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军中男儿那一夜

liujolin2000

江心岛只有一个值勤的战士，他叫潘峰，我们要采访的就是他。

    但我们没有想到会在江心岛过夜。虽然天气预报说这天有雨，可我们都没在意，觉得天气也许会影响一些拍摄，但把我们阻隔在岛上，却是不曾料到的。

& {8 D* Y; k' |4 b2 M" }    我们一行只有两人，做为主持人的我和节目的编导兼制片人冯姐。本来还有一个摄像也要来的，但上岛的补给船很小，又装了一些粮食蔬菜什么的，就显得有些拥挤，于是冯姐就决定“减员”，摄像便被临时给“减”了。冯姐就扛起摄象机兼了摄像。吃电视这碗饭就得是多面手，采编制作都得上手，如果人手紧张，而我又不出镜的话，那也是要扛摄像机的。

    这个江心岛地势较高，松花江两岸的地形、状况可以尽收眼底，从战争的角度着眼，有利于观察和狙击。据说早在抗击金兵辽寇的时候，此岛就被作战双方极为重视，曾为兵家必争之地。后来，在备战备荒的年代，还在岛上建设了有一定规模的军事设施，如今已被搁置。我猜测也许它已经失去了战略价值，江南江北都已然为一个城市所有了嘛。但搁置的详细原因我们不便询问。所以在岛上值勤的战士由最初的一个连，渐渐减至为一个排、一个班、三个人直到现在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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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X% z6 f, j3 b# i1 r" |    潘峰见了我们很高兴，他跟我握手的时候，感觉他是用了力气的。我不知道他是平时手上劲儿就足，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热情。他一边握我的手，一边还不停地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样子似乎还挺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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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4 O% G0 q, m3 U% s0 `$ \    我想他不至于因为被采访一回就如此兴奋吧。果然不是。接着他说：“终于见到偶像了！”

, F2 g, e2 _! K! M. k    原来是这样。冯姐就瞅着我笑，说：“呕吐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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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颇为不服，“最差也是‘偶然现象’好不好？！哪里就降到‘呕吐’档里去了！”又忙回头跟潘峰礼尚往来，“军人才是我的偶像。”

    潘峰解释：“真的，我一直喜欢你的节目，是你的忠实粉丝。”

    尽管他说这话时一脸的真诚，但这样的誉美之辞实在经常被我听到，有的是客气，有的是调侃，虽然不好一概而论，但也都不必当真。何况面对面地听一个人这样地表达对自己的赞赏，还是不免有些赧然，就忙切入正题，把我将要采访他的大致内容跟他说了说。潘峰很配合地笑了笑。

    这是个英俊的士兵，他的那张脸，用我们的行话说很上镜，虽然个子在一米八0左右，但他有着很好的内敛的脸型，显得小而精致，与身材的比例又十分匀称。简直气死好多我脸型夸张的同行。

  z; }6 }. F( D1 Z$ o/ [' T2 B    潘峰的表达能力很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像有的战士那样的怯镜。所以，应该说我们的采访还是十分顺利的。

/ m- X! J0 K* r* c$ S8 y- ?    山雨欲来风满楼，待我们把所有要拍的素材都拍好了，这时天陡然变了。不久，疾风呼啸，骤雨突降。我们看了电视的报道，称上游多处爆发山洪，使得松花江暴涨，水流湍急，排浪迅猛，整个松花江转眼间变得险恶难测。中队给潘峰打来电话，说本来计划接我们出岛的补给船不能上来了，要他安排电视台的记者在岛上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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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招待好！”中队领导强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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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D  x& E4 m. a$ t- Z    因为有这样一个夜晚，我对潘峰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而且这对我们的采访也有锦上添花的作用。

2 L3 f) F( C8 @+ K! L    哨所的房子不少，却都闲置了。现在使用的只有一间宿舍和一间值班室。晚上，潘峰把冯姐安排在他自己的床上休息，而我们两个只能在值班室的一张单人床上挤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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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肩挨着肩并排躺在那里聊天，我发现潘峰其实是个内心世界十分丰富的人。比如他还喜欢写诗、喜欢吹萨克斯风，他在雨夜的窗前吹萨克斯风的情景已经被摄入了我们的镜头。我还打算在他的诗歌习作里选些句子用在片子里。他还有个非常令我感兴趣的爱好，就是喜欢播音主持。本来他高中毕业是要报考广播学院的，但专业就没过去。又因为准备专业考试花费的心思太多，影响到文化课，结果高考也失利。后来他就参了军，准备报考军事院校。

    在我看来学播音主持，他无论是声音条件、语言的组织能力、反应速度以及形象都是不错的，这在白天采访时我已经感觉到了。说真的，尤其他的声音，我挺羡慕的。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声音控制上难免粗糙。可他专业竟然没有过，替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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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坦然，“也许我注定不是吃这碗饭的。而且这种艺术类院校招生内幕太多，不想再考了。”

% J0 N9 l3 s* Z0 r; q; h  J    他长长出了口气，“我没后悔，至少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尝试了，否则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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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 J: d  H- ~" I    他笑说：“可我落下了一个毛病，特别关注电视和电台的主持人……”说着，他侧过脸来看着我，“很欣赏你的主持状态，我总想，如果我真的做了主持人，这样的状态就应该是我所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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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我是半路出家，弄出的东西有时候真是不伦不类的，播出时自己都不忍看。你可别把我弄得云里雾里出不来，还以为自己真的怎么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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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l. k; A  x5 m    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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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我们聊到很晚，后来他出去巡岛了，我才朦胧睡去。

    待我一觉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又在我身边了，我们正相对而卧，他的鼻息轻轻地在我的感觉里徜徉，清新而悠然，犹如梦中盘旋在耳际的一支散淡的排箫曲，闻听则有，捕捉则无。他好像睡得很香甜，而且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腰间，看似随意。但我不敢动，担心惊动了那手，也担心打扰了他的梦。我不知道他的梦中可否也有一支散淡的排箫曲。如果有，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曲子可有没有相同的旋律，哪怕只一个小节。

    我已经睡意皆无。又不能翻身，本来床就窄小，哪怕细微的移动那都会牵一发而动千钧。何况我腰间的他的手，仿佛是这潮冷雨夜的一片儿温暖，让我不愿舍弃。还有他的匀称的呼吸，袅袅地把我的心绪缠裹了。

! E% h* I% V3 R# Z    那时，我真的想拥住他，我需要这拥抱来抚慰着我梦醒后的孤独和寂寥。但我知道我不能，我清楚不是任何的冲动和激情都可以找到合理的注解，谁说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我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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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5 @" D& Y# q0 |/ T; M8 x) ]1 p    面对着他，我有些迷离、忧伤之感，内心的躁动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它的结局只能是作废，最后送进碎纸机里处理掉了事。本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也许根本就不必太在意，否则人真的太苦太累。

    那夜，他始终没动。我始终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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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5 Z$ l1 w3 y9 p$ e+ a    制作这个片子的时候，是我要求操刀的。我看中了潘峰一首小诗的题目《不夜岛》，所以，我的片子也取名叫《不夜岛》。为此我又专门去岛上补拍了一些夜景。顺便把潘峰的诗稿还他，而且，我也很想再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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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次上岛很匆忙，因为是晚上，送我上去的补给船就在那里等着我。把计划中的镜头拍完，几乎也没跟潘峰说什么，我就上船了。潘峰在岸上把摄象机递给我后，仓促地跟我握了握手，一如第一次那样手上很有劲的。后来小船离了岸，潘峰就一直在岸上伫立着，虽然那只是一个渐渐模糊的轮廓，但我知道他在望着我们。他身后有稀疏的灯光，衬得他匀称的剪影如梦似幻……

“夜晚，你若看到岛上有两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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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n1 l* L# s( ^! [    就是我眺望远方的一双那眼睛！”

    这是潘峰的那首小诗《不夜岛》里的两句，我非常喜欢，于是就在片子里用这两句的字幕来压尾。大家看了都说挺点睛的。

    片子播出了。后来还获得当年的优秀专题金奖。部队上下自然也都看了。不久我还接到了潘峰自岛上打来的电话，说:“片子非常美，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完全不同于以往看到的‘好人好事’加‘百姓故事’的同类片子。”

    我笑了，把球踢给他，说：“片子洋溢着诗意，那还不是你的大作给片子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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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潘峰说过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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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U& S; j  [  x4 N) M    “我没后悔，至少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尝试了，否则才会后悔。”

" q1 ?& r, u9 z  R3 L    我不由得想到那天夜里我的那个拥抱他的念头，我什么都没做，后悔吗？我想我没有。我知道，有的时候即便你欲做一件事情的激情若鼓满风的帆，可你也不能轻易起航！因为，那方向不是你的。不是任何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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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我凝视着监视器里潘峰特写的静象画面时，那种迷离、忧伤之感总会像一缕淡淡的雾蔼在心里萦绕，一时半会儿的挥之不去……

: g8 B( U9 N% u& a4 l    后来在做我们节目的形象宣传片时，我就将他的那个特写镜头用上了，而且用了超豪华的四秒钟，加上前后编辑点的软切，可以延长到五秒左右了。画面是用慢镜处理的，那是潘峰回眸的刹那，英姿飒爽、明眸皓齿，那画面很帅、很漂亮。这样，潘峰就随着我们的宣传片，经常出现在广告时段的屏幕上了。

    但我没有再跟潘峰电话联系。事实上，节目组对潘峰是做过回访的，但我没有去，不是有意回避，而是正巧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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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c! t3 r+ ]( ]) @+ e    一年后，我们节目的宣传片也已经重新制作了，上面已经没有了潘峰的回眸，但那个画面始终在我的脑海里。

5 q2 {; c! g& L, R    再次见到潘峰，也是在一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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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e7 c; \; F! M    这天，我从演播室录完象出来，刚开了手机，就有电话进来，是门卫打来的，称有个当兵的找我。收了电话我连妆也没卸就忙迎出去，心里期待着会是潘峰。

    果然就是他。

    他说他已经考取了军事学院，就要去上学了。问我能不能把那个片子翻录给他。我一面祝贺他考学成功，一面连连称可以，这是举手之劳。于是我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请他等一下，便拿着他拿来的1/2带子去了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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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录好后，我把带子交给他，他道了谢，不好意思地说：“以后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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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着点头。一时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潜意识中，能再次见到他，我非常高兴，甚至有些感动！当时我能想到的世俗的告别方式就是请他吃饭，但他说不行，“我一会儿就要走了，已经买好了车票。”

; T3 w% D* o) \/ P8 N. F+ g; G    我很感遗憾。

& z0 X9 p. y5 s# u    后来他就告辞了，于是我们握手，这回我也用了些力量，时间也要久一点，似乎那两只手在恋恋不舍，至少我是这样的。

    潘峰走了。

! P# P' d/ l* L! F2 n7 F    回到办公室，我突然发现我的办公桌上多出了一个信封，这当然是潘峰留下来的。我的心里立刻略过一阵躁动！忙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是潘峰在江心岛上拍的。除此之外信封里再无它物。我又把信封仔细检查了一次，依然什么都没有。我有些不甘心，再来检查照片，终于还是在照片的背面“检查”出了一句话——

    你的Email里有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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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f; @, A: o; o1 x" M    我立刻打开邮箱，他的邮件便清晰地呈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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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6 q) h6 L- [    能认识你，我多高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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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k& C, ]8 i2 t    还记得江心岛的那一夜吗？直到今天，我还有些疑惑那一夜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屏幕里我喜欢的主持人竟然跟自己那么零距离地共度了一个夜晚！这真实吗？说出来你也许会笑我，其实整整一夜我都没有入睡，因为我觉得那样的时光太难得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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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录带子，只是一个合理的借口吧，而我想要的，是能当面跟你告别！

    送你一张照片，做个纪念吧。希望偶尔在抽屉里看到它的时候，你会想起我！

6 R/ P1 ]' w$ n8 a% H% J9 {$ r    潘峰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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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H7 ~5 [8 k4 W+ S- f  g, Q    那一夜……我没有入睡，他也没有入睡。我记起那只一直搭在我腰间的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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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 p9 Z) @" J, h  @# q    那一夜我什么都没做，可我至此依然不后悔；也依然有一些迷离和忧伤在我的心头……

colin5043

有文采，无色情，赞一个！

490768825

呵呵，不错的经历

yiku

写得不错了，加油。

12345XM12345

力顶！好细腻的文章，看得我都流泪了。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的我经历的同样的感情。是的，这种经历和感情像水中月，镜中花，忽明忽暗。但伸手可以抓住，只是当时没有。在心里很神圣，不愿打扰更不愿玷污！留在心里甜甜的！虽然有后悔之意，但不懊恼！这样的美好，让它在记忆深处永存！当然，也只有你们如此的高尚之人才配有如此高尚的经历和心路历程！我很喜欢你朋友！

WQQ123456789

写的平实，但有一种谈谈的温情与伤感！

12345XM12345

只是锋是同类人吗？你们还有联系吗？好希望你们有故事发生，那一定很温馨很有内涵！期待！祝福你朋友！

woshijunzi

呵呵，我也想到边关小岛采风写生，顺便住一夜

chuanchuan250

也许做了什么 这事就没那么美了吧

caiyunzhinan

很美。挺感人的。或许纯真的友情也是这样的。