。”我对伯母说道。    徐伯母伤心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答道:“小金啊,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伯母谢谢你。你们自己当心,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也蛮好的。”    晓明大约也感到自己刚才过分了,说了一句:“姆妈,侬做啥?我会回来的。”    车来了,我站在车厢里看到夜色中徐伯母抹着泪回家的苍老身影。    回到我们的小巢,晓明直接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说道:“允七,我就是要这样不断刺激妈妈,一直到她同意我们在一起。”说完,还抬头对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觉得晓明这样对待把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母亲过于残忍了,就低着头说了一句:“别,别这样,你想想,你妈妈刚才多伤心啊。”    “可是,她老不表态,晓明不伤心吗?你这个笨蛋还要帮我妈妈说话,怎么就不肯帮我说一句呢?她是你的丈母娘,我可是你老婆啊!说,你到底是不是腻味我了?”晓明又胡闹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你妈妈也没有活生生拆散我们啊,我们够幸福了,还是知足一点吧!”我知道现在不能惹恼这小东西,就不答他的茬而只是好言相劝。    晓明似乎一下子已经忘记刚才自己说的话了,眉开眼笑地扑到我怀里,嬉笑着说道:“好老公,其实你让晓明感动死了!”    说罢,拉起我的胳膊摇来摇去,拖着我向床边走去。    我为刚才徐伯母的伤心和晓明爱不成就去死的话而心情很沉重,身体没有了往日的冲动。但在晓明火辣辣的眼光下,还是默默地宽衣上了床……    当我疲惫地从晓明身上滑落下来,晓明察觉出刚才的我和平时的巨大差异,便侧身搂着我问道:“允七,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啊?”    我默默地摇摇头。    晓明伸手想摸一下我的额头,我有点烦躁地推开他的手,说了句:“别闹了,睡吧。”    晓明沉默着,突然,狠狠揣了我一脚,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打开电灯对着我吼道:“姓金的,你今天不说清楚就跟你没完!”    “别闹了,你有病啊!”我不想吵架,息事宁人地咕噜一句向床的内侧躺下。    “你说,为什么下午死样怪气那么晚才来?是不是腻味我了?你当我是木头感觉不出来吗?”晓明不依不饶撒泼地对着我一阵猛打,哭嚎着闹个不停:“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我说妈妈怎么不来闹呢?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啦!就我一个人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啊!是不是我去读书,你就要甩了我?是不是你已经腻味了?到新加坡去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分辩,只是紧紧抱住晓明,不让他的拳头打中我,但在我手上、胳膊上、胸前和脸上还是留下了多道血痕。    我不断央求他声音小点,否则楼下的陈阿婆又要来敲门了,但晓明却继续大喊大叫,还试图踢我。我坚持着,没有还一下手。    看晓明疯了似的,我知道这小东西是深深爱着我的,只是在徐伯母发现我们的关系后,一直担惊受怕,长期压抑的情绪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晓明闹腾得够了,气喘吁吁倒在床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哭着:“你个懦夫!你个无能的高丽棒子!你给我去死!……”    吵了、打了,最后终于累了。我和晓明终于并排躺在床上享受着洪水退尽后的平静。    晓明摸着我脸上的血痕,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允七,明天怎么去张浩家呀?”    我轻声安慰道:“没事,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张浩新婚当然也有体会。”    晓明被说得咯咯笑起来,我趁机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想象中的“杨门女将痛扁张大帅”的情节来。    当我终于讲完自己瞎编的“故事”,疲惫不堪地准备睡去时,已经闭着眼睛的晓明突然说道:“允七,今天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说罢,凑上来亲了我一口。    “那么,你还要惹我生气咯?”我故意逗他一句。    晓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我胸前,悄声说道:“也不了。人家以后改,还不行吗?”    “现在就改。”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好,好,晓明现在就改。听着:你不是懦夫,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能耐大大的高丽棒子,你永远不能死……”晓明说绕口令一般,全面修正了刚才骂我的话。    我笑着纠正他道:“以后可不许叫高丽棒子,知道吗?”    晓明调皮地学着我的东北口音说道:“那叫你啥呢?朝鲜淫民吗?”    我笑了,抱紧怀中这敏感疯狂而又可爱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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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n* E3 Q6 c2 V/ w0 P& l    第41节4 C' Q; h, g6 K# g  O5 S
    初三上午,我和晓明如约去了张浩和小杨家。    他们的新居位于闹中取静的华山路安福路丁字路口西侧的一个小区里,是小杨家买的多层电梯房。虽然春天的脚步刚刚临近,但房子周围已经是一片葱绿了。    一开门,张浩就看到我脸上的血痕了,刚用手指了一下想开口,被站在一旁的小杨一个眼色制止了。看来,这结了婚的人就是深谙妇唱夫随之道。    张浩、小杨夫妇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小杨还端上特意做的赤豆莲子羹和八宝饭请我们品尝,味道确实香馥诱人。    房子两室两厅,30多平方米的客厅里布置了全套沙发,沙发前的地面上讲究地铺了块羊毛地毯。朝南是一个阳台,灿烂的阳光从那里尽情地倾泻进来,整个客厅暖洋洋的。    张浩急不可耐地拿出装有他们全套结婚照的大相册给我们看,告诉我们照片是请专业摄影师在兴国宾馆的大草坪上拍摄的。    照片拍的很生动,相片上张浩显得非常年青、英俊、挺拔,小杨也是格外娇美,小鸟依人般地倒在张浩怀里,两人的表情非常幸福。    中午,我们四个人一起步行到永乐影城边上一家饭店去吃饭,张浩事先在那儿定了包间。小杨熟练地点了许多菜,还让上了啤酒。菜一上来,大家二话不说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那天的午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张浩、小杨再三挽留我们回他们家坐坐,然后一起在家里吃晚饭,我和晓明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告别了张浩、小杨,我和晓明沿着宁静的安福路,手拉手向常熟路走去,那儿到静安寺比较近。    晓明已经答应我接下去的几天在家里乖乖地陪伴徐伯母,当然条件是我答应一定天天去看他,过了年就接他回来。    当我们经过一家门面不大、春节仍在营业的照相馆时,晓明突然拉住我说道:“允七,我们拍张照吧。”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到这小东西一脸的恳求相,也就和他一起走进了照相馆。    “师傅,我们想合影留念。”我有点紧张地对柜台后面的店员说道。    “好,几寸的?”店员看看我们,那眼神有点像在看一对动物园里溜出来的珍稀动物。也难怪,这年头还有几个人会到照相馆合影留念呢?    我看了晓明一眼,他眼睛瞪得老大,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墙上的价目表。    “我们拍16寸的吧,要黑白的。”晓明边看着价目表边说道。    店员的表情更怪了,但还是迅速开了单子。    摄影室里,灯光透亮。我和晓明并排坐在布景前,摄影师大叔不停地摆布着我们,晓明紧紧攥着我的手,嘴角翘翘的,露出满口小白牙,脸上努力地挂着明快的笑容。    终于,摄影师大叔回到相机边上,手握快门皮球,喊道:“准备好了!1—2—3!”    灯光一闪,我们的身影被定格在底片上。    出了照相馆,晓明要去了领照片的单据,说是他家离这儿比较近,后天会来取照片。突然,我想到昨天晓明和我吵闹时留在自己脸上的印记,连忙压抑着哈哈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告诉晓明,这张照片特别有纪念意义,拿到后务必在背面题字,就叫“晓明殴打允七的铁证”。    听了我的话,晓明先是一愣,看一眼我脸上的血痂,随即笑着扑过来,我赶紧撒腿就跑,这小东西一路追着骂我是个坏家伙,拍照前故意不提醒他。    两人闹得够了,晓明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道:“允七,等你脸上好了,我们一定要再拍一张结婚照。”    我这才想起刚才在张浩那儿看相册时,晓明一脸的羡慕。    心里暖暖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了,我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比较迟钝,刚才晓明要拍照,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来到晓明家门口,晓明要我陪他进去,我说不想让徐伯母看见自己脸上挂了彩,就一个人回去了……    世界真小,在延安西路的车站上,我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小吴。    小吴今天一身休闲打扮,显得神清气爽:浅绿色的羽绒服使得他的肩膀看上去显得愈加宽阔,里面贴身穿着的藏青色羊毛衫衬托出他肤色的白净,窄窄的浅蓝色牛仔裤,把笔直挺拔的长腿和结实的臀部线条活生生地勾勒出来,一双白色运动鞋给人以活力和动感。    小吴几乎也在同时看到了我,远远就喊起来:“戴维,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说了谎,告诉他自己到静安寺闲逛。他有点调皮地问我春节是一个人过还是两个人过,我告诉小吴自己一个人过,“朋友”回家陪家人过年了。    小吴告诉我,他也是一个人过年,并热情地邀请我到他那儿一起吃饭,想想也没事情,我答应了。    路上,小吴好几次看我的脸,但始终没问我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情。    小吴租住的房子在古北小区一片高层公寓中。用磁卡打开大堂的门,门厅金碧辉煌:地面、墙面贴着豪华的大理石,天花板上巨大的吊灯放射出耀眼的光。    进了电梯,不锈钢墙面上嵌着三面大镜子,让原本局促的空间显得宽敞起来,阵阵暖风从电梯吊顶的缝隙中吹来,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电梯停在12楼,我和小吴步出电梯,一层楼一共才两户人家。    小吴的房门在右侧,打开豪华的防盗门,小吴熟练地打开灯,我立即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如果说,张浩和小杨的新居代表了这座城市的小康家庭,这里则是富人的世界:客厅有近50平方米,整个地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人走在上面悄然无声;一套明式红木家具放置的周正有序:单人座椅、摇椅、方茶几、长条几、博古架、装饰橱、屏风应有尽有;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装裱过的字画,在局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朝南的大阳台,一大排落地窗挂着薄薄的纱帘,外面一盏盏落地灯发出微弱的亮光,把气氛烘托的宁静而神秘。    “怎么样?”小吴语气里有一点点炫耀的味道。    “嘿嘿,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漂亮。”我老实地说道。    “一个月要1500美元呢。”小吴笑着看看我。    “这么贵啊!”我不由惊叹了一声。    “其实,依你的条件,只要愿意能住得更好。”小吴说着给了我一罐可乐。    我没吱声,知道小吴话中的意思。    小吴带我参观起房子来:20多平方的主人卧室带着卫生间和阳台,卫生间足足有10多个平方,大浴缸带水流按摩,带冲洗装置的马桶、洗脸池、拖把池一应俱全;客房有2间,每间至少也有14、5个平方;还有一间12平方左右的书房,6平方左右的保姆房居然连着洗衣房,还有一个直通户外走道的小门。    最后,我们来到了和厨房连成一体的餐厅,桌子上放着一瓶红酒,精致的餐具里已经摆好了菜,上面盖着保鲜膜。    “钟点工回家过年了,这些菜是上午自己做的,我们随便吃点吧。”小吴一面招呼我坐下,一面把菜一样样拿到微波炉里热起来。    “戴维,最近怎么样?”小吴坐下后,先给我倒一杯红酒,然后关切地问道。    “嘿嘿,还那样。”我喝了一口,觉得有些酸涩。    “你呀,白长了一身好皮囊不会用!真是太可惜了。”小吴把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摇摇头,似乎有点惋惜地说道。    我保持着沉默。    “听说,你和一个小帅哥还在那个,对不对?”小吴并不在意,又问道。    我笑了,没吱声。    “我可提醒你啊,戴维。”小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这种关系长不了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我心里觉得小吴说的不错。不是吗?我不久就要离开晓明了。    小吴继续说道:“你看看,人家一对对男女,不就因为离婚涉及太多的东西,法律啊、子女啊、财产啊,才凑合着过,真正好的有几对?我们这种人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然就更容易散了。所以,你这死心眼儿的,以后有的痛苦了。”    也许是小吴的话对我有所触动,我脱口而出:“有时候,我们还面临男女之间没有的压力,像家人、朋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小吴倒没怎么在意我的话,又给我倒上酒,一双生动的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    “怎么,总算想明白了?那还不及时行乐?”小吴诱惑地说道。    我苦笑一下,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了,于是问道:“你不出国了?”    小吴哈哈大笑起来,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膀道:“我说,你脑子不会转弯啊?你当我不想走正道?我在8M干的也不坏吧?可是,我走得通吗?那个姓方的逼我、毁我,那个小日本也没真正帮我,你说我怎么办?出国要有钱啊,你现在能出去吗?”    是的,我现在没钱出去。    “我算是想明白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自己有个啥呀?”小吴自言自语起来,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脯,像是要强化自己的语气。“除了还年轻,会点外语,除了爹妈给的长相,嘿,还真没别的!”    是的,我也一样,甚至还不如小吴。    “自己想办法,搭上有钱的老外、港把子、台把子,能榨多少算多少,先用起来,以后再存点,到时候再出去也不晚,还能少受点苦;不出去的话也足够养个老了。”小吴像是继续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我接绍他的人生规划。    一仰脖子喝干今晚的第四杯酒,小吴显得亢奋起来:    “戴维,你呢?你有啥?一个东北来的还是个朝鲜族,在大上海不也是啥都没有吗?可是,你有时候太清高,真让人受不了。在这点上我很讨厌你。    你也不想想,就我们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混官场?没门!混职场?也没门!做学问?还是没门!    谁敢叫你当官?不怕你一不小心损害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光辉形象?    谁能让你当总经理?出了绯闻还不让公司利益受损?    谁会让你当教授?没准哪天和男学生那个,有辱斯文哦。    我说,咱们这种东西,干哪一行还不是没戏唱!”    小吴已经满脸通红了,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也承认在许多方面,我们这样的人确实面临着玻璃天花板。    小吴似乎还意犹未尽,干脆直截了当地“劝导”我起来:“你呀戴维,最大的资本呢,也就是你这100几十斤重的上等皮囊。能有多少人比你眉清目秀?多少长得清秀的人能有你一身发达的肌肉?多少人清秀又强壮,能像你脾气这么利索这么男人?你是我们同志里的极品,可是笨蛋你自己却不知道!”    一口气说完话,小吴死死看着我,目光中火辣辣的。    我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喝了一口酒,低声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呢。”    小吴看我有点窘迫,咯咯笑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从酒柜里又拿出一瓶酒来,而且是度数很高的伏特加。    我知道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上去就要夺过酒瓶,没料到争抢中酒瓶掉在地上,“咣”一声被砸得粉碎,整个餐厅一下子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我被吓了一跳,小吴已经抱住了我,把满是酒味的舌头伸进了我口中。    也许是喝得有点迷糊了,也许是小吴刚才的话起了作用,我居然晕晕乎乎地接纳着小吴的舌头,还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吴身子比我更强壮,他一把抱起我走进卧室,而我也听之任之,早已是心猿意马了。    就在小吴将要剥去我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时,从我那被扔在地上的外衣口袋里,传来了手机的铃声。    我有点扫兴地看看小吴,小吴不介意地笑了一下下了床,从我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后递给我。    电话里是晓明的声音:“允七,你到家了吗?”    我打了一个激灵,有点慌张地回答道:“没,还没有,我在同学那儿喝酒呢。”    “哪个同学?”晓明的语气中带着点狐疑。    “哦,磊子,就是介绍我工作的。”我没说郭磊的全名,小吴在8M干过。    “少喝点啊,早点休息。”晓明这下放心了。    挂了电话,小吴又要粘上来了,我一把推开小吴,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了,傻帅哥?老婆查岗啊?”小吴并没有阻拦我,只是笑着调侃道。    我没有说话,默默穿上衣裤。    “你要走啊?”小吴挡在门前面。    “嗯,谢谢你的招待。”我努力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想哭。    “既然不愿意,我不会乱来的。这么晚了,你就睡在客房里吧。”小吴指指对面的客房。    我犹豫着,心想总不会再碰到个方俊华吧。    “门可以反锁的,傻瓜。”小吴仿佛看透我的心思,把我拉进客房。    客房很干净,单人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和鸭绒被子,房间的中央空调热气很充足。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去卫生间洗澡,换上小吴拿来的毛巾睡衣后回客房睡下。    小吴看我进了客房,在走廊上说了声:“你先睡吧,我再去书房上一下网。”    我知道,上网可以冲浪,但一直没有机会玩,公司的局域网虽然建起来了,但除了收发邮件,是看不到外面精彩的世界的。    “你上网啊,好玩吗?”我问了一句,心里有点痒。    “当然啦!你要上?那你过来,我一教你很快就会了。”小吴热情地说道。    无法抵挡上网的巨大诱惑,我跟着小吴来到他的书房。    小吴很快就教会我使用拨号软件和搜索引擎的方法,告诉我许多国外的GAY网站很精彩,又递给我一张写有许多网址的纸头,拍了我一记肩膀说道:“你慢慢玩吧,我在卧室看电视。如果发骚熬不住,随时欢迎光临我的卧室哦。”    说完,就径自走了。0 L1 T" [3 v$ O) |6 ~

- G+ b" V6 V3 t+ F    第42节. j. x2 u( [/ l1 k+ R/ S
    在偌大的书房里,我浏览着一个又一个GAY网站,欲罢不能。我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和自己同样的人竟然有那么多,他们的苦恼、诉求和呐喊,第一次显得如此真切。    网站上还有大量照片,东方或西方不同年龄的俊男,裸体、半裸体或穿衣服的应有尽有,看得我目不暇接,以至最后难以自己。    看看小吴卧室那边没啥动静,我蹑手蹑脚进了卫生间,抽一段卫生纸回到书房,悄悄虚掩上门在电脑前重新坐下,松开裤子对着喜欢的照片想象着,手也不老实起来。    正玩得起劲小吴推门而入,吓得我一下子跳起来,连裤子滑到膝盖下面也不知道去拉。    “戴维,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吴平静地说道,走过来把身子靠着我,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红着脸,却没有拉起裤子,反而拉住了小吴的手,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小吴把脸凑过来亲了我一口,然后把我重新按在椅子上,蹲在我身边轻声说道:“戴维,你继续看照片……”    一番云雨终有时,当我气喘吁吁地扶起身边的小吴,看着他狼狈不堪的嘴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凑过去想用嘴弄干净,但却被推开了。    “怎么,我口里有味儿?”我问道,心想自己一直没吃过大蒜啊。    小吴摇摇头,笑着说了句:“刚才嘴里全是你的东西,我还没漱口呢。”    我心里一阵感动,连忙送开小吴自己跪在地上学起他的样子来,但小吴扶我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快别,傻小子,明天有客人……给我留着点。”    见我羞得满脸通红,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不语,小吴摸了一把我的脸说道:“戴维,也不求你爱我,你有需要了就打电话约我,只要我是一个人,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我的脸更红了。    那天深夜,我钻进小吴的被窝。虽然两人一丝不挂,但我们并没有再做什么,而是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    小吴告诉我,他父母均是纺织厂的工人,单位效益一塌糊涂,母亲下岗了,每月才300多块钱,父亲每月也只有600来块钱,他家就住在杨树浦路靠近复兴岛的一片棚户区里。    大学4年,一开始小吴靠做家教减轻家里的负担。后来,看到学校里一些原本很朴素的女孩子,一个个一夜之间阔绰起来,打听下来原来这些女生无不走上傍大款、和外国人姘居的路子。每当看到学校大门口一辆辆接送女生的豪华房车,从小就喜欢男生的小吴眼红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吴到一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日本留学生那儿当汉语家教,结果两人鬼使神差地发生了关系,事后对方给了小吴一些钱。从此,小吴就开始走上了这条“投入不多、报酬不少”的“自食其力”之路了。    在皮肉生涯里,小吴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外语技能和高智商,并且不断总结经验:外国人比较容易挣钱,外国人中日本人比欧美人容易挣钱,老人比较容易挣钱,有妻小的比较容易挣钱。而且还不断提高着业务的效率,追求着利润的最大化。用小吴的话讲,就是“在同等价格下出力越少越值得;在不同价格下,要考虑自己精神和肉体的付出,寻求付出上限以下的最高价格。”    这家伙对价格理论的精通程度看来远在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经济学硕士之上。    小吴还告诉我,他和方俊华的认识属于意外。那天傍晚,小吴闲来无事到“小花园”逛逛偶遇方俊华,见方俊华斯斯文文,比周围一些个“老变态”们体面许多,也就惺惺相惜地搭讪起来。方俊华大方地请小吴到附近的德大西餐馆吃饭,还把自己的电话、单位都告诉了小吴,然后两人就开了房间云雨一番。小吴有点感动,而且觉得方俊华那方面非常了得,后来也就和他保持了若即若离的关系,还拜方俊华为干爹。然而,方俊华的那点“礼物”是远远满足不了小吴的物质要求的,小吴还是继续做外国人的生意,在酒吧、在浴室,当然更多地还是通过自己的外语技能就近在留学生和外教中寻觅。但是,方俊华的妒嫉心很重,希望能牢牢控制住小吴,还声称自己有外国亲戚能协助小吴出国留学。小吴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识破了对方的伎俩,于是开始算计起来,先是偷了他的宝贝相册,然后提出交易,最终交易得逞。    第二天我是在小吴那里吃的早饭。吃饭时我想,小吴并不像方俊华说的那么坏,至少对我不坏。于是就好奇地问他:“小吴,去年揭发方俊华的信是你写的?”    小吴哈哈笑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你怎么知道我们单位这么多事情?”我又问道。    “那个姓方的自己告诉我的啊。其实,他挺寂寞的。你这个小笨蛋那次借酒发飚,可把他整惨了!”小吴耸耸肩说道。    “那么,我朋友去年8月被推迟转正,也是你搞的?”我不甘心地再次问了一句。    “是的,不过是当初还没认识你的时候,揭发方俊华的信里提到的。对不起啊,戴维。”小吴说着,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心想没准坏事变好事,晓明因此考上研究生的话,不就是好事吗?    “那么,写给我朋友他妈妈的信呢?”我继续追问道。    小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还有,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方俊华我在8M上班?”我想这可是你小吴自己告诉我的,看你怎么解释。    “你笨死了,戴维。当时我和他刚刚重新好上,其实也就是他以为可以骗去那本相册。我一是要告诉他,自己混得不错,二是为了威胁他,我和你天天在一起,如果这家伙不老实,可以从你这里整他。”    听了小吴的话,我深感自己愚笨的同时,也觉得小吴、方俊华其实都挺可怜的,当然我和晓明也一样,大家都是同志,却如此混战,最后岂不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方俊华后来告诉我,你也会整我的,只是,时机未到。”我豁出去了,干脆把话讲讲清楚。    “你脑子就是不会转弯来着,真笨啊!我凭啥要来整你?害人还要考虑对自己有没有利呢。”在小吴眼里,我在人情世故方面近乎白痴。    “他这么说,是怕你报复他。无非是转移目标嘛!”小吴怕我还不明白,进一步解释道。    “小吴,你和外国人这样,不怕得病啊?”我对自己这方面过低的智商有点羞愧,赶紧换了个话题。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白痴啊?不戴套子我肯干吗?像是昨晚上和你那样?只有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白痴极品、乡下来的环保食品,我才不用保护装置呢。”小吴一边摇头一边笑话起我的孤陋寡闻和心智不全。    我无话可说地点点头,喝光自己面前杯子里的牛奶,站起来说道:    “小吴,昨天真开心。谢谢啊。”    “要走啊?又要去找小爱人了吧?”小吴跟着站起来。    我有点尴尬地点点头说道:“你自己当心啊。”    小吴笑着点点头,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说了句:“还想要你,下次吧。”    我捶了小吴一记,就告辞了。    回到自己和晓明简陋的巢穴,想想小吴的豪宅,想想凯罗尔大年初一说我生活太苦的话,心里有点不平衡。确实,我没有小吴能言善辩和足智多谋,但我一定也要过上好日子,而且是靠自己的脑子而非肉体。    先给凯罗尔打了电话,显然她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说是本以为我这种“玻璃帅哥”不会理睬她这么个“小老太婆”的呢。我开玩笑地说道:“凯罗尔,你一点不老,是个小姑娘;而且,你是我上司,我敢不来吗?”电话那头凯罗尔更开心了,兴高采烈地“命令”道:“就是,赶快来汇报工作,陪本姑娘吃中饭!”    我又给晓明打电话,是徐伯母接的,晓明还在睡觉,被喊过来听电话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我们约好下午一起去张主任、马姨和老科长家拜年。    “允七,你今天带我回家好不好啊?”小东西又来了。    “不行,不是说好初八回来的吗?”我狠狠心说道。    “嗯~~~~嗯~~~~”电话里面晓明哼哼着发起嗲来,还传来徐伯母无可奈何的责备声。    “下午见面聊。”我果断地挂上电话。    到卫生间洗澡,换上干净的内衣内裤,我穿戴一新到凯罗尔那里去了。2 [* M4 O% I7 \  C) O*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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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罗尔的家在淮海西路新华路口一个不显眼的小区里,那里绝大多数居民是工作、生活在上海的外籍人士。    小区门口,高大英俊的门卫拦住我,和气地让我到登记室填写访客登记单,然后又和凯罗尔通了电话,才放我进去。    出了登记室,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那位门卫帅哥。我停下脚步,心想还有什么事情啊?    那小伙子也停下来,有点怯生生地问我道:“先生,您也是东北人吧?”    我早就听出他的东北口音了,见他这么问连忙笑着点头道:“是啊,您东北哪儿的?”    “吉林通化。”小伙子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是图们的。”很高兴在上海遇见故乡人。    来到楼下,我按下呼叫系统的按钮,扬声器里马上传来凯罗尔的声音:“戴维,你家小帅哥没跟你一起来啊?”接着大门“咣当”一声开了。    那位门卫帅哥早已走开,我看看四周也没有人,心想这凯罗尔也真是的,上来就这么一句,给人听见多难为情啊。扬声器里又传来凯罗尔的笑声:“哈哈,吓你一跳吧?别怕,我这里能看见周围有没有人的。”    我摇摇头苦笑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个土包子啊。    出了电梯,楼道里传来凯罗尔的招呼声:“戴维,向右,第一个门。”    我应声走过去,只见一身休闲装的凯罗尔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我是第一次看见未穿套装、素面朝天的凯罗尔,觉得比平时显得漂亮年轻。    进门正要换鞋,凯罗尔笑咪咪地说道:“戴维,别换拖鞋了,你们男孩子那脚的味道本人大前天已经在府上领教过了。”    我脸一红,乖乖地跟着凯罗尔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心想刚才洗澡时特别用香皂洗脚丫子算是白费劲了。    凯罗尔似乎对晓明念念不忘,开口又是:“你家小帅哥呢?”    “在他妈妈那里。”我微笑着答道。    凯罗尔看看我的脸,问了句:“你们打架了?”    我知道自己脸上已经结痂的血痕暴露了秘密,就坦白地告诉凯罗尔和晓明确实打架了,但早已和好如初,等一会儿就要去他那边。    “我搞不懂,你们两个男的怎么会那样粘在一起。”凯罗尔像个小姑娘似地一脸迷茫。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端详着今天的凯罗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喜欢眼前的她。    “看什么看?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双性恋啊,那样人家好怕哦。”凯罗尔发现我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就有点羞涩地嗲怪起来。    我连忙收回目光,由衷地称赞道:“凯罗尔,你今天的打扮很别致。”    凯罗尔跳起来大叫道:“天哪,一直觉得你很老实的,没想到还这么会招惹女孩子啊!”说完咯咯笑着又坐了下来。看来,女人都爱听别人对自己相貌的赞美。    兴高采烈的凯罗尔和我开始聊天,不知怎么就说起她自己的感情经历来。她告诉我曾经深深爱着一名香港去美国的商人,那人为了她而与妻子离婚,但两人在一起的快乐生活才一年,那商人就因为交通事故而永远离去了,所以很可能这辈子也不再结婚了。    说到动情处,凯罗尔泪眼婆娑,但我知道她只是非常怀念那段好时光,希望有个人能静静地倾听她的宣泄。    果然,凯罗尔很快恢复了平静,热情地拉我进了餐厅。    “戴维,我知道小野和你是一样的,就安排你接待他。刚开始确实是没人,后来人倒是招进来了,但别的男孩子我更不放心。当然,我也怕你受骗。”吃饭时凯罗尔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段。    见我没吭声,凯罗尔又问道:“小野欺负过你吗?”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摇摇头说道:“没欺负成。”    凯罗尔如释重负地告诉我,小野在她面前常问起我,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还老是说我对自己的小爱人很忠心,搞得她好紧张,既怕“忠心”的我得罪小野,又怕我真被小野糟蹋。    凯罗尔用到了“忠心”这个词汇让我有点惭愧,一想到昨晚自己的放纵,就觉得很对不起晓明。    吃了顿中西合璧的午饭,凯罗尔又端上亲自煮好的咖啡。我喝了一小口,味道确实比速溶咖啡香多了。    “戴维,小野说让你去新加坡总部进修呢,当然是在项目结束后。”凯罗尔的话听似并不经意。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口道:“怎么可能?我还怕他记恨我呢。”    凯罗尔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我和凯罗尔默契地收拾了餐桌上的碗碗盘盘端到厨房,又一起配合着洗碗、擦桌子,凯罗尔打趣道:“戴维,真可惜,要不然我没准会爱上你。”    我笑笑答道:“你菜做得很好吃。谢谢你,凯罗尔。”    凯罗尔含笑看着我,那一刻的目光少有的柔和。    告别了凯罗尔,我直奔晓明家。路上,我打手机给晓明,让他别磨蹭,我一到就一起出发。我还给张主任、马姨打了电话,他们听到我的声音都格外高兴,热情欢迎我们去玩。    王科长是我最牵记的老领导,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一来有种他还没有回上海的直觉,二来也想给他个惊喜。    到了晓明家弄堂口,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穿了我送的大红羽绒服,配上枣红色灯芯绒长裤和雪白的运动鞋,看上去很利索。    我们首先去了张主任家,张大哥亲切地接待我们,我们尽兴地聊到3点多才起身告辞。    大哥大嫂挽留我们吃饭,我们坚称还有事,他们也就没勉强。张大哥把我们一直送到公交车站,告别前和我约好初八晚上和他们室里的几个兄弟一起聚聚。    马姨没想到晓明会和我一起拜年,母性大发地不断抚摸晓明的脸、肩膀,晓明傻乎乎地听之任之。马姨的宝贝儿子小彤更是人来疯,一见面就像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又叫又跳;趁马姨去泡茶的功夫,这小子对我挤眉弄眼,见晓明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改变方向对着晓明挤眉弄眼起来,惹得我和晓明乐不可支。    马姨的丈夫章叔被从书房叫出来和我们见面,那是一个非常老实和气的男人,一脸的书卷气。我们和马姨聊起了老单位的情况,马姨不断抱怨新科长徐秀芳不如老王大度,说是徐科长嘴上不说,但对她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擦也擦不掉”等等。    见时间不早,我和晓明起身告辞,马姨一家热情地留我们吃了晚饭再走,特别是小彤,堵着个门死死拖住我的胳膊,那份热情真令人感动。我告诉马姨、章叔和小彤,晚上确实有安排了,他们方才作罢。    最后一站是王科长家。摁门铃没人开门,电话打进去也没人接,很可能老两口春节在乡下过了。    带着遗憾,我写了张问好的条子塞进他家信箱,望了一眼外墙已经有点斑驳的房子,和晓明一起离开了。    “允七,我们先去拿照片好吗?”公交车快到静安寺时,晓明突然想起照片的事情。    “不是明天才能拿到吗?”我记得领照片的单子上是这样写的。    “你真笨,明天一早也是明天,照片其实今天晚上就好了。”晓明自信满满地说道。    于是,我们多乘了一站路,下车后沿着乌鲁木齐路步行去了照相馆。    柜台里还是那位店员,他看看单子,转身在一大堆纸袋中搜寻,很快拿出一只袋子递给我们。    拿出照片一看,晓明和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见相片上晓明把头侧向我这边,虽然面露笑容,但怎么看表情都显得有点害怕;而我呢,眼睛瞪得老大,显得更紧张,更要命的是脸上的血痕非常醒目。    “师傅,表情好像不对头啊,能不能再拍一次?”我小心翼翼地问店员。    店员拿过照片一看也乐了,爽气地说道:“小兄弟,不要生气啊,照片上像是两个俘虏被释放时拍的。好吧,再照一次吧。不过,你脸上的印子……”    晓明坏坏地偷着笑了一下,我忿忿地拍了他一巴掌。    店员把我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想笑却控制住了,不动声色地建议道:“这样吧,我先开单子,等以后你们方便,随便什么时候来拍都可以的。”    人家为我们考虑得非常周到,我连连致谢。    出了店门,晓明问我:“允七,那个人好像也是哎。”说着用手指指店门。    我拍他一记屁股骂道:“你纯粹脑子有病!莫非男人全是啊?”    晓明扭了一下身子,一脸无限向往的花痴表情,半天才憋出一句:“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此言一出,我简直要晕倒了,忍不住笑得弯了腰。    步行去晓明家的路上,小东西念念不忘央求我带他回去,我耐心地劝他忍一忍,他则半真半假地发着嗲,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其实,晓明只是希望证实我对他的疼爱而已。    到了他家弄堂口,我没有跟进去,晓明知道我是怕徐伯母看到脸上的印子,就对我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夜色渐浓,我在一家小饮食店胡乱吃了点东西,出了店门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如何打发。    独自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是空虚的感觉。正如有人说的,每个男人身上都有骚动基因,看来自从昨天和小吴云雨一番,我的这种基因被激活了。    打小吴的手机,关机了;打他公寓的电话,一直占线。    有点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情,但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打道回府了。    好久没一个人睡了,那天晚上我做梦不断。先是梦见自己和晓明、小吴在一起,后来不知怎么张浩也来凑热闹了,还有一群不认识的西洋人也出现了,他们都围着我,最后上演了极为疯狂的一幕。眼看自己就要呜呼哀哉了……一声惊叫,人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方觉南柯一梦。    回想一下荒唐不经的梦境,素材似乎全都来自在小吴那儿上网的见闻。0 T' D/ _& o: ^- C0 N8 h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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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节
: P  ]; c* ~) y3 U    1995年春节的脚步似乎格外轻盈。    年初八,我按照约定把晓明接了回来。小东西一进房间,连忙这儿瞧瞧、那儿看看,还走到窗台前逗弄了一下他心爱的小金鱼,最后过来搂住我问道:“允七,你没忘了喂鱼吧?”    我用热烈的亲吻作答,晓明在我怀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多坚强的小金鱼啊。”……    不经意间,假期结束了,我又投入到项目工作中去。    张浩被调入了项目组,即将初为人父的他似乎变化不小,原先毛手毛脚、拖拖拉拉、一惊一咤的毛病少了,工作认真勤勉,对同事彬彬有礼,很有点未来科室领导的风范。    方俊华还是老样子,整天不苟言笑地认真工作着。现在,我们每次见面也能彼此点点头,打个招呼了。    小吴的电话来过一次,是请我去泡酒吧,不巧我要加班加之兴趣不大就谢绝了。他称最近外国“客人”比较多,等空一点再请我去他那儿“玩”,我不露声色地答应了。    我一直很忙,好在晓明很乖,天天在我们的小巢里做家务、看书、打理他的小金鱼、和我一起吃饭,当然接下去是我们每天的功课。我们就眼巴巴地等着研究生统考成绩发榜的日子。    我和晓明抽空去了趟余教授家,老先生仔细询问了晓明考试的感受,让我们安心等待,说是凭他对晓明的了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还告诉我们复试的时间大概安排在3月下旬。    2月末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看项目资料,晓明打电话告诉我,今年研究生统考分数线出来了,T大学计算机系为320分。说罢,他又有点担心起自己的分数来。    我让他别胡思乱想,相信他一定能考上,就算万一出了纰漏,也不是实力问题,咱们明年再考。    挂上电话,我偷偷地想,假如晓明真的没考上,我们岂不就多了一年在一起的时间吗?念头一起,我马上暗自责骂自己太自私了。    3月初,晓明的分数出来了,353分!当年自己考研,差点就没过线,晓明倒好,这个分数几乎可以进入任何学校计算机专业硕士研究生复试。    当天晚上,我和晓明再次去找余教授,教授乐呵呵地告诉我们,他招收的研究生中,晓明统考分数最高,被排在复试名单的第一位。    余教授给晓明开了书单,让他这几天抓紧阅读,说是复试时专业和专业综合考试采取面试与笔试相结合的形式,其中专业综合考试内容基本上在这几本书里,还让晓明在阅读中有问题就打电话给他。余教授告诉晓明,这次复试外语科目不难,就是用英文问考生几个问题,让考生回答以考察听说能力;从书单所列几本书的英语摘要中选取一篇,取其中几段翻译一下,算是考察专业外语笔头水准;至于政治考核主要是调档考察,基本上没有问题。整个复试半天内一气呵成。    告别了余教授,我和晓明穿过宽阔的四平路,从正门走进T大学的校园。    我们在校园里到处闲逛,晓明一路介绍起当年住过的寝室、上课的教室、阅览的图书馆、锻炼的操场和游泳池,当我们经过他当年经常用餐的食堂时,晓明那张大嘴馋得不停地咽口水,让人看了既好笑又心疼。    晓明拉着我来到幽静的小河边在一条长椅上坐下,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当年和“体育委员”那个,好多次就在这个地方。然后,这小东西竟神经兮兮地要我和他在此亲热,说是去掉晦气,吓得我赶紧就跑。    晓明一边追着我,一边大喊道:“允七啊,停下来!要不我们到树林里去好不好?那里没有人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张扬”而毫不自知,真是个心无旁骛的小傻瓜。不过,晓明的“天真”大大刺激了我的欲望,一种心急火燎感在体内迅速蔓延开来。    我跑到一片小树林边停下来,等气喘吁吁的晓明追到跟前,一下子把他拖进了黑暗的树林。    在夜色掩映的小树林深处,我们忘情地再一次尽情挥洒起爱的篇章来。    3月中旬,晓明拿到了复试通知,自己去学校研究生院办理了资格认证手续,并在指定时间、指定教室选择导师,当然是余教授。    3月下旬,晓明复试那天我请了假,两人中午12点半就早早来到了考场。    大约下午1点15分左右,余教授和另外两位老师来了。教授在人群中看到我们,停下来主动和我们打招呼,还向两位同事热情地介绍晓明:“这小家伙就是我说的那个得意门生,很聪明的小孩子。”    晓明羞涩地向余教授和另两位老师问好,他们都安慰晓明不用紧张。用余教授的话说:“复试只要不是太差就过了,超额比例毕竟才1。2比1嘛。”    下午的复试毫无悬念,晓明是面带笑容出考场的,我根本就没问复试情况,答案已经写在他脸上了。    想当年,自己统考成绩并不理想,但复试时给导师的印象极好,最后不也被录取了吗?    从学校东门出来,到赤峰路上一家叫“志超”的饭店吃晚饭,我点了不少菜和啤酒。也许真的饿了,菜一上来我俩就风卷残云起来。    饭间,我一本正经地告诉晓明,之所以选择“志超”吃饭,是希望他心有大志、不断超越。    晓明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大笑着问我道:“允七,你怎么说起话来像我家老长辈啊?”    我想,这个自己就“好可爱”的小东西,父亲早故,那时的他对父亲应该不会有印象。本来,我在成为他爱人的同时,当然也身兼父兄的角色。只是很遗憾,在今年快要进入收获季节的时候,我要走了。看来,我既不能再当他的爱人,以后也无力像父兄一样照顾他了。    想到这儿,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心灵脆弱的地方开始崩裂,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允七,你干嘛啊?我又没说你老。”晓明看到我眼中的泪光,嗲怪地问道。他显然并不清楚我落泪的原因。    其实,老又算什么?地老天荒一直是我心中一个美丽的词汇,何况我还这么年轻。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是张浩打来的。    “金哥,特大喜讯!”张浩的声音非常兴奋。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道,不想让他听出自己情绪的低落。    “方俊华今天凌晨6点多从家里跳楼死啦!我在你这儿上班,刚才才知道这消息。这个孙子……”    死了?这么突然就死了?昨天我们还在办公室遇到,彼此点点头的。    我打断张浩的滔滔不绝问道:“为什么自杀?”    张浩这才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    原来,昨天晚上方俊华加班到很晚,其间他老婆来过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方俊华不知何故突然发了火,在办公室里拿着话筒破口大骂:“你要逼死老子啊?臭婆娘!不信你等着,老子死给你看!”    后来,方俊华一直加班到11点左右才回去,项目中他承担的设计内容全部完成了,图纸整整齐齐地放在办公桌上,临走还交待一起加班的同事第2天把图纸交给张主任。    今天上午院里刚上班,方俊华的老婆打电话过来说丈夫一早跳楼自杀了,警察已在现场勘查取证。院里马上派副院长、公用室主任和保卫干事去了方家。    其他的,张浩就不知道了。    张浩在项目组上班,方俊华有时候会到院里办事,所以一天不见人也很正常,他一直到刚才才知道这个消息,忙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高兴高兴”。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坐着,人仿佛一下子掉进冰窟里似的。    想到方俊华当初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样子,想到他曾经如此凶残地作践我,想到自己在他面前被肆意玩弄时的可怜无助,想到他最后一次在我办公室里讲的话……一股深深的悲哀从心底涌起,我忍不住在人声嘈杂的店堂里哭起来,用泪水洗刷自己遭遇的屈辱,也为可恨、可悲的方俊华送行。    许多客人好奇地看着失态的我,窘迫中晓明赶紧买了单,拉我就走。    在3月的春风里,在幽暗的小路上,我止不住自己的哭泣,身体不住地颤抖。晓明搀扶着我,不停地求我道:“允七,求求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我只是用摇头拒绝着。    “允七!”晓明双手搭在我肩膀上呼唤着我。泪眼朦胧的我看到晓明眼里也满是泪水……    我终于止住了哭,和晓明一起回到我们的小巢。    我们前脚到,张浩就来了。    见我眼睛红红的,张浩开玩笑地摸摸我的额头,劈头盖脑道:“金哥,你没发烧啊?哭什么哭?那畜牲把你害成那样,现在遭报应了不是?我说,咱们该出去喝一杯庆贺一下才是……”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我,一听张浩的话,心中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又被撕裂了,血泪顿作倾盆雨。    “张哥,别说了!你和我们不一样,不会明白的。”晓明打断张浩的话,幽怨地递给我一块热毛巾。    张浩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上,叹口气摇着头嘟囔道:“还真看不懂,真看不懂你们这帮妖怪。”    也许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了,晓明这会儿坐到张浩身边,发嗲地往张浩怀里钻,张浩显然根本就没在意刚才晓明话里的轻重,调皮地拍拍晓明的背说道:“小妖怪,滚一边去!再这么骚看咱金哥晚上不收拾你,让你哼个没完。”    晓明看着我,故意继续往张浩身上粘,一面对着我伸出舌头做鬼脸,想把我逗笑;张浩总算看出晓明的用意了,马上搂住小东西大咧咧地说道:“小妖怪,金哥再哭咱们不理他了,咱给你当老公吧,这阵小爷正憋屈得慌呢!”说罢,两手对着晓明的胸脯模仿起“色狼袭胸”的样子来,还装着要在晓明脸颊上亲一口。    “大蒜!你吃大蒜啦!”晓明突然夸张地大喊一声,推开张浩的头,那滑稽的模样终于让我破涕为笑。    张浩给我倒了杯开水,上来又是拥抱又是亲吻,打打闹闹热闹万分。我心里感动得不得了,不是同志的张浩能做到这样非常不容易。    那天张浩很晚才走,他再也没有提方俊华,显然是不想让我再受刺激,尽管他并不理解我哭的真正原因。    张浩走后,我和晓明陷入了沉默,谁也不吭声。    突然,晓明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允七,你快看啊!”    抬眼看去,晓明站在窗台前不住地摇晃着鱼缸,缸里两条金鱼并排浮在水面上,颜色还是金红金红的,只是生命的迹象已经远离它们而去了。    晓明捧着鱼缸走到我面前,一双大眼泪汪汪的。    方俊华死了,现在作为我和晓明爱情标记的两条小金鱼也死了。    我站起来搂住晓明,看着鱼缸里已经僵直的小鱼,心里很痛楚但却已经流不出泪了。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悲凉的心绪说道:“晓明,我们把小鱼埋掉吧。”    晓明听话地点点头,两人一起来到屋外,在门前的绿地挖了个小坑,把死去的金鱼放进去,最后掩上土。    我看见黑暗中晓明的大眼睛一片晶莹,心里暗暗想道:“小金鱼啊,你们同生共死,最后化作春泥,其实是很幸福的。”……    第二天上班,设计院方面的项目组成员一个个对方俊华之死不胜唏嘘,都说此君工作极其认真负责,业务能力也很强,就是脾气怪怪的,现在死也死在怪脾气上了。    几天后,设计院与方俊华家属经过艰难谈判达成一致,抚恤按照“因公死亡”标准执行,葬礼定在3天以后。    虽说方俊华不是我们8M的人,公司对他的死也不负有任何责任,但毕竟在一起做项目这么长时间了,所以凯罗尔决定让我作为代表出席他的葬礼,并向家属递交慰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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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G% |, q( g2 e    第45节' S# G4 F7 r  l" b! e
    方俊华的追悼会排场不小,被安排在龙华殡仪馆的一间大厅里。设计院杨院长、公用室主任以及近100名同事、亲友前来参加。    我心情复杂地随着人流进入大厅,一眼就看到方俊华的遗体安卧在鲜花丛中,穿了一身黑色西服,白衬衣的领口打着大红的斜纹领带,身上还覆盖了一面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    ??哀乐声响起,大厅里一片哭声。在这凄凉的氛围里,我再次痛感人生如苦海,我们同志的人生更是凄凉,不觉潸然泪下。    主持人开始念悼词,也就是故者的简历什么的,属于标准的陈词滥调。然后是方俊华的儿子代表家属致答词。    小伙子年纪和我差不多,长得很像方俊华,近视眼镜后面也长了一双阴森森的眼睛,面部表情似乎很淡漠。    答词很长,称其先父如何爱党爱国,如何热爱家庭,如何关怀子女,如何友爱同事,如何勤勉工作,如此听来,这个两次侵犯我的方俊华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完人了。    随着主持人的号令,我和大家一起向方俊华遗体三鞠躬,心里默默想道:“老方,我不会忘记你曾经在我身上做的一切。但你走了,我对你的怨恨也结束了。”    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方夫人和儿子并未表现出多少悲恸,只是象征性地瞻仰了一下遗容,就站在大厅门口得体地与每一位离去的追悼会出席者握手致谢。    轮到我走近方俊华的纸棺,看一眼那熟悉的容颜,觉得化过妆的脸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红润,只不过因为冷藏时间长了一点,显得稍稍有些干瘪。    我来到方夫人面前,微微欠了欠身,在对方非常阴冷的目光逼视下,无言地拿出公司让我转交给家属的信封双手递上,说了句:“请收下,这是我们8M公司的一点心意。”    方夫人没有接,只是继续逼视着我,好像她丈夫的死是我一手造成似的。我尴尬地把信封交给她儿子,小方接了过去,客气但却很冷淡地说了句:“谢谢你们单位领导。”    我点点头,迈开脚步尽快离开这种尴尬的氛围,只听见方夫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出了大厅,外面阳光很灿烂。正要打电话向凯罗尔汇报,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远处晃了一下,我觉得自己没看错,是小吴。    他也来了,刚才会场里没有看到他,也许是悄悄站在远处送别方俊华吧。    我跑过去想招呼小吴却找不到人。拨通小吴的手机,背景很嘈杂,估计就在殡仪馆外的漕溪北路边。    “小吴啊,你在哪里?”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放松。    “哦,戴维,我在外面。”小吴刻意不暴露自己的位置。    “方俊华死了。”我说道。    “嗯,我知道。”小吴的回答很简短。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电话里片刻的沉默,然后传来小吴有些烦躁的声音:“他老婆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我不再多问了,和他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回到项目组办公室,张浩敲门进来了。    “金哥,你还去开追悼会啊!”小子嬉皮笑脸地说道。    “嗯,公司让我去的。”我点点头,知道张浩一直认为我很痛恨方俊华,当然不理解我还会去送他。    “我说呢。这个该死的家伙!”张浩痛快地骂道。    “算了,人也死了咱们就别提了。”我轻声说道,声音有点颤抖。    “嗯。”张浩看看我,点点头出去了。    一个人窝在办公室觉得挺无聊的。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小游戏,寻思着还是找点事情做做,就整理起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来。    顺手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张白色信纸,没印象是自己放的,就随意地拿起来看。    这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竟然是一封手写的信,我赶紧念了起来:    “亲爱的:    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实在太苦闷了,所以选择去另一个世界。    回顾自己的一生,觉得遗憾颇多、罪孽深重。    从15岁那年我被村里一个乡亲夺去童贞,到现在已经35年了。其实,就算没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一样会走上现在这条路。    爱男孩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后天的纠正又岂能改变?    年轻时,我爱过许多男人,也被不少男人爱过。但是,这些回忆带给我的不是甜蜜,而是苦涩和辛酸。    我们这种人的感情中带有太多见不了光的东西,以至于在社会现实面前脆弱不堪,稍稍一碰就会破碎。    父母的催促,社会的压力,让我不得不早早背叛了自己的感情,和一个从未爱过的女人结为夫妻。    说来可怜,除了为履行传宗接代的义务而不得已为之外,在夫妻生活方面我和妻子几乎互为路人。    这么多年,这种身心背离的生活,对我和她都是一种摧残和煎熬,但我们为了所谓的自身形象,为了孩子的未来,不得不忍受着走过来。    最近,妻子开始逼我离婚,说是儿子已经大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已经受够了。我不想离婚,曾多次哀求她看在儿子的份上饶恕我对她一生的伤害,但却被绝情地拒绝了。更为过分的是,她知道儿子在我心中的份量,竟然用把我的事情告诉儿子作为要挟,非要逼我离婚。    儿子是我的生命,我一直是儿子心中的慈父和榜样。如果,儿子知道了一切,在他心中我这个父亲也就彻底死去了。一个死去了灵魂的父亲,肉体却还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呢?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一死了之吧。希望我的死能够结束自己的痛苦、洗刷自己的过失,也保全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    我很后悔对你犯下的罪过,这种罪过不是用几句道歉就能洗刷的。    早在你刚刚进单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做项目,你那清秀生动的面容、健壮魁梧的体魄、温和内敛的个性、纯真质朴的品格,就深深打动了我。我发誓一定要得到你。    多少次,你的容颜在我的梦中萦绕,让我激动得不能自己;多少次,我寻找机会接近你,就为了看看你的身姿、你的笑容。然而,年龄的差异、专业的分野和我的家庭成了实现梦想的巨大障碍。在这种无法得到爱的绝望中,我采取了扭曲的方式获得你的身体,但却永远失去被你接受的机会。    不管你是多么憎恨讨厌我,我还是要坦率地告诉你,你是我步入中年以后最爱的人。对你的爱我至今不变,并将随我带到天国或地狱。    自从我在长春对你造成巨大伤害后,你恨我、躲我,更激起了我的欲望,于是又一次借机残酷地侵犯了你。我曾经幻想着征服你的肉体后也能收获你的灵魂,最终得到完整的你。    但是,你在无奈中失去肉体的尊严后,依然顽强地捍卫了灵魂的独立。直到后来事情被你闹得沸沸扬扬,我还是愚蠢地没有认识到自己对你发动的是一场多么无望的战争。    作为获得完整的你的最后努力,我把手伸向了你的爱人,给他的家里写了匿名信,想以此拆散你们,但你们用深厚的爱情经受住了考验。    直到此时,我才完全理解你,也真正认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计。但是,我无法改变自己,一如既往地爱你。    所以,我最终把照片还给了你,还和你说了一些事情。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最近对我态度的改变,对此我从心底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残存着一些善良和宽容的,我没有看错你。    我的离去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希望你千万不要挂在心上,你的敏感让我一直担心自己的死亡会成为你心中的负担。    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希望你能一辈子保持纯真和善良,决不要像我那样在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下妥协,也不要像我那样为了爱而自私地伤害别人。因为,你一旦妥协了,就欠了一笔沉重的良心债,一辈子也还不完;一旦你自私地去爱,爱就离你更远。    祝你快乐地生活下去,直到永远。    俊华绝笔”    读罢方俊华的信,我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堵住似的,觉得呼吸困难、头脑眩晕。我并没有忘记这个人对我的伤害,但从他最后的心声中却分明感受到一种灵魂的震撼。无声地,我的眼泪再次哗哗地流;启动电源,手中的信纸瞬间变成了碎纸机里的一小堆纸屑。    下班前,我给晓明打电话,小东西也问起方俊华追悼会的事情,我简单讲了一下,就让他赶快到老单位对面的“聚丰园”饭店等我,又到办公区张浩桌边,悄悄让他下班别走,和我一起去喝酒。    小杨怀孕后反应挺大,最近住到娘家去了,张浩自然非常开心地接受了我的邀请。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和张浩拦了辆出租车一起出发了。    我们和晓明几乎同时到达“聚丰园”饭店,饭店的门面没变,只是显得更加破落了。    我点了很多晓明和张浩喜欢的菜,又要了整整2瓶白酒,招呼大家尽兴。    “允七,你今天怎么了?”晓明有点不安地问道,他知道我一般不喝白酒。    “没事。就是好久没一起聚了,另外祝贺你……就要上班了。”我刮了小东西一下鼻子,差点说出晓明考研的秘密来,好在话到嘴边及时地拐了个弯。    “问啥呢?金哥请我吃饭,金嫂可不许扫兴哦。”张浩对晓明做了个鬼脸,晓明乖乖地笑了,笑容很明媚。    那天,我喝了很多,晓明只喝了一小杯,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又哭又笑又闹,张浩和我半斤八两差不多,只有晓明清醒地不断劝我们不要再喝了,还让服务员上了酸辣汤,说是给我们解酒。    “张浩啊,你知道吗?我进设计院,第一个喜欢的就是你呢!”我醉醺醺地孟浪起来。    “你咋不说呢?说了多好?咱也尝尝金哥的味道,没准这辈子就不结婚了,和你们一起过。”张浩也醉了,口齿不清地边说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咋说呢?我不敢啊,要是你翻了脸,还怎么活啊!”我的声音打着飘。    “那你见着这个小东西就敢啦?”张浩指指晓明,然后用血红的醉眼盯着我。    “嘿,还别说,感觉就是不一样。”我看看晓明,笑了,晓明也羞涩地笑了。    “小东西一来,我触电了。”这是我那天知觉尚存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半夜,觉得脑袋炸开似的痛,胃里也火辣辣的。使劲睁开眼睛,白色的灯光很刺眼。    “我……这是在哪儿?”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允七,你醒了!咱们在医院打吊针呢。”是晓明的声音。    我看清楚了,那张秀气的脸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正含笑注视着我。    “张浩呢?”我问了一句,心想这家伙和我喝得差不多,估计也得送医院。    晓明指指我边上一张躺椅,我转过脸看去,张浩身上盖着医院的毯子,眼睛紧闭,眉心微皱,嘴张得很大,喉咙里发出如雷的鼾声。    我想抬手捏张浩的鼻子,晓明赶紧摁住我的胳膊,这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头。    “允七,你真善良。”晓明俯下身子,贴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    我不明白地看了小东西一眼,晓明又羞涩地笑了。    “怎么了?”我问道,回应我的是额头上的轻轻一吻。    喝醉了人很疲惫,我也没多想,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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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节
- z9 p- \$ B  M    5月的上海春意正浓。晓明的录取通知书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飘然而至。    “徐晓明同学,你已被录取为我校计算机系(研究方向:计算科学与应用)1995级硕士研究生……”    晓明和我争抢着把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大声欢呼、热烈拥抱,尽情地挥洒着青春的热情,享受这苦苦期盼而至的喜讯所带来的欢欣。    等两人平静下来,晓明想到应该让母亲也尽快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悦,就要我和他一起回家。    我笑着对他说:“又不是我考上,还是你自己去吧。等会儿我收拾收拾,晚上就在家里庆贺,让你妈也来啊。”    晓明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开心地亲了我一口,拿上录取通知书匆匆地走了。    他前脚出门,我立马给徐伯母打电话。    “伯母,我是小金。晓明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有好消息要告诉您。”我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啊,是小金啊!好消息?是不是晓明考上了?”徐伯母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是啊。他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的。”寻思着徐伯母现在就知道喜讯了,晓明回家不就发现我和他母亲的联系了吗?但话已说出口,我只好解释道。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小家伙总算出息了!”徐伯母激动得一句话连声说了好几遍。    “伯母,”我打断徐伯母,但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    “小金啊,真要谢谢你,晓明考上研究生多亏你了……”徐伯母并没有听出我情绪的变化,继续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谢意,而此刻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深深吸一口气,我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后说道:“伯母,我就要走了。以后,您和晓明多保重。”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徐伯母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孩子,真不舍得你走啊。你门两个那么好,那份情谊真让人看了眼馋。只是……”    “伯母别说了,谢谢您。”我多么希望徐伯母的话能去掉那个表示转折的“只是”,当然这只是自己一瞬间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这是去新加坡吗?啥时候走?”徐伯母没有“只是”下去,话题转到了我的去处。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快了,还没最后定。伯母放心吧,就是不去新加坡,我也一定离开上海。”    听我这么讲,徐伯母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小金,你……你要是去新加坡,伯母当然赞成了;但光是为我家晓明就离开上海,那怎么成呢?你……你……好孩子,那样的话,伯母会觉得一辈子欠你情的!……”    说着说着,徐伯母哽咽起来,我听得出是发自真心的负疚和无奈。    我心里很落寞。徐伯母不想欠我的情,我又何尝愿意永远欠着把自己最爱的人一手拉扯大的徐伯母的情呢?我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造成老人永久的缺憾。    “伯母,我刚才意思是万一。没事的,您放心吧。”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默默擦干眼泪,我开始打扫房间。叠被子、擦窗户、扫地、拖地板、洗马桶、除油垢,2个小时后,原本凌乱不堪的小小巢穴已面貌一新。    我又去附近菜场买些蔬菜,到熟食店买些卤味,还上超市买了一瓶长城干白葡萄酒,大包小包拎回住所;洗菜、炒菜、消毒碗筷,一直忙到5点多钟,不算丰盛的家常便宴终于摆上了桌子。    6点已过,晓明和徐伯母还没来,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听。心想她们母子正在路上,我就打开电视,边看边等。    7点的新闻联播开始了,他们还没有到。我又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觉得有点不对头,我忙在桌上留了条子让晓明看到后马上打我手机,就匆匆出门了。    晓明家一片漆黑,显然屋里没人。敲开隔壁邻居的门,一名老先生出来告诉我,傍晚听到晓明家里“乒乒乓乓”,“闹忙得像要地震”,母子俩又吵又闹,后来好像是“小鬼先跑,伊拉娘追伊去了。”至于去了哪里,老先生爱莫能助地摇头表示实在是不知道。    正一筹莫展,口袋里手机响了,一看是住所附近公用电话打来的,我连忙接通。    “小金啊,晓明和你在一起吗?”徐伯母的声音很焦急。    “伯母,我在您这儿,晓明不在我身边。您等着,我马上回来。”我挂了电话就走,连向那位老先生致谢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打开房门,面对桌上的饭菜,徐伯母抽泣起来,拿出手帕不住地抹眼泪。    我扶着徐伯母坐下,倒杯茶让她先润润嗓子。    原来,晓明回家后,聪明的徐伯母假装还不知道儿子的喜讯,和晓明一起欢呼雀跃,然后一起吃了午饭,说好晚上一起过来聚聚。    下午4点多钟,本来母子俩已经准备出发了,大约徐伯母心想也该让晓明对今后有点思想准备,就问他上学后怎么打算。    晓明不知就里,说是打算好好念书,和“允七哥”过一辈子。    徐伯母劝儿子还是“现实”一点,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儿育女吧;晓明像是被触到痛处了,跳起来说了一大堆不好听的话,最让徐伯母受不了的就是那句:“你们结婚生孩子有什么好啊?老公一死,扔下我这个断子绝孙的怪物害你一辈子,还当是在享福啊?”    于是,母子俩爆发了一场大战,晓明长这么大第一次掀翻了桌子板凳跑了,徐伯母去追儿子,但一个老太太哪能追得上呢?    “伯母,别急,晓明肯定会回来的。”我安慰着焦虑而又懊丧的徐伯母。    “小金,你才大晓明2岁,但懂事多了。伯母真的很感谢你。”徐伯母夸了我一句,眼里有着一丝期待。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有点本能的不舒服。    “伯母您放心吧,9月份晓明去学校以前,我们会分开的。”我稍微有点生硬地说道。    徐伯母歉意地苦笑一下……    留徐伯母吃了点东西,送她到车站,我们约好不论晓明等一会儿到了哪一边,都给对方打个电话报平安。    快10点,小东西捧着一摞书总算回来了,进门时脸上笑嘻嘻的,看不出任何不快。    我没理睬他,给徐伯母打电话简单告诉她晓明回来了。    挂断电话,我才问小东西:“上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急死我了。”    晓明也不恼,乐呵呵地答道:“嘿嘿,买书去了,在那儿站着看,时间就忘了。”    “吃了吗?”我问道,断定这小东西还饿着肚子。    果然,晓明摇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空空的桌子,那意思好像是你怎么不给我留点吃的啊。我觉得他的模样好可爱,就故意板着脸过去打开冰箱,把下午准备的菜一样样取出,放满了桌子,然后无声地看着小东西。    晓明抓抓头有点尴尬地咧着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忍不住也笑了,拍他一记屁股说道:“说,吃啥?这就给你热去。”    晓明走过来凑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吃你。”……    完事后,我从床上爬起来,取了只大碗从桌上每样菜中取出一点,盛上饭,用微波炉热好,递给还赖在床上的晓明,小东西就靠着床头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我接过晓明手里的碗筷,到厨房里去洗,小东西跟了过来,用他的胸口紧紧贴住我的后背,双手不老实地绕过我的腰抱紧我。    “还有完没完啊?”我边洗碗筷边用屁股顶他一下,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跑出厨房……    夜深了,我和晓明并排躺在床上。我告诉他傍晚徐伯母来过了,他也讲了回家后发生的一切。我劝他不要对母亲过于粗暴,小东西狠狠对着我的脸蛋儿捏了一下,痛得我龇牙咧嘴,对着小东西一阵猛K。    闹完了,屋里安静下来,连床头小闹钟指针的走动声都能听见。突然,晓明幽幽地说了一句:“允七,我的感觉很准的。可能,你会不要我了;也可能,我会突然死掉。”    “瞎说。”我不安地掩饰道,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晓明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的手,又说道:“你不要我是因为太爱我,我死掉是因为太伤心。”    一阵酸楚感涌上心头,我连忙闭上眼睛。    “允七,从今天开始你是老婆,我是老公,好不好?”晓明推我一把。    我点点头,却仍然不敢睁开眼睛。    “允七,我当老公了,你就得听我的,我就能更主动地决定我们的未来。等我毕业,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晓明已经开始作为丈夫规划起两个人的未来了。    “你妈妈咋办?”我装着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我给她寄钱,让她找个保姆,每年回来看她一次。”晓明毫不犹豫地说道。    其实,父母对子女的牵记,绝不仅仅是为了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那么简单。真要那样的话,我还会这么累、这么辛酸吗?    见晓明正在兴头上,我不想扫他的兴,只好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并乘势翻身把他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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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节
: {! s/ w: j% Q' P6 m* C% n8 [    星期一,我刚到办公室坐下,凯罗尔的电话就来了。她告诉我,8M亚太总部有一个实习名额,但实习地点不是新加坡,而在柬埔寨的金边;而且也不是投资方面的岗位,是当地支店的销售岗位。问我去不去。    我愣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听听凯罗尔的意见为好,就问道:“凯罗尔,这事你怎么看?”    凯罗尔在电话那头笑了,说道:“戴维,这么说吧,作为你的上司,我当然不希望你去,这里很需要你。但是,如果是我面临选择,我可以坦率地讲,一定去。”    “为什么你会去呢?”我不解地问了一句。    “戴维,你自己看看,8M哪个顶级人物不是销售起家的?这份工作最有挑战性了。”凯罗尔带点调侃地说道。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凯罗尔,如果我去,什么时候走?”    凯罗尔告诉我道:“最迟7月份就走,办手续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可现在就告诉你,柬埔寨蛮艰苦的,你要在那儿见习1年,期满后也不一定能回现在的位子,很可能就搞销售了。你自己想好再决定,求安稳就别去。一个星期后告诉我。”    挂上电话,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的确,柬埔寨对我的吸引力不能和新加坡相比。如果我不去,为了和晓明分开,出路只有一条,辞职走人离开8M。那样的话,我去哪里呢?去报考博士研究生吗?钱呢?我这近一年的积蓄还不到4万块钱,是准备留给晓明读研究生时用的。或者,我再去考一家外企?但外企不是那么好考的,如果不是老同学郭磊的关照,没准8M也不一定会要我。看来,自己还是随着命运去漂泊吧。    担心日久生变,我连忙从项目组办公地回公司,径直走进凯罗尔的办公室。    “一定是选择去了?”凯罗尔见我一进门,就知道我的选择了。    我点点头。    “哟,大男生,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又不是上法场。”凯罗尔罕见地在办公室开起了玩笑。    “凯罗尔,在这儿我很愉快,也不舍得走,只是……”我自己坐到凯罗尔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惴惴不安地说道。    “戴维,我们相遇是缘分,分手是命运。公司是铁打的营盘,我们谁不是流水过客?”凯罗尔温和地劝慰起我来。    “我……我很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说道,眼睛也有点红了。    凯罗尔看了我一眼,笑道:“要谢就谢你那个日本老冤家吧。哎,你这么爱哭?好了,别这样,人家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共事的,毕竟都在8M嘛。”    听她这么讲,我心里轻松一些。见我的脸色阴转多云,凯罗尔倒是严肃起来,告诉我走之前一定要把握好项目进度,按计划在6月底以前完成施工图设计任务,最好能把设计验收会也开了。    我让她放心,项目设计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张主任告诉我不出10天就能完成,张大哥很有经验,平常说话会保留一定余地的,绝对能说到做到……    下午回到项目组,给徐伯母打电话,告诉她我7月初之前就要离开上海了。我没说去柬埔寨,而说是新加坡。倒不是虚荣心使然,只是不想让她为我的离开内疚,更不希望晓明看出破绽。    上海的5月已经炎热不堪。晚上汗流浃背地回到住所,晓明正坐在桌边等我吃饭。    吃了饭,觉得屋里很热,我和晓明出门散步乘凉。    路上,我装着很不经意地告诉他,7月份公司要派我去新加坡见习,要一年以后才回来。    小东西非常敏感,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声东击西道:“老婆,新加坡帅哥多吗?”    我笑了,知道学理工科出身的晓明国际知识比较贫乏,就谎称新加坡人长得跟印尼、菲律宾人差不多,有点像猴子。说罢,还学着猴子的表情做了个怪相。    晓明笑了,说了句:“哎,这么快就要走哦,人家一个人多没劲啊。”    “我会给你写信的。”我一脸真诚地说道,心里却想着到了柬埔寨,我们就永远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了。当然,把晓明还给徐伯母,不等于我附和徐伯母的主张,让晓明违背自己的本性去结婚生子,方俊华绝笔中的那段话对我影响很大。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去伤害一个除了儿子外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老人。    “不要,给我打电话!”晓明撒娇地说道。    “行啊。不过,国际长途很贵,那点工资、补贴估计够呛,经常打还真打不起。”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值钱啊,晓明好伤心哦。”这次晓明开玩笑倒算适可而止……    项目工作如期在5月末结束了。    凯罗尔带着我到处拜访领导和专家,很快就凑齐了项目设计验收会的人头,会议也开的很顺利。在我国,只要有人脉、有银子,很多事情是很容易糊弄过去的。更何况,8M的这个项目,上有市政府保驾护航,下有设计院通力合作,本身质量就是比较过硬的。    与此同时,我的见习申请也被8M亚太总部批准了,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去柬埔寨这种地方,所以总部是求之不得,毕竟那儿人口密集,说不定是公司未来重要的终端市场之一。    郭磊早已接替苏珊成了8M(中国)有限责任公司的人事主管了。虽然他们和我们投资公司属不同法人,但都是8M在上海的独资企业,还在一栋楼里办公,而且他和我是交情不错的老同学,所以理所当然地热心帮我张罗护照、签证的事情,只是每次遇到我都会有点惋惜地说:“老七,还真去那鬼地方啊?算你厉害!”……    一切定当已是6月下旬,郭磊早早为我定了7月4日上海经曼谷转金边的联程机票。    凯罗尔又要回新加坡述职了,她请我到她家吃了顿饭,算是彼此告别。    那天,我和她喝了不少酒。酒后的她告诉我,第一次见到我就有触电的感觉,但很快看出我和一般男生的不同来。想想这样也好,毕竟“标准男性”攻击性强、权利欲大,和我这种“玻璃男孩”共事倒是更有安全感。后来,看我做事还算勤勉,特别是春节期间彼此的交往,觉得我人不错,在心里已经把我当作“姐妹”看待了。    我认真地告诉凯罗尔,更希望自己能被当作兄弟而非姐妹,因为自己是男人,绝不是长着男人身体的女人,与其他男孩唯一的差异就在于我喜欢男孩而非女孩。    凯罗尔坚持说这不是同性恋和其他人的唯一差异,根据她的观察,我们这种人在性情上多少有点女性化,还举了晓明的例子。    我不得不承认,凯罗尔的观点比我更符合实际情况。    那天,凯罗尔很体贴地让我把7天年度休假用掉,称有事公司会通知我;她还没忘记叮嘱我走以前一定把手提电脑和手机还给公司。    休假了,出国前最后一个假期。    我分别打电话把自己将去柬埔寨见习的事告诉继母和弟弟。    继母搞不清楚柬埔寨和新加坡有何区别,所以非常高兴地祝贺我能“出国”,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人在外千万当心。她还告诉我父亲在韩国还不错,现在每个月收入提高到150万韩元了,出国时家里欠下的债已还上了,让我千万别担心。    弟弟是高中生,反应和继母大不相同。一听我要去柬埔寨就说:“哥,咋去这么个母鸡不下蛋、到处是炸弹的地方呢?能不能和你们公司说说,让你去韩国多好啊。实在不行,去香港什么的也成啊。”    父亲去韩国打工后,和过去相比家里生活有了显著改善,弟弟又在民族学校念书,所以小家伙似乎把韩国看成了天堂。这种观点的形成,既有现实的经济因素,也系这个国家和我们朝鲜族有着同样血缘和类似文化所致。我当然不会认为韩国是天堂,深知父亲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流血流汗换来的,但还是能理解少不更事的弟弟对韩国的向往和崇拜。我想,他大了一定会更加明白事理的。    弟弟还问我:“哥,是不是你和徐大哥分手了才去这种鬼地方啊?”    心里暗暗佩服弟弟敏锐的直觉,但我还是否认道:“小孩子家尽胡说。我和你徐大哥好着呢。哥不就去一年嘛,怕啥?”    弟弟似乎放心了,也和继母一样让我保重身体、祝我工作顺利,还让我代向徐大哥问好,当然也不忘向他的“小张哥哥”、“小杨姐姐”问好。    我还去了长宁区妇婴保健院,把自己将要去“新加坡”的事情告诉即将成为父母的张浩和小杨。他们热烈地祝贺我,张浩提出一起出去喝酒庆贺,被我坚决地谢绝了。我怎能从一个待产的孕妇身边拖走她的丈夫、我的兄弟呢?    送上婴儿奶粉和尿不湿作为对即将诞生的小生命的祝福,讲好孩子生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这个干爹,就和他们告别了。7 V: ^, e& n1 q% k8 z%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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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节1 X9 N" U' R2 g- o7 h4 N
    出了妇婴保健院,一个人走在幽静的武夷路上,闷热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随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连忙跑进路边一栋小洋房的门廊躲雨。    雨越下越大,好像一时半刻没有停的意思,无聊中的我,给有段时间没有联系的小吴家里打了个电话。    “An-nyung-ha-se-yo![朝鲜语:您好!作者注]”电话那头响起了小吴欢快的声音,居然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朝鲜语。    “Yob-se-yo,Chu-nenKimOn-chilI-la-goHam-ni-da……[朝鲜语:喂,我是金允七啊!作者注]”我嘿嘿笑着也用朝鲜语说道。    “哈哈!我以为,是那个……韩国客人呢。戴维,你在哪儿啊?”小吴没想到是我,连忙改口用汉语说道。    “我在武夷路,意大利领事馆对面。”我告诉他,心里希望他能邀请我过去。    “啊呀,我马上准备去达华宾馆的,宾馆离你现在的位置很近。这么着,你不要动,我过来接你。”小吴说完不容分说就挂了电话。    大约20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小吴伸出手来招呼我上车。    上了车坐在小吴旁边,小吴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偷看着这一切,我紧张地甩开小吴的手正襟危坐,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小吴淘气地再次握紧我的手轻轻地摸摸起来,我窘迫得坐立不安,小吴爆发出一阵大笑,又用上海话骂了我一句:“小憨大!”    好在去宾馆的路程很短,车子走了不多远向左一拐弯,就停下了。    宾馆就在长宁区妇婴保健院边上,门面不大,显得有点陈旧,但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典雅、大气的装修风格。    在大堂吧坐下,我们点了两杯咖啡,小吴告诉我晚上他的那个韩国“客人”请他吃晚饭,人家第二天一早就要回国了。    “那我坐一下就回去,可不能耽误你的生意。”我开玩笑道,心里有点失望。    小吴不介意地说道:“别走啊,说不定人家晚上自己有节目呢。”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骨子里的骚动基因再次被激活了,希望能去小吴那里……。    “戴维,那个韩国人长得可帅呢,小小的眼睛,个子和你差不多高,皮肤比你还要白。”小吴津津有味地描述起自己的客人来。    我随口问了句:“那人多大年纪?”    小吴笑着答道:“比我稍微大点,比你稍稍小点。”    我点点头,心想这韩国佬也真够厉害的,小小年纪在国外居然还不忘那口。    “戴维,今天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啊?”小吴问道。确实,我很少和小吴联系。    “哦,我要到柬埔寨了。”我回答道。    “柬埔寨?”小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去见习一年。”我补充道。    “还回来吗?你BF知道吗?”小吴问道。    我也不知道回不回来,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小舟将要随波逐流。至于晓明,他知道的是我要去新加坡了。    见我不吭声,小吴笑了,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也好,摆脱情所困,自由自在地游走天下。”    我不自觉地叹息一声。    小吴向我身边靠了靠,看了我一眼,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极品笨蛋脑子总算有点开窍了。”    我无可奈何地笑一下。    看我有点窘迫,小吴笑了,又坏坏地问道:“怎么,今天晚上这单生意你来做?挣钱总不是坏事吧?一晚上至少500元,加上小费,1000元都没准,就看你的表现了。份儿钱你8我2,小费全归你。”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同时也是让我摆脱窘迫的一番好意,也就开玩笑地说道:“哪有抢别人生意的道理呢?你能耐大,钱全部归你,生意也由你去做,请我吃顿饭就可以了。”    小吴敲了我一勺子笑骂道:“呵呵,还没看出你小子算盘这么精啊!告诉你,那可是匹种马啊,保你一次就一辈子忘不了哦。”……    两人正说笑间,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过来,从打扮上看似乎不是中国人。    “吴明德,这位的谁?”小伙子打量着我,一口朝鲜口音明显的普通话讲得不算流利。    小吴连忙站起来介绍道:“哦,我兄弟戴维。这位是金先生,韩国来的。”    我站起来点点头,那韩国小伙儿把手伸向我,我只好和他握了一下手。    “您的,戴先生?”韩国小伙儿坐下后笑着问我。    小吴抢着回答道:“他姓金,Kimon-chil。”    韩国小伙儿有点怪怪地看着我:“韩国名字?你的……”    我只好告诉他自己是朝鲜族。    韩国小伙子又笑了,说是刚才一点没看出来,现在看看觉得确实像朝鲜族。还问我会不会韩语,我谦虚地说不会。    韩国人笑了,似乎要寻找理由地说道:“你的,上海朝鲜族的,难看。上海的朝鲜人少,所以语言的不会。”    我和小吴笑了起来,哪有把“难以看出”简称为“难看”的?我的天!    偷偷打量这家伙一眼,年纪和晓明差不多大,大约24、5岁的样子;身高起码有183,身材长得宽肩窄臀非常结实;皮肤白白的,长脸上鼻子高高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转动显得很精明。难怪小吴刚才讲到他时显得那么着迷。    小吴的“客人”已到,我便起身告辞,那韩国人却拉住我非让三人一起吃饭。    “金先生,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下次吧。”我客气地谢绝。    没料到韩国人竟然说:“你的,朋友的电话联系,让他过来。”    小吴跟着起哄,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我老婆,让我叫晓明过来。    几经推辞,盛情之下我只好照办。大约半个多小时,晓明赶到了。    韩国人热情地和晓明握手,又主动介绍了我、小吴、他自己三人彼此的关系:“啊,我的,他的朋友;”韩国人指指小吴,然后又指指我:“他的,你的朋友,也是吴明德的朋友。我们一起的朋友。”    我忍不住笑了,有点调皮地暗想,那家伙说话的模样,仿佛在对晓明说,他是小吴的爱人,我是晓明的爱人,也是小吴的爱人,所以我们大家全部是爱人,可以一起乱来。    晓明很害羞,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乖乖地坐下,也不多言语。    晚饭大家是在宾馆中餐厅吃的。韩国人虽说汉语水平不高,但却非常健谈,几乎一直是他一个人在滔滔不绝,从吹嘘韩国的富裕美丽,到他在欧美各国游历的奇闻轶事,再到各地同性恋的信息,无所不谈。    我想起远在韩国打工的父亲,就问了一句:“在韩国,中国朝鲜族人很多吗?”    韩国人喝了不少酒,红着脖子对我点点头,又用韩国语说道:“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全是这帮中朝人[原话Chniese-Korean,意指我国朝鲜族,作者注],非常令人讨厌。这些家伙肮脏得离你3米远就闻得到一股子臭味。”    我注意到,这家伙说话时小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对那家伙使了好几次眼色,只是那家伙喝多了,加之正在得意中,根本就没有看出小吴的意思。    我强压着怒火顶了他一句:“难道每个中国朝鲜族在韩国都那样吗?”    韩国人被我问得愣住了,似乎酒也醒了大半,反问我一句:“你的,韩国话的明白?你的,不是上海朝鲜人的有?”    我板着面孔告诉他自己来自东北。    那家伙尴尬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低下头道:“我的对不起,不知道你的韩国语的明白。”    我想,这绝不是道歉,难道对方不会朝鲜语,你就可以这样侮辱别人吗?于是,拉着晓明,和小吴打了声招呼,走出了餐厅。    小吴把我们一直送到宾馆外面,连连向我道歉。    我对他说道:“艾伦,这不关你的事情,我们还是好兄弟。”    小吴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心里也很难过。    刚回到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小吴打来的。    在电话里,小吴告诉我那个韩国佬酒醒了,觉得很羞愧,说是大家本是同一民族的,确实不应该那么说。还要我马上去一家叫“云都”的桑拿浴室,要请我洗澡表示赔罪与和好。我借口要整理行装一口拒绝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我出去买来早点。晓明已经醒了,但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地不起来。    “懒虫,快吃早饭!”我过去拍了一记他的小脸蛋。    “老婆,我没胃口。”晓明的声音嗲嗲的。    我想,这小东西又在“耍宝”了,等会儿没准还想在床上吃我。就故意不理他,自顾自地吃起早饭来。    “允七,我真的病了啊。”晓明见我没多大反应,声音里带了哭腔喊我一声。    我抬头看看,小东西仰着脸,果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过去摸摸他的头有点烫,赶忙帮他穿上衣裤,两人一起去了长宁区中心医院。    医院人很多,我们一直到10点多钟才接受了医生的诊疗。    看过病,我们又一一办理拿药、化验、注射等事宜,然后回家。    草草吃了中饭,晓明服药后就躺下了,醒来再量体温,热度退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小东西躺在毛巾毯里,一声不吭出奇地安静,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想心事。    我在晓明身边躺下,隔着毛巾毯从外面抱住小东西,晓明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猫儿般地钻入我怀里,只是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就轻轻推开我。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晓明喊我过去,我在他身边躺下。    小东西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允七,我想回家,你明天晚上来接我,好吗?”    心想他一定是因为生病想念妈妈了,我连忙点头答应。    就着一点酱菜和肉松,给他喂了中午回来熬的白米稀饭,自己匆匆吃了几口剩饭剩菜,帮小东西穿戴整齐后,把他送回家。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一会儿想到那韩国佬污辱人的话,一会儿又想到晓明的病。总有种非常不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关于父亲的,还是晓明的。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到晓明家,是徐伯母接的。    “小金,你就要走了,今天过来吃饭吧?”徐伯母一听是我,声音显得很热情。    “嗯,晓明还发烧吗?”我马上切入正题。    电话那边停顿了好一段时间,徐伯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小金,我去摸过了,好多了。只是昨天一整夜到今天大天亮,老是翻来覆去的没睡着。”    “晓明现在怎么样?”我有点焦急地问道。    “哦,睡着了。”徐伯母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是怕吵醒儿子。    “伯母,那我等一下过来。”    “你11点过来吧,在这儿吃饭。”徐伯母说道。    想到自己7月4号一走,这房子就退了。各种用品除带走的一点外,就留给晓明用吧,依张浩他们现在的条件,肯定是用不上我的破烂货了。    于是,我告诉徐伯母还要整理行李,中饭就不吃了,下午过去看晓明。    徐伯母执拗地让我晚上一起吃饭,为了不伤老人的心,我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开始把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塞进大旅行袋,把准备留给晓明的东西分门别类包好,放入一只大纸板箱里,房间里只留了枕头、席子、毛巾毯以及个人梳洗用品。    东西整理告一段落,又打扫起房间来。我不想给楼下陈老太太家添任何麻烦。    我仔细地打扫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连灯具的连线也擦得干干净净。    最后,我拿出剩下的空气清新剂喷起来,浓香的气味刺得我睁不开眼。    打开窗户,吸一口窗外清新的空气,但泪水还是往外直淌。    再见了,见证我们这段美好感情的小巢,我要把这里的气息除去,不让任何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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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节
/ V# b. T. Y4 m, \1 C    傍晚,我来到晓明家时他已经起床,除了看上去有点疲惫外一切正常。    徐伯母做了一桌子菜,还买来花雕黄酒说是为我践行。只是,饭桌上3个人各有各的心事,气氛一直显得不冷不热,5点半开始吃的饭,6点半不到就结束了。    我让晓明晚上留在家里休息,把化验报告领取凭证拿出来,我明天就去取,但小东西死活不肯,非要跟我回去。    这次,徐伯母居然站在她儿子一边劝我道:“小金啊,我家晓明是舍不得你去新加坡呢,就让他跟你回去吧,你们小哥俩好好聊聊。”    我感激地对徐伯母点点头,和晓明手牵手地出了门。    回到即将不再的小巢,见东西已全部理好了,晓明一脸黯然地走到大床边,伸手摸摸那张已经被我们睡熟了的席子,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允七,一想到你要走,我就很害怕。”看了我一眼,晓明怯生生地说道。    “怕啥?又不是不回来。”我伸手想要刮他鼻子,却被他用手挡开了。随即,晓明的嘴撇了一下,“哇”的一声孩子般大哭起来。    我赶紧抱住他,不住地拍打他的背,他倒在我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怎么啦?咱们晓明哭得这么伤心啊?谁欺负你了?哥找他算账去。”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但止不住流出来的泪水却无情地出卖了我。    “允七,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晓明突然悲痛欲绝地喊了一句,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住地捶打着晓明的胳膊,嘴里不停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啊!”    两人抱头哭成一团。    夜深了,我和晓明难以入睡。晓明的眼睛红肿着,一脸的无奈和失落。    “晓明,一年以后哥回来了,我们再租间大房子,比张浩他们家还要大。然后,哥努力赚钱,争取35岁以前,咱们买套大房子。晓明啊,那时候你也上班了,你要挣得更多,和哥一起买房子,听到了吗?”我不停地说着,尽可能为晓明勾勒一幅美轮美奂的远景,但自己每说一句话心里都像钝刀子割肉般地疼痛。    晓明静静地躺着不接我一句话茬,只是不时伸手抚弄一下我的头发。一直到末了,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允七,你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样哥才放心呢。”我勉强挤出个微笑,想亲晓明一口,但他却转了个身把背对着我。    第二天上午,我正准备和晓明一起去医院拿化验单,公司行政部来电话,让我马上去归还手提电脑和手机,说是下午办事员要外出无法交接。    见我很犹豫的样子,晓明说道:“允七你快去吧,我自己拿化验单就可以了,中午我们一起去云南路小绍兴吃白斩鸡,好不好?”    看看晓明说话时一脸的平静,脸上已看不出昨晚哭过的痕迹,我觉得这样也行,就约好中午11点在8M公司楼下大堂碰头,不见不散。    到了公司,我先去行政部办理归还手续,然后去了凯罗尔的办公室,她还没回来,又去了自己办公室和几位同事打声招呼,最后来到16楼的8M(中国)有限公司人事部向郭磊道别。    把我让进办公室,郭磊关上门后悄悄问我:“老七,听说是总部的小野让你去柬埔寨的?”    我点点头。    郭磊又问道:“他原先答应让你去新加坡的,对不对?”    我又点点头。    郭磊的目光闪烁一下避开了我,又沉默片刻,最后似乎很艰难地说道:“老七,你好好保重。万一有啥一定回来找我。”    我感激地点点头。    正在此时,一个下属进来催郭磊去开会,于是我们约好7月2日晚上一起吃饭就互道珍重,就握手告别了。    到了底层大堂,看看表才10点50分,晓明已经等在那儿了。    “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晚到呢,化验报告拿到了?”我笑着拍了一下晓明的肩膀问道。    晓明笑着点点头。    “给医生看了?”    晓明轻快地答道:“那当然了,说是有点发炎,其他一切正常。人家饿死了嘛,快去吃饭好不好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肚子饿了,就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直奔云南路。    云南路是上海著名的美食一条街,路的两侧汇集了各种特色点心店,小绍兴是其中的一家,制作的白斩鸡在上海滩很有名气。    我要了一斤白斩鸡、两份排骨年糕和两大碗鸡粥,和晓明坐在靠窗的桌边吃了起来。    晓明胃口不错,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排骨年糕,眼巴巴地看着我,意思显然还想吃。我要再买一份,小东西笑着摇摇头拉住我,从我的盘子里用筷子扒拉了一块年糕一口咬住,似乎我会和他抢似的。    吃了饭,我问晓明下午想到哪里去玩,小东西笑笑,贴在我耳朵上悄声道:“我们还是回家吧。”    我在他头上敲了一勺子,小东西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当黄昏的夕阳透过窗帘洒向床头,激情的浪潮已经退去,我和晓明在床上安静地躺着。    当我的目光转向身边的晓明,与他那清澈的眸子对视的一瞬,发现小东西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干嘛呢?”我问了一句。    晓明甜甜地笑了,轻声说道:“看你呢。”    “天天看,还没看够啊?”我搂住晓明。    “多看看,记得牢一点。”晓明的声音很轻,我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咋这么说话呢?一年后我们不是又能见面了吗?”我不知道说谎时自己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    晓明笑了,但笑容有点苦涩。    7月2日下午,晓明未来的导师余教授叫他去一次,让他帮着做一个小项目,这位老先生确实很看重晓明。    晓明走后,我给郭磊打电话,确定晚上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郭磊在电话里抱歉地告诉我孩子发烧了,问我能否改在明天晚上。考虑到7月4日一早就要起来赶飞机,我只好遗憾地表示等我回来后再相聚了。    我去了楼下,请陈老太太和高叔上来检查房间里的家具设备,并按水电煤气表的读数和他们结帐。他们对我把房间打扫得如此整洁非常高兴,我趁机和他们商量能否多付100元住到4日上午,高叔很爽气地表示毫无问题,而且坚决不肯收钱;陈老太太还特意送来自家做的酱菜,说是让我带出国去吃。为了表示谢意,我从旅行袋里拿出原本准备带走的调频收音机送给陈老太太,让她闲暇时用来解闷,老人推辞一番后高兴地收下了。    他们走后,我关上门,坐下来提起笔,给晓明写信。    边写边落泪,泪水打湿了信纸,一些字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我不想让晓明日后看到自己的泪水,就撕了信纸重写,如此再三,我的心语终于被凝固在干净的信纸上了。    把信封封好小心地放入衣兜,又扫视了一下房间,我扛起大纸板箱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去晓明家。    徐伯母开门见我扛着个大纸板箱,连忙帮我一起把箱子抬进屋内。    “伯母,箱子里有晓明的衣服,还有就是我用不上的东西,就留给你们做个纪念吧。”我轻声说道。    徐伯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愁眉苦脸地看看我,伸手抚摸着我的头说不出话来。    我默默地打开纸板箱,取出晓明的衣服和玻璃鱼缸递给徐伯母,然后蹲下来,半跪着一样样把自己的大衣、西服、羊毛衫、电热毯、台灯、打字机拿出来……。    当我抬起头,徐伯母两眼通红,不住地擦着眼泪。    “伯母,别难过,我……我会经常想起你们的。”我哽咽道,无法再说下去。    徐伯母把我拉起来,紧紧抱住我哭道:“小金,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    我第一次紧紧拥抱了这个给了我最爱的人生命的母亲。    眼泪哗哗地流,一瞬间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场面:很小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唱歌、少年时代挨了父亲痛打后祖母抱着我哭泣,继母一边用盐水给浑身伤痕的我擦洗一边暗自垂泪……我的心彻骨地痛着,同时畅快地享受着这种彻骨的疼痛。    该做的全做了,临别之际,我郑重地从衣兜里取出信封交给徐伯母。    “伯母,请等我走后再转交给晓明,我的话全在里面了,晓明看了会好受一点。”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徐伯母庄重地双手接过信封,点了点头。    坚决地谢绝了徐伯母送我去车站的好意,我最后一次走下那摇摇欲坠的楼梯,穿过满是油垢的狭窄过道,迎面而来的是几缕梅雨季节并不明亮的天光。    回过头,再看看这栋破旧的石库门民居,最爱的人生于斯、长于斯,她将和挚爱的人一起被刻在我心上,化作一段永恒的记忆……    回到空荡荡的屋子,晓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边失神地发呆。    见我进来,他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允七,怎么这么空荡荡啊!”    我默默无语,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拥抱去温存一下他的失落。; k3 u& M" v! `0 t. s

' K% Q1 Q! F; y! ]! A( g    第50节: r% q" G: d, K2 i
    1995年7月3日是我在上海度过的最后一个完整的日子。    一早起来,我已下定决心让晓明今天晚上回家住,觉得两人机场分别实在太令人伤感,还不如一个人悄悄离开双方都好受些。    “过来,哥想亲亲你。”我招呼着晓明。    小东西乖乖地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等待着。    我爱怜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心中默默地与之告别:“亲爱的,我永远深爱着你。”    晓明轻轻推开我,目光里带着紧张、戒备和惊恐。确实,他的双唇、鼻子、眼睛和脸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留下过我的吻,但我还是第一次单单亲他的额头。    我努力地笑一下,伸手摸摸他的脸,当我的手触碰到小东西的肌肤时,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晓明,哥明天就要走了。”我开口说道,一边思考着怎么说下去。    晓明点点头,那种紧张、戒备和害怕的神色再次从目光中流露出来,仿佛我的话随时能把他击垮。    “今天我们好好玩玩。晚上你就回去,明天飞机太早了。”我狠狠心勉强说出这句话。    晓明没吱声,只是眼泪如泉水般从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涌出来,化作脸上挂着的一串串泪痕。    “允七,……晓明会乖的……”一句话没说完,晓明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把晓明紧紧揽在怀里,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许久,待晓明平静下来,我把一张存折塞到他手里,轻声说道:“你9月份就要念研究生了,需要这些的。”    当时,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所以我是直接用晓明的名字存的,一共37000元,是我全部的“财产”。    晓明赶紧把存折塞回我手中,仿佛那是一把烫手的烙铁。    我装作生气地问道:“怎么,不想和我好下去了?”    晓明满脸的惊恐,不断地摇着头,眼泪又一次哗哗地流下来。    我伸手抹去他的泪,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我说嘛,晓明和哥永远在一起不是?快拿去,再不拿我可要生气了。”    晓明已泪流满面了,还是不停地摇着头。    我捧起他的脸,用手擦干他的泪,小东西的双手搂住了我的腰。    “晓明啊,你不拿存折,哥怎么能放心得下?你是不是不再理睬哥了?是不是我明天一走,咱们以后就不再见面了?”我绕了个弯子故意这么说。    晓明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靠上来,紧紧贴住我的脸。    “这样好了,你看,这存折哥带到新加坡多不安全?就算放在你这儿,到时候还给哥,行不?”晓明的固执令人无计可施,我只好稍稍退让一步。    晓明就是不吭声,似乎在思考我的真实动机。于是,我继续说道:“你呀,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钱都放你这儿了,哥能不回来吗?你如果要用钱就先取出来用,密码就是你生日的6位日期。哥回来以后,你再还上不就行了?”说完,对着他的鼻子刮了一下。    终于,晓明接过我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放到包里,还坚持给我写了一张收条。    整个上午,我们是在屋里度过的。记忆中那个上午并不漫长,绝大多数时间我们两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想把对方的容颜牢牢地印在心上。    中午,我们到外面吃了顿饭,然后去了附近的天山公园。    在公园小湖边的长椅上,我们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下午,手一直相互紧紧地攥在一起。    6点整,公园关门了,我和晓明才出来,一起来到延安西路公交车站。    我不想再见到徐伯母,怕到时候自己会因为伤心而失态。    晓明也没有提出让我送他回家,只是车子来了一辆又一辆,就是不愿上车。    我知道他心里很难受,也就不催他,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再看看渐浓的夜色中他那熟悉的身影。    天色已暗,我们在车站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我不得不轻声对晓明说道:“晓明,走吧。”    晓明轻轻地点点头。    当又一辆57路公交车进站后,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启动了,借助车内的灯光,我看到空荡荡的车厢里晓明孤独的背影。    载着我的爱,车子向东驶去,留下孤身的我,向西慢慢走向明天就要失去的巢穴……    第二天凌晨,我已整装待发。    拎起简单的行李,最后一次扫视这间居住了一年多的小屋,深深吸口气,想再次重温屋内那熟悉的爱的气息,无奈闻到的只是空气清新剂淡淡的香味。    推门而出,走道上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顺着楼道拾阶而下,每一步路都是那么沉重。来到底楼陈老太太家门口,透过门上的气窗看去,里面没有亮灯,我默默看了一眼权当告别;在底层大门口,我取出全套钥匙放入门边陈老太太家的信箱里。    当大门在我身后“铛”的一声关上,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永别了,我们曾经的爱巢。    心儿在哭泣,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如同炎炎夏季流不出一滴汗水般难受。    我要发泄,我要倾诉,我要告诉每一个人自己的故事。在去车站的路上,我再次大声唱起了那首悲伧的《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阿拉里哟!……”    当年,我的先人正是唱着这首悲歌,离开饥寒交迫、暗无天日的原乡,跨过鸭绿江、图们江,来到辽阔的白山黑水寻找光明的新生活;今天,一个来自东北乡村的朝鲜族男孩,用同一首歌谣向这座留下自己最美好年华的大都市告别。    再见了,大上海!    在这里我完成了学业,度过了最初的职业生涯,获得了一段与众不同但同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难忘的人生驿站呵,怀着感恩的心情,带着身心的创痛和疲惫,与你作别。    清晨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一些晨练的老人和买菜的主妇。    “阿里郎,阿里郎,阿拉里哟!……”,坦然地面对路人的侧目,荡气回肠的歌声伴随我一路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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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篇7 m+ q6 h. E! Z9 Q0 z" g& ~8 A& }
    这个关于爱、痛、无奈、隐忍以及牺牲的故事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徐晓明和金允七,故事中彼此相爱的一对主角,一个已经无所畏惧地死去;另一个仍在这并不美好的世界上苟延残喘着。    其实,后来还有不少事情发生,但笔者已心力憔悴不堪继续提笔。    最后,让笔者再用拙笔稍稍勾勒一下这两位主角,以及故事中其他人物的结局吧。    金允七    带着无奈的心情离开自己的爱人,于1995年7月4日去了柬埔寨,在8M公司金边支店开始长达一年艰难的销售生涯,并因业绩不佳,一年后面临被解雇的悲惨命运。    陷于绝境的他无奈接受了小野的条件,被调往新加坡总部。    白天,他是一名衣着光鲜的白领、部门主管,晚上则成了任人宰割的玩物。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时,他常会想起被自己丢失在上海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此刻能做的也只是用泪水宣泄一番聊以自慰而已。    1997年7月,因父亲意外客死韩国,为考入自己母校的弟弟不至失学,在外漂泊两年略有积蓄的他毅然挣脱了小野的枷锁,回到朝思暮想的大上海。后经同窗推荐,进入一家著名证券公司当了名不起眼的职员,并凭借自己扎实的专业基础,乘着行业蓬勃发展的春风,终于成为一名小有成就的证券投资人。    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他不时会想起,每次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但有这段往事的陪伴,他并不孤独。    先是为弟弟,目前正在为继母能生活得更好一点,他一直在顽强地拼搏着,至今单身一人与继母相依为命。    徐晓明    这个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在爱人远走他乡的次日,从母亲手里拿到了对方的信。    痛不欲生的他手捧爱人的信在外徘徊了一天,思考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死还是活着。    那天傍晚,他回到家里亲自为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告诉母亲自己想通了,一定会开开心心生活下去,要让母亲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1995年9月,他如愿成了T大学计算机系一名硕士研究生。读研期间学习勤奋、为人和善,深受导师和同学的喜爱。只是,在色欲横流的校园里,没有人见到他曾经谈情说爱,在这点上显得特立独行。    1996年12月初,其母亲因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辞世,他平静地安葬了母亲,没有惊动任何人。    1996年12月24日晚,他把一个信封和那只小小的玻璃鱼缸交给故事的另一个人物张浩,让对方有机会转交给收信人。    同月31日中午,因居民举报,警方发现上海市愚园路一处民宅内有一青年男尸,经邻居辨认并经警方核实即为该故事主角,直接死因系电热毯漏电。    经有关部门检验,电热毯无明显质量问题,系人为剪破并用水浇湿造成的漏电;为此,警方进一步调查发现,死者平素人缘极好,电热毯系死者某一关系密切的男性朋友1年半前出国时赠送,曾长期使用,因而排除了他杀可能。    最终,警方做出自杀的结论,但因死者未留下任何遗言,自杀原因不予确定。另据法医鉴定推测,死亡时间在12月24日~26日。    张浩    随着故事主角之一的远行,和另一位主角的往来逐渐减少。    1995年末被提拔为AX工业设计院技术经济室主任助理,199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9年起担任AX工业设计院技术经济室主任,2005年升任副院长、院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    1996年圣诞夜,操劳一天的他回到家中,留在国内并且少有往来的故事主角之一突然登门拜访。旧友重逢不胜欢欣,热情的他又要留客把酒言欢,不料对方只是递上一信封及一玻璃鱼缸,称即将出国留学,让其将来转交故事的另一主角,即悄然离去。    1997年,当故事的另一主角终于显身上海并登门拜访时,他如约转交了信封,但始终不知其中何物。至于那只玻璃鱼缸,在递到对方手上的时候莫名奇妙地碎了,玻璃碎片沾满鲜红的血迹,在灯光照射下如殷红的花朵般灿烂夺目。    金仁七    故事主角之一的弟弟,1997年如愿考上兄长苦读7年的上海F大学。尚未报到,不及弱冠之年的他竟然突然丧父。    为了母亲的生活,原本打算弃学南下到山东韩国企业打工,但兄长的及时归国总算圆了他的大学梦。    从此4年间,兄弟二人在上海相依为命。2001年赴韩国延世大学深造,2006年获博士学位,目前任韩国某商社中国课“担当课员”,从事两国贸易工作。留学期间,娶一中国留学生为妻,产一子,现仍保留中国国籍。    吴明德(小吴)    大学肄业后继续充当性工作者,后成为沪上著名“爸爸桑”之一,被圈内朋友戏称为“鸭伦老板”[上海方言:鸭发音同阿,接近艾,作者注。]。一时间,手下俊秀、阳光、运动、威猛等各类青春少年云集,客源亦来自五湖四海。故事主角之一回国后,曾与其有一面之缘,然而如哲人所言“世上无同一条河流”,别后彼此再不联系。    余自立(余教授)    1996年痛失得意弟子——故事的主角之一,因妥善料理弟子后事一时成为T大学之美谈。    当故事另一主角回到上海登门拜访时,说到弟子之死伤心得老泪纵横。在得知事情真相后,难过地自责未能及时发现弟子的心病并主动关心,同时痛斥了社会对同性恋者的偏见和冷酷。    2001年以身体原因为由,主动提前退休,近年来积极参与红丝带救助行动,并热心于消除社会对同性恋群体偏见的事业。    小野孝瑞    1996年7月起,趁人之危占有了故事主角之一。    因较严重的SM倾向,在近1年的同居期间多次使用器械摧残其性伴侣,但事后每每伤心自责,内心倒也真爱着对方。    故事主角之一归国后,曾多次赴上海探望、关心,最终获得了对方谅解,目前两人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    李明珠(继母)    1997年丧夫,儿子赴上海求学,一人在家乡靠丈夫微薄的抚恤金艰难度日;后赴上海与亲子、继子共同生活。    亲子负笈东国后,与继子相依为命,其间曾多次赴韩探望子、媳及孙儿。晚辈亦孝顺母亲,继子日日端茶递水悉心照料,亲子每年来沪探视多有反哺。    王福根(王科长)    退休后回乡多年,2001年老伴去世后复返沪,一度每日出现在住宅附近的静安公园,但从不与其他老人搭话,总是默然坐于一旁呈若有所思状。近年再未出现,住宅亦转手他人。    杨燕蓉    1994年进入某大型国营企业不久即生子,长期休假照料孩子和丈夫,后虽下岗但夫婿事业有成,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目前孩子已大,遂重新就业,在一民营企业担任出纳。    凯罗尔    1995年赴新加坡述职,随即从8M公司转而加盟著名的新加坡发展银行,并重新回到上海。2002年返回美国后失去音讯。    郭磊    1998年离开8M公司自我创业,后事业小有成就,于2005年全家移民加拿大蒙特利尔。    张彩芹(徐伯母)    因长期对儿子的“性变态”伤心、忧虑,终于积劳成疾,于1996年12月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去世。    金福载(父亲)    1997年7月,作业时被身后逆向行驶车辆碾压身亡,成为原乡的孤魂,留下妻及2子。    崔美善    硕士研究生毕业当年嫁给韩国人,后赴韩定居,失去音讯。    马桂兰(马姨)    1999年从上海AX工业设计院退休,目前与夫君、儿子同住。    杨昌德    1997年从上海AX工业设计院院长任上退休,携妻与女儿、女婿共同生活,每日含饴弄孙,不亦乐乎。    章小彤(马姨之子)    1994年考入H政法学院法律系本科,1998年考上该校硕士研究生,师从著名学者、同志圈中大名鼎鼎的Z教授,2001年获硕士学位,后担任律师。不久前勇敢地向社会公开了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开始热心于消除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偏见。    张厚德(张主任)    继续担任上海AX工业设计院工艺室主任。    陆鑫(陆主任)    2001年从上海AX工业设计院退休,目前每日炒股自得其乐。    小钱、小黄    继续在上海AX工业设计院任职。    说明:以上人物均系小说虚构,如有雷同纯系巧合,诸君请勿对号入座。    ??    附录:两封信    信之一    晓明:    我最亲爱的人。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上海。信是事先交给伯母的,为的是在我走后才让你看到,不至于更难过。请千万不要责怪伯母。    当年,哥哥才18岁,从一个乡下孩子变成一名大学生,来到了大上海。求学7年,其中的艰难是上海长大的你很难完全体会到的。生活的贫穷和艰辛,哥哥不难承受,因为本来就不曾过上一天舒适富裕的生活;但感情的单调乏味却很折磨人,特别是无法像别人那样享受青春爱情,一直是哥哥的心病。多少次,哥哥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一直没有遇到你,哥哥这辈子很可能就一直庸庸碌碌,难免到时候被迫娶妻生子,那样的话就只有面对着冰冷的夫妻关系度过余生了,甚至可能如方俊华那样不得善终。    每每想到这些都会不寒而栗,并更加感激你,我生命的天使和命运的拯救者。    自从遇到你,哥哥的世界变了,眼里不再有灰暗的天空,感觉到处是鸟语花香。我发现世界上原来还存在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地。你就像一块磁铁,一下子吸引了哥哥,让我恢复了一个年轻男人本应具备的好奇心。从激动地探索你美妙的身体开始,哥哥看到了一个美好的灵魂,让哥哥在拥有的同时体味了爱的滋味。从1993年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就要两年了,可以说这是哥哥生命里最灿烂的年华。    晓明,哥哥眼里的你始终是个善良、质朴、敏感的孩子。哥哥多么愿意一辈子守着你,一辈子成为你快乐的仆人啊!    但是,我们的爱在形式上和大多数人不同,这种差异决定了在现在这样的社会里,她得不到多数人的理解和亲人的祝福。得不到祝福的爱情如同见不到阳光的花朵,注定会很快凋零。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残酷现实。    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会不断伤害伯母的感情,也会对我父亲、继母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想到伯母一个人含辛茹苦几十年把你带大,想到回家时父亲、继母注视我的目光中那种殷殷期待,我就无法继续承受下去。    其实,离开你以后,哥的心就干枯了,唯一能陪伴我的,只有这段我们在一起的美好记忆。但是,哥一定会认真活下去,不仅仅为自己,主要是为了爱我、疼我的亲人们。    哥哥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临别之际最大的希望是,为操劳一生、含辛茹苦的伯母,你要好好活下去。    哥哥没什么钱,这次把37000元存折给你,是希望能维持你读研究生这段时间的生活。请不要责怪哥哥庸俗,更不要以为我们的爱情只值这么多。    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很长,也一定会遇到更多的磨难。    晓明,哥哥了解你,也相信你一定能永远把握住自己的感情。在这点上,你比哥哥强得多。    真心希望将来的你,能找到真实的爱,那样的话就一定好好去珍惜,到那时候请把哥哥彻底地忘记吧。    哥哥会在遥远的南国永远祝福你。    永远爱你的哥哥允七    ??    信之二    永远的爱人:    我不想说出你的名字。这是晓明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对你说的话,也不知道你能否看到。    去年你去新加坡的当天,母亲就把你的信给了我,读罢伤心欲绝。    虽然早有预感,只是没有想到你做得如此决绝。当时,我曾想用自己的生命去祭奠我们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因为对我而言,失去爱的滋润,生命便犹如沙土,弃之毫不足惜。    但你信中那句“为操劳一生、含辛茹苦的母亲,你要好好活下去”的话,提醒我不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为给予我生命并为我同样深爱着的母亲,我选择了忍痛苟活。    你走后最初那段艰难的日子,我开始写日记,为的是排遣心中的伤痛和烦闷。一开始,日记的内容全是对你的怨恨,但渐渐地忍不住还是记下了对你的思念和对自己的反思。    月初,母亲突发脑溢血,被好心的邻居送到医院时已昏迷不醒,一直拖了5天才离世。    在医院,我几乎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看着病床上已经毫无意识的母亲,回想我们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就分外自责自己当初的自私和不懂事。母亲的死是和我脱不开干系的。    直到此时,我才完全理解了你对我的爱,理解了爱是自私的,但更是无私的。你当初的抉择正是一种爱的升华。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爱意味着牺牲”吗?当时我只是说说,但你做到了。    母亲死后,翻看自己最初一段时间写下的日记,深感自己当时是多么无知而浅薄啊。所以,我烧掉了日记本。    本来,母亲去世可以成为我们重新在一起的契机。但人海茫茫,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是否已经被这个世界改变。    母亲的离去带走了我最后的一点牵挂,你的消失夺去了我全部的希望和勇气。    一个人非常孤独,我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毅力,不愿再去无望地等待生命中奇迹的发生。更让我害怕的是,如果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给我的很可能只是一瞬的激动,留下的却是永恒的更大伤痛。这是我实在不敢想象的。    我是一个感性的人,这点你也知道。所以,与其在这个已经别无牵挂的世界上忍受着伤痛而活着,为你这个无望的爱人牵肠挂肚,还不如一死了之。也许,我又自私了吧?    我从来没有对父亲的印象,在很长时间里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的出现,让我一下子觉得生活不再灰暗,人生不再苦楚。是你那英俊的容颜、宽阔的胸怀、有力的拥抱、充沛的激情,让我不再自怜,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临别时你给了我37000元钱,我知道那是你全部的血汗。我一度认为那是你愧对我感情的补偿,一看到存折就有一种羞辱感;当最初的怨恨消退后,特别是母亲死后我深深地理解你当初的选择后,我知道这笔钱是你深爱我的又一个见证。    不论怎么认为的,我都不曾动用过其中一分钱。存折在信封里,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会看到的。另外,你的存折用的是我的名字,所以身份证也一并放在存折里。身份证是给活人用的,我很快就用不上了。    还记得那只玻璃鱼缸吗?本来,我想砸碎它的,但下不了手,就交给张浩了,如果你能拿到就做个纪念吧。金鱼死了,晓明现在也要去了。    走以前,我对你唯一的希望是:如果你再次爱上一个人,请少一点委曲求全和无谓牺牲,多一点勇敢和耐心。其实,如果你再耐心一点,我们本不会这样。这不是晓明对你的责备,你明白吗?    如果人有来世,晓明希望还能和你在一起,就让我们变成一对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吧,正如你曾经说的,获得亲人祝福的爱情那才叫幸福。    愿你来世是一个如同现在一样高大、挺拔、强壮而英俊的男孩,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拥有同样善良的心,不仅用山一般伟岸的身躯征服自己的女人,而且用大海一样的胸怀包容自己女人的一切。那样的话,晓明就做你一生的女人吧。    写多了人会很伤感,就此别了,我的爱人。    晓明    1996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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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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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6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异

太可惜了吧
发表于 2008-9-6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办法

人生吗就是这样
发表于 2008-9-6 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妒忌

忍忍就过了吧
发表于 2008-11-1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办法
+ H& q9 s! D1 B7 t人生吗就是这样
发表于 2009-5-3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H00 H00 H00

H00 H00 H00
发表于 2009-5-4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Hoo Hoo H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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